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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经了洋人打进京城这一遭,现在万事都跟原来不一样了。关卓凡早就等着他这一问,一边走着,一边徐徐说道:我听说若要强国,离不开强军;若要强军,离不开洋务;若办洋务,离不开上海。小弟的学问浅,只晓得这三句话,算是一点小见识。利先生是学穷天下的人,究竟该如何办,都在先生心里。

    利宾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可不是什么小见识,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他愈发觉得关卓凡有些神秘莫测,一个六品武官,张口就是强国强军的他不愿再细想,只是简单问道:逸轩,你大约什么时候能来上海?

    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关卓凡笃定的说。

    好!以一年为约,我一定能替你撑开一个小局面。利宾在上海,特别是在租界之中,有颇丰厚的人脉,而且洋务一道,既是他的所长,又是他的所好,关卓凡的吩咐,他自信可以做到。

    说话之间,两人已来到紫春馆的门口,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的现银不多了,好在家中还有两张先父留下来的字画,明天我让人一并送来。先生可在租界内,或是去香港,寻个合适的价出手。得来的钱,在这一年之中,该花就花,不要吝惜。

    利宾明白,关卓凡是要将这个钱作为自己办事的经费。心里盘算,关卓凡既然这么说,想必这两张字画价值不菲,若是能换个三五千银子,那做起事来就更顺手了,于是随口答道:成!不客气说,我在字画一道上也是行家,决不会吃亏。却不知是那两张?

    字是黄庭坚的《云赋,画是梁楷的《六祖伐竹图。关卓凡说罢,翻身上马,举手为别,一溜烟的去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利宾,怔怔地站在门口,作声不得。

    到了第二天早上,关卓凡将两幅字画小心翼翼的裹好,又数出来两千八百两银票,装进一个封包,另取一张信笺,写了新宅的地址,再一总打了个包裹,叫过图林,叮嘱他送到紫春馆,面交利宾。

    这件事,是他穿越以来,做得最痛快,最得意的事情。想想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只是个毫不起眼的研究生,现在却能挥手千金,谈笑之间便玉成了别人的一段佳缘,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投资是投下去了,然而这笔投资究竟是会成长为一支绩优股,还是最终成了退市的垃圾股,即使熟知历史进程的关卓凡,也是无法掌控的,唯有寄望于利先生的本事,和老天的眷顾了。

    关卓凡有一桩好处,就是从不纠结于想不通的事情,或是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情。现在这事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他便先放在脑后,把精神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这段时间花钱如流水,账目是要先盘一盘的。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仔细算下来,现在家里可以动用的现银,只剩下二千两出头的样子,心里有些嘀咕,这可得小心些了。热河不比京城,没任何的陋规和外快可以捞,只能老老实实地吃饷,而现在的这个家,单靠自己的军饷,是绝对养不起的。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架子既然撑起来了,就没办法再缩回去。这二千两银子,就是未来一段时间所有的储备粮了。

    下一件事,是晚上的宴席。关卓凡所请的人,除了几家邻居之外,大多数是自己的同僚,和这几个月里所结识的各衙门官员,品秩最高只请至五品,省得身份地位悬殊太大,让客人之间彼此不自在。

    因为请客的帖子送得匆忙,原没想着都能有回音,然而没料到的是,凡是请到的人,都表示能抽空参加。更没料到的是,虽然关卓凡已特别交待营中的文书,要在请帖里写明谢绝收礼的意思,但从下午开始,各家的礼物,还是源源不绝地送到了。到了傍晚,登门的宾客除了道喜之外,更是人人都递上一个红封袋。

    怎么回事?关卓凡扯过站在门口,正以亲信身份替他招呼客人的张勇,悄悄地问,许文书没按我的意思写清楚么?

    写了啊,不写怎么成?张勇困惑地眨眨眼睛,似乎没听懂关卓凡想问什么。

    那怎么还送来这么多礼品礼金?!关卓凡恼火地说。

    嗤——写归写,送归送,本来就是两码事嘛。张勇听得笑了出来,这种天经地义的事情,亏他还要大惊小怪。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特意换上一副无耻的谀笑,居然也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封袋来,这是标下的,恭喜老总!

