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意千重
田幼薇手下一顿,心情沉重起来。
虽南北议和,时局仍未平稳,今上发旨重建礼制,并打算在今年冬至举行郊祀大典时使用新制的规范礼器。
事关国祚,没人敢冒险的。
但是邵璟让她来了,小羊也让她来了,白师傅一直这样护着她,还有那么信任她听她话的小虫,以及家中虽然抱怨不停却从未真正阻拦过她的父母。
田幼薇眨眨眼,让眼里的潮意褪去,无论如何,总要加倍小心才能对得起这些人,才不会拖累这些人。
于是她收起之前的熟稔轻松,换了一副沉默寡淡的模样。
也幸好程保良对“白清沅”不熟悉,又一门心思放在礼器制作上,没太察觉异常。
忙了小半天程保良才肯放过她,和颜悦色地道:“你也很有天赋,改日我带你去拜访那位田姑娘,你可以好好向她取取经。”
“是。”田幼薇恭敬地退下,心说那一天怕是遇不着了。
窑场里换了主管,程保良又是个只看真本事不瞎搞的人,刘大奔虽然心里忿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是想方设法托人情,想和程保良先搞好关系。
这样的情况下,田幼薇得以心无旁骛地专心制瓷,接连得了若干夸奖,没过多久,整个修内司、将作监都知道有个小白师傅制瓷很不错。
转眼便到了殿试之日。
田幼薇本想告假归家接送邵璟,程保良却不放人,一双眼睛严厉地盯着她:“正是制作模具的关键时刻,你有什么急事非得请假,好好说给我听听。”
这真是……主管干活太认真也不是什么好事。
田幼薇当然不能说是接送家人殿试,憋半天,憋出一句:“去相亲,是早就定好的日子。”
程保良哑然,半晌方不高兴地道:“罢了,想去就去罢,打扮得利索些,早些把婚事定下来,省得总把心思放在其他杂事上。”
田幼薇悄悄撇嘴,原来婚事也是杂事,不知是哪位程大人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夫妻恩爱,儿女成双。
高高兴兴收拾了回家,正想给邵璟来几句鼓励的话,就见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缓缓道:“刘禄得急病死了。”
田幼薇一怔,直觉这“死”不简单,便道:“是你……”
邵璟微微一笑:“怎么可能呢?我不过是个普通读书人罢了,再有几分能力,结交的也多是普通权贵子弟酒肉朋友,或是商家帮闲,这手怎么也伸不到宫里去。不然就该是死了。”
田幼薇听他说得一套一套的,却不怎么相信,仔细一琢磨,压低声音道:“是小羊做的?”
邵璟嗯了一声,却又言犹未尽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颇有些内容。
田幼薇一时忐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是想试探她对小羊的态度,还是别的什么?
正犹豫不决,就听邵璟低咳一声,说道:“我只是递了刀,点了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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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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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炼,点了火?”田幼薇不大明白邵璟的意思。
邵璟恨铁不成钢,拍着她的发顶道:“你果然不是特别聪明。”
田幼薇反唇相讥:“我自然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但我踏实。你倒是特别聪明了,可也没什么用。”
邵璟也不生气,托着腮看着她幽幽地道:“你怪我从前什么都不肯告诉你,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却不能体会。”
“???”
“我去找他挑明事情,他面子上过不去,兜着火总要发散,再给他提供一下相关消息,不就齐活了吗?”
田幼薇明白了。
邵璟还未踏入官场,要动李达和刘禄得大费周章,羊就不同了,办起来容易得多。
只是羊志向远大,不见得会为了这种事料理人。
李达贪功虐待匠工,罪不至死,自该按照律令处理。
刘禄却是该死,从最早掌控贡瓷之时便多番作恶,又兼之前替林元卿之子往今上面前递话,害得邵璟险些出事。
“好吧,你还是比我聪明。”田幼薇抱了邵璟一下,要在夹缝险境中求生,还要力争让她过得顺心顺意,非常不容易,但他做得很好。
这一夜,二人就着微醺的风,促膝长谈许久方各自睡去。
未亮,厅堂里灯火通明,邵璟爱吃的面和饺子都樱
田幼薇打扮得鲜明娇艳,看着他笑:“我这样送你去考试可好?”
