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寻

    “想来是在长安的青楼楚馆中，知道的吧”温子汐抿着嘴，却掩盖不住嘴角半是好笑半是讥嘲的笑意，“你去过吗”

    前面的黑暗中忽然有两列侍卫执着灯缓步走来，温子汐下意识四下望去，想找个地方藏身起来，可是前面的灯火闪了闪，有个颀长的身影在灯火下，露出一张清俊而安静的面庞：“妹妹，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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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我只想做带给你好消息的那个人
    “温丞长女品貌端正，端赖柔嘉，温恭懋著，仰承皇太后慈谕，择吉日，迎入东宫为太子妃。”内监的声音好刺耳，比他的声音更加刺耳的。是父亲的笑声。

    温子汐怀揣着圣旨站起身来，转身一瞬也没有停留，回到自己的阁楼，命令下人关上了门。

    “父亲瞧瞧我这妹妹的脾气，还未当上皇后就如此放肆，他日可还了得”还是尚书的温克送走内监之后，朝着温雨轩有些不悦地开口，“身为女子，她不免太过厉害了一些，我担心……”

    “你懂什么”温雨轩不满地抬眼扫了一眼温克，“放眼长安，哪里还有比我的子汐更出色的女子”

    “妹妹自幼得父亲教导，是不会差的。”温克叹息一声。“可是父亲可知，她……她最近和西凉皇子……在长安城中传出风言风语，这可，有伤我温家……颜面啊。”

    “陛下，不是个在意这般的人。”温雨轩对这个自己一力扶上东宫的太子甚是了解，“他要的是与我温家联姻，一个合适的太子妃，而非，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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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子汐回到自己的屋子，遣退众人，捧着那一卷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的旨意，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父亲的命令尚在耳边：“回屋去，在嫁入东宫之前，不准离开你的阁楼半步。”

    她微微苦笑了一下，背对着人，谁都看不到她的表情。

    禁足的岁月好长，似乎比一辈子还要长，除了雀拂和几个小侍女每日可以出入她的屋子，给她送吃食陪她说说话，丞相府就像是一座孤寂落寞的坟茔，全然不像是一个即将要出太子妃的勋贵世家。

    温子汐捧着书坐在桌前，一本竹简都微微开裂的史迹章选，她反反复复读了几百次，可那些字却没有一个字敲进心中。

    有个声音从



第180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
    我自诩熟读诗书，可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父亲明里暗里的吩咐安排。以至于后来我名声鹊起，求亲的人踏破父亲的门槛，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扣在身上，我都恍惚，不知是我的好，还是父亲的好。我学会了如何阳奉阴违，如何表里不一地达到我的目的，如何在甚至父亲都难以察觉的时候操纵他的思想，挑拨他的情绪。

    我都知道。

    可如今我决定跟你走。

    不是因为我厌倦了伪装，父亲给的枷锁，兄长的轻蔑，不是我终于想要摆脱提线木偶的身份，在金光闪耀的皇后宝座前抽身，也不是我不愿意把一生都陷入斗争中，就像我之前的那十几年一般。

    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对我毫不掩饰，对他人却满腹心机的人。

    温子汐站定，目光盯着伏秉霆，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来：“我想跟着殿下走，殿下该不会不愿意吧”

    “你想清楚了”伏秉霆的脸上依旧带着不可置信地狂喜，“西凉，虽然不如长安热闹喧哗，也没有你们的什么苦茶叶喝，可西凉是个好地方，而且，我会对你好，一定会对你好。”

    他看着温子汐的眼睛里充满温柔：“今日午时，我来接你走。”

    温家长女和西凉皇子私奔了。

    这个消息在长安城中不胫而走，无论丞相府如何派人压制都无济于事。多半是政敌刻意在拿此事做文章。不过，哪怕无人拿此事做文章，未来的皇后，与人私奔而走，都是离经叛道，甚至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此之前，温家长女还是长安城当之无愧的第一贵女，风头气派无人能及，转眼之间，就沦落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卑贱尘泥，每个人都可以践踏之。

    穿着便装的温子



第181章 最是离别苦
    “难道不留这个孩子，你真能带着我就这样逃出去”温子汐看着伏秉霆，笑容有些无奈，她语气仍是淡淡的，“时间已经耽误了这么久，西凉你的叔伯尚且虎视眈眈，丞相府兵和皇帝亲卫还在没日没夜的搜查我，我们两个无甚大碍，可是如今有了孩子呢，我们能让孩子跟我们亡命天涯”她看着伏秉霆沉默的脸，温柔地笑起来，“你何时变得这样优柔寡断殿下，我不会让任何人，伤着我们的孩子的。”

    “我相信你，也知道这个时候我先回西凉处理一切再回来接你是唯一的办法，可是子汐，这个时候我怎能扔下你不管”他皱起眉来，脸色惨淡。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会怨恨你。”温子汐徐徐笑起来，“我母亲怀我在身的时候，父亲也因公不能陪在她身边，她还不是好好地生下我来了吗”?想到母亲，她脸色微微黯然。温子汐的母亲是焦王的长女安馥郡主，一生荣耀富贵以极，只是温子汐最清楚她在父亲那里受了多少委屈，最后又是如何含恨痛悔而死。死前要温雨轩以温家毕生的荣华起誓，在她身后绝不另立她人为正妻，尤其不可以立如今的唐夫人，也就是生下温家独子温克的侧夫人。

