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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即便像慈禧这种聪明得之于天的女人,也不能不吃读书少的亏——譬如,对“于史有征”,慈禧有着一种莫名的的信任,凡关卓凡在她面前引经据典,以为自己的观点的佐证,绝大多数情形下,都会产生很好的效果。
但有两个女人,关卓凡在彼面前,从不引经据典——一个是敦柔,一个是婉贵妃。
原因很简单,她们脑子里的“经典”,比关卓凡还要多。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头,这两个女人给关卓凡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敦柔给他的是压力,压的他啥话也不敢说,只好“藏拙”。
婉贵妃则完全相反,关卓凡明明知道,“经典”一道,婉贵妃远比他渊博,但是,在她的面前,他非但没有任何压力,甚至还很乐意“露怯”,并向她“虚心请教”。
书读的多,当然更有助于政治、历史、军事方面的沟通和交流——换一个人,譬如白氏,虽然生死可与君共,但关卓凡若同她交流政治、历史、军事方面的问题,就难了——白氏没读过书,这些东东,是她的“盲点”。
还有,极难得的是,婉贵妃书读的虽然多,但完全没有任何“读死书”的毛病,似乎在任何问题上,她都不存在什么“执念”,沟通、交流之时,随时可转到关卓凡的思路、逻辑上来。
反观敦柔的书,读的就有点儿“死”了。
关卓凡有一种感觉,如果在政治、历史、军事方面交流而意见不一致的话,自己想说服敦柔,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当然,他们夫妻俩,也从未发生过“在政治、历史、军事方面交流而意见不一致”的情况,因为,他俩几乎从未在这一类的问题上,进行过什么交流。
所以——
关卓凡怎能不把婉贵妃当成自己的“红颜知己”呢?
在这个时空里,他几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女人了呀!
所以,又怎能不抓住机会,“自我释放”一番呢?
这就是他为何如此积极——甚至都有点儿等不及了,一从“关大营”出来,就赶紧往紫禁城跑。
说来惭愧,他介么积极,还真不是为了皇帝的教育。
事实上,对于苏窦山大海战的复盘,在“关大营”的时候,就已经做了一遍了,在婉贵妃这儿,其实是又重复了一遍——当然,没有在“关大营”的时候那么详尽;但是,同施罗德和田永敏一起“复盘”,和对着婉贵妃“倾诉”,能是一码事儿吗?
哼。
最后,说一、两句关卓凡的“孤独”。
何以解孤独?——同压力移除而“自我释放”一样,也是需要“倾诉”的。
孤独的人的“倾诉”对象,更加要首选“红颜知己”了。
而关卓凡的孤独,既来源于“高处不胜寒”,更来源于他的穿越者的身份,以及他从事的事业——无古人,无来者,不能回头,难知成败。
他是这个世界、这个时空的“另类”——唯一的“另类”;他高居于世人之上,为亿万众仰目,但他的真实的身份和真正的理想,是真正的“万人如海一身藏”。
狮子可以想象他的那种刻骨蚀心的孤独感,但是,他到底孤独到了一个什么份儿上,狮子却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真正体会。
只能希望,路还长,关三,请走好了。
*





乱清 第一百七十八章 王爷,您真是太贴心了……
婉贵妃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已近酉正,即快到下午六点钟了;她是差不多申正、即下午四点钟到的乾清宫,也即是说,她在乾清宫,同关卓凡整整“对坐”了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昼长夜短,天色还亮着,但宫里传膳传的早,这个时候,是早就过了正常饭点儿了,不过,乾清宫一直没有传晚膳。
不比小户人家,到了饭点儿,要留客人吃饭,“皇考妃嫔”同辅政王“对坐”也就罢了,但绝没有“对食”的道理,因此,婉贵妃和关卓凡两位“师傅”,为了皇帝的功课,一直是在“枵腹从公”。
当然,饿肚子是不至于的,正经“对食”不合礼法,小点心、小果碟还是可以敞开供应滴。
不过,这一个时辰之内,除了喝了点儿茶水,婉贵妃没有用过任何点心、果品——她一直被一种火热的情绪包裹着,由头至尾,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
回到景仁宫之后,她依旧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依旧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反倒是御膳房的人很巴结,主动过来询问:请贵太妃的示下,啥时候传膳涅?
