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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乱清
作者:青玉狮子
那一年,懿贵妃风华绝代,肃中堂权势炎炎,洪秀全安然打坐,圆明园赤焰遮天。 那一年,胡林翼呕心沥血,曾国藩百战艰难,左宗棠英雄欺人,李鸿章羽翼渐满。 那一年,一名小博物馆的兼职讲解员,经历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死而后生,绝地求存,誓要凭一己之力,祸乱宫廷,颠覆王朝,开创一个全新的世代—— 吾今欲将大笔,重写春秋,天下尚且如此,况一家一室和几个嫂子乎? * * 起点一组签约作品,一天两更,不拖不欠,求收藏。



第一章 悲催的穿越
    这倒霉催的天气。

    京郊的八里桥博物馆中,关卓凡坐在窗边,看着天边翻卷的乌云,叹了口气。眼见就是一场暴雨,今天的生意是不用指望了。

    作为一名历史系的级研究生,他趁着暑假,联系了这家只有两个工作人员的博物馆,给游客做义务讲解员——事实上,那两位大妈恨不能把整个博物馆都扔给他。旁边的一间屋子,柜台里摆满了属于他的各种廉价纪念品,讲解之余,便向游客做些推销。

    一百多年前,发生在这里的八里桥之战,是中**队与英法联军之间,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大规模野战,虽然败北,但仍有些军迷和历史迷愿意到这里来,做一番缅怀和追思。客人虽不多,好处是没有竞争者,而若是遇到外国游客,更能凭着自己熟练的英文,多赚几个。

    但真正吸引他到这里的原因,却是馆中的一件展品。

    那是玻璃罩中的一把骑兵战刀,虽然做过防锈的处理,但刀上原有的斑斑锈迹却无从修复。这把刀和旁边陈列的一截旗杆,据说都是那场大战遗留下来的,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文物。关卓凡真正感兴趣的,是刀身近锷处所刻的几个字:关三卓凡。

    不消说,这位牺牲在战场上的骑士,与他同名,在家里行三,因此刀上才会刻有这几个字。有了这一层巧合,他曾无数次把自己幻想成刀的主人,在八里桥的烽烟之中纵马拼杀,甚至幻想自己变成那位指挥战役的蒙古铁帽子王,名动八表的僧格林沁,如何进退趋止,如何诱敌深入,如何将英法联军一鼓荡尽。

    然而现实还是现实,他还是那个除了一份口才,便一无所有的穷学生。他既没在书中找到颜如玉,也没在书中找到黄金屋。

    但凡有条出路,谁愿意干这个。他环顾这个破落的小博物馆,自嘲的一笑。

    屋外已经是暴雨如注,白茫茫的雨帘仿佛将博物馆与外面分隔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接一个的滚雷在头顶炸响,威势非常。关卓凡一时心血来潮,打开玻璃罩子,伸手握住了冰冷的钢制刀柄,再一次沉浸到英雄的幻想当中去。偏偏就在这时,一道枝形的闪电忽然透窗而入,再穿过玻璃罩子,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刀身。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雪亮,跟着便是一黑,身体仿佛陷入了一个漩涡,无尽地坠落下去。在晕过去之前,他隐约记得自己心中最后的念头。

    再也不装逼了。

    雷声还在响着,耳边是人群嘈杂的喧哗声,还有鞭炮的噼噼啪啪声。眼前是晃动的人影,仿佛是劣质镜头的摄影机,拍出模糊而虚幻的影像。关卓凡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觉得头晕脑胀,两臂和身体动弹不得,拼命努力了半晌,才把涣散的瞳仁聚焦起来。

    博物馆不见了。

    刚才的暴雨,就好像根本没有下过,头顶是一片蔚蓝的艳阳天。对面远处的灌木丛前,影影憧憧的,是大批穿着深蓝色军服的人,中间的空地之上有硝烟弥漫,倒毙着不少人和马匹。低头再看自己,原来是跪在地上,身上横捆着四五道绳索,手臂弯在身后,能感觉出来也是被紧紧绑着。自己的前面还跪着两排人,每排四个,身侧也跪着人,都是面朝前方。

