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十五年

第十七章 死亡诱惑
    连着两月痛失闺蜜和亲人，建宁神思恍惚。

    人生除了烦恼，还有死亡。

    死去的人，自然不知道活着的人的愧疚。

    如果死亡是一种解脱的话，何老师，现在应该在天堂了吧

    2016年三月份开学，学校第四次开展对教师队伍的量化考核。

    2015年，建宁虽然发了两篇省级教改论文，结题一项校级教改立项。

    等到算科研分数时，她才得知，今年按学校新出台的文件，发省级教改论文和结题教改立项是没有科研工作量分数可加的，要发核心科研论文、结题科研立项才有分数加，而且发省级教改论文也没有奖励发。

    真是朝令夕改啊！之前发表省级论文、主持立项或结题还有科研分加和奖励补贴，一篇补贴两百块，虽然不多，好歹也算是一种认可吧怎么突然政策又变了

    去年她辛辛苦苦看书、查资料，写论文，花了几千块**文，什么用都没有。

    还以为这次考核自己又有论文分加，又有项目结题分加，铁定排名不会倒数了，原来白忙活一场。

    分数打出来，她又一次在大学英语教研室同行评价打分中排名倒数第四，在整个外国语学院中排名倒数第七。

    看到分数和排名时她刚好结束了上午四节课的授课，合上课本，把手机摁黑屏，收拾好物品，把挎包挂在肩上，她抬脚跟着学生走进电梯。

    电梯中间停了几次，学生陆陆续续走了，最后只剩她一人。

    她没有按她要去哪里楼层，以为中午学生急着去食堂吃饭，肯定有人按一楼，最后电梯也肯定是停在一楼了。

    等学生走光了，电梯最后停下来，她才发现她坐的是一部往上升的电梯，刚才不知道哪位学生按了顶楼九楼，中间又反悔不去在其他楼层走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人停在了九楼。

    电梯门“咣”的一声自动打开，吓了她一跳。

    她看着四周无人，电梯自然



第十八章 重要的事
    就在她差点抵抗不住死亡的诱惑，准备纵身一跳的时候，她挎包里的手机响了。

    更大的一阵强风吹过，她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刚才她往下看时，只看到木棉树枝跳动挥舞的叶子，现在，她看到花圃边空地上来回走动的学生。

    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朝着一个张开双手的女人怀里跑去。

    她突然想起了她的儿子，如果她死了，她的儿子怎么办

    手机的铃声还在响，她把手伸进挎包摸索了一会才找到它。

    按下接听键后，李顺安稍带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你怎么还不回来乐乐回来找你呢！”

    乐乐已经八岁多了。读小学二年级。

    他长得虽然有些矮小，不过小家伙遗传了他爸爸和妈妈身上所有的优点，皮肤像他爸爸，白皙细腻，脸蛋也像他爸爸，鼻梁高挺，下巴尖削，眼睛像建宁，大大的，嘴唇红润。

    然后，他性格安静文雅。

    读一年级时因为学前李顺安和林建宁采取放养带娃准则，没有教过他任何的识字或运算，所以第一次考数学，他考了64分，全班倒数第一。

    小家伙不是笨，而是完全不识字，读不懂题目是什么意思。

    一年级陪读生涯开始。

    李顺安放下手里的手机，天天晚上陪着儿子写作业。

    林建宁去书店买了很多课外练习册和试卷，等儿子做完学校作业后，再给儿子加作业。

    一年级儿子做过的试卷和练习册堆起来差不多有林建宁做过的法语题那么高，每天晚上十一点半才能睡觉。

    恶补了大半年后，儿子终于赶上了班集体。期末考试再也不是倒数了，夫妻俩生生把儿子的分数从64分陪读到了双科期末考试考双百分的结果。

    只是儿子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小学读了一年多，身高好像没增加过，坐公交车身高一米二以上要给

    钱，他现在还处于免费乘坐阶段。

    陪读日子不好过啊！在学校给学生上课，看到学生基础差又不认真听课，作业做不出时，顶多说他一句:“看你，叫你不认真听课，现在做作业做不出了吧”

    可是，对着自己的儿子，情景完全颠倒。她怒目圆睁，面容狰狞，暴跳如雷:“你怎么这么笨！怎么教了这么久还不会再不会明天不去读书了！读什么书回家跟着你婆婆种田去吧！”

    儿子常常被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有几次她和李顺安把儿子吓哭了。

    李顺安脾气上来时，还会动手打儿子。有一次儿子好不容易淘气了一回，跟着他表弟把居住在同一小区隔壁班的同学练习册撕破了几页，李顺安带着儿子上门向他同学道歉时，控制不住脾气，撒手把手机拿着的一本厚重课本朝儿子扔去，正中他胸口。

