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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蓝盔十九

    “牢头……”

    火光晃动,灯烛随着牢头渐渐远去,李鸿基本不想吃,但听说这是今天所有的饭食,只得慢慢爬过去,抓起窝头,丢进嘴里啃了一口。

    他很快就皱起眉头,窝头衔在口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窝头干硬得都比得上锅巴了。

    真要是锅巴倒也不错,李鸿基喜欢锅巴的嚼劲,脆响脆响的,但这个窝头只硬不脆,还有一种面粉特殊的粘性,牙齿根本咬不烂,而且还有一股明显的霉味,现在是冬季,窝头要霉变,不知道放置了多长时间。

    他想不通,好好的窝头,为什么要等发霉了才会拿来给犯吃人,自己又不是那种杀人放火的重刑犯!

    李鸿基想要吐出嘴里的窝头,但想到自己的案子还没有判决,可能还要在监牢里呆上一段时间,只能咀嚼几下,捏着鼻子吞进肚里。

    吃完两个窝头,又喝光了碗中的清水,胃里暂时平静了,李鸿基又想起欠债的事。

    怀里虽然揣着这些宝贝,暂时却是用不上,难道自己会坐在金山上饿死

    此后三天,牢头每天午时、戍时左右,都会送上两个发霉的干硬窝头,外加一碗冰冷的清水,除此之外,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是无人搭理。

    第四天醒来的时候,李鸿基感觉屁股上不再生疼了,甚至还能稍微侧转,暂时还不能翻身,但翻转个四五十度应该问题不大,他将手指探入内裤,原来伤疤上已经结了痂,血水已经凝结起来了。

    他用手扶着墙,试着看看能不能站起来,上身才刚刚抬起,猛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难道又要过堂我这伤疤还没好呢!”

    “李鸿基,出来!”

    这声音不错,沙哑而略带磁性,如果去某个综艺节目当个主持人,实在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在这个阴森而暗黑的牢房里,李鸿基只感觉到一丝恐怖,虽然进入监牢不过数日,但他已经明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所有的喜剧都与自己无缘,任何可能的悲剧,在这里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李鸿基还在思索的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牢房的们也被打开了,几名衙役一拥而上,也不问他屁股上的伤口是否利索了,左右两人一夹,将李鸿基拖了出去。

    “哎呦!”或许是伤疤上的老茧被扯破了,李鸿基感觉到屁股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咬着牙,但汗水还是不争气地从额头上陡生。

    衙役们选择集体失声,根本没在意李鸿基的叫声,或许是工作太专注了,或许是见怪不怪,他们直接将李鸿基仍在外面干冷的地面上。

    李鸿基终于重见天日,但他第一眼见到的,乃是一辆囚车,“这小小的县城,也有囚车吗难道有什么重刑犯押赴刑场”李鸿基忘记了屁股上的疼痛,用手摸索着囚车上的木条,“这囚车如此之矮,不知道怎么装囚犯,难道让放床棉被让囚犯躺着”

    衙役们也不与李鸿基搭话,他们没有李鸿基这么多花花肠子,忙碌了一会,早有人打开囚车,将李鸿基拖进去。

    “啊”李鸿基大吃一惊,难道这囚车是为自己准备的他这才想起那天晏子宾的当堂判决,因为是口头判决,他以为这个晏子宾只是要吃完原告吃被告,搞点灰色收入,哪知道竟然的真的。

    两名衙役扶起李鸿基,让他的脑袋从囚孔里钻出来,再将双手伸进囚车前方的枷孔里,合上盖板,双手被固定,脑袋悬在囚车顶外,而整个身子还留在囚车内。

    “哎,几位兄弟,是不是




第13章 我的蛋,我的蛋呀
    一名头戴蓝巾、耳朵上方别着一朵不知名野花的年轻妇人,拎着半篮鸡蛋,或许是准备上早市卖个好价钱,见囚车四周围了一圈人,有人不断朝囚车扔着各式蔬菜,她咬了咬牙,从篮中拿起一个鸡蛋,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扔向李鸿基。

    她的力道太小,鸡蛋并没有砸中李鸿基,甚至连囚车都没碰到。

    “砸死他,砸死他,狗日的李鸿基!”

