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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图伯笑嘻嘻地捧着两把万年青的叶子,替关卓凡把脚上的官靴拂拭了一遍,高声说道:青云直上——,说完,图林和一名叫张成的仆人,一人拿出来一根长长的竹竿,红绫裹扎,图伯又高声喊道:节节高升——。

    嚯,来这套。关卓凡想笑,但看人人都是一本正经,极认真的样子,自己又何必不识趣,坏了大家的兴头呢?于是不吱声,由着他们折腾,反正让自己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了。

    图林和张成,取出两大挂炮竹,挂在两支竹竿的顶头,用纸媒点燃了,高高地从大门中挑了出去。在劈劈啪啪的爆竹声中,只有小芸捂着耳朵蹦蹦跳跳,其余的人,都是含笑听着,要沾一沾这个喜气。

    待到炮竹放完,图伯高声叫道:开宅大吉——!这一声喊完,小福便将预先准备好的红包捧给白氏,由白氏一个一个地发给大家,连小芸都有一份,偏偏没有关卓凡的。接过红包的人,说的都是谢谢太太,只有小芸喊的是谢谢姐。年轻的白氏脸上溢彩流光,那份心满意足,人人都能一眼便看出来。

    派完了红包,却还有事要做。图伯带着关卓凡走在前面,其他所有人跟在后面,从外院,到二院,到正院,再到内院,花园,全部走了一圈。每一间屋子的门,都是用红纸封住,都要由关卓凡来解封开门,即使连柴房茅厕也不例外。

    做完了这一切仪式,这座位于柳条胡同内的关家大宅,才正式宣告启用。

    关卓凡躺在内院西首大屋中的床上,看看四周,陈设得既精致,又大方,再摸摸床上,软被绣枕,舒适极了。知道这必是白氏亲自替他布置的,心中一荡,绮念丛生,望着头顶的帐子,自言自语的笑道:怎得有一日为你铺床叠被?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第二十二章 行不得也哥哥 (二更)
    这段时间里,诸事纷纷,至此才算告一段落。关卓凡着实累了,竟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因此在开宅大吉的这个晚上,睡得格外香甜。等到醒来,掏出怀表一看,已经过了十点。

    今天已是开拔前的最后一日,不必到营的。他躺在床上,把家里的事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毕竟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若是有什么疏漏,弥补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寿比胡同的老宅子,他已经交代了图伯,在一家相熟的牙行挂了号,只要有个过得去的价格,或租或卖都可以。埋在墙根下的那具印度阿三的尸身,也已经由图伯和图林一起,偷偷掘了出来,用一口薄皮棺材装了,填了许多石灰和雄黄,送到左家庄的化人场烧化了。

    那天宴客所收到的礼金,出乎意料的多,算下来竟有一千三百多两。不过既然是人情,礼尚往来,总有要还礼的时候。家中的钱,都是交由白氏管着,他特地叮嘱白氏,要把所有的礼单收藏妥当,日后会用得上。他的那些宝贝字画,也由白氏亲手打了包裹,密密地收在一个陪嫁带来的箱子里,放在她卧床的床头底下。

    算来算去,诸事妥当!关卓凡这才慢悠悠地起了床,恋恋不舍地回顾了一眼:这么舒服的地方,只能再住一晚了,从明天起,就要住军中的毡帐了。

    洗漱完毕,刚出了屋子,对面东厢的小福听见他的动静,急急走了出来。

    少爷,太太等你好久了。

    哦?怎么了?

    是二二少奶奶来了。小福有些窘,尴尬地把话说完,脸都红了。

    原来是卓仁的媳妇来了。关卓凡点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小福脸上的表情。他心说,别是这丫头春心发动,偷偷的喜欢上我了?再一琢磨,忽然醒悟了,总归是上次自己跟这位二嫂弄出的动静太大,小福虽说未经人事,毕竟不傻,自然知道他们在房中做过什么,所以在他面前提起二奶奶,才会不好意思。

    人呢?关卓凡问道。

    在花厅。

    嗯,是太太陪着呢?

    没有,是图伯陪着。太太不见她,说等你睡起来拿主意。

    那怎么不喊我?