    儿子脸色有点发青，但仍忍着上门跟同学道了歉，回到家捂着胸口嚷嚷:“疼！疼！”

    建宁吓得赶紧背着他去医院做检查，医生确诊没大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大骂丈夫，说儿子有事的话要找他算账。

    此后，只要看到李顺安脾气上来了，她赶紧出来喝令他住手，不给他打儿子。

    至于骂，她自己可是连自己都管不住的了。

    作业不多的晚上，妻慈子孝、鸡犬安宁、邻里和睦、夫妻恩爱；作业多的晚上，则屋里屋外吵翻天，鸡犬不宁，夫妻对骂，恨不得把儿子生吞了。

    那些育儿经，说什么静待花开，不要对孩子说“你怎么这么笨！”“你看谁家的儿子，比你聪明优秀多了！”“你别烦我了！”等等带负情绪的话，她有哪句没说过呢



第十九章 搬离宿舍
    儿子吃完饭，进房间睡午觉去了，因为她的迟回家，他今天只能睡半个小时。

    待儿子关上门，李顺安深看她一眼，问:“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想不开要去哪里干傻事吧”

    “没……没……没有，我就是去学校教学楼顶呆了一会而已。”她支支吾吾地回答，避开他看她的眼神。

    “何老师跳楼的那个楼顶”李顺安再次用眼睛深看了她一眼。

    “好像是吧。”她挪开眼，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挎包想溜进房间。

    “建宁！”李顺安在她身后喊，“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能兑现结婚时许下的诺言，给你买一栋别墅。你不是想住别墅吗想再生一个孩子我们买了别墅就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这些年我知道你为了工作上的事情过得很不开心，可是你忘啦当初咋们带着乐乐做完手术从广州回来，那时的日子过得有多苦学校逼着咋们搬离宿舍，债主逼着咋们还债。现在我们的日子过得总比那时好吧没有债务，乐乐也长大了。这份工作如果让你如此不开心，那就辞掉，好不好你想工作，喜欢教学生，咋们做家教，开培训机构，好不好”

    建宁驻足，没有搭话，李顺安继续在她身后说:“何老师和你舅舅的死，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了。至于那些量化考核、同行评价之类的鬼东西，你何必那么在乎呢在我眼里，你是最棒的，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是乐乐最爱的妈妈。一个肯陪着我吃苦，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嫁给我，在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的女人，是应该获得幸福的。”

    李顺安拉着她的手，板过她的身子，把她抱入怀中。

    她的脑海闪过2011年，暑假，夫妻俩带着刚刚做完手术的儿子，从广州回到梧桐市学校宿舍后发生的事情。

    因为响应国家廉政政策，学校决定实施公房清退的校规，勒令凡是买了房的教职工必须从学校宿舍搬走，不得“霸占”(对，通知用的就是这两个字）学校的宿舍。学校总务处的人先是打电话给他们，叫他们搬离宿舍，退房。

    后来见他们没行动，直接带了一帮人马过来，上门劝说退。

    “能不能给我们缓一阵子，您们看，我儿子最近生病刚从医院回来，我们是买了房子，可



第二十章 债主逼债
    房子解决了，然而他们的生活却没有因此而变得好转起来。

    债主追上门来了。

    帮他们借到两万民贷的同学，打电话给他们催他们还钱。

    “不是年底才到一年的吗又说不能提前还钱”建宁问。

    “别提了，规则是他们定的，叫你还就得还。我同学说放贷那人突患重病，急着用钱，叫咋们赶紧还钱。”

    “那利息呢怎么算”

    “按整年算呗！”

    “哇，霸王条款啊！”

    “唉，快点想办法吧！”

    李顺安皱着眉，在客厅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

    然而，他们真的走投无路，无计可施，不知道该问谁借钱。

    李顺安在客厅走了几十圈之后，去外面抽了一根烟回来，进路边的那间房继续转圈。

    “你烦不烦啊，别走了，你晃来晃去的，我头都被你转晕了！”林建宁忍不住冲他发火。

    她也觉得心烦，借不到钱让她很抓狂。李顺安走来走去更激起她内心的烦躁。

    李顺安的同学天天打电话给他，一开始，李顺安还接电话央求他同学再给他们一点时间筹钱，过了一个星期，他们还是没有筹到钱。

    李顺安的同学可有点憋不住气了:”老同学啊！我当初帮你们做担保借钱，可是出于一片好心，现在你的债主落难，追着我还钱呢！你赶紧想办法哪！再不还，我怕是拦不住他们，他们就要去学校找你们了。”