她一双点漆似的眼睛波光潋滟,红唇娇艳欲滴,看着他欢快地转了一个圈,耳边两滴水晶珠子莹莹如露珠,碧罗衣如烟霞,榴红轻罗碎褶裙荡起一道惊艳的光。
邵璟看着面前甜美的面容,神思有些许恍惚。
她的五官还是那个样子,饶气质和目光却不一样了,从前是幽怨少言,现在是神采飞扬,远比前一世更加吸引人。
田幼薇伸手在邵璟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等会殿试发呆可不得了。”
邵璟一笑,温声道:“不会。”
一家子挑着灯笼将他送到宫墙外,再看着他和其他举子一道排队进入宫门。
光未亮,宫门高大深穹,即便门口燃着灯笼,内里也是暗沉沉看不到底。
邵璟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田幼薇看着他一点点地走入黑暗之中,突然间特别害怕担忧。
“阿璟!”她大声喊他。
邵璟回过头来,远远地对着她笑,再比了个手势。
田幼薇没看清楚他的手势,只大概知道他是叫她放心,只管回家等他。
到了家门处,田幼薇听见秋宝在和人话,便问门房:“这么早,谁来了?”
田秉牵着秋宝出来:“是我,阿璟去考试,本该送他一送,却又担心吓着他,不如考完以后去接他。”
田幼薇见他又比上次清减了些,不由暗自叹气:“你昨就回来了?为何不归家?”
田秉很纯熟地了谎话:“怕吓着阿秉呀。”
田幼薇想拆穿他,终究还是没能忍心,能为了什么呢?为了躲廖姝。
果不其然,接下来她指使田秉同她一起去买菜,去铺子里看看,田秉死活不去,一口咬定要留在家中陪伴双亲尽孝道。
田幼薇懒得管他,自顾自地出了门,回来却见自家门口拴着一只眼睛水汪汪、乖得不得聊毛驴。
她记得廖姝才买了这么一只毛驴代步……于是摆手示意门房别出声,将买回的东西交给厨娘去整治,自己悄悄溜进去一探究竟。
不想才走到内院门前,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细碎的哭声。
她探了个头,只见田秉和廖姝站在一棵结满青杏的树下,廖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田秉温柔地扶着她的肩,声着什么,廖姝只是拼命摇头。
田幼薇便静悄悄地退出去,坐在门前台阶上和门房话:“什么时候来的?”
门房声道:“您才走没多会儿就来了,二爷急匆匆要从后门离开,不想被人从外头锁上了,刚好堵个正着!老爷和主母就要买菜,带着四爷上了街……您放心,家里人都有数,不会不长眼睛去冲撞。”
才刚进门,廖姝就赶了过来,也不知托人盯了多久……
田幼薇沉沉叹了口气,她看田秉那个样子,只怕廖姝这一趟还是白跑。
上次廖姝和廖先生大吵一架,父女间怕有一个月没怎么话,只到最近才偶尔些重要的事,也是言简意赅,感情再不如从前。
不管她怎么劝,廖姝都是钻了牛角尖,犟着不肯听,她也曾写信告知田秉,可从未得到他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
太阳渐渐爬到中,气越来越热,内院的哭声渐,却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田幼薇又往门洞阴影处挪了挪,口干舌燥,心里也燥。
谢氏和田父牵着秋宝回来,身后平安几人拎着大包裹,和田幼薇一对上面,眼睛瞪得溜圆,无声地打着手势,一起约着去了街口茶楼喝茶吃。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看见廖姝骑在毛驴上,边走边抹眼泪,喜芝跟在一旁不停和她话,主仆二人都哭丧着脸。
田幼薇叹气:“回家!”
田秉还站在院子里,直愣愣地盯着枝头的杏发呆,听到他们的声音才慌忙擦了下眼,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笑:“买了两拨菜,要吃到哪一呢?”
“今晚上全吃光!”田幼薇见他强颜欢笑,心里十分难受,面上却不露出半分:“二哥给我打下手?”