    关卓凡哑然。他不想收礼的意思,本是不想把这件事弄得太高调,然而这一次,他真正领略到了官场规矩那种坚不可摧的魔力。

    他所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在礼部大堂所出的风头,统兵几个月下来所获得的赞誉,以及他是胜保嫡亲子侄的传言,城南关三的名头,已经渐渐响亮起来。官场中人,有烧热灶的传统,最会观望风色。关卓凡虽然还只是个小灶,但却是热灶,因此许多人都愿意趁这个时候,来烧上一烧。

    席开五桌,正厅里的一桌坐的是女眷,由白氏陪着,外面的四桌,请周家玉坐了首席。这一场宴席,是关家许久未有的盛事,因此主仆全体出动,务求圆圆满满的办下来。奎元馆的师傅亦很得力,送来的菜,样样精致,客人们也都交口称赞。

    酒至半酣,外面的院子响起一阵敲门声。图伯只道是有晚来的客人,连忙赶了去,打开大门,却见门外的胡同里,竟站着一大片人,总有二三十个,一色皂衣短打,不少人手里还提着棍棒家什。打头的两人,一个是名形貌颇为凶狠的大汉,而另一个,却是关家的二少爷,关卓仁。




第二十章 特来送死 (二更)
    是卓仁啊,图伯眉头一皱,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卓仁?卓仁是你叫的?卓仁脸上抽搐了一下,瞪着图伯,怎么不喊二少爷?合着我不是关家的人了?

    今天来的客人之中,尽有带车带马带轿子带跟班的。因为怕滋扰了街坊四邻,所以图伯特意关照了胡同外南二大街上的一家车马行,请各家的车轿随从,都在那里等候,抽烟喝茶。因此胡同中颇为清净,关卓仁这一班人,也才能畅通无阻地来到门前。

    卓仁,你可别乱来!图伯看出卓仁的面色不善,心知他这是上门寻事来了。自从上次合春酒的事情后,图伯便改了称呼,对关卓凡不再称三少爷,而是直呼少爷,表示这个宅子中,只承认这一位少爷。而对卓仁,图伯确实已经不把他看做关家的人了。

    这个家,我也有份,想把我挤出去,别做他娘的清秋大梦!卓仁冷笑一声,向内一指,不让我好过,谁都别想好过,今天我就砸他个稀巴烂!将手一挥,身后的人便要一哄而入。

    图伯慌了,将双手一张,拦在门前,急道:卓仁,使不得,这是要闯大祸的!

    老不死的,现在知道怕了?晚了!卓仁一把将图伯推了个跟斗,转头对那壮汉说:杜哥,你们替我狠狠地砸!

    上次他用春酒谋白氏,结果自己媳妇却被关卓凡给睡了,又声张不得,吃了一个绝大的闷亏。吃亏也就罢了,房子却始终不能到手,自己这边欠下的烟钱赌债,又被催逼得一日紧似一日。他没有正经来钱的地方,平日里只靠自己和关卓凡的两份钱粮过活,如何还得起债?将心一横,连哄带骗的弄了点钱,邀集了这个在城东地面儿上混的杜哥,和他手下的一班无赖,决意弄出点大动静,将宅子内砸了,连带再将弟弟痛殴一番,既出一口恶气,又要以此来逼使白氏搬出去。

    他自顾自地筹划了这一招棋,却料敌不明,不知道关卓凡已非吴下阿蒙,更想不到他方才将图伯这一推,犯下大错,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方才图伯急急慌慌地想将他拦住,并不是为了白氏和关卓凡,而实在是为了他卓仁。

    图伯在关家几十年,是看着三个孩子长大的。这三兄弟都不成器,大少二少沾上了大烟,三少爷又是个窝囊没用的,眼看家道中落已经不可避免,图伯暗地里不知叹息过多少次。谁料关卓凡从八里桥回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心里的主意却拿得极稳,一举一动,往往出人意料,却又让人不得不服气。仕途上也是顺风满帆,摆明了关家中兴的希望,就在他的身上。

    至于卓仁,图伯知道,他这辈子是注定斗不过弟弟了。关卓凡行事既快又狠,但为人并不决绝,如果卓仁知道利害,不再来找白氏的麻烦,那么日后关卓凡发达了,多少还是会照应这个二哥的。可惜卓仁屡屡吃亏而不醒悟,现在竟然还带人打上门来了。今天是关家宴客的大日子,卓仁这一冲进去,等于是扫落了他弟弟的面子,关卓凡是绝对饶不过他的。

    更何况,里面坐着些什么人?大多是步军统领衙门的武官。卓仁带着一帮无赖冲进去,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惨状,真是想都不敢想。图伯对卓仁终归还是有感情的,怎么也不忍心看着他这样去送死,然而刚刚发出警告,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卓仁推在地上。