    不知谁这么喊了一嗓子,围在那妇人附近的百姓,不由分说,自发接替了那妇人的活,鸡蛋不要钱似的一个又一个抛向李鸿基。

    “啪!”

    一个鸡蛋准确地打中李鸿基的额头,蛋壳破裂,蛋黄混着蛋清,从李鸿基额头上沿着鼻翼一直流到嘴角。

    李鸿基感觉到脑袋上被砸得生痛,他歪了歪脑袋,微微张开口,顾不上腥味,将流到嘴角的鸡蛋液偷偷吸进嘴里,因为早上没吃没喝,他早就饥渴难耐了。

    听说生吃鸡蛋,营养仅次于白煮鸡蛋,这些免费的营养液,浪费了真是罪过。

    更多的鸡蛋击中目标,李鸿基的早餐算是有了着落,但他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不知道脑袋被砸出几个瘤子。

    那妇人见李鸿基满头满脑都是黄白液体,鸡蛋饼似的,不觉抿嘴微微一笑,忽地发觉挎在胳膊上的篮子轻了许多,低头一看,篮子已经空空如也,所有的鸡蛋都奉献给了李鸿基,不禁嚎啕大哭:“我的蛋,我的蛋呀……”

    刚才帮着扔鸡蛋的老少爷们,一看风头不对,迅速跑开了,只剩下那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孤零零地一人独占着囚车的一角。

    囚车行到西门的时候,李鸿基的腹中不再饥饿,但双腿已经酸麻难当,他想调整下站姿,但脖子卡在囚车上,上身动弹不得。

    万般无奈,李鸿基尝试着用下巴勾住囚车上的木板,将身子悬在囚车上,虽然这样特别别扭,特别难受,也不能持久,但双腿总算能休息片刻。

    当下巴实在挂不住的时候,身体的重量再落到一条腿上,另一条腿休息,当这条腿撑不住的时候,再换另一条腿。

    下巴,左腿,右腿,下巴……李鸿基身体上的全部重量,就在这三者之间不断循环。

    午时,囚车终于回到县衙,李鸿基被丢进牢房时,双腿已经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连爬回草堆的气力都没有了,他摸摸大腿,比枯树还要僵硬,使劲捏了几把,大腿上才有了一点电感觉,应该没有坏死。

    草堆上还是湿漉漉的,李鸿基懒得爬过去,就在地面上侧身躺下。

    脑袋上的鸡蛋液已经凝固,像一层面膜似的包裹着整个脑袋,李鸿基慢慢将这些“鸡蛋饼”剥下来,用手摸索着挑出蛋壳,就着牢头送来的清水吞下,现在是冬季,这才半天的时间,鸡蛋应该没有变质,虽然是生吃,总比干硬无味的窝头好些。

    李鸿基在囚车中游街的时候,李过一直跟在囚车后面。

    他是李家站附近的游侠,于县城上也有相当的人脉,但他使出浑身解数,不但救不出二叔李鸿基,连见上一面都不可能。

    李过百思不得其解,这又不是死刑犯,为何不让探监如果县太爷是为了银子,那也不现实,李家如果有银子,李鸿基也不会在县衙蹲大狱了。

    他最后找到在县衙监牢当值的高立功,高立功与李鸿基本是好友,与李过也是相熟,“立功,我二叔在大牢里的事,你知道吗”

    高立功皱着眉头,脸上透出一丝阴寒,就像这十月的天气,说冷又不太冷,说不冷却又少不了棉衣,“鸿基兄弟入狱的事,我已经知晓,奈何宴大人……”

    “这个晏子宾,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李过十分不满高立功的慢条斯理,“连探监都不让,他到底要干什么”

