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春归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石芙蓉
门吱呀一声开了,见是父亲来了,吴稷侧开身子,做出请的手势把庄庆侯迎了进去。
书房的布置很简单,一张纹理清晰的楠木桌案,一把配套的靠椅,旁边是一个放满书籍的长型书架,偶有几个镂空的架台放着一两个大肚子花瓶,书架对面的墙面上挂着一把长弓,折射着冷光。
庄庆候缓缓扫了一下书房,目光在书架的青釉印花瓶上停留了片刻。做到他这个位子,什么东西价值多少一眼便能看出,此刻他哪里看不出来书架上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花瓶实则价值不菲。武官向来荷包都比文官要丰厚,他这个正值年轻盛年的儿子,身家俸禄恐怕比他这个当父亲的还要阔绰。如此想着,庄庆侯心里就颇不是滋味。
“父亲。”一盘瓜果推了过来。
以往父亲很少会踏进他的书房,上一次来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他的书法是请的外面的先生教授的,不像二弟,从小是父亲手把手教的识字。三年前出征的前一天晚上,他以往父亲会过来起码与他嘱咐几句,结果来的只有母亲一人。
以前他还会安慰自己说,也许父爱如山,不善表达,但是父亲对二弟毫无保留的表达狠狠打了他的脸。
庄庆侯含糊地应答了一声,目光下移到桌案上刚刚长子放下的书,居然还真是在看兵书。他忍不住想到有一次进去次子的书房,撞见他匆匆忙忙地藏起一本书,竟然是本秘戏图。思及此处,庄庆侯不禁脸颊微热。
“你二弟的亲事定下来了。”颇不自在的庄庆侯拈起一个青果,在衣襟上擦了擦,囫囵入口。
吴稷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冷俊的脸上扬起了笑意:“那就恭喜二弟了。”
“恭喜的话,还是留着亲口跟你二弟讲吧。你就不问问定的是哪户人家的姑娘”
在长子的心中,兄弟情谊竟已经微薄到这个份上了。
庄庆侯懒得再跟这榆木儿子寒暄,开门见山道:“两家结姻亲,论的是门当户对。”
说到这里,老侯爷顿了一下,吴稷抿唇不语,等着父亲吐出后面的话。
“你是长子,一出生便得到了世子的殊荣,而你年纪轻轻就封侯拜相,是个出息的。你二弟则不一样,倘若你们兄弟以后分家了,那他便与平民无异,翰林
第二十六章 手帕交
“我去找他说清楚。”
庄庆侯气得直吹胡子,想要夺门而出。却被另一道身影抢在了前头。
吴泽拳头握得咯咯直响,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年轻男儿似是发狂又似是发泄般地往前跑着,穿过熙攘往来的胡同,又穿过宽阔平整的官道,一直跑到郊外的树林里,才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一颗手抱大小的树干面前。
男子胸前剧烈地起伏着,抡起拳头一拳打在笔直古老的树干上。吴泽不是正经的武将出身,但是多年来却一直保持着练武的习惯,力气自然不小,这么一拳打下去,立刻从头顶簌簌落下一场落叶来。
到底是为什么,大哥处处压他一头也就算了,连他看中的女子都宁愿嫁于大哥为妻,公然拒绝他的定亲。而他偏偏身无半点功名,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血气上涌,男子喉咙里尝到丝丝苦涩的血腥味,又压了下去。
这么想着,吴泽又连着打了几拳树干,直到双手的表皮磨破,渗出血丝来。
他无力地抱着头挨着树干瘫坐下来。双眼直直地盯着地上铺得松软的叶子。
忽然一抹葱绿色的裙摆从眼前略过,惊讶之下吴泽腾地站了起来。
四目对视间,他看到对面如黑葡萄般的眼珠里流露出的失措惊恐,如同见到妖怪一般。
