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寻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陆芷安
“是啊,我自己是个没什么志向的人,有些事情并非不懂,只是懒得看懒得管…”
“若你的决心坚定只是因为我,那我情愿你我永不出手。”林辜收起笑容,“我要的并非是换个皇帝,换个上位者对天下人而言并没什么不同,我想要的是天下再无上位者,再无王位再无侯爵,再无承袭再无等级。无人能定他人生死,财富功名全靠自己博取。”
“没有掌权者,就没有掌管一切之人。”
“天下人不需一人掌管一切。”林辜轻声说,“殿下,我既然没这个志向改变这一切,只是空谈,徒增遗憾。”
“你总想这么多,把天下人的悲喜当作自己的悲喜,侍子,我们也是尘埃中人。若是能成,倾力一搏便是了,若是不成,闲谈几句也就了断。”陆见栖的声音镇定而温和,“我倒担心,你想这么多,会很累。”
林辜回归到闭着眼说话的状态:“是吗,殿下怕我累,那我不想便是了。”
“我并不是要你不想。”陆见栖站起身来,坐到林辜的躺椅边上,“我只是希望你想什么可以与我说,我至少可以陪你一起想,一起分担。”
林辜睁开眼来,徐徐笑起来:“好。”
“我盼着你不对我说慌,说是实在不愿告诉我想要隐瞒,不说便是了,直接告诉我说不能告诉我便是,不要欺骗我,不要怕我承受不了。”
林辜依旧笑着:“好。”长久地停顿,“殿下,我这一生甚少真的立下承诺,多半都是对人虚与委蛇。如今我说,我应下这个承诺,便会不顾一切履行。”林辜微笑着,“除非我已经到了万劫不复之地,我绝不欺骗你。”
夜深,林辜听着外面来自顾斯清的嘶吼,终于推开门去。所有屋子皆是门窗紧闭,对着顾斯清的嘶吼充耳不闻。
林辜抬手将刀网一收,几乎是瞬间顾斯清就腾空而出,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她像是失去养分即将枯萎的花朵一般枯槁起来,这是个最在乎容貌的女子,她光洁的额头,若刻的下颔都承袭自林辜此生最为感恩之人。可是她的眼神,冰凉如蛇蝎,没有一丝那个人的影子。
她阴狠地看着林辜:“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你长得很像师傅,却从不懂他。”林辜徐徐地笑了,“你试我为毕生死敌,却根本不知我一分一毫。”
“我怎么不知,我知你最喜欢装腔作势,知你最喜欢扮猪吃老虎,装作若无其事装作毫不在意,实则什么都要抢我的,什么都不肯放过!”
“你不知,我现在是想放你,还是想杀你”
“听说你,跟个朝廷中游手好闲的郡王好了”
“你在地宫之中,什么消息倒是都知道。”
“临鹤他们好歹也算是我的便宜师弟,不至于什么消息都瞒着我。”顾斯清看着林辜全然不信的样子,皱着眉头说,“他昨日来给我送饭的时候,边骂边说的。他不喜欢那个郡王。”
“他们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林辜语气淡淡的,“陆家郡王,哪里用得着他们喜欢。”
“陆家”顾斯清像是如遇雷击一般,后退数步,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几乎喘息不过来,“我当你找了个什么好东西,原来,原来…不过如此…”
林辜皱起眉头来:“你在说什么”
———
陆见栖在屋中听见顾斯清的尖利嘶吼不同往昔,像是拼尽全力一般,心头仿佛不由紧张起来,拿着剑自榻上跳起来推门而出。
顾斯清的身体,被一柄长剑刺穿。而持剑之人,面无表情,冰冷如高山积雪,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唯有那只握剑的手,颤抖的厉害,却异常用力。
林辜杀了顾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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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一代君王
林辜行到泸州的时候,路上行人匆匆,带着我从没有过的,山风已来的惊惧忧虑。
“究竟是出什么事了”林辜拽住一个路人。
那个路人一脸吃惊地说:“您不是自西凉的吧大文天下谁人不知道,襄王谋反了!但是军队还未进皇宫,就被全部歼灭了!一行五千人,一个都没活下来!”
