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临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言桄
看够了?她猛地把书包咚的一下扔在桌子上,冷冷地问我。
哦我尴尬无比,赶紧把瞪出去的眼珠子按回来,像落水狗似的抖抖脑袋,吁出一口长气,急忙低头做出认真看书的样子。
阶梯教室里一片窃窃的嘈杂声。我听见那尽是男人的艳羡和女人的妒忌。
醒醒吧啊,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种正牌女神,是绝不会理睬你的。
万一她想不开,跟你聊上两句呢?心里另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对我说。
别闹,能yy一下都觉得奢侈了,我对那个声音说。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的心顿时在喉咙眼砰砰乱跳,我赶紧胡乱摸索过水杯,咕咚咕咚连灌几口水,好把要蹦出来的心脏给咽回原位。
冷静,冷静!
但我已经没办法冷静了,因为她又从包里掏出一个钱夹,然后数着出几张有零有整的钞票,直接从桌子上推到我眼前!
这是?我既晕厥且懵逼地问道。
昨天的饭钱啊,不是你替那个渣男结账的吗?她说。
啊!
我恍然大悟,她原来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女生,那个让江黎和无数男生吃了闭门羹的女生。
你就是那个性冷我差点把男生们叫她的绰号脱口喊出来。
对,我就是那个性冷淡。她倒不想回避。
我脑海中使劲回想着男生们经常谈论的那个名字,沈什么来着,沈
你是沈沈沈喻同学?我上牙撞着下牙,吐字都不清楚了。
谁跟你是同学?她冰冷冷地说。
我低头看了一下桌上的钱,七十八块,正好是昨天小酒馆买单的钱。
啊!你怎么知道我花了这么多钱?
我心里忽然一阵狂喜——她对我的事儿怎么这样清楚?莫非她还跟踪过我?莫非她有点儿重口味,不喜帅哥喜庸男,看上我了不成?
我忍不住摸向自己的脸——我的脸难道有什么魅
但她的话转瞬就浇熄了我近乎梦呓的念头。
你是不是做白日梦呢?
对——没没有
她冷笑一声,接着说下去。
江黎这种人,纯属葛朗台和夏洛克的结合体,买瓶可乐都舍不得自己出血,吃个煎饼都磨着人给双份香菜。所以,他失恋喝酒肯定会去后街价廉物美的饭馆,因为那就是他认知范围里的极限了。
所以我去饭馆一打听,果不其然,老板说昨天来了个嚷嚷着请客但装醉不结账的人,他对这个渣滓印象特别深刻。老板还说,听你俩说话,好像是同班同学。我问了下结账的那个冤大头的样子,然后去教务处查了下你们系上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就知道了你的名字。然后又翻了你的选课记录,知道你今天会在这里上课。这不来到阶梯教室之后,我按照饭馆老板描述的样子一眼找就找到你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
查我们班的考试成绩,就能判断出我是结账的冤大头来?
对啊,我先筛选你们班上考勤很好成绩不高的男生,这样的人实诚但脑子不好使,容易被江黎那种人盯上利用,一共筛选出五个人来。我又翻了翻五个人的课程安排,发现有两个人选了中国文学欣赏,喜欢文学的人都有一定的同情心,有同情心的人才容易被一个失恋但人缘不佳的同学拉去喝酒。最后,我又看了这两个人文学欣赏课的试卷,浏览了你俩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就把你筛找了出来。
她这么一说我想了起来,去年文学欣赏的最后一道题的题目是试分析一位唐代诗人的代表作品及其所受社会背景的影响。
我选着分析的是李商隐的《春雨。
对啊,另一个人分析的是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这个——难道也能看到区别?难道从《春雨能看出我更多愁善感?我诧异地问。
不是。她看着我,简洁地说出两字。
大概是看我脸上露出非知道真相不可的表情吧,她顿了顿又接着补充道:做考试题的直接目的是为了得分,而要做这种主观题,就应该选自己更容易操作容易得分的题材。你想想,那是一道分析社会背景的题,可是你不选有明确历史指向的诗歌,却选了一道主题模糊分析起来难以入手的《春雨,你说你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儿?像江黎那种满脸写着‘我特鸡贼’的渣男,不骗你这种弱智还能骗谁去?
