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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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大厦将倾
    “子寻给陛下请安。”林辜跪拜倒地，嗅到一丝来自尸体的腐臭味，不由地愣了愣。“何必把她的尸体移到这里来……”

    “有人告诉朕，这尸体咽喉处的针孔，不像是玄机公子的手法……”

    林辜又是一愣，她记得当日，她是用短剑杀掉连云的，她咽喉处也只有刀痕没有针孔。她固然是引导皇帝深信杀死连云之人就是玄机公子，可却没有刻意做出针痕来，为的是如果出现异数，杀死一个连云的罪名还是与谋逆的玄机公子不同，也会有些转圜之机。而此事也只有自己知道，如果是他人被指控，就不会知晓这个人的伤口有何不同，更不会有一丝生机。

    如今，她刻意留下的一点疏漏被人添上，不能不叫人不意外。

    “子寻是个习武之人，知道哪怕是同一个人，每次情形不同手法不同，造成的伤口大相径庭。”林辜轻轻道，“可是，子寻也并不肯定，此人便是玄机公子或是其党羽。其中细节，望陛下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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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笙端坐在铜镜前，一点一点细致的替自己描着眉，她的眉其实生的很好看，像是弯弯的月牙一般。

    她生的纯真甜美，仿佛这幅面孔之下不会有一丝秘密，阴霾，痛苦。

    她腹部一痛，一股甜腥苦涩地味道翻涌上来，几乎瞬间就从她口中涌出来，吐了一口鲜血出来，在铜镜在作喷射状。这也不是这些日子她第一次吐血了，不知哪次，会成为她的终点。

    昔年，和林辜远走东海，身上来自先太后的毒并未解除。如今，终于到了毒发的时候。她有些悲痛地扶住腹部，沉声说:“我早是个该死之人。”

    只是心里，忽然牵念起一个人。

    他在午后炽热的阳光下，笑容灿烂，没心没肺地调笑:“好清脆的名字。”

    “清脆”



第196章 赐臣凌迟而死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你，扶山王。”皇帝的嘴角荡漾起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整张脸显得阴森凉薄，“朕待你难道不够好吗你竟然为祸宫中，剑指宫城。背后可有人指使”?“我不明白。”陆见辛的脸归于平静，甚至带着些冷酷的意味。

    “你冒着风险一定要来置连云于死地，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皇帝的声音，轻轻抬了抬手，“朕若这个时候要了你的命，你手下的兵马军队，会不会立刻就入宫来，要了朕的性命”他让林辜下台阶去，“他要害的可是皇后，侍子不想替皇后讨回公道吗”

    林辜平静地从内监手中接过刀刃。

    皇帝要她动手，就是要她，接受世人所有的怨恨，报复，骂名。

    她向陆见辛走过去，对她来说，只要他死这一个结局。自己身上的禁锢，枷锁，折磨都会随之瓦解。而今后的路如何去走，也并不值得苦恼。

    “侍子要杀我”陆见辛挑了挑眉毛，在林辜靠近他的时候用只有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布这个局很久了吧”

    “久到我自己都快忘掉是什么时候布的局了。”林辜淡淡地看着他，觉得今日他的面庞格外陌生，不知是不是对将死之人的怜悯。竟没有往日那么恨他。

    陆见辛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些年，你含着对我的仇恨一日不忘，也很苦吧”

    “是很苦。”林辜将那把匕首扬起来，“只是会有手刃你的这一日，所有的苦都可被弥补了。”

    殿外忽然响起两道惊雷。殿内有几个胆子小的内监丢了手中的托盘，

    “你杀了我，你必然会死。”陆见辛看着林辜。他的眼眸里是沉淀的痛苦。

    林辜垂下头，笑容清淡幽微如兰:“我不在乎



第197章 终究是我，棋高一着
    “你要做什么”林辜几乎快要站不稳自己，压低了声音从嗓子中逸出来的，几乎咬牙切齿一般，“你不要发疯，胡乱认罪给旁人开脱！”?陆见栖眼神平静如水:“你又怎知我是胡乱认罪侍子，我千真万确，就是玄机公子。”

    “林侍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皇帝淡淡地瞥向林辜。

    扳倒陆见栖，和扳倒陆见辛没有差别，借机问责陆家，或许会被文官们挡回去，可是，至少能剥掉陆家一层皮，至少少几分对皇权的威胁。

    陆见栖明摆着不会让林辜亲手杀死他，林辜也绝不会亲手杀他。

    不能顺势扳倒林辜，真是败笔。

    他转念一想，倒也未必。

    “侍子，你和郡王往日情谊笃深，难道他做出这般背君叛国之事，你毫不知情”?“陛下以为，这般大事，我会告诉一个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吗”陆见栖冷冷一笑，“臣在宫中大肆屠杀，并非是为了伤害陛下，而是报私仇而已。那些死去的宫女内监，都是凤翎阁的仇人。臣乃江湖帮主，有时候也有身不由己。不过，错了就是错了，臣甘愿一死，求陛下宽恕臣的家人！”