    自己挽留不住丈夫的心，就用手段威逼他留下最后一点尊严罢了。

    温子汐在母亲离世那一日就发誓，决不让父亲食言，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那般难堪的境地。自己的丈夫，若无心在自己身上，便是离他而去也没什么不好。

    “你母亲是郡主，身边奴婢成群，自然不必担心，可是你…如今在这南声观中，无人照料，怀着身孕，我怎么能够放心”伏秉霆叹息一声，“你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其红，还是之前侍奉我的，未必合你的意。”

    &



第182章 从前错
    温子汐缓慢地将一把防身的短刀压在那人的脖子上：“你是谁。”

    “姑娘饶命。”那人缓缓睁开眼，因为疼痛连喘息声音都变得剧烈起来，“今日那伙贼人，是冲着我来的，求……求姑娘救命……”

    “你料定我是女子，必定有几分怜悯愚善之心，所以这么多间屋子不跳偏选了我的是吗”温子汐笑了笑，随手抄起桌上一个砚台，重重砸在那人脑后。

    其红取了东西回来险些吓了一跳，地上躺着的人仍在均匀呼吸，想来没有姓名之忧，她盯着温子汐的背影不安地问：“姑娘你……”

    “把这个人拖到床下。”温子汐缓慢地站起身来，听着那群匪徒的声音越来越近，“既然他们都不是为了钱财来的，那我们不更安全”

    话音未落，几个身穿黑衣的匪徒冲进门来，看见温子汐都是一愣，像是不相信这样的道观中居然会有这样的绝色。

    可他们也不是寻常的暴徒山匪，太清楚美貌的女子如同名贵的珠宝，在长安城是极不易得的东西，他们上面还有人指使，算是有组织的队伍。见色起意这样的事不免太像是野兽才会做的事，遑论这个时候见色起意，也是要有胆子的：“你是什么人！”

    “你们破门而入，倒问起我是什么人了”温子汐轻轻笑起来，“我不过借宿此处，你们可要讨杯茶喝”?他们面面相觑了许久，自觉不像是面相良善态度温和的人，不知这盈盈弱质的女子为什么一点都不怕自己，领头的人的目光落到桌上，镶嵌明珠的西凉短刀伤，不由目光一抖，随即转身道：“看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快走吧！”

    剩下的人不知所以，有些茫然地听着吩咐，退了出去。温子汐还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声：“那一定是西凉皇族才能佩戴的东西！”

    “她是个西凉人不像啊！”?“谁知道你又没见过西凉人！”

    勾起唇边，抬手



第183章 意苦虽甜
    “我在长安城四下无依，哪里来的什么救兵我又不会武功，被人捉住就是死路一条”那人苦笑了一声，伸手继续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当下之计唯有一赌，赌我的救兵和我的仇人谁先找到我。”

    温子汐轻轻把手中书卷发到桌案上，语气云淡风轻，像是全然不在意他在说什么：“喝茶吗”

    “有什么茶”那人居然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面容清俊而带些病弱的少年总能激起旁人的恻隐之心。

    “只有一点剩下的龙井。”温子汐翻开茶叶筒，“不过是去年的雨前，味道还是好的。”

    “雨前龙井乃是皇家贡茶，你……”那人眼眸忽然犀利了一刻，“你到底是谁”

    “纵然是皇家贡茶，从他们指缝中难道还流不到民间了”温子汐丝毫没有被他的语气吓到，“我茶总煮的不好，但愿你不挑剔。”

    那人最终还是坐到了温子汐的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有些乖巧地喝起茶来。深夜的寒，吹进屋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冰冻，温子汐撑着下巴，缓慢地说：“若你实在没有活路，就在我侍子的屋子里暂且住下。他们想来不敢进来找我的麻烦。”她的目光落到桌上的西凉短刀上，微微苦涩，“虽然知道不该动怜悯之心，可也总要为将来积德。”?为我的孩子积德。

    “你不喝茶”那人又问道。

    温子汐站起身来，淡淡地垂下眼：“喝完茶就去隔壁歇着吧，深夜了。有的是日子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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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血腥气和稍微惊吓的缘故，温子汐这一夜都在害喜，呕吐。其红固然是尽力在照顾她，可是左右奔忙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后来那中了剑伤又被问子汐拍昏的少年也被吵醒了，从隔间走过来帮其红的忙。

    “你家夫人，是有喜了吧”少年



第184章 生前死后，都休想越过我母亲
    温子汐快要忘记被温家捉回去的那一段日子是如何度过的了。

    能保住孩子，不能不说是上天垂帘。

    她跪在温家祠堂中，已经忘了跪了几宿，神志都有些昏昏沉沉。虽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精神上已经被羞辱的体无完肤。