她说完这番解释,便拎起书包站起身来。
可是我虽然选了《春雨,但回答还是得了高分啊我还在努力辩解,使劲想跟她讲明白。
浆糊。她嘟囔了一句,然后穿上羽绒服,拉上拉链,把双肩包挎在单肩上,用冷漠得不能再冷漠的表情低头看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我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又看看她放在桌子上的七十八块钱,呼吸不知不觉又困难起来,因为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很美好但又极残酷的事情——
她可能用这七十八块钱,把我整个人生的股权都通盘收购了。
第四章 沈喻
我初识沈喻是在大学二年级。那时候我二十一岁,而跟我同届的她只有十九岁。
也就是说,她十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非凡的气场。
自从那一面之后,我脑子里便萦满了她的影子。作为一个读书读傻的人,我深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于是在追她之前,也曾试着去了解她的背景。我开始跟他们系的老师同学套近乎,拐弯抹角,明察暗访,打听关于她的一切事情。
但刺探来的结果让我更加迷惘,因为她之前的经历简直如同云遮雾罩,谁都无法说清她的来历和背景。
从来没见过她父母,据说都在国外。她同班同学这么说。
刚入学的时候,她是一个人背包来的,没有爸妈陪着送过来。她同寝室友这么说。
学生档案是**,不能乱查——可是,我帮你瞅一眼吧,别外传啊!学生处老师对我说。
她从电脑里输入沈喻的名字,然后愣在了那里。
她的登记信息——奇了怪了!
我赶紧伸过头去,只见档案表格里登记着沈喻的姓名出生日期身份证号学籍号户籍所在地家庭住址中学信息等等。看她登记的家庭住址,她来自省会淞山市。
接下来就比较奇怪了,后面有一栏叫户主姓名。学生一般都还跟父母在同一户口本上,所以大多登记的都是父亲的名字。
而沈喻却不一样,那栏登记的却是她本人的名字。
这还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她的家庭关系和紧急联络人这两栏都空着,只有紧急联系方式中有一个淞山的座机号码。
我别的能耐没有,但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扫了一眼就把那个号码记了下来。
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父母信息?我问老师。
这些是根据户口本信息录入的,应该还有她户口本的影印件。老师打开一个链接,果然从系统中调出了她的户口本信息。
果不其然,沈喻的户口本上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没有父母,更没有兄弟姐妹。
奇怪,奇怪。学生处老师使劲摇着头说。
我从学生处告辞出来,试着拨打那个紧急联系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是空号,请甜美的女声在我耳边响着。
干嘛呢?另一个更加甜美的女声在我背后响了起来。
啊?!我惊讶地转过身去。
沈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背后,她正背着双肩包,眯着眼睛看着我。我因为转身太猛,差点蹭到她的胸上。
你活腻了吗?她顷刻瞪圆双眼。
对对不起
因为过于仓促,我都忘了挂断手机,里面的提示音还在不停响着。
sorry, the subcriber you dialed
我刚要挂断,谁知道被她劈手夺了过来。她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号码,顿时龙颜大怒。
早听说你在打听我**,一直盯着你呢!看你从学生处出来,然后鬼鬼祟祟地来打电话就知道你没干好事!她举着我手机,一副要摔在地上的样子。
别别,我错了我赶紧求饶。
以后不准再刺探别人**,否则有你好看!她把手机丢给我,然后转身走开。
我心一横,快步追了上去。
那那个,你能
不能!
你你能做我女
闭嘴!
能做我女女朋友吗?我终于把这句话完整地吐了出来。
滚!她头也不回,加快脚步朝图书馆走去。
这便是我第一次向女生表白。之后在大学里两年多的日子里,我断断续续,先后又向她表白了八次。
你烦不烦?她问我。
不不烦。
我都替你觉得烦!
