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我军诸舰,未有沉没搁浅重伤等情形。
对落水的法国官兵,我军提供了力所能及的救援和医治。
整个世界,震动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变!
七点一刻,英国驻沪领事馆向北京的公使馆和伦敦的外交部分别发出了关于苏窦山大海战的第一份电报;下午两点半,再向北京和伦敦发出了同主题的第二份电报。
这个做法,约略仿佛于丁提督乔总教习——第一份电报抢时间,但只能说个大概齐;第二份电报,拾遗补缺之外,对相关问题做更深入更详尽的论述。
在体制上,英国驻沪领事馆为驻华公使馆之下属,不过,遇到紧急重大事项,有权直接向外交部报告;特别是中法舰队相关情形,驻沪领事馆一切亲睹,即便从时效性上来说,相关报告,也不必由北京转致伦敦。
本章部分内容,节选自第二份电报之报告给伦敦外交部的那一份,行文上,抬头为外交大臣古丹雷,落款为驻沪领事白德文。
前电草草,未能向您述及我个人对于这场海战的结果的感受——爵士,我相信您拆阅前电之后,一定深受震动;不过,我也相信,无论如何,同为‘震动’,您的‘震动’,不同于我的‘震动’。
毕竟,您没有像我那样,亲眼目睹,整整十三只法兰西帝国海军的舰船,本应悬挂三色旗的位置上,‘红浪血睛蓝鲨’旗高高飘扬。
您也没有看见这十三只舰船上的官兵们的神情——我无法准确形容他们的神情,他们愤怒恐惧沮丧茫然但是,仅仅依靠这些词汇,并不足以状其形容。
如果一定要我形容,我只能说——这些士兵的神情告诉我,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眼前之一切身处之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甚至,有的人——可怜的人!——可能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没有弄明白!
这支庞大的中法‘联合’舰队一泊定,大批中**人和夫役就登上了十三只投降的法国舰船,他们的任务,是彻底解除法国人的武装——收缴所有的步枪手枪刀剑,并将所有的弹药——甲板上的弹药舱里的——装箱打包,吊运到码头上。
我亲眼看见,一名法国海军陆战队的军官,拒绝交出他的大号海军用左轮手枪——因为争执的声音很大,我在码头上,都能够隐约听到他在说,‘没有配枪,我将无法执行巡查的任务’——我的法语不算太好,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
幸好,一名级别更高的法**官及时赶到,劝说——或者命令——他交出了武器,不然的话,他会被中国人逮捕,并可能被当场处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您大约想不到——交出配枪之后,这名军官突然放声大哭,夜色里,哭声异常凄厉,虽然,没有持续多久——被那位级别更高的军官喝止住了,不过,已足够叫我起了一身的寒栗了!
事实上,这位可怜的法国海军陆战队军官固然搞不清楚状况;我,白德文,大英帝国驻沪领事,惭愧的很,一样搞不明白,眼前之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中国人是我们的学生,我们本应为自己的学生同时也为自己感到骄傲,可是——我们只教了他们三年啊!
法国人投入苏窦山海战的作战舰只,拢共十八只——如果算上那两只形状特异的小艇,就是二十只了;而中国人投入苏窦山海战的作战舰只,拢共十六只——双方舰船的数量,基本上,旗鼓相当,法国人还略占优势。
结果呢?
法国人几乎全军覆没——只走掉了两只吨位最小的炮舰;中国人呢?几乎一无所损——甚至没有一只重伤的!
这是何等惊人的交换比?
而且,还不晓得法国人走掉的那两只炮舰最终能不能逃掉呢!
我不能不再说一遍——我们只教了他们三年!
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个魔术!
我们参与了该魔术的台前幕后,是该魔术的制造者和表演者之一,拿中国人的话来说,算是‘与有荣焉’;可是,话说回来了,我们是否真正清楚,这个魔术,到底是如何变出来的?!
我们算是真正的魔术师吗?
事实上,虽然有超过一千一百名现役皇家海军军人在中国海军各部门服役,可是,他们之中——包括乔百伦海曼奇柯烈福狄克多马威达以及爱德华兄弟——并没有任何一人,通过任何渠道,对中法舰队决战之结局,做过任何接近苏窦山大海战之事实之预测——如果有,一定会被嘲笑为‘白日做梦’。
也许,真正的魔术师,只有一位。
您一定明白我在说谁——是的,就是关辅政王殿下。
自接掌中央政权始,他就似乎变成了一个魔术师——或许,还要更早一些?自他进入中央政府始?抑或,再早一些?自他主政江苏和上海始?——总之,他的魔术,愈变愈多,愈变愈大,愈变愈不可思议!
终于,变出了一个苏窦山大海战!
八年前,英法军人携手进入北京城之时,法兰西何能想到,不过短短八年,胜负的天平,便已彻底翻转?
