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寻

    陆见辛轻轻笑了笑:“若是我去，我必无视皇帝忌惮，倾力而为，可是，是你去。”他长长地停顿，一字一顿的地说，“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无论成败，只要能回到长安城。天子的忌惮，太子的震怒，太子的怪责都是我们承担得起的东西，都是为兄，能为你承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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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外马场，钟笙在马背上摇摇欲坠般像是晚秋的一片树叶，林辜安抚般站在马前，轻声安慰道:“你第一日骑马，已经很好了。握紧缰绳，力求平衡，就不会轻易从马上坠下来。”

    “真没想到，我以为骑马是很难的事，没想到也这般容易。”钟笙尽力控制着身子不左右晃动，一边笑着对林辜说，“姐姐你几岁学会骑马的”

    “十岁的时候，十岁之前若有出行，我都是和师父，或是师兄骑一匹马。那个时候我也觉得他们驭的很好，几乎可以靠缰绳控制马匹的前进和方向，后来也渐渐懂了，就觉得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林辜抚摸了一下钟笙的马的额头，轻声道，“我们明日就要出发了，你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钟笙笑着垂下眼来:“姐姐是在问我呢，还是在问这匹马”




第79章 疑心
    顾斯清愣了一下，随即退后两步，捂着耳朵尖叫起来。等着尖叫声停止了，她才指着林辜，厉声道:“你如今高高在上，一切掌握在手，不过是因为你知道别人的软肋，而无人知你的软肋而已。我倒要看看，你林辜，难道能一辈子不动心可是，谁能接受如今的你我等着看那个人伤你至死！”

    林辜依旧宽容地笑着，眼神中满是悲悯，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好。”她淡淡道，“每次来，说上一通闲话，不出招，也不出暗器，我倒不知道，你是个这般爱说闲话之人”

    顾斯清一愣:“你……”

    “小王途径马场，竟见到侍子在此，难道不是缘分”陆见辛笑着进入到林辜视线中，难得见他穿着一身白衣，腰间却是绛紫色的束带，不同缟素，如同画中仙人。

    林辜侧头去看顾斯清，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仿佛遇到了鬼魅妖邪，下一瞬间便飞身起来，顷刻间就没了踪迹。

    林辜也没有去追，之前阻止离昭去追倒也不仅是因为觉得对她无法痛下杀手，而是顾斯清昔年便是逃避飞快速度带风，几乎没有什么人能捕捉到她的踪迹。如今看来她这两年也并未怎么退步。

    “她是”陆见辛顺着林辜的眼神看过去，转过头来盯着林辜。

    林辜苦笑了一下:“她是师父的女儿。”长久的停顿，像是陷入了前世的回忆中，“也是让我误入歧途的罪魁祸首。”

    “你的武功，必伤而止，若不伤人势必反噬而死，居然是她害的”陆见辛微微讶异，转过脸有望了一眼那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女子逃跑的方向。

    林辜望着陆见辛



第80章 更多人的生死
    林辜深深地望了陆见栖一眼。

    太后原本已经落到不可收拾的田地，谋害皇后的罪名一旦坐实，便是威胁帝后的罪名，哪怕不是死罪，也会幽囚后宫至死。可是，倘若她拼尽全力鱼死网破，或许手中也有一些可以动摇中宫的棋子。

    而倘若在西凉王入帝京之后太后再有所行动，林辜也未必能够千里相扶，她离开长安，便是弃皇后而去。这个时候，陆见辛提出的，看似已经无用的条件，其实是在林辜离开长安后，保护皇后的承诺。

    她许久才说:“还有呢”

    陆见辛看着她，嘴角噙着微微笑意:“贵妃母子，也未必活得到你回来。”

    林辜点头微笑:“好，五个月之后，我会随郡王一起回来。”

    五个月后，杏云就要生产了，那个时候她的处境会比今日更加危机四伏，生下皇子的她，会在皇帝心中燃烧着的疑心上再泼上一盏油，她怎么能够不回来。

    所以，五个月为期。

    倘若那个时候所求皆顺遂，也是她告别长安，从此远遁江湖，重建玄机阁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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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辜手中持着缰绳，笑容依旧平和，只是神思早已离开体魄，回到五六年前，自己才刚刚十岁的年纪。