    不妙的是,每个跪着的人,脑后都有一条粗大的辫子。而更为不妙的是,每个跪着的人,身后都站着一条大汉,手里提着雪亮的钢刀。

    天上没有打雷,也没有人在放鞭炮,那噼噼啪啪的响声和滚滚的雷声,是枪声和炮声。

    关卓凡一个激灵,心中泛起了一个恐怖的念头。他尽力拧转头,向两侧望去,果然见自己的左侧,阵立着大批执刀握矛的战士,右侧是大批执缰带马,静候指令的骑兵。许多人身上已经挂了彩,而他们所穿的服饰,关卓凡是在是太熟悉了,绝不可能看错。

    那是清朝兵勇的号服。

    穿越了?他脑子一片混乱,那道闪电,那把战刀,那些辫子,那些清军的服装,似乎都在向他证实着这一点。而右侧远处那道赫然耸立的三孔石桥,已经清晰地告诉了他,现在是身在何方。

    八里桥。

    度过了穿越后最初的混沌状态,他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刚才自己握住了那把刀,然后一道闪电,把自己送回了八里桥之战?

    也就是说,现在是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攻陷大沽口,登陆北犯,一路势如破竹,八里桥已是扼守通往京师广渠门的最后一道关隘了。英法军一共八千人,穿深蓝色军服的是法军,穿红色军服的是英军,装备前膛燧发枪,能发射榴霰弹的野战炮

    而在英军和法军的结合部,那一片黑云一般,身披乌甲的骑士,是那支凶残的普罗比锡克骑兵团么?那些正在一个个步兵空心方阵侧翼游弋的骑士,是英国人那支著名的女王近卫龙骑兵么?

    好吧,好吧,赶快想一想,如果我指挥清军,我应该我应该

    想不起来了,他居然想不起来了。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那些无比牛逼的制敌之策,到了枪炮齐鸣,子弹横飞的真实战场上,就好像忽然变成了阳光下的雪人,消融得无影无踪。何况,还有一个最现实,最迫切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

    我被绑起来跪在地上,为什么?

    卓木克勒,费莫,萨克达,刚林!不等他的脑子转过来,旁边一个军官已经大声咆哮道,临敌返逃,按军律当斩!

    斩!身后一个洪亮的声音断然下令。

    站在第一排犯人身后的四名刀手,毫不犹豫地挥刀就砍,噌噌噌噌,四颗头颅被腔子中的血激得跳了起来,然后咕噜噜地向前滚了足有丈许远,才停了下来。

    我操你大爷!关卓英只觉得头皮一炸,哭死的心都有了——千穿万穿,谁听说过穿越后立马被砍头这种破事?

    马登,白加,伊勒根,布勒默齐!临敌返逃,按军律当斩!

    斩!

    又是一阵刀光闪过,跪在第二排的四名军犯,向前仆倒在地,无头的尸首,就在他的眼前抽搐着。

    但凡有条出路,谁愿意干这个。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刚才在博物馆中说的一句话。老天爷啊老天爷,我是说过这句话,可是绑起来杀头,这尼玛也能算是一条出路么?

    关卓凡,阿尔哈图,蔡尔佳,图们!临敌返逃,按军律当斩!

    果然是关卓凡,果然是穿越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本家身上!接着便是恍然大悟,自己这个本家,不是牺牲在战场上,而是干犯军律,被自己人杀了头的。想到自己还曾无数次地幻想成为那把刀的主人,他的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一口冤气充塞胸膛,无处发泄,忽然撕心裂肺地仰天大叫起来。

    我不服——!



第二章 绝境求存(二更)
    嗯?你不服?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你他么熊包软蛋怂玩意儿!刚冲出去十丈就吓得勒马往回跑,还没行刑就吓得晕过去,瓜尔佳氏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就凭你——还敢不服?!

    自己所穿越的这位本家,竟然如此不堪,关卓凡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但是现在只要能多说一句话,就能多一分活命的指望,那还有什么客气的?也顾不上细辨身后那人话中的语意,跪在地上,梗着脖子嚷嚷道:我不服!我不服!这么死我心不甘!

    新——鲜!好,要怎么死你才肯服?

    我关卓凡的意思,当然是最好能够不死,所以这句话问得他一时语塞,忽然看见远处穿着深蓝色军服的法军,咬了咬牙,说道:给我刀和马,我要是死在法国鬼子手里,我就认了!

