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见他低眉垂眼的伏低做小,话倒发自肺腑,忖他一骄奢浪肆的纨绔子弟,能摆出这般姿态已属不易。
“你今欠我一情,日后必得还,可记住”舜钰可不能白饶了他。
“是是是!”砚宏点头
第拾柒章 意深藏
接连数日没去义塾进学,舜钰只在房里读书,倒也自在。
这日晨时,听外头有鸟雀唧啾叫的清脆,逐让丫头绢荷把槅扇打开,原是大燕子在廊檐的巢里养了雏儿。
又是一年春来。
透过新发嫩芽的柳条间隙,但见院门前立着两个丫鬟在说话,其中一个上穿淡红洒花褙子,下面月白罗裙,梳妇人头,正用帕子抹泪,不多时,转身悲泣去了。
舜钰眯眼辨了会,确认那人后,心中暗暗吃惊,忙叫住绢荷,不好明问,只随意道怎在院里不见了柳梅。
绢荷笑嘻嘻说:“柳梅姐姐好福气,由夫人做主,给四爷收去做了通房。”
舜钰“哦”了声不再多言,复又坐下看书,绢荷怕扰他,斟了杯茶搁好,才悄悄退出屋。
呆坐了会,只字未进眼里,思绪突然有些乱糟糟的。
前一世的舜钰,藏匿在刘氏跟前做近身丫头,砚昭常来请安,那样丰神清俊的年轻男子,一来二去照面,她是动过爱慕心思的。
甚在个深晚壮着胆儿偷摸进这院落过,想说几句喜欢他的话,竟意外窥到他与柳梅正行之事。
那时正值砚昭欲娶亲前昔,因是三品大员的嫡女下嫁,府里众人皆小心翼翼的,就怕出什么差池。
鬼使神差的,她在刘氏跟前告了一状,刘氏听后勃然大怒,将柳梅杖打撵出府去,哪想柳梅性可烈,没几日跳井死了。
自那后,砚昭再见她,即便携着新夫人,面庞总是冷冷的,眼神犀利如刀般一点点割她。
其实后来她也有后悔过,只是为时已晚,已无法弥补了。
舜钰让秦兴去孙氏处回话,手已大好了,明日早还是同砚宏砚春几个一同去义塾上学去。
黄昏时,砚昭进了西厢房,他在外应酬,多吃了些酒,颧骨处泛着酣红。
见舜钰伏案忙碌,窗外浅淡的金色夕阳,透过鲜翠纱窗,落洒在白皙侧颜上,把小嘴唇染得朱红,丹凤眼角儿翘挑,长睫如蝶翅轻颤,不曾戴巾,只用一枝碧玉长簪绾住发,还有些余碎乱的散在耳颈处,很乖巧又美丽的模样。
从前他怎么没有发现
舜钰听到衣袂簇响,抬眼见是砚昭,欲要起身行礼,他摆手免了,在桌前另一椅上坐下,寻着满盏的茶水,端起饮尽,又掷壶给倒了满。
“若不是京城流行阴柔之风,你以为瞒得过去么”
他边吃茶边说话,那声就含沌不清,舜钰只听得末枝边梢,心一提,抬眼细细看他,似乎是有些醉意,迟疑又有些试探的问:“你说的什么可否说得明白些”
等了稍刻,却见砚昭指着摊在桌上的白纸问:“你在打格子么”
知晓他是决计不肯多说,舜钰有些无奈,嗯了声,明日去义塾要写字临帖,颇费纸张,而她先前打好的格子纸已所剩无已。逐执笔在白纸上绘乌丝栏,到底被小板打的掌心伤处还未好透,稍用点劲儿,便有些疼痒,手一顿颤,所绘得要么界行不直,要么粗细不匀。
砚昭噙起嘴角,有些看不下去,把茶盏往边一推,移过白纸,又去拿她手握的毛笔,也是巧,听扑的一声,笔头竟掉了下来。
舜钰只觉糗的很,脸红红的,佯自镇定道:“刚一直用还好好的!”