    顾斯清指着她狂笑不止:“你根本就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垃圾，居然还妄图抢我的爹爹，林子寻，你根本就不该活着的。”

    林辜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一旁被罚洗碗的杏云就将碗一扔——林辜记得，杏云似乎总是因为偷懒被罚洗碗。离昭在的时候，还会多多维护她，替她洗上一半，可是一旦离昭下山或是外出云游，杏云便要洗很久的碗。杏云的声音像是某一种鸟雀般清澈嘹亮:“你算是什么东西，还有这个资格定下别人该不该活着了幸好你爹爹一个字也没听见，不然暑阁的床倒是可以再让你睡上几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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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那就同行
    师父的容貌已经渐渐淡去成悲哀的墨渍，唯有他的笑容始终这般清晰，照耀在心头。他的嘴角溢出鲜血来，却仍旧含着微微笑意。

    他说，生死天定。

    他说，不必执念。

    可是那个一向慈爱爱护旁人更胜自己的师父，最终为了守卫更多人的生死而死。

    马蹄踏入水洼，蓦地一震，林辜恍神回来，近些日子越来越多的想起师父，不知是不是因为焦贵妃与襄王已经渐渐落于下风，而自己也要帮着陆见栖清缴海匪，安定东海。

    “姐姐，山路不好走，听说还时常有山匪，我们不妨绕道而行吧”钟笙有些担忧，轻声问询。

    林辜淡淡道:“若是绕行，原本一日的路便要走三日了。至于山匪，我前日赠你的匕首可还在”钟笙重重地“嗯”了一声，林辜垂下眼来，“那匕首的暗格中藏着的毒针，是必死之毒，你千万不要胡闹玩耍，伤及自身。”

    前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像是有几个人在骂骂咧咧，林辜顷耳片刻，听到一个女子声嘶力竭的声音:“我的未婚夫婿乃是扶山王的亲弟弟小郡王！你们胆敢动我！他必定要了你们的性命。”?林辜听着，忽然笑起来:“我怎么不知道，陆见栖还有个未婚妻子”?“郡王自幼长在江湖，或许跟什么女子有青梅之谊，他日想要收房做侧妃也没有什么不好。”钟笙看着林辜，轻声说道，“姐姐，可要出手一救”?林辜还未等钟笙话音落地，就跳下马朝声音处走去。

    钟笙没料到她这般快，正打算跳下马前去看一看，脚却被缰绳勾住了，半天也下不来马，她只能听着远方响起的厮杀刀剑上暗自心慌，

    不过也没有心慌了许久，林辜便折身回来，剑已收回剑鞘，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跌跌撞撞的女子。钟笙微微定睛，微微诧异，纵然宫中数年，也甚少见如此绝好却两级的容貌出现在同一时刻。一个奇冷，一个暖极。哪怕身后跟着的那个女子头发有些乱，面色也有些憔悴，依旧是美的令女子羡慕。

    “女侠，女侠。”那女子拖住林辜的手，“你救了我，总得让我感谢你一番吧我未婚夫婿乃是小郡王，他必定会加倍感激你的。”

    林辜淡淡一笑:“不必了，我之所以出手不过是天性使然，看不惯恃强凌弱，不过你既不怎么会武，还是不要走山路的好。”

    “我……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听说我未婚夫婿要出使东海，我



第82章 就像，在东海一样？
    钟笙的口水卡在喉咙上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林辜回过头来看她，钟笙的眼神里含着一丝凄苦一丝惊惧，她用眼神传递给林辜:“姐姐你该不会要在路上杀掉她吧”?林辜脸上浮现起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转过脸去，淡淡地说:“你跟钟笙共骑一匹马吧，不过她马骑得不好，你小心不要被她摔下来。”