御膳房的人前脚走,乾清宫的人后脚到,不过,这一次,来人不是黄玉敬,而是他的一个徒弟,叫王花花的一个太监。
王花花满脸堆着笑,“王爷说,他那儿有一份儿‘资料’,贵太妃给皇上备课,大约能派上些用场,如果方便的话,就叫银锁过去取一下。”
婉贵妃微微一怔:既如此,这个资料,在乾清宫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交了给我?或者,为什么不叫这个太监送了过来?
不过也没想那么多,她晓得,关卓凡今儿晚上还要见英吉利、普鲁士两家的公使,时间极其宝贵;还有,这个资料,既然没派人送过来,而是叫人过去取,还指了银锁的名,那就多半有什么话要当面交代,于是,赶紧就叫银锁跟着王花花去了。
过了一刻钟多点儿,银锁回来了,两只胳膊紧紧的拢着一个极大的封套,一张小脸飞了金一般,亮堂的几乎能够照出人影来了。
婉贵妃是最晓得这个心腹侍女的脾性的,一眼看过去,就晓得她怀里抱的,绝不仅仅是什么备课的“资料”。
会是什么呢?
银锁虽然眉飞色舞,但是,当着第三者的面儿,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直到传过了晚膳,主仆独处之际,方才将那个大封套抱了过来,满脸放着光:
“主子,您猜,这里头,是些什么物事?”
婉贵妃斜乜了她一眼,用嘲笑的口吻说道,“能叫你这个小财迷这么兴头的,我想,里头大约装了一个金疙瘩?”
银锁“格格”娇笑,“主子,我晓得您取笑我,不过,这里头的物事,比金疙瘩还好!”
说着,将大封套中的物事,一件件的取了出来,一一的摆到紫檀圆桌上。
原来是——信封?
一共十七个信封,其中十四个极厚,两个略薄些,只有一个是瘪瘪的——不晓得里头都装了些什么“资料”?
银锁取过一个厚信封,一边儿盯着婉贵妃的眼睛,一边儿将里头的物事慢慢儿的抽了出来,抽到一半儿的时候,向婉贵妃面前一送,“主子,您看!”
婉贵妃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银票——一大叠新崭崭的银票。
这——
银锁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在一大堆信封上方划了一个圈儿——
“主子,这里头,五两的银票,拢共四百张,一个信封五十张,装了八个信封;十两的银票,拢共两百张,一个信封五十张,装了四个信封;二十两的银票,拢共一百张,五十张一个信封,装了两个信封;五十两的银票,拢共二十张,装了一个信封;一百两的银票,拢共也是二十张,装了一个信封;最后这个信封——”
说着,放下手里的厚信封,拿起那个最薄的信封,将里头的物事抽出一半儿,双手往前一递,“这里头,是张一千两的!”
缩回手,放下信封,再次拿手指在圆桌上方划了一个圈儿,“拢共、拢共——一万两银子!”
婉贵妃怔住了,“这——啥意思啊?”
“这是王爷亲手交给我的,”银锁微微压低了声音,“没有第二个人看见!”
顿一顿,“王爷说,您做‘师傅’之后,见天儿的去颐和园给皇上上课之外,也要常去文渊阁、昭仁殿、摛藻堂一类储放典籍的地方走动,同以前比,给下人们的打赏,一定多了许多,照您的分例,未必够使的——”
再一顿,“王爷说,本来呢,做‘师傅’,是应该有一份儿‘饭食银子’的,可是,麻烦在他自个儿也是‘师傅’——他不好自个儿给自个儿发钱啊!因此,连带着您也跟着受了委屈,他抱歉的很,想来想去,也就只好用这个法子了!”
婉贵妃的心跳,再次开始加快了!
怔怔片刻,叹口气,“原来如此……”
顿一顿,“可是,这也太多了些呀……”
“还不止呢!”银锁说道,“王爷说了,这是三个月的,待立秋了,再拿一万两过来!”
“啊?”婉贵妃轻声一笑,“唉!哪儿用得着那许多?”