    其实他一介书生,平日哪里有这种冲锋陷阵的胆色?只是两害相权,在地上跪着,肯定杀头无疑,若是冲向敌阵,还有一线生机——他的脑子虽然几乎被吓蒙了,但是八里桥的这一仗,他几乎天天替人讲解,实在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清军两万五千人,战死八千有余,可见活下来的希望还是有的。

    他这一说,身后的那人似乎颇感意外,一时没有答话。就在这时,一名材官飞奔而至,在旁边单膝跪下,对着他身后那人打了个千。

    克帅!他气急败坏地报告,僧王的蒙古马队顶不住了!

    原来身后的人叫克帅,关卓凡紧张地思索着克帅克帅这是胜克斋,胜保!

    八里桥一役,主帅是蒙古亲王僧格林沁,左翼是胜保统带的五千京营,右翼是瑞麟统带的四千绿营,而僧格林沁的主力,则是他的蒙古骑兵。关卓凡知道,蒙古骑兵顶不住了,意味着战役失败的开始,这时的法军,很快将会联合英国人的近卫龙骑兵,分兵去抄僧王的后路,力争围歼清军的主力。

    听明白自己身后的人是胜保,关卓凡心中又多了一份指望。胜保是热河副都统,字克斋,人虽然有些刚愎,但他打仗还是有一套,带兵也还讲道理,算是满人中难得的将才,不像都统瑞麟是个糊涂蛋。

    肯讲道理就好!关卓凡估摸自己的身份,大约还不到称呼克帅的地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胜大人,僧王一退,要防法国鬼子分兵,突击僧王的侧翼,截断他的退路。

    四周的人一片沉寂。一个跪在地上等死的人,居然向赫赫有名的二品大员指授起作战方略来了,这不是扯淡么?

    放屁!监斩的那位骁骑参领回过神来,勃然大怒,你一个就要杀头的外委蓝翎长,九品的官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跟关卓凡一起等着杀头的军官,还剩下六个人。他们起先见关卓凡和胜保说上了话,都把生还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等到那位参领一吼,这六位先吓得齐齐把脑袋一缩。

    僧王的侧翼,有瑞都统保护。胜保的声音意外的平静,然而平静之中却带着慑人的威压,为什么要我来防备?

    瑞都统挡不住!他的绿营兵,接仗半刻只怕就要溃散。胜保和瑞麟一向不对付,尽人皆知,关卓凡索性再奉上一记高帽,要拖住法国鬼子,还得靠胜大人的京营。

    胜保默不作声。关卓凡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却看见对面的法军左翼,果然已开始有集合移动的迹象,红衣的英国龙骑兵,亦向北面驰去。

    松绑!身后的胜保忽然吩咐道,把刀还给他们,给他们带马!

    关卓凡暗暗吁了一口气,知道他的话既说到了实处,也搔到了胜保的痒处。捆在身上和手上的绳索松开,这才觉得浑身又疼又麻,转过身来,偷眼看着这位有名的统兵大员,见胜保是个红脸,身形壮实,唇上两道油亮的八撇胡,替他平添了几分威严,头顶的大帽子上,赫然缀着一支单眼花翎。

    我倒不知道,你竟还有这份见识。胜保沉吟着说,不过军令如山,既然饶了你们七个不斩,你们就得就按自己说的,打头冲这一阵,你虽然是我的族亲,也不能例外。这一仗下来,你若是不死,我抬举你一个七品翎长的实职。

    我是你的族亲?关卓凡楞了一下,但现在不是琢磨这事的时候。打头冲阵没有话说,不过冲阵归冲阵,怎么一个冲法,却大有讲究,不知胜保现在是要往哪里去冲?

    克帅,标下愿意带本部的一千马队,先冲雷家洼!不等胜保说话,那名骁骑参领用手向右前方一指,大声请令道,等我冲乱了他们的队形,克帅再率大队冲法兵的方阵。

    关卓凡瞟了他一眼,心说这个参领,见识倒也不短,知道雷家洼是法军和英军的结合部。冲击两军的结合部,从道理上来说是没错,不过

    胜大人,雷家洼的洋兵后面,是锡克骑兵团,不好不好硬拼的。关卓凡硬着头皮说道。

    你胡扯!那名参领见这个刚才还要杀头的蓝翎长,居然敢跟自己顶嘴,又是大怒,喝道:什么锡克铁克,洋人全靠枪炮,要是敢骑兵对骑兵,看老子砸他个稀巴烂!

