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兵血途

    大夏显庆十九年九月中旬，司徒川的大军经过漫长的跋涉，跨越了广袤的西凉川，终于来到了一个声名显赫的地方——位于统万城东北，神女湖畔的凯旋柱。

    宽大的梯形台基之上，雕栏玉砌，甚是华美，位于正中间的高大的凯旋柱直冲天际，粗达二十围的气势雄浑、纹饰精美的汉白玉柱体上记载着历代西凉人曾经的辉煌。

    司徒川和诸位将军缓缓登上台基，众人无不为这屹立于天地之间的雄奇壮美的巨柱所震撼，同样令人震撼的是数百年来，西凉作为一个强大的国家所建立的赫赫武功。历代逐日王的荣光汇聚于斯，西凉先祖的伟业铭刻于斯，所有这些都已成为亘古永恒的记忆。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七八回 魂断梨花台
    九月的天都，天高云淡，气候清爽宜人。

    东歌公主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骑马来到了云山王府。

    东歌公主优雅地翻身下马，一袭飘逸的白衣，裙摆摇曳，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曼舞，那倾国的容颜，令所有见到她的人无不为之侧目。

    东歌公主穿过清幽雅怡的庭院，来到还算是恢弘壮阔的正殿，进入眼帘的是雕栏玉砌，长梁画栋，飞檐斗拱，斗拱下面有一个巨大的雕龙鎏金边深蓝地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轩云殿”，笔力遒劲、风骨雅然，势如险峰绝岸，婉若龙蛇腾跃。公主知道，这三个字乃是她那个才华横溢的哥哥——云山王亲笔所书。

    一道宽大厚重的雕花木门敞开着，有甲胄森然的府兵分列两旁。公主走进大殿，一股浓浓的书香扑面而来，令她感到有些惬意。公主非常喜欢这里简约雅致的陈设，但她更感兴趣的是宇文景的地图室，每有重要的战事结束，她的这位皇兄都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仔细推演一番，以探寻蕴藏其中的奥妙。

    地图室位于轩云殿的最深处，需要穿越一道又一道的拱门，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回廊。最后，东歌公主推开了一扇雕工精美的门，一个熟悉的宽敞明亮的厅室呈现在她的眼前，宇文景正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挂在前面墙上的一副巨大的地图，地图上面的一个地方已经被他勾画上了凌乱不堪的类似箭头的图案。

    “皇兄如此专注，想必云阳的战事一定非常精彩。”东歌公主微笑着走了进来，步态轻盈而又优雅，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是的，”宇文景的眼睛仍在盯着地图，“清流河声东击西、南月津水淹半渡、金沙滩背水列阵，以区区五万余七拼八凑的骑兵，消灭了西凉十六万大军，司徒将军在云中周边一带的表现，就是一代军神慕容盛也望尘莫及！”

    “所以皇兄觉得必须要仔细研磨他的战法奥妙吗”

    “正是，”宇文景意味深长地看着天仙一般美丽的妹妹。“我还要对你表示祝贺。”

    “司徒将军在云阳的胜利是我大夏国的荣耀，应该举国同庆，但为何要向我表示祝贺毕竟，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宇文景的话令东歌公主如坠五里雾中。

    “我刚刚得到了消息，父皇已经明确拒绝了东森人和亲的请求，也就是说，你不必去往那遥远的苦寒之地了。”

    “对我个人而言，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东歌公主凝眸窗外那挺拔屹立的参天古树，若有所思的样子使她高雅端庄的非凡气质更加夺人心魄，煦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精美的窗棂照在她的身上，薄纱下面洁白如玉的美丽臂膀若隐若现。”只是得罪了东森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宇文景沉默了片刻，冷峻的目光重又凝向那幅巨大的地图。“平凌渡、南月津、金沙滩三场大战之后，曾经内忧外患、积弊难返的大夏国重又抖回了点精神，使我们再度具备了不靠牺牲美丽公主的和亲，而是靠军人的血和剑自立于东土世界的资本。从这一点上说，你应该感谢司徒将军。”

    “应该感谢司徒将军的岂止我一个”东歌公主转身面向宇文景，凝神看着他，眸光潋滟，旋即莞尔一笑，妖娆妩媚中隐约透着一抹肃然之色。

    “当然，也包括我，如果不是他，”宇文景微微点了点头，“我此刻就不可能还站在这里。事实上，整个大夏国都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大夏国恐怕已经濒临灭亡了。”