    高立功本不是斯文之人,但晏子宾的态度,他改变不了,急躁也无用,不过李鸿基好歹是他的旧友,一起偷过鱼摸过虾,自己在监牢任职,不帮也说不过去,“双喜别急,此事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李过心中犹如放了一个火盆,“立功,鸿基现在怎么样了难道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兄弟在监牢受苦”

    “鸿基在监牢里,我会照顾他,”高立功避开李过的目光,“可是,双喜,你要理解我,毕竟宴大人是一县之主,我……”

    “原来立功眼里只有宴大人,我……算是明白了,”李过朝高立功拱拱手,“那我要恭喜高大人顺应宴大人之意,指日就要高升……我告辞!”说着就要起身,丝毫不给高立功解释的机会。

    “双喜,你……”

    “我咋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李过的目光盯在高立功的脸上,见高立功脸上微微发红,只道他心中有愧,挑衅的意味更浓了。

    “双喜,鸿基乃是我的兄弟,现在遭了牢狱之灾我岂能不管不顾”高立功的脸上越发羞红了,“可是,你要明白,我只是一名狱卒,根本说不上话呀!”

    李过根本不信,“立功,你在县衙当差多年,难道一个跟宴大人说上话的熟人都没有”

    “



第14章 贵不可言
    高立功迷迷糊糊遇上一座大山,此山不似横山那般低矮,而是极其巍峨,山道又极其险峻,草丛中隐隐只有一条曲折山道,倒像是传说中的华山那般奇险。

    他手脚并用,低着头沿山道爬上去,因山道险峻,不觉满头大汗,汗水阻滞了双眼,他不得不停下来擦擦汗,也是休息一会,看看距离山顶还有多远。

    山顶上郁郁清翠,烟雾缭绕,高亭华盖,殿堂楼宇无数,端的是人间仙境,高立功猛然发现,在自己头顶不远处的半山腰,一人身着黄袍玉带,头顶上五色祥云,云中隐隐有一条巨龙盘旋,见首不见尾。

    高立功惊出一身了冷汗,慌忙匍匐在地,“草民高立功,叩见陛下!”

    “高立功,你也有今日当初朕落在你手,因何不施以援手”声音不急不缓,却像晴天打个霹雳,耳鼓几乎被震破了。

    高立功冷汗淋漓,听起话意,隐隐有责怪之意,“陛下,小人从来没有见过陛下,何来援手一说”

    “高立功,你抬起头来!”声音不高,却犹如一道剑气,直冲肺腑,令高立功体内入翻江倒海般难受。

    高立功抬头一看,依稀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高立功,你难道认不出朕了吗”

    “你是……你是鸿基,不,是陛下!”高立功汗如雨下,他也说不清为何如此紧张。

    穿着黄袍的李鸿基,却是不再言语,只是用手一挥,青松祥云,华盖楼宇,都是霎时不见,连高山也隐匿不见了,李鸿基如鸟雀般越飞越远,瞬息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高立功从半山跌落下来,身体失重,吓得大叫:“啊……”

    脑袋一偏,高立功睁开眼,“原来做梦”但梦境如此清晰,实在蹊跷,他伸手一摸,额头上全是汗,“难道是真的”

    高立功稳住神智,又取出一块方巾,擦去脸上的汗渍,这才站起身,抖抖皱褶的衣衫,一手提着灯烛,一手拎着酒菜,来到李鸿基的牢房前。

    李鸿基已经睡下,见灯烛过来,不禁揉揉双眼,“谁不是已经送过晚饭了吗”

    “鸿基,是我!”高立功在李鸿基面前停下,放下灯烛,取出烧鸭和水酒,“鸿基,怎么样能坐起来吗”

    “是立功”李鸿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来到牢门前,“我就说了,立功一定会来看我的,怎么样带来什么好吃的”

    看样子,如果不来看望李鸿基,他一定会怪罪的,难道梦境是真的高立功坐到地上,打开荷叶包裹的烧鸭,放到腿上又从怀中拿出两个瓷杯和两双竹箸,隔着牢门上的铁栅栏,递了一双竹箸给李鸿基,然后拍开酒坛的封泥,给两个杯子满上,“鸿基,我来迟了,让兄弟在此受苦了!”