    算你有种,你去冲吧。关卓凡不敢当真跟他放对,低下头,暗暗撇了撇嘴,心想:砸个屁,你大概还在做梦吧,还以为你们的八旗劲旅,可以天下无敌呢?

    被杀头的恐惧既然卸去,他的脑子便渐渐活络开了,平时在博物馆中无事之时,反复琢磨出来的应敌之策,便一项一项又浮现在脑海中。

    与许多人想象的不同,在这次战役中,英法联军并不仅仅是枪炮上超过了清军。事实上,同步兵和炮兵的进步一样,近代欧洲的正规骑兵也发展出了遥遥领先于世界的战术体系,成为战场上的决定性冲击力量。

    他们的作战方式,是排成密集而整齐的线形阵列进行白刃冲锋,每条线列冲击敌人后,并不像古代骑兵那样陷入散乱的单兵混战,而是强行顶着敌人的射击或砍杀,快速撤离,重新结阵,反复列成整齐队形冲锋。这种始终依靠整齐划一的力量密切配合的集体冲击方式,能够轻易击溃所有传统模式的骑兵。

    关卓凡可以确知的是,自从近代西方正规骑兵出现以来,世界上就再没有任何传统骑兵,能够在正面冲锋中战胜正规骑兵。

    这一点,胜保却不知道。他不以关卓凡的话为意,赞许地对那名参领说:苏成额,有你的,我让你立这一功!只要你一得手,我的大队立刻发动!

    嗻!

    第一标上马!第二标上马!第三标上马!见苏成额领了军令,胜保身边的一位副将开始大喊着下令。

    所有的骑兵都按照号令,依次翻身上马,抽出长刀。关卓凡等七个人,也都利落地跨上战马,抽刀在手,等待冲锋的号令。人到了鞍上,关卓凡的心里才微微一惊:我上马和抽刀的动作,怎能如此纯熟?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骑过马,更不要说玩刀了。再偷眼向手中的长刀一瞄,果然刻着关三卓凡四个字,心中长叹一声:这把该死的刀,害苦了我!

    右侧的一千人,是见苏成额的本标马队。他将刀高举片刻,向前一挥,便带着这一千人裂阵而出,向英法联军的结合部疾驰而去。

    清军的阵型一动,洋兵的阵地上也起了变化,等到判明了这一支骑兵的意图,那一片黑压压的普罗比锡克骑兵团,立刻蠕动起来,瞬间便摆开了阵型,数百支闪亮的长枪斜斜上指,缓缓驰出阵列,接着由慢到快,也发动了冲锋。

    两支敌对的骑兵,在战场中央迅速接近。清军的人多,但队形不整,锡克骑兵虽然只有数百人,但阵列紧密,不见丝毫散乱——这不是能够轻易做到的,需要相当高难度的大量配合训练,对于冲锋时该何时慢跑,何时加速,何时大步,何时飞驰,都有极严格的明确规定。而他们胯下的阿拉伯军马,更是在血统论的培育方式下,所诞生的一些自然界本不该出现的极端物种,空前高大健壮,冲刺力极强。

    这样的对垒,结局早已注定。第一回合的对冲,清军骑兵的队形便被完全打散,锡克骑兵团彷如几堵移动的墙壁,碾过清军骑兵之后,毫不停留,从战团中向左驰出,兜转了一个小小的弧形,重新面对剩余的清军,举起带血的长枪,立刻再次发动了冲锋。

    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曾经不可一世的满洲骑兵,终于遇见了比自己更为强悍的对手。锡克骑兵的第二次冲锋,便将苏成额的马队完全打崩了,扔下了两百余具尸体,溃不成军地向本阵奔逃。锡克骑兵团却也并不死死追击,在战场中央停留片刻,便退回阵中去了。

    前队忽然一败涂地,大队自然也就无从冲起。胜保看着跪在自己马前,狼狈不堪的苏成额,脸都白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仗败得这样快,这样惨。又斜着眼看了看身侧的关卓凡,心想,倒被这个小子说中了。

    然而不动亦不是办法,胜保咬咬牙,就想发狠下令,直冲法军方阵,赌一把胜负。

    胜大人,关卓凡见了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低声说道,洋兵的方阵,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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