    “大夏开国至今，从未有过任何一位将军在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取得如此大胜，对手还是骁勇善战的西凉人。”东歌公主一脸疑惑地看着宇文景，她敏锐地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令人不快的事情，“得到这样大快人心的消息，为何皇兄反倒伤感起来了”

    “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七九回 天都一梦遥
    司徒川在云阳一带获得决定性胜利的消息传至江都，业已掌握了南辰军政大权的年轻皇后公冶梦月不想再等待下去了，翌日早朝，她亲自来到永明宫武元殿，召集诸位元老重臣，共议北伐大计。

    武元殿乃是南辰皇帝接受大臣朝觐的地方，大殿之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十数根盘龙巨柱直冲穹顶，尽显皇家的富贵奢华与恢宏大气。

    如前所述，南辰的景元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再也不能亲临武元殿，朝中一切政务暂时悉归皇后处置。

    公冶梦月生得端庄冷艳，风姿绰约，气质高雅，妖娆妩媚之中透着一抹睥睨天下的威仪，她那修长的平眉下面一双诱人的美眸带着几许魅惑，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乌黑的秀发盘起凌云髻，金质垂肩流苏摇曳生辉，身着一袭红色缕金纱裙，饰有金丝蝠纹的暗红色领口开得较大，雪白细润的香肩及锁骨部分的裸露在外，就连那双峰之间的幽谷也若隐若现，最是迷人，紧身的衣裙凸显出她那纤细的腰肢和丰盈的胸部，裙裾饰以金丝凤纹图案，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勾魂摄魄的迷人魅力。

    公冶梦月站在空空如也的龙椅旁边，用犀利的目光扫视着眼前位于九级台阶之下垂首而立的诸位将军们，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一代名将东方济那张虽然苍老但却依然神采奕奕的脸上。

    “东方将军，”公冶皇后用一种期许的目光看着老将东方济，“当年，您曾经率军北伐，一路势如破竹，一直打到中州门户南门关，虽然最终功败垂成，但这已是我南辰大军所能抵达的最靠近天都的地方。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现如今，您已经须发皆白，本当颐养天年，无奈北伐之事太过重大，朝中又缺乏能够独当一面的卓越将领，故而若非您亲自出马，北伐大业恐难成功。”

    “北伐中州乃是先皇遗愿，也是臣之夙愿。臣生于中州，做梦都想荣归北土，落叶归根。臣一生征战无数，鲜有败绩，但令臣一直耿耿于怀的是:永丰六年的北伐以失败告终。而今，臣自知时日无多，今番北伐，是臣最后的机会！臣定当拼将枯骨、效命疆场、万死不辞！”老将东方济生得仙风道骨，威严中透着几分儒雅，一双阅尽沧桑的老眼带着一种洞明万事的睿智。东方济停顿片刻，慨然说道:“北土被那宇文家族霸占已久，现在到了克复中州，恢复大辰雄风时候了！”

    “好！”公冶皇后端庄秀雅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老将军果然深明大义，令人钦敬。我相信，有您挂帅出征，则北伐之事定能成功！而今，大夏国已经今非昔比，国势倾颓、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我们就是要再给他们致命一击，以加速他们的灭亡！”

    “但是，”公冶皇后款款走下龙椅前面的台阶，身姿婀娜，步态优雅，裙裾涟漪，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变得神色凝重，“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了，执掌平凉的白袍司徒在云阳城周边地区一举消灭了西凉人的主力骑兵，总计达十六万之众，最让我难以置信的是，大战之前，白袍司徒的麾下仅有区区五万人，着五万人还是七拼八凑出来的，而且将近一半是新兵。这个人太厉害了，我甚至都有些仰慕他了。此次北伐，他很有可能成为我们的主要对手，这尤其令人担忧。”

    公冶皇后一边说着，一边走下台阶，来到公孙龙胜的身旁。

    公孙龙胜垂首肃立，不敢直视皇后的眼睛，皇后身上散发出来的沁人的馨香令他感到十分惬意。

    “公孙将军，我们派往寒山的使臣已经回到江都了吗”公冶皇后目视前方，只用余光瞟着公孙龙胜。

    “是的，皇后殿下，”公孙龙胜回应道。

    公冶皇后柔声问道:“寒山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寒山景穆天尊答应在冬季巨流河封冻之时发兵南下，以策应我们的北伐。”