花容失色的慌乱也掩饰不了女子摄人心魂的羞花之色,黑压压的青丝拢在耳后,露出光洁的脸庞,如清晨的露珠滚过的芙蓉花。偏偏此等倾城之色丝毫不带半点魅惑之意,反而混着一种独特的俏皮灵动。如同花间迷路的精灵一般。
女子低呼一声,提着裙摆,飞快地跑向了不远处的青唯色马车上。
等马车走远了,吴泽才如梦初醒,鬼使神差地跟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姑娘,你……没被看见吧。”身穿杏黄色比甲的丫头问道。
马车行至镜台湖附近的时候,姑娘就突然说她要上茅厕,可是附近哪里会有茅厕,车夫绞尽脑汁下想到了这里有一处小树林,便改道绕到此处来了。
“快帮我把头发挽好。”小丫头青杏这才注意到主子散落如瀑的发丝,抬手熟练地编梳起来。
程昔昔长舒了一口气,黛眉又轻蹙起来,早不闹肚子晚不闹肚子,偏偏在路上,肚子就涛涛翻滚起来。本来看着这小树林寂静无人,便选了一棵合手环抱般粗的大树,蹲在后面解决,谁知刚解决到一半,头顶就纷纷扬扬地下起叶子雨来,原来有个疯子闲来无事跑来小树林里打拳。她好不容易等到那疯子歇了手,便急忙提着裙子跑了出来,匆忙间头上绑发髻的彩带都被粗糙的树皮给勾散了,还是让那疯子给瞧见了,那疯子……该不会以为她是妖怪吧。嗯,他看她的眼神,是有几分像在看妖怪的味道。
还好是个不认识的,以后也不会遇到。
完成了一番分析后,程昔昔这才掀开马车的布帘,往外探了探头。马上就要到啊襄府上了。若是被啊襄知道,定然要笑话她了。
“刚刚的事,决不能对苏姑娘提起。”程昔昔对着丫鬟瞪了瞪杏眼。
小巧马车在桑葚胡同停了下来,吴泽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目送着精灵走进苏府大门,吴泽抬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牌匾上的朱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东厢院门前,苏襄站在庑廊下,远远看见啊碧领着一个葱绿色衫的身影往这边走来,走近了才确认是好友昔昔无疑,身后还跟着昔昔的贴身丫鬟青杏。
 
第二十七章 一对怨偶
两人就着点心和香茗促膝而谈。
啊碧偶尔进来更换茶水,完了又关起门与青杏守在庑廊下聊起天来。
“青杏,你家姑娘都好久没过来找我们姑娘耍了。”
姑娘素来与程姑娘交好,每次程姑娘过来,姑娘脸上的笑容都多一些。虽然近来姑娘心情好像较以往好多了,不过她还是盼着程姑娘过来的,这样她也可以跟青杏聊聊天。青杏性子温和,与她脾气多有相投,不似菱儿思维跳跃,她说东,菱儿总能扯到西去。
“是啊,我们姑娘可想苏姑娘了,刚刚一路过来还催促车夫快些赶车呢。”
想到刚刚路上的插曲,青杏脸色变了变。还好没说漏嘴。
天上如棉花似的大片云朵,偶尔变换着形状,显得舒朗脉脉。
五月,还没有夏日的炎炎浮躁与慵懒,婉婉轻徊,若歌盈袖。
程昔昔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犹豫,转瞬即逝:“啊襄,这几日可有不悦”
退婚的事情她也听说了,早在前几日她就想过来了,可惜被母亲拦着,母亲固化思想严重,认为被退亲的女子名声不好,她如果与啊襄来往甚密的话,也会受拖累,对议亲不利。本来她对议亲之事也不上心,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更何况,亲事跟好友相比,当然是好友重要呀,而且对方因为这个而对亲事有看法的话,那种夫君,她不要也罢。
不过好在父亲是个开明的,觉得女子也应当如男子一般,对朋友就该推诚相见,两肋插刀。何况就只是见面慰问这样的芝麻绿豆大的事儿而已。今天若不是有父亲掩护,她也出不来了。
苏襄莞尔一笑:“你是指退婚的事么那个我从没放在心上。”
程昔昔睫毛轻颤,定定看着对面的人,确定这笑容不是冷笑,不是假笑,是正常的笑,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再也无法掩饰心底的讶异。