    没有了图伯的拦阻,一帮人便一窝蜂地冲进来,见外院没什么东西可砸,便又呼喝着涌进了正院。卓仁从人堆里挤出来,刚喊了一声狠狠地砸,便觉气氛不对,四周鸦雀无声,安静得不像话。抬头一看,院中居然生着八个大炭盆,中间是四桌酒席,而桌边的宾客,人人都转过头来,把目光聚在他的脸上。再看身旁的杜哥,面色已变得死灰,哆嗦着嘴唇,正在狠狠瞪着自己。

    二哥,你来啦,关卓凡从桌边徐徐站起,将手一让,微笑道:坐下喝一杯吧。

    坐下喝一杯吧。

    卓仁木立当场,看着自己这个三弟,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他实在搞不懂,一个芝麻绿豆大的九品武官,哪来这么大的排场。

    满座的宾客,有的穿着便服,有的穿着公服,还有的武官,因为才下值就赶了来,尚未曾解刀卸甲。有些人曾经隐隐听说过,关卓凡有个不成器的哥哥,但在这种情形下见到,都觉得匪夷所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之间,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样的举动才好。

    终于有个刑部的吏曹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兔子打进狼窝里来了,这这是怎么说的?

    这话说得有趣,而且在理,然而在座的一众武官,却个个脸色阴沉。步军统领衙门,总司九城内的缉捕弹压,是京城安危的所在。一群混混,居然就敢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提枪弄棒地打上门来,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让众人的颜面,往哪里去放?便有不少武官,跃跃欲试地想冲过去收拾人,只是碍于关卓凡的面子,做主人的不发话,不好动手。

    然而这实在是冤枉了卓仁这帮子人。若是他们知道关卓凡的身份,知道他今天宴客,知道这里面坐着一群阎王爷,那就是再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上门的。现在倒好,手里的家什都扔在了地上,动不敢动,跑不敢跑,生生变作了一群泥塑木偶。

    关卓仁,你害得我好!杜哥盯着卓仁,从牙缝里小声挤出一句话来。

    哟,这不是东城的杜二么?出息了啊。西城衙门一名姓徐的佐领,一边说,一边灌了一大口酒,斜眼看着身边另一位叫做白明礼的佐领,笑着说:老白,你到底是怎么管教这帮王八羔子的?以后我见了他们,这可得绕着走了。

    东城是白明礼的辖区,他平时就跟那位徐佐领不对付,现在被他一顿冷嘲热讽,登时紫涨了面皮,霍地从身侧一名武官腰间抽出腰刀,大步向杜二走了过去——按大清律,持械夜闯家宅,是可以当场格杀的!

    关卓凡见他目露凶光,真的动了杀心,这才快步追上去,拉住暴怒的白明礼,小声道:白大人,今天是小弟的好日子,还请替小弟稍存体面。

    白明礼愤恨难消,然而在别人家里动刀杀人,无论如何对主人是件不吉利的事。嘴里说一句:好,小关,我看你的面子!将刀往地上一惯,上前几步,低喝一声:别碍事,给我滚开了!一脚将卓仁踹了开去。

    依着他的性子,本是要骂几句娘的,然而想到卓仁跟关卓凡是亲兄弟,不论怎么骂,都不免将关卓凡也骂了进去,只得放过了卓仁,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根哨棒,狠狠地盯着杜二。

    杜二,你今天是给我上眼药来了。他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杜二身上,手起一棒,结结实实砸在杜二的腿弯之处,杜二闷哼一声,被这一棒打得跪了下来。白明礼还不肯停手,挥着哨棒夹头夹脑地向杜二身上招呼,杜二倒也硬气,被打得倒在地上,满脸是血,却并不呼痛,嘴里翻来覆去的只有那一句:关卓仁,你害得我好!

    上官既然动了手,别的武官又怎肯闲着,立时便有十几个人站了起来。他们若一动手,眼见得就是一片鬼哭狼嚎,今天这场宴席,怕也就无疾而终了。就在这时,却听巷外一阵急如密雨的马蹄声,转瞬便来到了院子外边,听声势,足有数十骑之多。

    关卓凡的兵到了。



第二十一章 为谁辛苦为谁忙
    喊人来的是图林。他很机警,从那帮人冲进院子开始,就知道今天这事不小,是非拿人不可的。出门冲到车马行,牵了一匹马,飞奔到营中,将值哨巡夜的马队拉了来。大家听说是关老总的家宅被人打上门,那还得了,慌忙提刀带马,片刻便飞驰而至,一拥而入,站满了半个院子。

    有兵到,事情便好办了。关卓凡作好作歹的,劝住了白明礼,陪他坐回到桌旁。想了一想,向那位刑部的吏曹拱拱手,说道:老吴,说到谙熟律例,谁也比不过您去。今天这事儿,您看该怎么办?

