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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蓝盔十九




第30章 滴血的雪夜
    出了盘龙山,就是饮马河,不过现在的饮马河,已经被瑞雪全覆盖,白茫茫一片,哪里还看到河水的影子

    李鸿基与李过寻着他人的足迹,找到饮马桥,桥上有一座凉亭,四角飞升,犹如展翅欲飞的仙鹤,正面的两根立柱上,是一副雕刻的对联,虽然有少量积雪,但依稀还是看得清晰,“溪光倒映盘龙境,山势斜连饮马桥”,上方门楣上的额题同样是雕刻的大字,“升仙渡蚁”,不知道出自什么典故。

    下方尚有落款,看起来比对联还要长些,想来撰写的人官职很多,落款的下方,已经被薄薄的积雪覆盖,李鸿基用手抹去积雪,看到署名是“真安州知州、推升赣州府同知、邑选贡艾应甲撰并书”。

    原来是艾家的人,李鸿基对艾诏的仇视,连带着对艾家的人都没什么好感,虽然不知道这个艾应甲是什么人,但自己抹去积雪却看到这样一个落款,心中如同吃了一个苍蝇。

    他冲着饮马桥啐了一口,吐出一丝晦气,与李过紧走几步,从北面的柔远门入了城,迎门的主干道就是米脂县的北大街,大街虽然宽阔,但上面的积雪足有半尺多厚,这还是经过多人踩踏之后,外面旷野的积雪,怕是有一尺厚了。

    走了不过一里,就是米脂县衙,现在还未过元宵节,又是漫天大雪,衙门应该还未上班,大门紧闭,门口两个孤寂的石狮子被积雪覆盖,只剩下两堆积雪的形状。

    李过小声说道:“二叔,到了县衙,需要小心些,前面不远,就是艾诏的府邸。”

    李鸿基原先当驿卒的时候,经常往米脂县衙跑送公文,这里当然并不陌生,但此次回来,乃是带着目的,他不愿节外生枝,于是匆匆走过去。

    又醒了约莫大半里,这时天渐渐黑下来,只有雪地反衬着一些微弱的光线,连两边的建筑都显得模糊了。

    李过贴近李鸿基,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右侧一座宽阔的大院,李鸿基会意,轻轻点头,心中却是骂道:好你个艾诏,自己住着这种宽门大院,却不让我这样的小民过上安逸的日子,这是你自找的!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不起眼旅店住了,向店家要了些热饭热汤吃了,李鸿基倒头就要睡觉,“连续连天冒雪行进,真有些匮乏了。”

    “二叔,你都计划好了”李过歪到炕上,贴近李鸿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明天可是元宵节,虽然外面下着雪,街上可能不似往年那般热闹,但大户人家还是会点上灯烛,要不过了元宵节再说”

    “过了元宵节”李鸿基冷笑,“我一刻也等不了,他艾诏还想过元宵节吗双喜别急,我先睡会,子时再动手,到时候你在外面候着,我独自进去就行!”

    “二叔,你我命运早就连在一起,此时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李过的脸涨得通红,“我一定要陪着进去,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赔二叔一起闯。”

    “双喜,不是这话,二叔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怕连累你,但是我们必须留好后路,万一惊着艾府的人,必须有人在外面接应。”

    李过急道:“那……二叔在外面候着,我进去,二叔的伤还没好利索吧!”

    “我的伤已经没事了,”李鸿基咬着牙道:“双喜不要争了,艾诏要害的是我,我一定要亲手了结,方才解恨。”

    “二叔要如何了结难道……”

    李鸿基已经闭上双目,似乎要睡觉的样子,“双喜不要问,到时候你只管在外望风,万一外面有什么风吹草送,记得给我发个讯息。”

    李过还不放心,“二叔,艾府围墙甚高,雪天上冻,怕不好上去。”