那估计咱俩对‘烦’的定义不太一致
岁月如梭,一晃两年多过去,我和她就这样耗到了大学毕业。
毕业之后她出国留学,我便进了这家文化公司,过着补锅加背锅的日子。
但就在工作第三年的时候,我补锅居然补出了狗屎运。
当时公司准备做一套丛书,可其中有个作者的文笔过于汪洋恣肆,整篇文章错别字连篇。的地得用不对也就算了,关键还全部用错。
出书需要一套编辑校对和加工的工作。但看这两位作者的稿子,编校加基本上等于重写,所以同事们都不想接任责编。
就这样,主编又想起我来。
肯定是本畅销书,你做好了,给你收益分成!大概也觉得任务过于繁重,主编使劲拍着胸脯给我许愿。
我猜不透主编的意图,于是决定约作者见面聊一下。结果那天来了一个二百多斤,走路都呼哧呼哧喘气的胖子。他侧着身挪进小会议室,然后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塑料椅顿时发出一阵悲催的惨叫,好在它勉力维持,最终还是痛苦地支撑住了超负荷的压力。
您是?我问。
俺就是‘白小纯’。他说,你们主编,是俺大舅。
啊我愣了三十秒,您的两本小说,还挺不错的,就是这‘的地得’
我故意用错的,先锋作者,行为艺术。他说。
好吧我举手投降。
他有一种傲慢怼的本事,我们俩根本无法沟通。我只好毕恭毕敬送他到电梯口,看着他努力把自己塞到里面。
主编正好路过,他朝胖子挥挥手,然后拍拍我肩膀。
这作家是棵好苗子,小言,我给了你好资源啊。努力吧,有了收益肯定给你提成。
我只好点点头,看来这本书只能自己帮他重写了。
好在我从小记忆力超群,脑子就跟扫描仪似的,任凭多长的东西,只要看上一眼,立刻就能从脑子里调出图像来。
但饶是这样,我还是花了三个月时间扎进白小纯芜杂的小说里。每天用十几个小时改写,弄得眼睛都快瞎了。
同事们都在窃窃笑我,就连老郑都来劝我。
要不——算了?不行推掉这份差事得了。
我摇摇头,推?推给谁去?本来都是大家不做的东西才扔给我的,我就是公司的recycle,我要再不做的东西,就只能永久删除了。
可主编能让我删除他外甥的作品吗?
人算不如天算,虽然耗费了我半年心血,但白小纯的书一炮而红。不仅红了,还很快以高价转卖了影视改编权。
俺是个胖子,但是个有才的胖子,俺肚子里装的都是才华!他啪啪啪拍着肚子接受采访,说话跟之前一样理直气壮。
我连着出了他两本畅销书,还卖了改编权,主编终于念起我的好,他力排众议,给我分了笔不菲的奖金——当然,他自己拿了更大的一份。
那时候房价还便宜,我靠这笔钱当首付,在城乡结合部买了套一居室的房子。
签了购房合同的那天夜里,我兴奋地哆嗦着,给在国外留学的沈喻打去越洋电话。
我终于买房了,咱有房了!我激动地说。
闭嘴!!你买房干我什么事儿?!她一句话怼了回来,我都能想象出她鼻孔喷着冷气的样子。
嘿嘿嘿我还是激动地傻笑着。
有病!她骂我一句,但没挂断电话。
我等你回来。我说。
回你个头!她终于啪地一声挂断电话。
嘿嘿嘿我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对话方式,所以还兀自拿着话筒,继续不停地傻笑着。
之后其他同事对我的奖金艳羡不已,他们纷纷找主编做工作,最后我还是被调去善本辑录这种不冷不热不急不缓的项目里,重新过起平庸平常平凡平淡的日子。
其实有时候吧,挺怀念那个叫白小纯的胖子的。
但有一件事,老天却是的的确确地厚待了我。
那就是沈喻一直没有恋爱,更没有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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