林辜愣在原地,心口如遇重击,仿佛整个天空都朝她头顶压下来。
“连着贵妃也被杀了。不过活该,谁叫他们不自量力呢襄王才多大加上贵妃素来是个假透了的人…”
林辜负身子晃了晃,又晃了晃。
那人终于看出些什么:“您该不会是跟逆党有什么亲缘”
林辜有些艰涩地摇了摇头,那路人有些莫名其妙,最终还是离去了。
林辜站立不稳,坐倒在地上。五月暴晒的暑热之气找在她头顶,像是个摇摇欲坠的蒸笼一般。
她坐在天地间,忽然落下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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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安的这一日,已经是五月底的某一日。黑云压城一般透着阴郁绝望的气氛,像是即将暴雨的前奏。
她没有回温府,径直回了皇宫之中。
皇后有些头痛地坐在凤座之上,看见林辜的时候脸上也没有欢颜:“子寻,你终于回来了。”
门外有人前来报告:“娘娘,婉妃那里忽然请了几波太医去,不知有什么大事”
林辜听了一惊,转身看着皇后,眼神中带着一丝乞求。皇后略略点头,算是同意她去看一看。
外头忽然下起雨来,傍晚的天空如同暗夜一般没有丝毫光亮。暴雨倾盆,瞬间就将林辜淋的湿透。
她几乎听不到耳边任何声响,只剩下暴烈的雨声,和隆隆雷声。
“子寻,子寻。”离昭的声音,近近地响在耳边,林辜已经顾不及他为何在那儿,几乎立刻出手,拽住离昭的袖口,“跟我走,跟我走。”
杏云屋子中爆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听着令人揪心。有太医躬身往外跑:“婉妃娘娘难产了!”
“你说什么”林辜揪住御医的袖子,“你出来做什么”
“臣得去煎药啊侍子!婉妃娘娘已经没有力气了!”御医的声音更为慌乱,像是一张已经紧绷到极限的弓弦。
林辜立刻松开太医,进屋一扑,跪倒在杏云的榻前。她的膝盖磕在床榻的尖角上,似乎是刺破了膝盖,只是来自杏云身下浓烈的血腥味道袭面而来,带着杏云依旧喜欢的花香气,混合着砸在林辜脸上。使得他的眼泪立刻扑簌而下,像是止不住一般,也像是外头的雨,没有止息的样子:“杏云……”
杏云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勉力地睁开眼,痛楚再次传来,她头上的汗水沾湿额头,和林辜被雨水淋湿的头发又更不同:“你……没大没小……”
“师姐,师姐……”林辜见她醒转过来,像是在海洋中的独木舟忽然看到另外一只独木舟,抓紧了她的手,“你别丢下我,你别……”
杏云垂下眼,看着林辜的眼:“我都没怎么见你哭过,子寻……”?“他们都不要我了,他们都弃我而去了,师姐,我叫了你这么多年师姐,你别,你别……”林辜从来没有如此慌不择言过,杏云和师父一样,都是在她那些不知所措的岁月中善待她的人。她不能失去她,就像不能失去师父一样。
“我怕是,撑不住了。”杏云长长地叹了一口
第104章 世间再无虞美人
林辜的轻功纵横天下,却因着怀中有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兼着又要为他抵挡暴雨,并不能全力摆脱魏千琉的追击。
“侍子要去皇后娘娘的凤澜殿吗”魏千琉的声音像是难缠的鬼影,“侍子身上没有武器,还是尽早将孩子交给我吧。”?林辜骤然转身,魏千琉几乎撞在她身上。林辜伸出一只手横在他项间:“我要你的命,何须武器兵刃”?“陆家与您,并无什么切实关系,何必为了这个孩子,赔上您的性命,赔上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不必和我废话,今日你若能夺这个孩子走,便是我虎落平阳一落千丈,死在你的刀剑之下。”林辜直直地盯着他,“我此生并无什么人,什么东西不能舍弃,唯有这个孩子,我绝不撒手。”
大雨依旧毫不留情肆掠万物,魏千琉只感觉眼前的林辜已经不太清晰,像是一个水雾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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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昭手中的剑像是一只灵活的蛇,所到之处唯有惊叫一片,血肉模糊,只是越来越多的龙虎卫前赴后继如同蝗虫,永无止境的绝望。他自己身上也已经满是血迹,口角处也溢出鲜血来。
良玉宫后殿忽然传出一声:“婉妃娘娘殁了!”