    太太说,你这些日子累极了,要你好好睡一觉,谁也不许打扰你。

    唔关卓凡默然不语,心里有点乱,一时想不清白氏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正要问小福太太呢?,却恰好见到白氏从中间的大屋里走了出来。

    嫂子,关卓凡瞅了瞅白氏面上的神色,讪讪地说:咱们一起见见她吧。

    行啊,我倒没什么。白氏脸上略有担忧之意,点点头说道,她也够难的。

    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真是一点不错,卓仁的媳妇一进院子,便被宅子中的气派给镇住了。在花厅里等了许久,见到白氏和关卓凡进来,畏畏缩缩地站起身,叫了一声大嫂,从前脸上那种轻蔑和不屑的神情,再也看不见了。等到图伯和小福退了出去,她略作踌躇,忽然双膝一弯,冲关卓凡跪了下去。

    他兄弟,她哭着说道,求你大人大量,饶了你二哥吧。

    二嫂,不必如此快起来!她这一跪,弄得关卓凡有些手忙脚乱。倒是白氏把她给搀起来,轻声埋怨道:弟妹,你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咱慢慢商量。

    白氏的心最软,卓仁媳妇这一哭一跪,让白氏心中原来存有的一点芥蒂,一扫而空,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了,安慰道:你别担心,他们是亲哥俩,还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气消了也就过去了。你说是不,卓凡?

    关卓凡微微一笑,点头道:嫂子说得是!我看二哥也是一时糊涂,他的事,我一定想办法。

    你二哥是猪油蒙了心!你只看在你侄子的面上,帮你二哥一把。没了他,我们娘俩这日子,没法过见关卓凡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卓仁媳妇又哭了起来,半晌才抹了抹眼泪,低下头小声道:大嫂不是外人,什么都知道的,我也不怕再丢脸。卓凡,二嫂没什么别的可以谢你,你放过你二哥这一回,我只有到宅子里,以后给你当个使唤人

    关卓凡动容了——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至矣尽矣!若非山穷水尽,是万万不会这样自甘下贱的。白氏涨红了脸,把眼光望在别处,默不作声,关卓凡思忖片刻,咬了咬牙,断然道:二嫂,我再不济,也不敢逼嫂子做这样的事,你千万别再这么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卓仁的事,包在我身上!只是这种事,一下子急不来,你容我想想办法。

    说完,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这是一百两,你先拿着,别让孩子缺了什么。到了十五,可以去看看二哥。只一条,若是有人上门催债,你不要给,就说是我关三说的,一切等卓仁出来了再算!

    卓仁媳妇得了他这句话,心中安定多了,心想关卓凡既然这么说,大约卓仁放出来,也就是年前的事了。于是慢慢收了眼泪,千恩万谢地又说了许多好话,才由小福陪着送了出去。

    关卓凡等她走了,喊来图伯,让他把图林叫过来见自己。图林已经在步兵统领衙门补上了名字,明天就要随关卓凡去热河的,因此虽在家中,仍是一身戎装。他跟着老爹进了花厅,给白氏请过安,便垂手站在一旁,等关卓凡吩咐。

    三里屯会去吗?关卓凡问图林。

    爷是说步兵衙门的官牢?会的,我去过。家中的人,都喊关卓凡少爷,只有图林,一直喊他爷。

    好,你骑我的马,去找一个姓郝的主事,郝庭奇。关卓凡拿出一个封包来,这里是二百两,就说是我送他的年礼。

    是。图林接过封包,小心翼翼地问道:爷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关卓凡一笑,赞许他的这份机灵,点点头道:我二哥卓仁的事,你替我带话给老郝。

    是,请爷交待下来。

    就一句,关卓凡目光炯炯地看着图林,一字一句地说道:绝不能放他出来!



第二十三章 我是钉子
    图林领命去了,厅中剩下白氏和图伯,都呆呆地看着关卓凡——刚才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变了脸?