    “没事,有这个!”李鸿基从腰间解下飞爪,展开后有五个角,很容易勾在墙头,飞爪下面还连着一段细索,细索不长,但要攀爬艾府,应该足够了。

    李过这才放下心来,在炕上的另一头和衣睡了。

    子时刚到,外面已经传来更夫打更的叫声,李鸿基唤醒李过,下了热炕,将炕上的白色被单撕做两份,披在身上,又取了枕巾,将脑袋包起来。

    两人携着腰刀,轻轻抽了门闩,从墙头翻出了旅店,雪花还在飘,不过他们全身被白色包裹,很容易隐在积雪里,待更夫的声音远了,他们才才悄无声息地穿过北大街,又沿着小巷来到艾府的后院。

    “汪、汪、汪……”

    数声狗叫,李过惊得面如土色,李鸿基嘿嘿一笑,“找死!”他从怀中掏出半个馒头,随手扔了进去,不一会儿,那狗声就消失了,天地间霎时恢复了安静,只有北风吹着枯枝,发出呼呼的嘶鸣声。

    李过隐在一株大树下,李鸿基靠近围墙,估摸了高度,取出飞爪,在手中转了两转,猛地一松绳索,待飞爪高过墙头,轻轻一拽,飞爪无声地落在墙头,他用力拉了拉,飞爪纹丝不动,应该是嵌进砖缝了。

    李鸿基做个手势,让李过隐藏好身形,自己抓住绳索



第31章 隔墙有耳
    艾诏可能是高血压,他的鲜血喷薄得老高,比刚才外面的黑狗强多了,幸好李鸿基将披在身后的被单挡在胸前,他的身上倒没有粘上多少血迹,大部分都是落在炕上,将半床锦被浸得热乎乎的。

    刚才可能太紧张了,李鸿基下手太猛,艾诏的整个人头,几乎都被割下,只剩下脑后还有一丝皮肤粘连。

    李鸿基顾不得艾诏的尸身,他解下胸前的被单,将手和刀上的血迹擦净,又在上衣的棉袄上摸了一会,发现湿迹,也用被单擦了,然后将被单一扔,独自站在黑暗中发呆。

    艾诏的仇是报了,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感,反而隐隐有一丝失落,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在壶芦山与高桂英做亲,他似乎没享受过一天的日子。

    现在艾诏死了,在牢狱中吃的苦算是报仇了,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即使现在还在艾府,不能举杯庆祝引吭高歌,至少有那么一丝快乐,但李鸿基根本快乐不起来。

    艾诏死了,自己就能过上好日子吗

    先不说亡命天涯,他与李过现在几乎都是不名一文,连吃饭住店都是问题,难道自己注定只能苦中作乐

    想到艾诏是举人之身,住着高墙大院,家中一定藏着不少银子,李鸿基顿时兴奋起来,虽然艾诏藏银的地方他不知道,但艾诏的卧房,肯定有一些零花的银子。

    李鸿基重新点亮火折子,找到烛台,将蜡烛点燃,开始在卧房仔细翻找起来,老天有眼,在艾诏的书橱里,找到一个布袋,布袋中有两锭元宝,每丁足有五十两,他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又从艾诏的上衣口袋中找出五六两碎银,也是塞进怀中。

    他本来想一把火烧了艾府,但艾诏的卧房中,除了那床带血的锦被,再无引火之物,现在外面全是积雪,就是点燃了,这间房子也是烧不尽,说不定弄巧成拙,大火引来了艾府的护院,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鸿基将腰刀塞进刀鞘,握在手中,大摇大摆地出了正门,随即消失在后院。

    五角飞爪还在,李鸿基沿着绳索攀上围墙,见李过正一动不动立在树影里,也不说话,收了飞爪,别在腰间,翻身跳下围墙。

    李过紧走几步,扶起李鸿基,“二叔,怎么样”

    李鸿基低声道:“得手了,双喜,别说话,咱们快些走,趁着天还未亮,快些出城。”