这样的好友,简直太对她脾气了,虽为女子,也应有男子般的豪气心胸,她最看不得娇滴滴动不动就抹眼泪的小家碧玉,更看不上那种弱柳扶风,娇喘微微的矫揉女子。什么她好友以前也是个爱哭天抹泪的羞怯软妹那可一样,那是好友。
“说得好,那种有眼无珠,眼睛被屎都糊得睁不开的烂人,离得远远的才是明智之举。啊襄,我发现你真是越活越明白了。”
她忍不住想到自己的母亲,其实她也不大喜欢母亲的性格,印象中母亲每天都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她不许她走路太快,不许哥哥下棋的时候大声笑,也不许父亲喝酒的时候吃花生。这看似是与她立下的规矩相悖,但渐渐昔昔才觉出根本所在,她是不喜欢这个家,不喜欢这个家的一切。
说母亲不爱她与哥哥吧,她第一个否定。母亲不爱的,也许是她和哥哥身上折射出的影子,也就是父亲。对了,她早该想到,或者她早就想到,只是心底里不想承认罢了。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感情,就算没有溢于眼表,但是感觉是不会错的。
她没有心悦之人,不明白情爱之意。但她知道,如果喜欢一个人,就算嘴上不说,心悦之意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这从父亲看母亲的神情就不难看出,父亲是个武将,从不善花言巧
第二十八章 夜访镜台湖(上)
棉帘挑起,啊碧推门而进。
桌上光溜翠绿的精致盘子被拿起,换上另外一盘卖相诱人的金黄色千层酥。
“姑娘,刚老爷回来路过厨房的时候,拈走了一块点心,说味道不错,让婢子给大太太送一盘过去。”
啊碧飞快抬眸看了程昔昔一眼,眼神传递出,这是最后一盘了,切吃且珍惜的意味。
福至心灵的昔昔瞬间读懂小丫头的秋波:“自是应该给伯母送过去。”
苏襄轻轻颔首,啊碧领意退了出去。
“伯父对伯母还是那么体贴入微。”
“程参领对伯母何尝不是关怀备至。”少女柔柔说着。
她想要帮助好友父母缓解关系,但也需要好友开口跟她提起,她才能有理由介入,如此一说,落入好友心中,也许并不是滋味,但苏襄想要解开二人的结,当然少不了昔昔的作用。
“啊襄,我母亲……你是知道的,她就是那样,不冷不热的。”程昔昔半托着腮撑在紫檀木茶几上,露出少女纤细有度的侧颜来。“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母亲她……挺恨我父亲的。可是我不明白,如果她恨父亲的话,为何又要嫁与父亲呢。”
“最难插足的便是感情之事了,不过……”苏襄虽有意想给好友解忧,但话却不能说得太满,毕竟任何事情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想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又让她的希望幻灭。
“不过什么”程昔昔目光灼灼地看着好友,催促起来。
“我有一个缓解伯父与伯母关系的法子,咱们可以姑且一试。”
“啊襄,你说什么”昔昔蓦地瞪大了凤目,看着对面的人,似乎这个不是她所熟知的好友一般。
长晋伯府幼子司彦,虽和夏氏青梅竹马在先,与永和伯府的周子兰山盟海誓在后,但最后娶进门的却不是她们两人中的一位,而是太常寺卿的嫡女,甄纯。
能同时让三位妙龄女子芳心悸动,以身相许,最后还能顺利娶到官拜三品的寺卿嫡女,这位伯府公子的心机城府可见一斑。苏襄甚至可以预想,就算夏氏当初没有被逼嫁入程家,如今的下场也不过是另外一个周子兰罢了。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在遭情郎抛弃之后,还能有什么好的亲事,就只能远嫁于京郊庄户,流言之外的僻壤之地。