    这，万一他们真的找上门，儿子患有先天性疾病的

    事情怕是捂不住，全校皆知了。

    儿子的事，之前被同学传来传入，已经让他们不胜其烦，连同学聚会都不敢参加；现在，如果又要闹得同事知悉，他们以后怕是无法在学校呆下去了。

    人言可畏啊！事关儿子的幸福，不能大意。无论如何，要找到钱。不能将儿子患病、他们无钱医治借民贷之事捅出去。

    家里所有的亲戚因为买房交首期，被他们借了个遍，儿子做手术前借不到钱，做完手术后更借不到了。

    在他们黔驴技穷，一筹莫展的时候，李顺安的同学找上门来了。

    他先是去学校宿舍拍门找他们，发现他们已经搬家后，问门卫他们新家的地址，门卫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

    找不到他们，他同学开始一天打几十个电话给李顺安，发几百条信息给他。

    李顺安已经不敢接他的电话了。信息也不敢回。

    他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林建宁的手机号码，开始疯狂地打电话给林建宁:“美女，你老公不接我电话，你们还搬了家。这是为人师表的做法嘛别教坏学生啦，你们。”

    “再不还钱，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们找出来的。”

    “求求你们啦！快点还钱吧！再不还钱，我可要遭殃啦！那放贷的家属天天来我店面闹事，我生意都快做不成了。”

    ”你儿子不是在xx幼儿园吗别忘了，我见过他的。你们给我小心点。”

    听到他拿儿子威胁他们，林建宁可吓着了。

    “老公，快想办法！不行别让儿子去幼儿园了。”

    “我哪里有什么办法卖身没人要。卖肾有一个。”



第一章 装修接活
    第一次装修接活是李顺安问当初帮他们新房铺瓷砖的师傅要来的。

    从信用卡借了两万块钱的第二天，李顺安拨通了师傅的电话。

    他直奔主题，电话一打通，顾不上寒暄，开口就问:“陈师傅啊，我是顺安啊！你记得我吗你那里有没有装修的活分点给我做”

    对于忙着干活挣钱的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打电话给他废话一堆不说重点等于挡财路，开摩托车搭客练就了李顺安厚脸皮、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品性，生活的重压、经济的窘迫早把他身上的书生气、大学教师的斯文样像蛇蜕皮一样甩落。

    债务像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急需一个出口吸气解压，干活，就是他的发泄途径。

    就像以前开摩托车揽客，一开始怯生生的不敢上前询问，结果一天下来拉接到几趟客人，钱挣不到还浪费时间，回到家看到妻儿，自觉惭愧，第二天再去时，什么斯文、面子统统被他抛诸脑后，脑海里只想着一个字:钱，眼里也只看到把客人搭到目的地后，对方递给他的钱。

    电话那头，听到一个大学教师要干装修活，陈师傅弹了一下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当然记得这个在高校做老师的年轻人。当初帮他装修铺瓷砖时，那小子一有空就跑来跟他学艺，在旁边帮他打下手，在这之前，他还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户主哩:“你小子不好好上课，跑来跟我们这些文盲抢活干，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李顺安连忙说:“不是啦！我说真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师傅。我当初既然跟你学了这门手艺，这些年孩子小没机会实践，现在孩子上幼儿园了，我有时间可以去练习一下，顺便挣点小钱，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呢你说是吧师傅。”

    为了表达他的诚意，他特地去了一趟陈师傅干活的场地，买了一条烟送给他。

    彼时，陈师傅接了梧桐市郊区一所新开学校室内装修活。活多人手少工期短，正发愁呢！

    他接过李顺安递过来的烟，从自己已开封的烟袋里抽出一根给李顺安点上，问:“活是有得做的，但是你不是要上课吗哪有时间做啊”

    “我这个学期只有三个下午要上课，其他时间都可以来干活。放心吧！师傅，我绝不偷懒！”

    听他这么一说，陈师傅上下打量李顺安一番:“小子，几年不见，看你当初细皮嫩肉的，现在怎么搞得跟我们一样饱经沧桑了。这几年过得不容易吧既然如此，那你明天就来吧！”

    急需活干的李顺安听到师傅同意他来干活，感动死了，开车回去的路上开心不已。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洗漱完毕，匆匆扒了几口昨晚剩下的饭菜就出发去干活了。

    建宁先送儿子去幼儿园再去上班。

    幸好那时学校评估已经结束了，李顺安不用在干活期间被叫回来整理资料、填表、交档案、临时开会，像评估期间那样，在外忙着干活挣钱的他常常中间接到电话叫他回学校，他得丢下手里的活，灰头土脸、满手污垢地跑回学校应付各种评估事宜，忙完后赶回去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