“主子,”银锁的眼睛里放着光,“王爷对您,那可真是没的说!六部堂官的‘饭食银子’——嘿,从一品的大官儿,一个月,也不过一千多两吧?”
顿一顿,“这一来,咱们景仁宫,可成了大财主喽!”
三个月一万两,六部的尚书们固然比不得,若同她自个儿的月例比,那就更加是天壤有别了——贵妃虽然位尊,但月例不过五十两,一万两银子——相当于她十六年另八个月的收入了。
当然了,妃嫔的月例,同六部堂官的“饭食银子”,也不大好比,“饭食银子”是尚书们的工资的大头儿,月例呢,只好算妃嫔们的零花钱,毕竟,她们的一应衣食住行,都是“归皇帝办差”的。
不过,无论如何,银锁说的没错儿,“这一来,咱们景仁宫,可成了大财主喽!”
婉贵妃心潮彭拜,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银钱的数目尚在其次,她是大家子出身,眼界开阔,不是没见过钱的;也晓得万把银子,对于关卓凡来说,并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份儿心意可感!
换一个人,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入不敷出吧?
特别是,他居然还想到了要将一万两银子“打散”来给她!
给太监打赏,一般的规矩是五两银子上下;若太监的位份较高,或是过来传“恩旨”的,一般就是十两上下;若特别假以辞色,如婉贵妃之对黄玉敬,那就再翻一倍——不过,这个情形,是很少的。
若超过了以上的数目,就不是正常的打赏,而是有心收买,另有所图了。
他不但特地将一万银子“打散”了,而且,数目愈小,张数愈多——这真是贴心到家了!
同样是一万两银子,可若一扔过来就是张一万两的票子,自己还真不晓得拿它咋办好?——得另外想法子叫人到宫外头去找银号“打散”,不但麻烦,还容易走漏风声,变成宫里头的一桩大新闻。
另外,他没有当面将钱交给自己,也免去了彼此的尴尬。
这份心思,真是周到的不能再周到了!
不晓得这份“资料”,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嗯,必是早就准备好了——至少,不是今儿个的事儿;今儿个,苏窦山大捷传来,多少军国大事要赶着办?他不可能有空儿去忙乎这样的事情——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给自己罢了。
唉,这个男人啊!




乱清 第一百七十九章 乱芳心
婉贵妃轻轻的叹了口气,“到底太多了些!……就眼下这一万两,已经太多了些!立秋那一万两,无论如何要辞掉!一万两……足够咱们使上三、五年的了!”
银锁立马就急了,“什么三、五年?主子,您口气可真大!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哟!”婉贵妃被她逗笑了,“原来,咱们这儿,有位‘小当家的’?”
顿一顿,“那,就请您这位‘小当家的’说说,这个‘柴米’,到底有多贵呢?”
“这……”
银锁滞了一滞,一时之间,却说不上啥来——宫里头各种“传取”,都是实物,基本上不跟银钱打交道的,“柴米”什么行情,其实她也不晓得。
“说不上来了吧?
顿一顿,婉贵妃说道,“这一段时日,景仁宫多出来的开支,主要是我在外头给人家的打赏,不过,这个打赏,也就是初初这段时日多些——没有理由,同一个太监,每一次打照面,都得给他打赏吧?”
顿一顿,“我来来去去的,就是颐和园、文渊阁、昭仁殿、摛藻堂几个地方,暂时也不会去其他的什么地方了,所以呢,往后呢,这个打赏的次数,慢慢儿的就会少一些,这个开支,也就没有现在这么大了。”
银锁嘟囔着,“银子嘛,总是愈多愈好,哪儿有人嫌钱扎手的?这个钱,又不是咱们偷来、骗来的……”
婉贵妃正色说道,“钱,可不是愈多愈好!——总要适得其所!我是说,这个钱,若派不上用场,就不叫钱了!”
顿一顿,“咱们并没有更多使费的地方,几万银子搁在咱们这儿,纯粹就是浪费;但如果搁在他那儿——造枪买炮,能多办多少事情?
银锁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主子,您这话,也只说对了一半儿——咱们是‘暂时’没有更多使费的地方——以后呢?”
“以后?”
“是呀!以后,您总要出宫别居的呀!”