    相比起杜清欢天喜地的笑脸，钟笙的面如死灰倒是更和天空颜色相近。她不懂林辜为何会同意与这样一个算是同样娇滴滴的女子同行。

    仿佛，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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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的陆见辛站在扶山王府后殿廊下，依旧是面如表情的冰冰冷面孔，只是他眼底依旧有一种镇定自若一切掌控手中的轻松。一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为他披上一件狐裘，尉迟宸姜微笑着的面庞出现在眼前:“虽然春日了，有时长安的风还是凉凉的，殿下旧年战场有伤，还是小心些好。”

    “多谢你。”陆见辛点了点头，脸上有一丝笑意。

    尉迟宸姜的笑容多少带了一丝羞赧:“不知殿下的政务处理的如何今晚可还要宿在书房”

    陆见辛迟疑了一瞬，顾寒衣不知道从哪里落了地，飞快走到他面前，给尉迟宸姜行了一个礼，跪在陆见辛面前:“主子，有大事。”?尉迟宸姜将自己微微失落的情绪掩饰的很好，错身施礼，转身退下。

     



第83章 不能共存
    微云跪在凤澜殿下，不安地抬眼，又抬眼:“娘娘，西凉王如今在陛下宫中宴饮，陛下请您过去。”

    皇后端坐在凤座之上，专心一意地摆弄着自己手中香囊，将流苏一丝一丝地捋顺，绣着丁香的香囊在她掌中如同盛开的花朵:“西凉王入宫是大事，本宫自然要去。”她虽这般说，却没有丝毫行动的意思。

    微云声音有些颤抖:“焦贵妃，也在潜龙殿中……”

    “陛下自然要放出来她，敲打本宫。”皇后将香囊放在案角，“苦心孤诣地做了一场又一场戏，如今因为他入宫，一切都毁于一旦。”

    微云垂着头:“娘娘一定很恨西凉王……”

    “恨”皇后忽然轻轻笑起来，“本宫这些年，只很过一个人，可不是他西凉王。”她长长地叹息，“预备轿辇，去潜龙殿。”

    焦贵妃捧起一杯酒抬到眼前:“西凉王，听说您的中原话跟中原人说的已别无二，连官话和方言都分得清清楚楚，果然厉害。”?“幼年时游历大文，也曾受教，所以许多人都猜不出我是西凉人。”西凉王笑着转头望向皇帝，两个人对视的时候笑容都带些僵硬的意思，“皇帝知道，我的母亲是中原人，所以我长得也没有什么西凉人的样子。”

    西凉王伏秉霆，哪怕已经不惑之年，依旧面容清俊，令人心摇。他的举止与焦贵妃以为的西凉蛮夷的粗鄙截然不同，竟然一行一动甚有章法，笑容也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贵妃心中原本的嘲讽居然变成了一丝羡慕嫉妒。

    皇帝望着他，声音不高不低:“中原人，发瞳如墨，尚礼崇文，与西凉人，还是很好区分的。”

    焦贵妃回过神来，掩起嘴来微微笑起来:“是呀，中原人最讲究，忠贞二字，这你们西凉女子可就不懂了。”

    “西凉人不同中原礼数苛刻，不介意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而男子娶妻，只有一个，生生世世，唯有一个。倘若夫妻缘尽，可以各自离去，不如皇帝这般潇洒肆意。”

    焦贵妃有些讶异地用手帕掩住嘴，不由地看了皇帝一眼又一眼，许久才说:“皇后娘娘怎么还没有来该不会是还没梳洗打扮结束吧”

    “焦



第84章 他至死
    宴饮结束，皇帝和西凉王皆有醉意，由着许多人搀扶方能站起身来，皇帝由着众人将他缓步搀扶下台阶。皇后站起身来，想要扶他，被皇帝轻轻搭住肩膀，坐在原地有些动弹不得。

    她平静地看着众人搀扶陛下离去，又搀扶着西凉王离去，似乎是不相信这次鸿门之宴如今平淡地结束了。

    她缓慢站起身来，微云立即扶住她小心翼翼道:“娘娘，小心。”

    “小心”皇后微微笑起来，“自然要小心。”她垂下眼眸，淡淡说了一句，“去御花园吧。”