    李过虽然看不清李鸿基身上的血迹,但他发觉李鸿基的声音有些走样,呼吸也少见地非常急促,也不多问,按照事先的约定,沿着西门大街奔城西而去。

    现在才是丑时,城门尚未打开,就是城门打开了,他们也不敢从城门出城,两人在城墙的西南角停了下来。

    李鸿基解下腰间的绳索,绕在女儿墙的垛口上打个结,再将剩余的绳索扔下城去。

    黑暗中再无多余的言语,两人攀着绳索,依次下了城头,李鸿基揉了揉发涩的双眼,辨明方向,向西而去。

    米脂县城,李鸿基再熟悉不过,他以前当驿卒的时候,没少来过县城,闲暇时与狐朋狗友们游玩,东南西北门,哪一处没留下他的身影西门又是他回家的路径,即使现在是晚上,借着积雪反衬的余光,他也很容易就找到无定河上的那座木桥。

    此时小桥上的积雪至少有半尺厚,表面是厚厚的冰层,踩在上面,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像是一曲凯旋的战歌。

    李过无心欣赏这样的雪景,外面寒风刺骨,吹得脸面生疼,内心里紧张得像是血崩,他只是随在李鸿基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渡过了无定河。

    无定河西,再无大河阻隔,多是高低不平的垄地,像是人工翻地时故意弄成这样种庄稼的,但此时原野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却是比女人的小腹还要平坦。

    这条通往李家站的道路,李鸿基闭着眼也能认得清,但人命在身,他不敢大意,要是艾府的人半夜起来上个茅厕,无意发现艾诏的尸体,上报到官府,以艾诏在县衙的影响力,衙役们夜班开始追击也不是不可能,先远离县城再说。

    他们在雪地上一路狂奔,直到东方出现的一丝曙光,与地面的积雪交相映辉,到处是一片朦胧白。

    李过一边跑,一边扭头看向李鸿基,“二叔,咱们放缓脚步,休息会吧,天快亮了,要是遇上路人,看我们的样子,不把我们当成贼才怪!”

    李鸿基这才感到一丝疲惫,奔跑了半个晚上,又是踏着厚厚的积雪,双腿酸麻得早已失去知觉,刚才忘情地逃命还好,现在松懈下来,双腿不像是自己身子的一部分,根本不受大脑的支配,估计李过也好不到哪里去,“双喜,那我们就缓缓走走,遇上集市,先吃些早点再说!”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周围的形式看不清,李鸿基也不敢将杀艾诏的事说出来,免得隔墙有耳。

    刚才跑的时间太长,现在才感觉到周身发热,两人将上身的棉袄稍稍松了些,冷风一灌,身子舒爽,人也清醒了许多。

    天明时,李鸿基察看了周围的环境,这半夜他们至少跑了二十里,蓦地看了眼李过,发现他满头大汗,从衣领里挥发出的汗水,在头顶四面结成一圈水雾,像是蓬莱岛上的祥云似的,如果加上一些彩虹,不用装扮,那都是仙人下凡。

    “双喜,看看我的头顶……”

    李过只扫了一眼,顿时大惊:“二叔,你……怎么有了祥云缠绕”

    “哈哈……”李鸿基知道李过当然看不到自己的头顶,也不点破,半开玩笑道:“可能是佛祖眷顾我们。”

    “二叔,昨晚在艾府……”

    “双喜,先不说这个,当心别人偷听了去!”李鸿基神闲气定,约莫走了三四里



第32章 红杏出墙
    李鸿基内心震惊不已,但还是不愿往坏处想,自己离家这两个多月时间,没给过一文钱,金儿一个人在家,生存下去实在不易,要是再冤枉了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了,后世有许多笑话,说的是男人窗下偷听的故事,结果证明是一场误会。

    但是,金儿娘家也没什么人呀,又这么晚了,谁会在自己家里李鸿基不敢往下想,他也实在想不出,如果不是刚刚亲手宰了艾诏,第一想到的便是他。

    难道金儿真的背叛了自己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李鸿基绕了半圈,蹑手蹑脚来到大门前,回身见四下无人,拔出腰刀,用刀尖将门闩一丝丝拔出,担心推门时发出响声,便借着风声的掩盖,一点点将大门推开一条隙缝,闪身挤了进去。