    “陛下！此事尚有蹊跷，求陛下容此事延后重审！”林辜转过身来，重重跪下，长卧不起。

    殿外的天，几乎是一瞬间暗下来的，一时间乌云密闭恍若深夜一般。忽然一道闪电将一般天空映成片刻的灰白，随即又是无边的黑，带着滚滚惊雷和暴雨劈天盖地而来。

    “陛下！天降异象必有冤孽！不如请太常寺闻天师来一瞧”有个内监跪下，有些慌乱地说。

    皇帝垂着头不语，算是默许。

    太常寺的闻子空天师冒着暴雨匆匆赶来的瞬间就跪倒在地:“陛下！陆郡王引起天象异动！断断不可轻易处死！比得在一日至阴时辰！由真龙天子在金殿之外亲自监刑方可压制邪祟奸邪！”

    “至阴时刻”皇帝皱起眉来。



第198章 我怕是要食言了
    不出意外这大概是林辜第三次迈入潜龙殿，她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血腥气，伤痕，疮疤，刑具，她以为无论看到什么自己都能稳得住。

    可是，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她依旧发抖的像是一片战栗的叶子。

    哪怕他并未受刑，哪怕他跟上次相见一分差别也没有，她依旧害怕地要命。

    “侍子”带着脚铐枷锁的陆见栖看见她，有些费力地抬起头，站起身来，倒是吃了一惊，“听说皇帝的潜龙殿暗牢从不让人踏足，你……”

    “现在当真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林辜看着他，“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与兄长相斗，注定两败俱伤。我不愿看到这个结果。”

    “陆见栖，何必一副圣人姿态我与他鱼死网破与你何干你代他代我去死又会有什么改变你死了，他只会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我也只会拼尽全力与他一搏！是我之前说的不够清楚还是怎么你于我没有那般重要，谁于我都没那般重要，我只要自己活得好，活的直抒胸臆不曾后悔就好，怎么你们统统都为我做了主，牺牲自己来成全我救赎我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工资是不是平日里饭吃得太好，撑得慌”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林辜整个人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眼泪霹雳扒拉落下来，“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先我而死。”

    “子寻。”陆见栖望着林辜，眼神宽容，“唯这一次，我怕是要食言了。玄机公子，需要有个人承担罪名。这个人，只能是我。”

    林辜望着他痛哭，像是一个失去心爱玩偶的小孩子一般。

    “这一生，得侍子为我痛哭一场，见栖也不算辜负。”陆见栖笑起来，眼神中有深深地疲倦与满足。

    林辜忽然向前一步，像是朝他扑过去一般。

    陆见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自己唇角，带着泪水的咸涩，和唯独属于林辜的香气，馥郁中带着一丝清苦绝望，林辜的睫毛打在他的脸上，拂乱了陆见栖原本异常平静从容过得



第199章 诀别
    “你今日怎么眼睛红红的”侍奉皇后汤药时，皇后瞥见林辜的眼睛微微红肿，有些不安地开口，“可是出什么事了”

    “哪里会有什么事”林辜温柔地笑起来，“眼下可当真没有比母亲身子更要紧的大事了。”她将汤药递到皇后嘴边，轻声道，“只是最近宫中不宁，我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皇后苦笑了一声:“本宫也是一样的，听着外头风声雨声，却什么也做不了。”

    “还有一事。”林辜为皇后轻轻按摩了一下手臂，“凤澜殿一等宫女钟笙，也到了出宫嫁人的年纪了。我想求母亲一道恩典，放她出宫。”

    “你去找青云拿走她的籍契就是。”皇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反而有些忧心地说，“你没什么旁的消息想要告诉本宫吗”

    “听说西凉王又派使臣入长安了。”林辜抬眼看着皇后。

    “昔年，我以小产之命欺骗于他，说世间已无你的存在，如今他频频派人入长安，大抵是听说什么风声。”皇后苦涩地笑了笑，“我想问问你怎么想，他总归是你的……父亲。”

    林辜站起身来，走到香炉之前，缓缓点燃了一支安息香:“子寻在父母缘分上从不强求，也觉得或许相认远没有不相认来得好。”

    “你在这些地方向来有主意，本宫并不愿强迫你做些什么。可是如今，西凉日盛，大文日衰，许多地方陛下的顾忌牵绊不与人道，可若有西凉公主的身份加持，很多时候，你就不必这般委屈。”

    林辜垂下眼:“陛下的顾忌牵绊，不过是因为西凉如今强盛罢了。若我真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谋逆之事，只会成为他秋后算账，连累双边百姓的借口。”她转过头来，看着皇后已经又昏昏睡去，她笑了笑，伸手又去拨散安息香的烟雾，“我要做什么，便要



第200章 东风不至
    天一分一分暗下来，日月交替，斗转星移，与每一日都没有差别。长安城的日子，也与天下任何一处其他地方的日子没有不同。

    扶山老王爷冒着大雨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陆见辛的后苑，陆见辛有些诧异地看到他，起身打算行礼，还未站稳脸上就挨了老王爷一记重重地耳光。