    这个嘛老吴抚着胡须,一时倒犯了难。心说这样的事,当然可以重办,然而中间夹着你哥哥,你若是不想办,在座的都是你请来的朋友,谁也不会说非办不可,这本该是你自己拿主意的事,怎么倒来问我?思忖半晌,想到了一个说法,慢吞吞地说道:我看,不着急送顺天府,先押在三里屯好了,依情节轻重,慢慢甄别清楚了,才说得上怎么办。

    众人一听,都暗笑他滑头。三里屯是步军统领衙门的监房所在,老吴说来说去,意思还是你们自己衙门的事,自己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个说法,却甚合关卓凡的心意。

    今天本是个喜庆日子,热热闹闹的办下来,一家人都高兴,白氏更是面子十足,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明天搬了新居,然后带兵北上热河,圆圆满满。谁知斜刺里杀出来一个卓仁,把好端端的一件事给搅乱了。虽不能说破了局,但毕竟大煞风景,关卓凡心里,实在是恼火到了极点。

    然而恼火归恼火,好歹算是自己的二哥,若说当真把他送顺天府,却也狠不下这个心来。俗话说: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转,案子一旦交了出去,那卓仁的死活,自己说话就不算了。而若说就此轻轻放过了卓仁,那更不肯,因此按老吴所说的法子,可进可退,倒是一步好棋。

    心里虽然打定了主意,但杜二这一干人,是城东地面儿上的,白明礼的面子还要敷衍一下。于是欠了欠身,用请示的口吻说道:白大人,我听您主持。您看老吴的法子,成不成?

    成!白明礼把杜二打了一顿,气也消了不少。往日里,他也曾收过杜二的孝敬,因此觉得这么办,留个余地也很好。他赞许地拍了拍关卓凡,又向跌坐在地上的卓仁扬了扬脸,说道:小关,不是我说你,象这样的哥哥,你也不必太过回护于他。

    是。关卓凡面上做出很沉痛的表示,小弟自然不敢以私废公。

    一旁的图伯听了他这句话,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卓仁的牢饭是吃定了。

    每名人犯,都由两名士兵夹持着带出去。白明礼那一脚,踹得很重,卓仁由张勇搀着,跟其他的人犯一起,出了胡同口,来到南二大街的边上。

    差不多了,捆了吧。张勇挥一挥手。之所以把人带到这里才捆,是因为怕吵到了还在吃酒的贵客。步兵衙门的兵,干惯这个,立时便将人犯按在地上,一人反剪起双手,另一人用索子横竖三圈,再穿过肋下,从颈下交叉绕回来,结一个双扣,就是神仙也难挣开。也有下手重了的,怕痛的人犯就会大呼小叫,兵士们却只当听不见。

    卓仁起初倒还镇定,待到见两名兵士拿着绳索走过来,脸色就变了。刚才张勇搀他出来,一路都很客气,让他旗下大爷的脾气又发作了:怎么的?连我也要捆?!

    话音未落,便被张勇一掌扇在脸上,直打得满眼金星。正要开口叫起来,张勇反手又是一记,打得鼻血长流,眼泪都疼出来了。张勇要替关卓凡出气,因此这两巴掌下手很黑,卓仁哪里受过这个,整个人委顿在地上,几乎便要哭出来。

    我没关老总那么好脾气,张勇狞笑一声,蹲下身子,看着吓傻了的卓仁,到了牢里,也没人惯你那些臭毛病,现在弄明白了,以后就少吃亏。

    说罢,拍拍手站起身,招呼兵士过来:捆了!

    第二天,图伯带着仆人丫鬟忙了大半天,将寿比胡同老宅子里的东西,彻底搬得干干净净。等到关卓凡在衙门下了值,迈进新宅的大门,白氏便牵着小芸,从里面迎了出来,全家主仆,一时都聚集在外院之中。关卓凡见人人都穿得喜气洋洋,有点摸不着头脑,心想,虽说进了腊月,离过年也还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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