    房门紧闭,李鸿基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声音稍稍清晰了些,女人正发出欢快的呻吟,可能是不敢过分发声,显得有些压抑,男人却是含糊不清地肆意冲撞,和韩金儿的呢喃,合成一曲最甜美的人生之歌,如果这个男人是李鸿基的话。

    李鸿基脑袋“嗡”了一下,顿时热血上涌。

    刚刚为韩金儿杀了艾诏,又来了这个不知名的汉子,难道韩金儿天生就爱招蜂引蝶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奋力一刀,“哐当”一声,砍断门闩,又扭开火折子,点亮了墙角的半截蜡烛。

    “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显然是韩金儿发出的。

    她的身上,还趴着一个男子,身子被棉被覆盖,看不到龌蹉的画面,只有两人的脑袋露在外面。

    “你们这对狗男女,做得好事!”李鸿基浑身发抖,腰刀几乎拿捏不住,即使在刺杀艾诏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也许是加上愤怒。

    韩金儿身上的男人,借着蜡烛的微光,终于看清了门口站立的李鸿基,当看到李鸿基手中的腰刀发出的寒光时,他吓得一哆嗦,翻身从韩金儿身上滚向床里,躲在韩金儿的身后,身子剧烈颤抖,比刚才尽情欢愉时的幅度还大。

    “狗男女,受死吧!”李鸿基脸上阴冷得结上一层寒霜,他右手握刀,一步步走向床前。

    韩金儿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醒悟过来,她从被底用手拍拍身后的男人,示意他不要害怕,“鸿基,你要杀就杀俺吧,与盖老爷无关!”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护着这个恶棍”李鸿基已经走完一半的路程,“你到是有脸,说说为什么与这个恶棍无关”

    “鸿基,你只会怪俺,可你想想,你从宁夏镇归来,可曾给俺留下一文铜钱被捕入狱再离家已经两个多月,可曾给过俺一个铜板俺要吃饭……”韩金儿双眼发红,声音哽咽,似乎受了无限的委屈。

    “就算我没给你留下铜钱,你也不能偷人,”李鸿基被说道心坎上,顿时气焰消失了大半,是呀,这数月时间,家中几无分文,她一个女人,究竟要如何才能生活下去他停下脚步,“要是嫌贫爱富,你早先为何嫁我”

    “俺嫌贫爱富”韩金儿霎时泪流满面,眸子一片水雾,亮晶晶的泪水顺着眼角一直流向嘴角,她不得不用双手捂住眼睛,“嫁你这几年,俺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吗可是俺说过半句怨言吗还不是一样和你过日子”

    “可是,你现在是在偷人!”韩金儿的泪水经烛光反射,比外面的积雪还要白净,李鸿基几乎不敢看她的面容。

    “跟着盖老爷,俺才有饭吃,”韩金儿从指缝中偷看着李鸿基,见他已经不似先前那般要吃人的样子,轻轻呵斥道:“要不,你让俺一天到晚喝西北风呀”

    李鸿基还是不服,难道偷人还能偷得理直气壮“家里就是穷点,你也不能将野汉子带回家……”

    韩金儿见李鸿基吃瘪,胆子更大,气儿更壮,连音量也提高了数度,“只有盖老爷能让俺吃饱饭,如果没有盖老爷,俺早就成了一堆白骨,难道你将俺娶回家,就是给你李家守坟的”

    在吃饭问题上,李鸿基的确理亏,他虽有万般不甘,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鸿基,”韩金儿抹了一把眼泪,“你忍心看着俺每天在家挨饿,直到变成一堆枯骨吗”

    “这……”李鸿基握刀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人的生命权至高无上,为了活下去……后世就曾争论过,在遇上劫色的时候,“与其徒劳反抗,不如闭上眼享受”,他无力地摇摇头,“哎……”

    韩金儿抑制住心中的狂喜,眼泪流得更密了,反手却是在被子里摸了一把,恰好摸到盖虎的要害,将盖虎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鸿基,但凡有一点办法,俺金儿可是红杏出墙之人真的是……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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