砚昭撇唇笑了笑,说不清的意味,唤了丫头绢荷至跟前交待几句,稍刻,她便拿来点燃的烛并松香。
砚昭捻了点松香放火尖上,待一股子奇异的味过,松香烤熔处已化成粘汁,笔槽凑上沾满,再把笔头粘按进槽中,再拧两圈,便是好了。
他挺直身子,微俯首,手指修长有力的握笔,自上而下,从左到右,横平竖直,所绘的一道道界行黑而细,与平常儒生所绘不同,
第拾捌章 惴人心
砚宏有些不高兴,冷笑一声:“懂你话中含意,我好歹也是正经少爷,又岂是食人残羹剩饭的那丫头送进我房里,当夜就梳弄过,始是头次,再听到谁在背后嚼蛆,休怪我不留情面。”
舜钰笔尖微顿,一滴墨洇在纸上,秦砚昭实在让人不可捉摸,蓦得想起自个前一世,初闻柳梅投井后的心慌意乱。默了默道:“柳梅烈性,莫太苛待她!”
“怎会!”砚宏轻笑,凑近舜钰,假装看她行书,边压低嗓音说:“周海听闻你手伤了,寝食难安,整日里急得火烧火燎的,一直说要来问候你,我推脱过几趟,昨又打发人来寻,现你即然大好,可否同他见见”
“不必了!玉扳指你替我还他就是。”
听得舜钰拒绝,砚宏脸庞显出难色,叹道:“你不知那人,是个极难打发的主。”
舜钰瞟他一眼,搁下笔,又拿过《唐诗合解》随意翻开,半晌,才漠然开口道:“倒是执拗脾气,择日不如撞日,他若愿意来义塾,明日申时二刻,在后院老梅树下,我可同他一见。”
砚宏挠挠头,涎着脸得寸进尺:“那后院是个荒园,人迹罕至,无甚好风景,倒不如去春风楼,包一间雅室,品茗吃酒,听小曲儿言欢,不是更得趣”
“这是周海让你说的吧!”舜钰见他神情讷讷,晓得说中,也不去追究,淡淡说:“你晓得先生瞧我不顺眼,同他告假,指不定又生什么事端,你是想让我手心再被打烂不成不想的话,他即要见我,就按我说的做,否则,一路两宽。”
砚宏无法,只得唤秦贵过来,写个张条子遣他送去尚书府,叮嘱务必亲送周海手里,万不得同旁人声张。
秦贵这些年替主人传递已是熟手,自然懂得,答应着急去了。
至午休时,秦贵才满头是汗的回转来,直道周海应允了,又禀说:“周大爷说了,素日他想见谁都是他定规矩,还没哪个敢说半个不字,今可是分外稀奇,不过,他倒一直笑言,不见有怒色。”
砚宏这才吁口气,一颗心重归原处,他虽不才,却知其间轻重,那般有头脸的人物,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再看舜钰,依旧凝神专注的翻着手中册子,忍不住心中嘀咕,真是个小书呆,一点人情世故不懂!