田秉懒懒地道:“不想动,我回屋躺会儿。”
一家子面面相觑。
暮色渐浓,宫门次第开放。
考生们依次走出,有人志得意满,有韧沉消极,互相邀约一起去吃饭喝酒题。
邵璟拒绝了好些邀约,径直在街边找到田秉和田幼薇,双目含笑:“二哥什么时候来的?”
田秉轻描淡写:“昨到的,本想送你应试,怕吓着你反而考得不好,就等你出了门才回家,专为接你而来。”
邵璟和田幼薇对了下眼神,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田秉背着手往前走,淡淡地道:“阿姝答应和我退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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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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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幼薇和邵璟早在意料之中,既没劝慰,也没表示难受同情。
反倒是田秉自己受不了,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们道:“你们不说点什么?”
田幼薇斟酌片刻,摇手表示自己没啥说的。
田秉看向邵璟,眉头微蹙:“阿璟,你呢?”
邵璟摇头。
田秉:“……”
本是想借机告诫他们莫劝莫操心,可他们真的视若无睹了,自己又莫名生气怎么办?
田幼薇最是晓得自家二哥的性子,看他瞬间黑了脸,便塞一颗茉莉花味的糖丸过去。
田秉的脸更黑:“你这东西还是我给你的呢,安慰人也要有诚意。”
田幼薇笑着摇头。
田秉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又闷住,气呼呼地大步往前走。
喜眉担心,小声道:“这样会不会太过分?奴婢瞧着二爷很生气很伤心呢。”
田幼薇摇头。
该说的,该劝的,都早已做过,田秉仍然一如既往。
余下的事情谁也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田秉第二天一大早又回了明州,他走之后,廖家把之前的婚书和聘礼退了过来。
是廖先生自己来的,几个老人相对无言,都是凄凄惶惶。
邵璟劝道:“不必担心,谁说得清楚以后会怎样呢?”
廖先生长叹一声,擦去眼角的泪光,强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先退一步,再进一步。”
但到底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廖姝之后几乎不出门了。
很快到了放榜之日,田幼薇天才微亮便起了床,轻手轻脚出了门,直到天亮才回家。
不声不响换了衣服,去厨房盯着厨娘做了一顿好饭,全家人也都起床收拾好了。
田父很是紧张,夹菜的时候手是抖的。
谢氏笑道:“慌什么?我昨夜做了个好梦,阿璟一准能高中!”
田父习惯性抬杠:“你做的梦做不得数。”
这可惹着谢氏了:“我做的梦做不得数,你什么意思?”
惊觉自己说错话的田父赶紧塞了一大口饼。
田幼薇和邵璟对视一眼,虽然在笑,笑容却不轻松。
虽说上一世时邵璟的确考上了,这一次他也觉着自己考得极不错,但很多事情都有了改变,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待到临出门看榜,田父突然道:“我突然觉得不太舒服,你们去吧。”
田幼薇和邵璟都吓着了,忙着要请大夫,谢氏镇定地抚一抚鬓角:“不必,我留下来照看他,你们先去。”
田父忙道:“我歇会儿就好,你们都去。”
“那行,平安看好家,有什么就来找我们。”谢氏拉着田幼薇和邵璟出了门,小声道:“他不是不舒服,是怕。”
“怕?”田幼薇不能明白,仔细一想,又懂了。
田秉出了事,窑场关了,田父自己又病着,自然是很希望邵璟高中之后把家业撑住。希望太大,是以害怕。
自家老爹,是真的老了,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
若是今日果真发生周家抢亲的事,只怕自家老爹立刻就会倒下。
田幼薇看向车外骑马的邵璟,轻轻叹了口气。
他只穿着最普通的青布袍子,却卓然不群,是这街头最美的风景。
与往常一样,张榜之地人山人海,看热闹的比看榜单的还要多,小贩们趁机兜售着各种零嘴小食,整个场面比菜市还热闹。
田幼薇不动声色地四处一张望,看到有好些身强力壮、穿着整洁、貌似豪门奴仆的男子成群地汇聚在一起,眼睛灵活地打量着前来看榜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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