“出宫别居”四字一入耳,婉贵妃一颗芳心,立时就搅乱了!
银锁见婉贵妃不说话,以为自己这个理由,已经打动了她,于是趁热打铁:
“出宫别居,得买宅子、置家什——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这个钱,我看,官里未必肯出,十有八九,得自个儿向自个儿的娘家伸手;您如果有几万银子的积蓄,就不必向老爷伸这个手了——多自在!多爽气!”
说着,“哼”了一声,“现在,甭说‘几万银子’了,就是‘几千’,您有吗?——哦,这一万银子不算!”
婉贵妃还是不说话。
“主子,您可别忘了,”银锁蹙起眉头,努力做出严重的神情,“这个宫里头,除了承乾宫那位,就数咱们穷了!”
顿一顿,冷笑一声,“说是‘嫔’,其实日子过得还不如翊坤宫、储秀宫、咸福宫的那几位‘贵人’呢!”
银锁这个话,是在“翻旧账”。
“嫔”也好,“贵人”也好,说的都是文宗手上的事儿——彼时,婉贵妃还是“婉嫔”。
翊坤宫,由璷贵人、禧贵人合居;储秀宫,由吉贵人、庆贵人合居——这四位,即是俗称“四春娘娘”的;咸福宫,由容贵人、璹贵人合居。
当然,彼时的“贵人”,历经同治、洪绪两朝,现都已升了两级的官儿,做了“妃”了。
至于“承乾宫那位”,指的是祺贵妃。
伊人当年艳冠六宫,却冷若冰霜,拒文宗于千里之外,承乾宫形同“冷宫”,因此,在银锁口中,“祺嫔”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同样不得宠的“婉嫔”。
婉贵妃轻声一笑,开口了,“我说小当家的,您今年贵庚啊?说的好像自己啥都亲眼见过似的?”
“主子,”银锁盯着婉贵妃的眼睛,“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儿吗?”
顿一顿,“自个儿没有积蓄,又不想向娘家伸手,咋办?——就只好变卖头面首饰了!也不晓得,您的那些头面首饰,拢在一块儿,够不够买一套像样的宅子的?就够,之后呢?之后的日子,又该咋过呢?”
再一顿,“当然啦,王爷一定会帮您,可是,那是‘帮’,而现在的这个银子,一万也好,几万也好,是您的‘饭食银子’,是您做‘师傅’自个儿挣的——能一样吗?”
婉贵妃心里说:天底下,做哪家的“师傅”,能够挣这许多的银子?
她不想就这个话头谈下去了,沉吟了一下,说道:
“关于咱们的使费……你没有在外边儿抱怨过什么吧?”
银锁一怔,随即嗔道,“主子,瞧您把我想的!——在您眼里,我就那么不懂事儿吗?
顿一顿,“不但我自个儿,芸喜那儿,我也是敢打包票的!——您晓得的,芸喜那张小嘴儿,比我的还紧些呢!”
再一顿,“这个事儿,我和她,就私下底聊过几句,我俩再没有说过给第三个人听了!”
前文说过,芸喜是替婉贵妃管账的宫女。
婉贵妃又沉吟不语了。
银锁觑着婉贵妃的神情,试探着说道,“主子,要不然,这个事儿,咱们……再议?”
婉贵妃微微一笑,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好吧,再议。”
银锁长舒一口气,立时笑靥如花,“唉!不管咋说,咱们现在的日子,可是比以前过的好的太多喽!”
顿一顿,“别的不说,就说御膳房吧!搁在以前,御膳房那拨人,对景仁宫,哪里有这样好看的嘴脸?——都过了饭点儿了,还巴巴的跑过来,‘请贵太妃的示下,啥时候传膳呢?’”
“请贵太妃的示下,啥时候传膳呢”一句,她模仿太监的公鸭嗓子,怪声怪调,婉贵妃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银锁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虽说咱们自个儿也可以开伙,就过了饭点儿,也饿不着,可是,瞅着他们那副嘴脸,说不出的爽气啊!”
“我看,”婉贵妃讥笑道,“你小姑奶奶的这副嘴脸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去照照镜子?——小人得志!”