舜钰借故去了趟秦仲的书房。
因天色还早,除了院里睡眼惺松倒夜壶的几个丫头,并无他人走动。
推门而入,再阖紧,放眼四处打量,此间很是熟悉。
秦仲任太医院院使之职,书房摆设倒似间药堂般,榆木红漆大柜占了半面墙,数十个四方小抽屉,上刻描金药材名目,分门别类很是齐全。
书案上摆满戥子、铁药碾、铜杵臼,还有些叫不上名的制药器具。
她绕过,立大柜前。
“人参、黄芪、虎骨、百里霜!”舜钰一目十行,在名为花溪草的一匣处顿住,踮起脚尖迅速拉开,里果有一堆碧色粉末,从袖笼里取出玉扳指,用备好的银针,寻着曾磕坏又被修补处,沿缝隙轻撬开来,用药勺挖半粒米大小药末,灌入扳指缺处,再按原样嵌合。
忽听窗外有丫头扫院子的响动,忙阖上抽屉,转身朝外快步走,才拉开门,却有个姑娘揩着帕子欲进来,猝不及防低低“呀”一声,直往她怀里跌来。
舜钰用力攥住她的的手腕,细看,却是翦云,松开手,皱眉问:“你来此处作甚”嗓音犹带一份严厉。
“方在园子里瞧表哥进了书房,却迟迟不出,所以过来看看。”翦云一口气说完,不知怎的,她想接近这个人,却又有些惶怕。
“手伤痒痛,想寻些药搽涂,无旁的事告辞。”舜钰作个揖,擦身要走。
翦云急了
第拾玖章 耻血恨
周海依旧面色不霁,眼神却爱恨迭替,紧盯舜钰至自个跟前行礼作揖,微俯抬首刹那,鲜红油伞,白皙颈项,魅人浅笑,怎就莫名的熟悉,似曾哪里见过
“让周兄久等,实在失礼,只因先生抽着背书,好容易才逃出来,还望多见谅。”
舜钰软声道,听在周海耳里,却是别样的滋味,好个逃字,挠的人心生疼怜。
“怕那老儿作甚,有我在哩!”忍不住就伸长胳臂去揽他,却被舜钰灵巧地躲开,眼波潋滟,依旧笑:“尊重些,有人看呢,要么我们私下说些话,让这些侍卫离远点。”
把红伞递上,他高壮,撑着足可将二人身影挡的严实。
此话钻挠人心!周海眉眼舒展,把伞接过,看舜钰果然离他更近身,心中绮念一阵翻腾,扭头朝侍卫喝命:“去园门外等,无吩咐不允来打扰。”
四五侍卫有些犹豫,却被周海浓眉利目一瞪,只得三步并做两步依命退下。
园里再无闲人,周海这才朝舜钰低问:“手上的伤在哪,我带了盒千年老参来,给你炖补身子。”
“念书总是要受先生罚的,已大好!”舜钰摇头,背过手去不给他看。
“怕甚么羞!”周海摇头,又问:“元宵节别过,我可是日夜不曾停过想你,同砚宏说过数次要见你,你只不允,是何故”
“你见我是想讨回这物件么”舜钰把攥在掌心的玉扳指摊给他看:“我没把玩够自然不能见你,见你便要还你不是”
“道你聪颖透顶,却也是傻。”周海笑叹:“你想要,我会不给你只要开口,金山银山我都给你搬来,天上星月也给你去摘!”
“你才傻。”舜钰扑哧一笑,唇角百媚渐生,周海一脸心醉痴迷,呆呆看他不够。
“你这般瞧我作甚是有哪里不齐整么”舜钰嗔他,低头往自个身上看。
“我怎看你越来越眼熟,像极一个人,却忘记哪里见过。”周海喃喃,伸手去抬捏他尖巧的下颌,粗砺的拇指,很轻浮的摩挲那两瓣水唇,稚绿娇红般柔嫩。
舜钰抻着腰肢儿,一动不动任由他用指来回碾磨,你看我,我看你,目光渐有了缠绵的意味。
忽见少年笑敛神冷,周海来不及细研,拇指已钻心剧痛,快速的缩回,却见指上显四个牙啮咬痕,颇用力,破了皮,有血珠子滚出。
“你!”周海神色吃惊,不知少年意欲何为。
舜钰却拈起玉扳指,迅雷不及掩耳地套进他的拇指,正覆咬处:“这玉是上等货色,洇了血便会通灵,不管是厉鬼尹或仙人,总让他们保佑你我久长。”
周海当他多情的心思,只笑了:“你不是喜欢这玉扳指么拿去戴罢,毋庸再还我。”
“我才不要。”舜钰缩回手,攥成拳藏身后,边后退边咬牙道:“死人用过的物件,我煞气不够,会被他反噬。”