离昭的手骤然一松,被几个侍卫钻了空子,在他腿上重重一敲,他一个不稳跪身下来。立刻就有蜂拥而上的侍卫用矛头对准了他的后背,逼着他趴在地上,束手就擒。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的地面上,离昭如同丧家之犬,在滂沱大雨中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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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千琉看着越来越多的龙虎卫追赶上来,脸上原来自信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看着林辜抬起手,随意从自己头发上取下一枚簪子来,不由出声:“侍子,您原不必到这山穷水尽的一步。”
“我所在之地早已经山穷水尽。”她将那枚簪子咬在嘴里,继续用手替孩子挡雨,因为咬着簪子而口齿不清起来,“魏侍卫,这个孩子并非婉妃和他人私生之子,放眼长安形势,陛下为何不愿让这个孩子诞生,你还不明白吗”
魏千琉身后的侍卫还在狂奔而来,他忽然上前一步,从林辜口中轻轻接过那枚簪子:“侍子,我们时间不多了。”然后,插向自己胸口,他后退两步,站立不稳般跌坐在大雨中。
蜂拥而上的龙虎卫将林辜团团围住,手中的长矛长剑都对准了她。
大雨之中,谁都像是丧家之犬。
林辜认准方向,笔直纵身而去,踏着两个龙虎卫的头顶,踩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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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根本不知良玉宫中什么情形,站在殿门有些不安地等着消息。婉妃失宠少说也有七八个月了,无声无息地像是落在湖中的小石子。她原不喜欢这个过于明媚的女子,只是后来也不得不生出几分同情之心。
如今见她召唤御医,又刚好七八个月,皇帝又派了重重甲兵驻守良云宫。皇后早已经猜出大概。
只是当她看着一身白衣已经被淋的湿透,上头还有星星血痕,触目惊心,头发也已经散开,几乎是狼狈之极的林辜自凤澜殿外狂奔而来的时候,心中又再次迷茫起来。
林辜在数层台阶下跪下来,窒息般的疲倦和无力感才从身上一点点传来,膝盖的疼痛,被那些侍卫刺伤的疼痛,都从方才已经麻木的身体里苏醒,互相传递应和起来。
“娘娘!请您救命!”她的声音大而不稳,透着绝望。
皇后皱起眉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子寻要保住婉妃的孩子。”
“你知道你和本宫要付出什么代价值得吗”
“再无更值得之事。”林辜抬起脸来,雨水砸在脸上,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娘娘,子寻从未乞求过娘娘恩典,乞求过温家一丝一毫的恩惠。如今,仅此一件惊天之事,从此时候,娘
第105章 你今日才知道?
已经持续了四日的高烧,没有一丝一毫缓解退下的趋势。御医来了几波,草草诊过脉便避瘟神般离去,说,哀大莫过于心死,侍子之病起于绝望,非药石可医。
第五日,钟笙回宫,跪在林辜榻前,说了一上午的话,林辜开始烧退。
皇后摇着孩子时问起,钟笙道:“我说,姐姐心事未了,婉妃临终也有托付,离昭大哥尚在天牢,姐姐不能撒手而去。”
最终孩子以陛下与庶妃之子的身份活下来,赐名,亦违,尚无封诰。
太子亦清,襄王亦凌,权王亦照,福王亦池,姜王亦离,名字中皆有大文信奉风水绝佳意。唯有亦违,与太子同为皇后养子,名字却甚不讨喜,一时间广传民间。
陆见辛和陆见栖兄弟,奉旨入宫,为婉妃扶灵出宫安葬。
史书上简单地几乎不会让人停留片刻的几个字“连城二十年春深,妃陆氏殁,同日,皇九子出生,护帝赐名,违。”背后是多少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最爱虞美人的杏云。
如同虞美人一般,花瓣质薄如绫,光洁似绸,虽无风亦似自摇,也如花一般命薄,最终凋零
在史书之上,留下一句身死的记载。
就如同襄王之叛,五千多条人命,也不过在史书上留下寥寥几字。所有的呕心沥血,所有殚精竭虑,最后,成了别人通天的阶梯。
钟笙递上一盏茶,林辜没有反应。钟笙反应过来,换上一杯清水,林辜依旧没有反应。
“姐姐,你别吓我。”钟笙的声音带着些许惊惧,“你还有我。”
林辜闭上眼,留下两行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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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出现玄机公子的时候,一共有三个宫女殒命,都是凤澜殿中的宫女。这些宫女的死因甚为统一,就是咽喉处毒针插入,必定是高手所为。而一处宫墙上,是沾满血迹的四个大字。
玄机公子。
一时间,皇宫之中流言又起,玄机公子顾令枫早已去世,那如今,顶着玄机公子名头犯案的,难道是他的冤魂吗
可是放眼天下,可以将毒针插入别人咽喉的人,行走宫中不受约束的,也不只一两个。
原本此事,身在凤澜宫的林辜甚是有嫌疑,可是玄机公子现身之日,她还在昏迷当中,几波御医尚在研究她的病情,的确没有起身作案的可能。
如今林辜醒来,却与从前性情大改,一日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凤澜殿的偏殿看着亦违,到了深夜也不离去,已经在偏殿的幼儿榻边睡了好几夜。旁人与她说话,她也一概不答,像是魔怔了一般。
陆见辛在良玉宫外跪下行礼,给婉妃最后一次致哀。
他眼眶中是翻涌着的猩红色,扶山老王爷听闻杏云难产而死的消息,悲从中来,昏倒过去。陆见栖也心智涣散,整个家中能够主事的人,能入宫料理一切不出差错的人,只有陆见辛一个人。
他从来没有资格倒下。
“见辛。”太子的声音从陆见辛的身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显而易见地悲伤,“节哀。”
陆见辛听见这个声音,眼中的猩红似乎变成了晦涩的墨色,他转眼过来,没有一丝情绪地望着太子:“太子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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