    关卓凡见图伯嘴唇翕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说道:图伯,有什么话,只管说。

    少爷,卓仁不成器,做的事太不像话,也难怪你生这么大的气。只是我想图伯有些期期艾艾的,见关卓凡脸色平缓,才继续说了下去,他从没吃过这么大苦头,若是在牢里有个三长两短,老爷泉下有知,只怕也不能安生

    嗯。关卓凡心说,你却不知这个老爷,真不是我亲爹。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白氏,问道:嫂子,你怎么说?

    白氏的心理有些微妙,既同情卓仁的媳妇,又对她刚才所说的话,有一丝不快和不安——那句话的语意,有些晦暗难明,若是关卓凡肯救卓仁,她说来给关卓凡做个使唤人,这是怎么一个意思呢?但这只是转瞬即逝的一个念头,天性中的善良很快便占据了上风。

    唉,要说卓仁媳妇,也真是可怜。你既然答应了她,说包在你身上,那就帮帮她吧,怎么反倒要把卓仁关起来不放呢?白氏不象图伯有什么顾忌,把自己的不解照直说了出来,要是说她从前对我怎么怎么样,这些你都不用理会,我也不记恨她。更何况,你和她说到这里,却红着脸说不下去了。她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妇人,当着图伯的面,实在老不起脸皮来谈论这种男女之事。

    关卓凡明白她的意思,是说自己和二嫂之间,既然曾有过那一次交欢,便算是对人家有所亏欠。那么在卓仁的事上,就该抬抬手,有所报偿才是。

    白氏和图伯说完,便看着关卓凡,等他的表示。关卓凡却站起身,在厅中踱起步来——这种四方步,据说是做官必备的官派,他现在居然也练得像模像样了。

    走了两圈,见白氏和图伯都紧张兮兮地望着自己,关卓凡忽然立定脚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道:嫂子,其实你跟图伯,说的都对。

    既然都对,何以却摇头呢?白氏与图伯疑惑的对望一眼,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们看低我了。我关卓凡堂堂七尺,顶天立地的一个汉子,怎么会去欺骗一个妇人?我说包在我身上,那便是包在我身上!关卓凡侃侃而谈,只是有些事,还需看深一层才是。

    他顿了顿,见白氏和图伯都没有话说,才继续说下去:卓仁这一次,不但害了自己,还把杜二给害惨了。那个白佐领,白明礼,是总要把杜二弄出来的,若是卓仁从牢里面出来,头一个放不过他的,就是杜二!到那时,我人在热河,你们谁能护的住卓仁周全?

    白氏和图伯恍然大悟,没想到关卓凡竟然还有这一层考虑在里面。

    图伯你说得对,卓仁没吃过苦头,关卓凡又开始踱步了,一边慢慢摇着步子,一边说道,没吃过苦头,就不晓得利害,就改不了他那身臭毛病。我这个二嫂,原来是怎么一个嚣张的样子,你们是知道的,今天为什么变成这样?吃到苦头了,知道利害了!老爷子既然不在了,我这个做弟弟的,就要替老爷子教训教训卓仁,让他把苦头吃足了,吃够了,让他知道利害,知道怕。

    图伯心下感慨,没想到这个三少爷,心思如此深沉,自己一把年纪,竟然还没有他看得透彻。

    嫂子,你说得也对,我这位二嫂真是够可怜的。关卓凡看着白氏,放缓了语气,为什么可怜?因为卓仁吃喝嫖赌不算,还抽上大烟了,他又没个正经来钱的地方,这日子自然没法过。吃喝嫖赌就说能戒吧,沾上了大烟瘾,凭他自己能戒掉?现在呢,我把他放在牢里,未必还有人巴巴的跑来请他抽大烟?不戒也得戒了!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白氏跟图伯一样,彻彻底底的服了,红着脸说道:以后你说怎样,就是怎样好了。我一个女人家,原也不懂得这许多道理。

    图伯也跟着赞道:少爷,若论你这心地,真是没挑了,这一下,卓仁算是有救了。

    有救没救,我说了也不算。关卓凡笑笑,淡淡地说,尽人事,安天命,剩下的事,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整个下午,关卓凡都在等宝鋆派人来召自己到府,然而直到天黑,才等来了宝鋆那位姓杨的听差。

    宝大人交待,请您替他带一点东西到热河。那位听差持着一个大封袋。

    这就是说,并没有什么话交待下来。关卓凡掩饰住心中的失望,将听差延入了自己的书房。本来按他的预计,既然宝鋆和文祥把自己作为一枚钉子埋在热河,那么在开拔之前,宝鋆必然要对他有所交待,他便能够以此为契机,加入到未来那一场大争斗当中去,一场决定着历史进程的大争斗。

    是顾命,还是垂帘。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其实自己并不是什么钉子,而只是个普通的六品武官而已?但是那张万两之巨的银票,却又该作何解释?