    “巨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八十回 兵逼统万城
    司徒川的大军经过艰苦的行军抵达了位于西凉腹地的神女湖，并在那里进行了短暂的休整。司徒川本人则在铭刻着西凉人赫赫武功的凯旋柱上题词留名，而在此之前的长达数百年的漫长岁月里，从未有过任何一位来自异邦的统帅做过同样的事情。

    兵贵神速，司徒川的大军很快再度开拔——向着他们此次西征的最终目标——位于凯旋住西南方向的西凉国都统万城挺进。

    西凉川的秋天来得特别的早，从遥远的三川原吹来的朔风在士兵们的耳际回响，这些征战在异国他乡的勇士们感到了阵阵寒意。莽原辽阔而又沧桑，森林茂密而又俊秀。晴朗的天空上白云朵朵，灿烂的阳光洒在微黄的秋草上，泛出迷人的光彩。大军沿着湖岸逶迤前进，浩瀚无垠的神女湖位于漫长的行军队伍的右侧，宁静的湖面上闪烁着粼粼的波光，笼罩其上的一层空灵而又浩渺的薄雾在缓慢游移着，使人感到如临仙境。

    可惜的是，这美到窒息的异域风光，那些行色匆匆的士兵们已经无暇欣赏了，所有人都非常清楚:一场惨烈的大战近在眼前。

    统万城是整个西凉最大的城市，其城墙高大雄伟，坚固险峻，布防严密，历史上从未被异邦的军队攻克过，确切的说，由于历史上大部分时间，西凉人拥有数量甚众的强悍骑兵，统万城甚至从未被异邦的军队摸到过哪怕一块墙砖。

    于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司徒川的面前:如何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攻克统万城

    很快，这个问题有了解决的希望:云中郡守南宫信派人送来了绘有两种新式攻城器械的卷轴。图纸被交到了走在队伍后面的大将慕容骏驰手中，慕容骏驰立即指派他的妹妹火速将图纸交给走在队伍前面的平凉督师司徒川。

    慕容晴雪快马扬鞭，一路飞驰来到了司徒川的面前，将南宫将军的卷轴递给了他。

    司徒川如获至宝，立即翻身下马，与慕容晴雪一起将图纸展开，两种设计精巧的攻城器械的详细图案赫然展现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其中一种体躯较大的叫做对楼车，另一种相对较小的叫做云梯车。所谓对楼车，就是用于攻城的可移动的高大木塔，共有八个巨大木轮、高达五层。最下层是推动车前进的士兵，其它四层装载攻城的战斗士兵。在进行攻城战斗时，众人合力将它推近城墙边，士兵就能通过从塔顶的平台上放下的飞桥直接冲到敌方城墙头进行战斗。所谓云梯车，乃是一种升级版的云梯，其底座较为宽大，以生牛皮包裹，推梯的人在里面，具有很好的保护效果，主梯设计为两段，采用了折叠式结构，中间以转轴连接，便于在登城途中临时架设调整。

    司徒川非常高兴，他信心十足的对众人说道:“有了这两件宝贝，何愁统万城不破”

    司徒川很快收起卷轴，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慕容晴雪远远地看到云州大将韩山勇骑马赶来，就特意停下来等着他。

    “慕容将军，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吗”韩山勇白皙俊雅的脸上透着关切的神色。

    “噢，不，我只是来送一个卷轴。”慕容晴雪开始与韩山勇并马前行，二人离得很近。

    “卷轴”

    “是的，”慕容晴雪莞尔一笑，清澈的美眸如一泓秋水，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温情脉脉。“是南宫将军亲手绘制的新型攻城器械。”

    “南宫将军真是个奇才，昔时就是他的巨型投石机要了逐日王的老命。”

    “谁说不是呢，他可是我们大夏国的宝贝！”慕容晴雪轻捋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秀发，微微扬起细细的蚕眉，一双杏眼空灵而又迷人。“现在看来，督师大人和南宫将军才真是一对绝配，可谓珠联璧合。”