银锁丝毫不以为忤,依旧得意洋洋,“那是!——还有,开小厨房,使的、吃的,都是咱景仁宫自个儿的;御膳房办差,那是官里出嘛!”
婉贵妃真正又好气、又好笑了,“真正就是个小财迷!——都钻到钱眼里儿了!我看,不如送你到上海的‘财会速成学校’去吧?学成毕业,到哪个‘公司’管个账,倒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呢!”
“物尽其用”是婉贵妃调侃银锁的话,不过,银锁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她眼睛一亮,“‘财会速成学校’?哦,我听孟学好说过的!不过,主子,他们收女学生吗?”
听到“孟学好”三字,婉贵妃目光微微一跳,脸上掠过一丝忧色,她定一定神,微笑说道,“出洋留学,都收女学生,何况‘财会速成学校’?就怕没有女子肯报名,如果有,一定是求之不得的!”
“可是……我舍不得主子呀!”
“罢啦!”婉贵妃一哂,“你不用在我面前做这个像生儿,你的心思——嗯,你终究是要出宫、是要嫁人的嘛!”
银锁有些忸怩了,“主子!……”
婉贵妃却收起了笑容,怔怔的看着银锁,不说话。
她神情有异,银锁也看出来了,不由有些奇怪,“主子,您怎么啦?”
“银锁,我要跟你说一件事儿——你心里头,要有一点儿准备。”
银锁奇怪了——婉贵妃是极少如此郑重其事的同她说话的。
再说了,准备——准备什么?
“是,主子!”
“是关于孟学好的——”
银锁目光一跳,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他不是调到越南去了吗?”婉贵妃的声音很平静,“前不久,他押运辎重的时候,同敌人接了一仗。”
*




乱清 第一百八十章 祸福生死,誓与君共
中法开衅以来,银锁虽居深宫,却也听了许多“兵凶战危”的话,内心深处,本就藏着一个不可对人明言的可怕念头,她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孩子,婉贵妃神情的变化又给了她某种心理暗示,倏的,那个念头跳入脑海,“刷”一下,一张俏脸就变得惨白了,声音也打着颤:
“怎么?他……他……阵亡了?”
婉贵妃倒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快,连忙摇着手说道,“不!不!只是受了伤!”
“啊!……”银锁两只手一齐按在自己的胸脯上,“谢天谢地!”
“不过……”婉贵妃踌躇了一下,“他的伤,不算轻。”
说着,拿手在自己的左肩胛下略略比划了一下,“他这里被子弹打中了,骨头碎了,没法子,只好……将整条胳膊截掉了。”
银锁浑身一震,雪白的脸庞上,隐隐涌起了一股红潮。
“这件事情,”婉贵妃继续说道,“关乎你的终身,所以,要先看看你是怎么想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银锁就大声说道,“算轻也好、算重也好,都不算什么!只要人没死,就好了!”
微微一顿,“就算他两只手、两只脚都没了,还有一张嘴!——我还能喂他吃饭!就算他的命根子也没了——也没有关系!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到时候了,我先送走了他,自己再跟他过去——用不着儿女替我们送终!”
“命根子”云云,对于一个黄花闺女来说,本是很羞耻的话,但银锁张口就说了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涩滞;而“送终”二字出口之后,她原本惨白的面庞,已是涨的通红——却不是因为羞涩。
婉贵妃万想不到,银锁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得整个人都震动了!
她滞了一滞,忍住自己的鼻酸眼热,舒一口气,伸出手去,“来,银锁!”
银锁走上一步,婉贵妃拉住了她的手,柔声说道,“我倒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情深义重的一个人!比起你来,我要道一声‘惭愧’了!”
“主子……”
“你听我说——”
婉贵妃一只手拉着激动的小姑娘,另一只手伸到她的鬓角,替她轻轻的拢了拢头发,“你既如此情重,上天——不,不是上天,是——是命数——”
微微一顿,“命数,就绝不会亏待你!也绝不会亏待他!”
上天、命数,有什么不同吗?
婉贵妃替银锁拢头发的手,缓缓下滑,“他是没了一只胳膊,不过,身上别的地方,都好好儿的,包括——”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拿手指在她娇嫩的面庞上轻轻一点,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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