英吉利呢?英吉利想到了吗?
还好,英吉利是有智者的。
在此,我不能不对阿礼国爵士的远见卓识表示由衷的钦敬。
在整个女王陛下政府中,乃至在整个大英帝国中,阿礼国爵士或许都是第一个觉察到中国正在发生魔术般变化的人。
是的,爵士,魔术般变化!而我想说的是,这个变化,不会仅局限于中国——爵士,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就要变了!
是的,就要变了——因为中国。
我说不好这个变化的具体内容;可我确定,这个变化必然会发生,而且,就在不远的将来。
我们必须为这个变化做好准备。
事实上,我们已经在做准备了——不过,恕我直言,还不够。
我们一定要想清楚:我们在中国的最根本的利益是什么?我们的政策——包括同中国签订的各种条约,哪一些,符合这个最根本的利益?哪一些,可能同这个最根本的利益发生冲突?
我强烈建议:立即升级英国同中国的外交关系——由公使级升格为大使级。
我强调一遍——立即!而非等到中法战争结束。
如是,英国就是第一个同中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的国家——比美国和普鲁士更早。
至于大使的人选,我想,爵士,您一定同意——非阿礼国爵士莫属。
说到普鲁士,我突然有了一个强烈的预感:普法之间的战争,会不会如中法之间的战争一般——世人并不看好的那一方,却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爵士,您看,世界真的要变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红旗报捷
辰初一刻,亦即七点一刻——正正好是上海的白德文向北京的阿礼国和伦敦的古丹雷发送第一份关于苏窦山大海战的电报的时候——来自关大营的红旗报捷,进了紫禁城。
红旗报捷不是一个形容词——两名戎装马靴短氅飞扬的轩军近卫兵,一手控辔,一手持一支红旗——三角形旗面,长二尺,宽一尺;一边疾驰,一边高声呼喊,大捷!大捷!
红旗报捷的花样,是乾隆朝弄出来的,乾隆朝的大征伐多——十全武功嘛,军队出征,打了胜仗,派专差手持红旗,急驰进京报捷,谓之红旗报捷——不过,并非定例。
事实上,六百里加紧——平洪杨的时候,更弄出了八百里加紧的花样——是可以跑死马的,几千里的路,要骑手一手控辔一手持旗,还要不断高喊大捷,未免太过强人所难,因此,慢慢儿的,所谓红旗报捷,就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形容词了——顶多在捷报的封皮上,贴一条红签或一根红色的羽毛,意思意思,也就是了。
红旗报捷的景象,久已不现于四九城了,只有耄耋之年的耆老,才有关于红旗报捷的模糊记忆——轩军自己,也是第一次玩儿这个花样。
现下,报捷的专差,不仅手持红旗,而且,身上的戎装为军礼服——领口袖口对襟帽檐斗篷,都镶了金色的滚边,胸前还挂着一条金灿灿的穗带,极其醒目。
关大营所在的朝阳门内大街,距紫禁城不过五里之遥,快马疾驰,不过一盏茶的光景,但就是这短短一盏茶的光景,这两骑两旗,已叫整个四九城轰动起来了。
红旗报捷由东华门入紫禁城,进门之时,只勒缰,不下马,守门官兵检查证件之后,信使再次催马,直到景运门外,方跳下马来,进了景运门,一路小跑,直奔军机处。
海战不比陆战,持续时间不会太长,尤其是现已进入蒸汽时代了,效率更高,只要交上手了,战况再怎么激烈胶着,五六个小时下来,也足够分出胜负了,因此,关卓凡预计,最早今天早上六七点钟前后,就会有战报拍送过来,除非——
嗯,除非,第一,未在预定时间地点同法国人打上照面;第二,全军覆没,无一舰逸回,因此,也就无法向北京传送失败的消息。
照关卓凡的本心,是很想在关大营坐等海战的消息的,可是,他是辅政王,是军机领班,是首相,国家大政,纷繁多端,他的职责,可不止于军事——再者说了,如果不先到军机处来打个转儿,直接就去了关大营,则任谁都能看的出来,辅政王内心,其实是异常紧张的,如是,何以示天下以镇定呢?
所以,关卓凡还是同往常一样,早早的就到军机处来入直了。
穿越八年,经历无数惊涛骇浪,登顶于现今之位置,关卓凡养气的功夫,已经练很好了,算是参差可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了吧!可是——一般的章京苏拉也就罢了,但他最重要的几位下属——文祥等几位大军机,还是能够隐约感觉到辅政王的异样。
进了军机处,关卓凡的神态,显得异常轻松,彼此招呼过之后,他指着许庚身的鬓角,先开了个华发早生光彩照人的小玩笑,许庚身则笑着回道,王爷说的是!——拙荆也对我说了:‘老爷这个白头发,虽然多了几根,可是,模样儿却更俊俏些了呢!’