    微云有些不可置信地说:“娘娘，今日之事远还没有结束，还是少生变数的好。”?“想要离开她们的陷阱，就要多生变数才好。”皇后收敛住笑容，“你以为她们，能比本宫悠闲自在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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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刚刚离开潜龙殿，就被一旁候着的贵妃轻轻挽住:“陛下且慢，很快还有另一场好戏上演着，陛下可愿陪着臣妾看一看

    春日的御花园，倒是百花争妍的一副绝妙画卷。

    皇后站在湖边，望着湖上漂浮着的花瓣，笑意浅淡，自得滋味。

    “子汐……”身后一个清淡的嗓音，皇后浑身一抖，转过身来，看见西凉王伏秉霆。他的容貌依旧是高不可攀，如同二十年前初见的时候。凉州苦寒，造就了他比冰雪更为锋锐的轮廓。

    皇后冷笑了一下:“西凉王，你称呼本宫的方式，不觉得太过放肆了吗”

    伏秉霆一僵，声音也有些颤抖:“一别经年，你竟已将我们往日情分忘得干净”

    “往日情分”皇后依旧冷笑着，“你与我之间，哪来的往日情分。我已为天子妻，便生是皇家妇，死为皇家鬼，便是陛下废弃了我，我也是葬在大文的乱葬岗。西凉王，你请自重。”

    伏秉霆急忙向前两步，皇后抬高了声音呵斥道:“来人！西凉王伏击本宫，即刻拿下！”?“且慢。”远方传来一声颇有气势的声音，自然是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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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非不悦子,无望之矣
    风吹一阵花落，纷纷扬扬落下撒在皇后的肩头鬓旁。粉色的花瓣落在她明黄色的衣袍上并不显眼，只是落红染身，宫中传言不祥。微云下意识要去拂掉，远处一个平静的声音:“终归逃不过零落成泥的结局，娘娘何必拂去”

    皇后淡淡笑着，回过头来望向十步外的桃花树下站着的人:“只要香气如故就好，何必在乎结局”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个人相隔十步，却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间。

    伏秉霆站在树下，一部分的五官隐藏在树荫的阴影下，半明半昧的面孔如同刀刻。身上的气质却与方才假扮他之人截然不同，是从心底而散的高傲慵懒，叫人一看，便知是雪山上的贵族。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我原不该入长安的，你们大文使臣话说的决绝，我倒觉得不来反倒显得刻意。”

    “你何时在乎刻意这一说了。”皇后淡淡地叹息一声，许久才说，“我老了。”

    “南声观一别，十七年了，谁能不老”伏秉霆的声音带着一丝悼念般的情绪，“我心中有个疑问，不来问你，我始终不能安心。”

    皇后打断他，语气幽微:“我曾告诉过你，经此一去，万万不要回头。长安城发生什么，也再与你无关。”

    “父王病重，召我回西凉继承王位。我原本打算一旦了结此事便回南声观接你，可是，等我回来之后，却发现你早已没了踪迹，唯留下一封不要回头的书信。我抛下西凉一切，在长安城中找了你那么久，却发现你居然成为了天子新立的皇后。皇后，真的不打算解释什么”伏秉霆依旧站着一动不动，只是他隐在长袖下的手微微颤抖，不受控制。

    皇后背过身去，发觉自己早已经干涸的眼角又淌下眼泪来，她极力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嗓音:“你旧事重提，难道仍旧不能忘怀”

    伏秉霆的语气冰凉，又带着一丝难解地情绪:“皇后，我至今未娶，没有子嗣。就是因为不能忘怀。不能忘掉我深爱之人，最终成了负心之人。”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皇后的语气生硬冰冷，忽然转过脸去，直直望向伏秉霆，伏秉霆在她的注视下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许久，皇后才缓缓地说:“你只要记得，曾经我，冒着天下指摘，父兄辱责，想过与你远走高飞，就好。”她垂下眼来，眼泪又落下来，落到脚边零落的花瓣上，“不过你我，没有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