如今的夏氏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三日之后便是观音诞,到时候你想法子带伯母到静陀寺去上香。”
当今太后信奉礼佛,大汉除了佛诞,最热闹的就数观音诞了。那一日京中有身份的少女贵妇,都会前往上香,太常寺卿的嫡女甄纯定然是会去的。而静陀寺远离京城喧嚣,在京郊一带的红霞山上,要让周子兰去亦不是难事,只要昔昔能把夏氏带过去,她就有法子让故人重逢,吐露心声。
“把母亲带到静陀寺”迎上好友含笑的眼神,昔昔咬着唇欲言又止,最终颔首应下。
回去的路上,她一路思考的不是如何能把夏氏带去静陀寺,这个她倒是有信心的,就是啊襄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好友并没有告诉她,她的法子是什么,可是那一颦一笑里流露出来的却是毋庸置疑的自信,让人毫无犹豫就会跟着做。
啊襄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程昔昔百
第二十九章 夜访镜台湖(下)
两人相携着走到镜台湖边上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苏襄趁着两人走向凉亭之际,拽着菱儿的衣袖,伏下身子往凉亭不远处的树干后面挪了过去。
嗯,好在这湖边不是单一的柳树,还有几颗古老的百年老树,至于是什么树种,苏襄没有心思琢磨,只要树干够粗就行。
少女抬手抽去发髻上的簪子,任由如瀑发丝如海藻一般披在肩上,如此一来,就更方便她探头观看,青丝刚好可以遮住大半的脸庞,混在深沉夜色中。
浑厚模糊的男子声音传来,苏襄半屏着呼吸,微微向外探出半个头来。说话的具体内容因离得远,听不甚清,但她不需要听清。
“芮儿,多日不见,让我好生思念。”说话之际,男子的手也没闲着,顺着女子的背部向腰间探去。
“现在不是见到了么。”苏芮嗔道。
虽是软软的撒娇语气,苏襄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子脸上稍纵即逝的不耐烦。
难道苏芮并不心悦邢风那这深夜密会又是为了什么
苏襄压下心中疑问,继续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向前倾着身子,手心传来树干白天积下还未来得及散去的余热,麻痹感渐渐从腿肚子传来,但少女却依然纹丝不动。
“让我好好亲亲。”男子轻搂着苏芮蛮腰,把头埋入她雪白的颈间,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
菱儿忍不住低呼一声,以手掩眼。天呀,她看到了什么。
苏襄用肩膀轻轻抵了抵小丫鬟的薄肩,示意她不要出声。
“好了,说正经事。”苏芮用手轻推了男子一下,与之保持开距离。
“这不就是正经事嘛。”男子低沉说着,言语间流露出意犹未尽,但双手还是老实起来。
“你大哥现在如何了”
若不是邢颂当初与那丑八怪有了婚约,她哪里用得着与邢风浪费时间,一个次子,头上没有任何爵位可袭,待分家之后便与平民无异,又怎么能比得上泰荣侯世子的身份风光。只可惜这世子夫人的位子到底是与她无缘。
如果她早就知道碧波桥上让她一见倾心的翩翩男子,就是与那丑八怪定亲的泰荣侯世子,或许她还来得及在情根深种之前就狠下心肠挥刀斩断。
偏偏在那之后,似乎受命运安排一般,她竟然又遇上了那个常萦绕于梦中之人。
而这一次他竟还给她解了围。虽然见面的回忆不胜尴尬,但那是苏芮回忆里仅有的珍贵,那一日她买完香露回来的路上,突然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条疯狗,呲着一口尖锐的白牙贸然向她扑过来,死死咬住她的裙裾不肯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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