    关卓凡一边紧张的思索着,一边客气地向那名听差问道:杨老哥,请问宝大人要带些什么?

    喏,听差将那个大封袋向前一递,有一封信,带给军机处的曹老爷。另外有些银票,是宝大人送热河诸位的炭敬,也一并交给曹老爷就行。

    关卓凡明白了,这是宝鋆送给热河一些官员的打赏,或者叫变相贿赂也行。夏天送冰敬,意思是知道您穷得叮当乱响,这点钱请您买几块冰来消暑;冬天则送炭敬,意思是知道您穷得两袖清风,这点钱请您买几块炭来取暖。这都算是官员的正常收入,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按关卓凡原有的历史知识,这本是外官向京官送礼的规矩,没想到象宝鋆这样的京中大佬,也有这个风气。看来宝鋆的内务府总管大臣,真不是白当的。

    他用心想了想,却想不起军机大臣之中,有哪一位是姓曹的,于是抱歉地问道:杨老哥,请您明示,是哪一位曹老爷?

    曹毓英曹老爷,热河的军机章京领班。杨听差从怀里掏出一张片子来,笑着说道:就怕你不认得,这个是他的名片,你拿着找,再不会错的。

    关卓凡眼光一跳,随后便连声道谢,又取了张二十两的银票,塞在他手里。杨听差颇感意外,推辞了一下,还是受了。关卓凡知道,替宝鋆办这种事的,一定是他的亲信听差,结纳一下,没有坏处,于是亲亲热热的,一直将他送出了大门,才回到书房。

    那个大封袋并没有封口。关卓凡可不是什么端方君子,老实不客气地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里面有二十几个红封包,都写明了致某某某的字样。那封信的封面上写着付琢如三个字,居然也没有封口,三张雪白的薛涛笺上,用蝇头小楷写得密密麻麻,展开一读,却尽是些不着边际的琐事。关卓凡静静地想了一会,将信原样装好,跟那些红封包一起,塞回到大封袋里。

    果然是他,那个以内娴掌故,外悉四方而领军机章京十数年的曹毓英,那个以寸心自用,险计奇谋而被恭王倚为国士的曹琢如。

    关卓凡的心安稳下来了,他知道,自己仍然还是那枚钉子。



第二十四章 兵发热河去也 (二更)
    黎明时分,还在睡梦中的关卓凡被小福叫醒了。

    少爷,少爷,时辰到了。小福轻轻拍着门。

    嗯,知道了。关卓凡沉稳地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心里却有点嘀咕,小福这丫头,为什么偏要加一句时辰到了呢?听上去很不吉利的样子,似乎是要送自己上路的节奏啊

    确实是要上路了。他的马队八点开拔,因此吩咐了小福四点唤他起身,这样才可以在五点钟赶到营里,开始整队。

    关家大宅中的各间屋子渐次亮起了油灯,院子里也点起了灯笼。当关卓凡装束停当,走出屋子时,整个宅院已经是灯火通明。少爷要出征了,这对于现在的关家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即使他要去的地方,只是四百里外的热河。当然,大家都以为他此去只是侍卫皇上的行宫,不会有出生入死的危险。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一去风波险恶,实不亚于关山重重。

    小福跟在他身后,敬畏地看着他那一身戎装。关卓凡穿着清军制式的棉甲,暗褐色的牛皮护胸,暖帽的红缨穗子上,是一颗白色的砗磲顶子,脚下崭新的皮靴上镶着马刺,走起路来,发出嘎叽嘎叽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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