    李鸿基数日不闻酒香,特别是干荷叶包裹的烧鸭,馋得他直流口水,“立功,果然是好兄弟,”他一手接过酒杯,一口干了,“嗯,这酒不错,够味!”也不等高立功说话,直接用手撕下一块鸭腿,丢进嘴里。

    高立功陪着喝了杯,也不吃菜,只是给二人满上酒。

    李鸿基喝了小半坛酒,又吃了半只烧鸭,嘴巴这才闲了会,“立功,我这案子,啥事才能结束我总不会在此过新元吧”

    “鸿基别急,我正在想办法。”高立功想起了刚才的梦境,不觉紧紧盯着李鸿基的面容,心内暗道:这样的人,难道真是帝王之像都说梦境是反的,难道李鸿基会成为反贼

    不过陕西连着数年大旱,成为反贼也不是新鲜的事,自己的舅父高迎祥就是因为吃不饱饭,已经反出安塞,活动于延庆府一代,关键是,他们真的成气候吗大明真的气数已尽了吗

    “立功,你盯着我脸看什么我只是被晏子宾打了屁股,脸好像没变形吧”李鸿基举手示意,又干了一杯。

    高立功微微一笑,也不搭话,先给李鸿基的酒杯满上,这才问道:“鸿基有什么需要吗这监牢里可比不得家里舒服。”

    “嗯,监牢里不都这样吗”李鸿基想了想,“就是牢房的秸草太湿了,睡在上面太冷,能不能换些干草”

    “这个好办,你等着!”高立功将酒坛递给李鸿基,让他自便,自己起身,将隔壁空着的牢房里的干草,挪进李鸿基的牢房,又取出扫帚,将地上散落的草叶扫净。

    李鸿基见酒坛已经空了,荷叶上的烧鸭也吃光了,他放下酒坛,向干草上一躺,终于可以睡个可心觉了,但动作幅度过大,牵拉了臀部的伤口,不觉尖叫一声,“哎呦!”

    “鸿基,伤口还痛吗”高立功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看我,明明带来了金疮药,这不,见着鸿基,一时就忘了,来,我给你上药!”

    “金疮药那敢情好,”李鸿基从干草上爬过来,接过纸包,“我自己能上,疮口在屁股上,就不劳兄弟了。”

    高立功陪着李鸿基说了大半夜的话,过了下半夜,才在椅子上打个盹,天亮换班后,他没有立即回到自己的蜗居,而是在街头简单吃了包子辣糊汤,然后来到城西。

    米脂城内卜卦算命的有好几处,但最有名的是城西的这个摊点,摊主据说姓牛,有“牛半仙”之称。

    往常这里生意不错,但今天高立功赶个大早,加上天气已经转寒,摊前冷清清的,高立功向牛半仙要了纸笔,写下一个生辰八字,“牛半仙,帮我算算这个人!”

    牛半仙微微扫了高立功一眼,又看了看生辰八字,“算什么”

    “算前程!”

    牛半仙眯起双眼,先抬起左手,用拇指的指肚依次点过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的指肚,再换成右手,也是一样大动作,但拇指的指肚最后停在无名指上,随口吟出一首七律:一生戎马北国同,半世英名半枭雄;待得胡虏破关日



第15章 二妹
    夜黑风高,月牙儿从斑驳的树影中投下几许铅白色的光华,北风带着呼啸声猛烈地抽打着光秃秃的枝条,将大片的月影揉得粉碎。

    米脂县的监牢,今晚又是高立功当值。

    时间刚刚到亥时,一名身穿夜行装的黑影,蹑手蹑脚靠近县衙大牢,回头一看,见身后无人,轻轻在角门上敲了三下,一长两短。

    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隙缝,黑衣人也不说话,钻进门内,角门迅速合上。

    “双喜,准备好了吗”

    “立功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二叔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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