    她冷冷勾起唇边，想着父兄也快要到沉不住气的时候了。

    “父亲不杀我”她背对着门，依旧能听到父亲的脚步，比兄长的更加沉稳，也没有兄长的脚步坚定，“父亲想好了，这个时候不杀我，他日，可就没有杀我的机会了。”

    温雨轩没有说话，许久，才走到温子汐身边，在她身侧跪下来，朝面前列祖列宗的牌位深深一拜：“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温子汐轻轻笑起来：“父亲，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她转过脸来，凝视着温雨轩的侧颜，“父亲以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乖顺懂事”她抬起眼来，看着祠堂中牌位的名字，“这么多年，我弹压父亲的妾室和庶兄，父亲也早就生气了吧”

    “我不明白。”他的语气加重几分，“你是我温家嫡长女，你的母亲乃是郡主啊，纵然我扶你庶母为正，也不会有人妨碍你的位置。”

    “父亲。”温子汐转回脸，不再看他，“这个祠堂中，没有我母亲的名字，也就不配有任何人的名字。你恨她，以她没有亲生子为由不准她入温家祠堂，这是你的自由，我能做的，便是让任何女人，生前死后，都休想越过我母亲。”

    温雨轩震惊地看着她：“你好恨的心思。”

    “父亲让御医在母亲药里下毒，都能安然无恙没有报应的活到今日。”温子汐轻轻笑起来，“我不过一点小小的手段罢了，竟也能担得上狠毒二字”她闭上眼，眼泪平静地留下来，“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父亲，当真还敢让我活下去吗”

    这个凉薄而又寡幸的父亲，温子汐不是第一日认得。从小，唯有她做了什么出色的事时，他才



第185章 那是我宁死不做你皇室中人的选择
    她愣怔地跪着，不记得自己到底沉默了多久。

    父亲退出祠堂，只留下温子汐和意苦两个人对望着。这两个人，一个与温家根本毫无关系，一个是从小就被定义成外姓人的温家嫡女。

    “温家祠堂不准外人进入的条例，原来只是对地位低下之人的说辞。”许久，她才苦涩地开口，“只要位置够高，还是能去每个想去的地方。”

    新帝有些犹豫不决地开口:“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

    “陛下是不是忘了，我腹中怀着西凉皇子的骨肉。”她依旧苦涩地望着他，“是你让温家抓我回来的是不是”

    “是。”

    “没有原因”温子汐的目光盯在意苦的眉眼处，“我与陛下没有深交，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对陛下有救命之恩，陛下却对我恩将仇报”

    “朕没有。”新帝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愧疚和自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被温家捉回的温家嫡女如今会落魄憔悴成这个样子，像是一朵失去水分快速凋零枯萎的花，唯有眼眸中的强作镇定，让他知道原来这还是那个，让他怦然心动，也怦然心惊的女子，“你是太后亲旨册封的，朕的新后，朕也同意了。”

    温子汐忽然笑起来:“你立我做皇后，我总有同意或是不同意的道理吧”?“你有吗”

    “我没有吗”温子汐冷笑了一声，“我若同意，便是你的新后，若我不同意，便是一死。可死也是我的选择，那是我宁死不做你皇室中人的选择，陛下不知道吗”

    “你会死吗”新帝的语气镇定下来，没有方才的犹豫，只要温子汐恢复如此口齿伶俐的模样，不是方才那样生无可恋的绝望，他就安



第186章 所谓失而复得
    几乎是窒息的沉默，温子汐感觉什么东西从自己眼眶中脱落，带着沸铁的热度，几乎灼伤皮肤:“我有三个要求。”

    “你说。”

    “第一，准我生下这个孩子，对外称是兄长的孩子，至少留她一条性命。”温子汐抬眼看向皇帝，“此事早有先例，何况我有身孕之事尚是隐秘，不会损伤陛下的颜面。”

    “你若真的担心朕的颜面，就不会和人私奔而去了。”皇帝的嘴角微微苦笑，可是他最终还是道，“好，我允你。”

    “第二，不牵连温家，也不牵连西凉和西凉王。”

    他说中原女子总是娇滴滴，可是她为了他，做了人世间最难的抉择。

    “你继续说。”

    “第三，无论到了何时，都决不能违背以上的承诺。”

    “朕要的是你这个人，既然你已是朕的皇后，朕又何必纠缠你的旧事不放。”皇帝淡淡望向她，无比憔悴的面庞仿佛真的要修养很久方可复原。

    他一度不肯相信，她是真的从没对他有过什么印象，也根本不记得他的脸。他尚且不是太子的时候，只是一个无宠的皇子，那么多金殿面圣的宫宴场合，她在一众贵女中出类拔萃，眉梢眼角满是高傲孤清，对谁都是冰冰冷冷不肯笑一笑的模样。

    可她是会笑的，不是对他，也不是对任何人，而是对初夏荷塘中绽放的第一株莲。她孑然一身地立在桥上，他远远站在树下望着她，慨叹，原来真有女子，可以一笑倾人国的。

    他偶然听说，这温家嫡女，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他心里好难过，仿佛生平第一次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做皇帝，做太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最好的东西。他终于对一向亲近的兄弟下了手，在他在野心的驱动下一次又一次对身边人下手之后，终于爬上了至尊帝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