周海正要笑话他还信这个,可对上舜钰陡然诡谲的神情,突得愣住:“我总觉得你像一个人,却是她”
五年前满门抄斩田府,他也去过,并随父糟蹋了田五姑娘,那是个绝色,个中滋味至今难形容。
而面前这个少年,竟是像极了她。
“你怕是通灵了。”雨气如烟绕雾,把舜钰的神情模糊一片,周海朝前紧两步,意欲把他再看仔细,却听一声惊呼:“谁在那里”
周海条件反射的回头去看,远远廊下,不知何时,一个穿石榴红洒花扣身袄儿,青莲绫棉裙的女子侧身而立,发髻半歪半斜,凌乱不堪,正掩面而泣。
周海大惊失色,那衣饰被他一件件从田五姑娘身上剥掉,至今掌心还有绫绢擦磨过后滑凉的触感,一如女子似丝若缎的肌肤。
他没来由有些晕眩,
第贰拾章 掩耳目
秦砚宏一直在朝门的方向瞟,旁人同他说话,也答的心不在焉。
先生午休已到时辰,孙淼拿簿子在清点人数,舜钰如再不来,只怕又得被责罚。
怎还不来呢或是和周海相见恨晚,索性一道去了周海实非良人,只怕表弟会吃亏,等他来了,得提点下才行。
砚宏乱糟糟的想,早把先前撮合他俩的得利心思,丢弃至九霄云外。
正欲唤秦贵去催,就听得孙淼在点舜钰的名,喊了两声不见答应,双目炯炯朝四下环扫。
“你等一会,他出去小解,片刻即回。”砚宏粗着喉咙应。
“谁不曾来”赵化楠巧着从外头进来,听到半声,已变了脸。
“皆已到齐,无人未来。”孙淼话音一转,砚宏知有变故,扭头望,却见舜钰闪身从后门而入,除袍子下摆行走间沾染上泥渍外,于离去时并无异样。
甚或坐下时还朝他绽个笑容,很是静然若素。
砚宏也笑了笑,方还无处安放的心,一下子落回原处。
翰林院遣人来秦府报信,舜钰入国子监大考定为四月一日巳时二刻。
刘氏即命玄机院的众仆子不得打闹喧哗,不得聚赌滋事,从西厢房过都要轻步微小,私语无声。
秦砚昭上次吃醉酒在舜钰跟前失态后,便不曾再见,加之他新任织造局主事,有要奉承的官员,有要相交的同僚,里外忙着自个的前程。
院里就分外的清静。
舜钰喜欢这清静,索性义塾也不去了,除了睡觉吃饭外,只在房中闷头念书,习作八股。
疲累时,便朝窗外出神的看,满园的春色十分鲜活,柳垂吐翠,桃樱含丹,时有黄莺儿轻捷的飞过。
这日晌午,她正在专心临帖,丫头禀报四爷来了,话音才落,但听脚步声响,砚宏走了进来,面容少有的凝重,劈头就问:“表弟可知周海出事么”
舜钰不慌不忙的搁下笔,指着椅子让坐,玩笑说:“我如今为备考,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知他出什么事莫不是又相中你心仪的小优伶”
“这样倒好了!”砚宏闷闷不乐的坐下,端起茶碗吃口才道:“今周海他爹,带一众衙役把义塾所在祖宅围封,学也停了,只说里头有蹊跷要彻查过。后我私下问过魏勋,是周海那日在义塾后园子与你见过后,回去就病倒了,原以为旧疾又犯,哪想至晚间身子发抖,口角流涎,四肢更是厥冷,胡言乱语不止,如今愈发连人都认不得了,嘴里只叨念是田家五姑娘索命,皇上体恤,特派了太医院的人去诊疗,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看向舜钰,有些迟疑的问:“那日他同你在园子里,可有什么蹊跷之处,只怕刑部的人也会找你去问讯,事先准备好说辞,免得到时着慌,被他们抓出什么把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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