    他来不及反应，跪下身来:“见辛有错，请父亲责罚。”

    “责罚要我怎么责罚”扶山老王爷的声音沙哑地像是什么东西划过树皮，“我告诉过你，不要拿见栖去赌！不要拿感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去拼一个胜负！现在见栖岌岌可危，你却再这里喝酒陆深，你是不是真要害死你弟弟”

    陆见辛垂下头，许久才说:“父亲心中，我是可以拿来赌，拿来牺牲的，可是见栖不行，是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扶山老王爷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你怎知皇帝那凉薄之人不会当机立刻杀了见栖或是在地牢中毒杀了他这一丝一毫的风险，都是至见栖万劫不复的利刃！”

    “见栖不会的。”陆见辛缓慢地说，“在此事上儿子早已准备好，天师，内监，宫女，守卫，这些没有一样脱离掌控。唯一不该在掌控的，却是此计策中最为坚定的一环。此事之后，我们有了足够的理由问责皇帝问责皇宫，将来的大业师出有名，这不就是父亲与我想要的东西吗”

    扶山老王爷终于冷静下来，缓慢又迟疑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缓缓离开陆见辛的院落:“倘若见栖有事，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儿子清楚。”陆见辛嘴角的苦笑带着抑制不住地嘲讽，“一贯如此，儿子心中还能没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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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的皇宫，带着比哪一日还要更为深沉的，隐藏在黑夜中的杀机。

     



第201章 早已注定的结局
    象征大文全部尊荣全力的的金殿顶端，与夜色皓月相接的地方立着一个白色身影，在火光和月光映照下越发不像是凡人。

    像是夜空中漂浮着的魂灵。

    “陛下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玄机公子是谁为此大开杀戒，无视律条。”林辜的笑容在夜空竟也如此明显，如此不可忽视，“不必再滥杀无辜欲加之罪。我才是陛下一直在找的玄机公子。”

    从头到尾。

    千真万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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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险陆见辛于万劫不复，她将他在宫中的眼线一道道拔除，一个个杀掉。用银针这样寻常可见的物件刺穿他们的咽喉。

    除了玄机公子第一次出手，是杏云身死之后，她悲痛昏厥之前指派钟笙去做的，用她赠她的那把匕首，杀死了凤澜宫的几条眼线。

    之后的每一次，都是她自己。

    包括用机关伤了自己，也险些伤了皇后，换来了帝后警惕，第一次合宫换血。可却没有料到，还是没能揪出连云，这个十几年前就陪伴皇后的奸细。也难怪，每一次陆见辛都能未卜先知，化险为夷。

    他早就知道她在做什么，不动声色地等着她出手，还有姓高的内监挡过一劫，是她顽固，是她不肯放。

    她自认狠毒凉薄甘愿下九重地狱。

    却未料到，是自己亲手毁了自己设的局。

    林辜站在金殿的尖顶上，闻着空中四五月花朵盛放的馨香，看着众人围着的陆见栖，他从没有过这般落魄的时候。可是哪怕这般落魄吧，她依旧能从人群中一眼望出来他。

    一眼仿佛有一万年这么久，令人足够心满意足。

    林辜将目光缓慢移到皇帝铁青的脸上:“陛下何必吃惊，难道从子寻入宫第一



第202章 谁的一败涂地？
    皇帝的箭法还是没有他想的那般精纯，盛怒之下准头差得离谱，在离林辜几丈的地方擦过去。魏千琉跪下的时候落地声音怦然，听的生疼，他膝行几步拉住皇帝的手臂:“陛下，三思！侍子身后江湖帮派势力甚大，还有西凉那里最近……”

    “势力再大还大得过他陆家吗！”皇帝怒气冲冲地甩开他的手，忽然反应过什么，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你是不是……”

    “臣不敢！”魏千琉的头磕在地上怦然作响，“陛下！臣是为陛下着想！西凉王已经派出使臣，有意侍子之事！这个时候杀了侍子，恐怕会让西凉王觉得……是陛下刻意为之！”

    “朕贵为天子，杀个人还要看他们脸色不成！”皇帝大声道，“来人，把她拖进潜龙殿地牢！待朕旨意！”

    “陛下安好。”不远处的男声不高不低，透着明显的清冷疏离，“家弟犯了什么错，被困在宫中足足一日，家父与小臣忧心不已，不得不前来探听。”陆见辛目光扫到众人拥簇着的林辜，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侍子”

    “王爷安好。”林辜望着陆见辛，眼中没有一丝波澜，“王爷赶上了好时候，快带郡王回去吧。”?“见辛，既然你来了，那就麻烦你亲自押解林辜去潜龙殿的地牢。”皇帝的眼神中染上一丝冷嘲的笑意，“也替皇后和朕好好送一送这位玄机公子。”

    陆见辛不由地抬起眼，深深望了一眼皇帝。

    他从没把这个皇帝放在心上，可却未曾料到，唯一一个看穿他的人，居然是这个人。虽然是在羞辱他，可这个机会，依旧是他梦寐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