    “他们二人联手制造了西凉人的噩梦。”韩山勇淡然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噢，对了，



第一章 虎步龙平 第八一回 惺惺惜惺惺
    突然出现的未知敌友的大军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布延赤渊很快看清了对方的旗帜，他不禁大吃一惊，马上下令做好防御准备。对方也显然认出了西川的大军，迅速摆出了一副临战的架势。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干燥的空气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一场不期而遇的遭遇战似乎一触即发。

    双方对峙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从对方阵营里冲出来一个彪悍的骑兵，他没有带任何武器，径直来到了布延赤渊的阵前，并开始向队伍前面的西川人喊话:“我乃天威王独孤信长派来的特使，天威王无意在此蛮荒之地擅动刀兵，只希望与武成王当面一叙，请代为转告！”

    当使者被告知武成王达兰西牧已死，现在统领西川大军的是大将布延赤渊时，差点惊掉下巴，他急忙打马回返。

    最终，独孤信长和布延赤渊几乎同时来到了两军对峙的中线，双方将士全都紧握着兵刃，紧张地注视着这两个焦点人物。

    “天威王，别来无恙！”布延赤渊翻身下马，面对着独孤信长，眸光冷峻，神色肃然。

    “布延将军，”独孤信长迅速下马，向前几步，走到布延赤渊的面前。昔日威风八面的天威王，此时的眼神中竟然分明的透着疲惫和失落，“对于武成王的死我很遗憾。世事无常，自上次统万城一别，西凉大地可谓是地覆天翻，恍如隔世！”

    “是的，”布延赤渊变得神色黯然，“老逐日王走了，独孤可尊也已不在人世，如今，武成王也战死沙场，贺兰敏隆携明山王子南逃，赫连尊霸占龙川和南川，野路延寿退往统万城，西凉不可避免的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对于独孤可尊的死，你们所有人都逃脱不了干系！”独孤信长的神色充满了痛苦和愤怒，他那略显凄凉的目光逼视着布延赤渊，气氛再度变得紧张起来。“你们所有的人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烈焰焚身，仅仅是因为一份虚假的遗嘱，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清楚:老逐日王对独孤可尊百般恩宠，他不可能立下那样残忍的遗嘱！在这件事上，你们西川人做得并不光彩！”

    “我很遗憾，对于独孤可尊的死，我很痛心，但我根本没有能力阻止这样的恶行，我做的唯一正确的事情是故意将武烈王和明山王子从统万城放走。”

    “对这件事，我有耳闻，”独孤信长的愤怒平息了许多，他的语调变得和缓，“我听说你还差点因此而获罪。你做了你该做的，我不应该责怪你，相反，我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恐怕连明山王子也不能保全，我妹妹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

    “可我做的还不够，我为此深感内疚！”布延赤渊黯然神伤，他看了一眼独孤信长身后的大军，发现那些人满身血污，盔甲残破，旌旗不整，不禁眉头紧蹙。“在我的记忆里，望海川的百战雄师一直是军威烈烈，傲视群雄，为何如今变得如此狼狈。莫非……”

    独孤信长神情落寞的回应道:“也许你已经猜到了，我输掉了同寒山明德王拓跋弘烈的战争，我的数万大军在独幽城下被尽数歼灭，独幽城最终不保，我的妻子死于乱军之中，我的小女儿独孤悦下落不明，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的两个儿子，长子独孤勇、次子独孤烈突围得脱。”

    “对您夫人的死及女儿的失踪我深表遗憾，不知天威王手下还有多少人马”布延赤渊神色十分凝重，依然皱着眉头。

    “大战之后，我的部下损失惨重，目前还有大约两万骑兵。”

    “两万”布延赤渊大为震惊，“如此说来，你我同病相怜，我的遭遇比你强不了多少。”于是，布延赤渊将西凉大军于云阳周边连遭惨败的情况娓娓道来。

    “白袍司徒已经成了我们西凉人的噩梦，凭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止步于云阳！”独孤信长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你刚才说，他打出了‘匡扶正尊’的旗号”

    “是的，”布延赤渊回应道:“但这不过是他的骗人把戏，其目的是扰乱我西凉军心。更为可怕的是，接下来，他会把自己打扮成一位西凉的拯救者，从而堂而皇之的进军西凉腹地，他甚至会试图攻取统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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