众人哈哈大笑。
笑声歇落,关卓凡又转向文祥,夫人的心疾之症,好了些没有?什么时候,叫梅森大夫,过府上做个复诊?
文祥的夫人有心悸之症,这些年来,多方延医请药,总无效用,为此,夫妻俩不得不分房而睡——文祥睡得晚起得早,紧急公务过来了,夜半披衣而起,亦是寻常之事,但文夫人睡的本来就浅,若入睡之后,为人惊醒,更会心头狂跳,盗汗不住,严重的时候,甚至几近虚脱。
中医既无效,文祥就想着试试西医,但文夫人虽温柔贤淑,某些方面,却守旧的很——无论如何,也不肯看洋医生;文祥自个儿是办洋务的,夫人却连洋医生也不肯看,说出去,也算笑话一桩,为此,颇生苦恼。
这也罢了,关键是,夫人的身子骨儿,日渐衰弱,文祥夫妻情笃,忧虑日甚。
关卓凡晓得了,便埋怨文祥何不早说?并拍胸脯,此事包在我的身上!
他先跟三位皇太后打了个招呼,然后,以懿旨的名义,对文夫人赐医赏药——只是,赐的是洋医生,赏的是洋药。
文夫人当然不敢抗旨;而且,三位皇太后联袂下旨,赐医赏药,这个面子,何其之大?哪位大臣的家眷有过?真正叫光彩照人了!因此,感激涕零之余,对于洋医生,非但不再抗拒,反而心悦诚服。
不晓得是梅森大夫果然妙手成春,还是慈恩的心理作用的加成太大,服用洋药之后,当天夜里,文夫人便睡得很踏实了;接下来的几天,也是神清气爽,心悸之症状,竟是大大的减轻了。
感激涕零的,除了文夫人,当然还有文大人。
文祥早早的就上了谢恩折子,也当面谢过了辅政王的恩典;此时见关卓凡问起,先深深一揖,然后说道,谢王爷的眷注!内子的犬马疾,已好了许多了!梅森大夫果然国手,妙手回春!
顿一顿,至于复诊——要看梅森大夫几时得空儿?不论梅森大夫何时拨冗——即我不在,寒舍上下,也一样敬谨恭候的!
好,关卓凡微笑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顿一顿,我叫他们安排——不过,还是要挑你在的时候过去,该交代的,向你当面交代,这样子放心些。
是——谢王爷!
目下,辅政王最关心的一件事情是什么,文曹许郭四位,无一不心知肚明——事实上,这也是他们目下最关心的一件事情;可是,辅政王到了之后,却有点儿言不及义,对着下属,又是开玩笑,又是嘘寒问暖的,这——
哎,偷偷的腹诽一句,辅政王介么做,有那么点儿刻意啦。
这反过来说明,辅政王对那件事情,其实是非常紧张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白日放歌须纵酒
就在此时,军机直庐外,脚步声响起,关卓凡不由微微向右偏过头去他此时面北,脚步声是从景运门方向即东边儿传过来的。
脚步声十分急促,且一听就晓得是出自轩军的马靴;而此地为天街,如无紧要事项,任何人包括驻防紫禁城的轩军,都不会随意奔跑。
十有战报到了!
虽然关卓凡立即将头转了回来,但是,他这个小小的失态的动作,并未逃过几位大军机的眼睛。
这种关心则乱,在辅政王身上,是极罕见的。
嘿嘿,且不说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至少,这个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嘛就有点儿谈不上喽。
说话间,门外报名声响起果然是参临办来人。
接着,帘子掀开,两名信使一前一后进来,立定之后,齐齐举手敬礼,然后,齐齐高声说道:
报告!苏窦山大捷!
五位大军机,五双眼睛,同时灼然生辉!
关卓凡浓眉一跳,扯的鼻翼都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憋在喉管里的那口气,轻轻吁一声,吐了出来。
先进来的那个信使,解开皮护书,取出两个大封套,双手递了过来一个是奏折,一个是舰队给参临办的报告。
这两份东西,说的虽然是同一件事儿,但奏折和报告的性质迥异,修辞详略,都有很大的不同,而后者是轩军的内部文件,不宜公诸于几位大军机,于是,关卓凡先拆开了奏折。
奏折分黄白折,白折送辅政王,黄折送内奏事处本来,黄折是给皇帝看的,不过,皇帝现在颐和园养胎,不看折,这个黄折,送到内奏事处之后,暂时就只有存档的价值了。
关卓凡拆开的这份,是白折。
信使随即退出军机处他们两个,还要去一趟乾清宫,将黄折交内奏事处归档。
拆开封套取出奏折之时,关卓凡的手,甚至有一点点发抖,看到一半的时候,才恢复了正常;不过,他眼中的光芒,却是闪烁不止,愈来愈是明亮。
上天!毕竟佑我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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