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临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言桄
潴龙河离着周围的几个村子都有一段距离,加上隔着土堤还有一道树林,所以很少有人到河边来。而且夏天河水湍急,大人们也不让小孩们往那里去。但饶是这样,小孩们的好奇心是压不住的,每年都会有不少孩子跑潴龙河那边儿玩,每年也都有孩子溺死在河里的事件发生。
当时宝塔村有个孩子头儿,我们都跟他叫大冉哥。大冉哥长到二十五六岁还没结婚,还总跟村里的大小孩子们混在一起,村里都叫他打光棍的。
那个年代村里人都早婚,都是恨不能天天check自己户口本,等法定年龄生日一过就赶紧领证的那种,甚至还有花钱托人修改生日早点结婚生子的。
所以大冉哥二十五岁就成了村里的异类,顶上了光棍哥的名号。今天我敲下这些字的时候,想想自己都三十多了还是独身一人,要搁那时候估计得能加冕king of光棍的title了。
记忆里那天阴沉沉的,是那种憋着一直下不起雨来的天气。整个天似乎都湿漉漉的,感觉吸进肺里的都是水汽。每当这种时候就会出奇地闷热,差不多全村男女老少都会跑河塘里泡着避暑降温。但水里头大人一多,小孩们就很难玩得尽兴。这时候大冉哥站了出来,私底下叫来几个孩子。
走,咱们去潴龙河玩啊。
有点远吧。也有孩子提出质疑。
骑自行车去!那边人少,地儿旷,凉快!更有小孩提出了解决办法。
于是五六个孩子就想跟着大冉哥去潴龙河那边玩。我本来不想去,因为听大人说,那边容易淹死人,还有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出没。但有个叫言桄的堂哥一句话激怒了我。
木头桩子(我的绰号)胆儿小,就别强拉他了。
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顿时一阵哄笑。
男孩儿小时候最怕被嘲笑胆儿小,我一怒之下说:去就去!
然后我们几个孩子背着大人找了三辆自行车,沿着坑坑洼洼的田间土路,穿过杂木林里的羊肠小道,越过那条不高不矮的土堤,来到河宽水缓的潴龙河边。
河边长着不少蒲草,蒲草丛一般就是鱼窝。我们里头有个叫铜柱的家伙,鱼瘾特别大,他一到河边就直接脱个光溜溜,蹑手蹑脚踩进水里朝蒲草丛摸过去。谁知道饶是这样还惊动了鱼,一条黑脊背的大草鱼突然就从水里跳起来,一尾巴打在他下巴上然后借着弹回去的力道逃走了。
我们在岸上哈哈大笑。铜柱抹一把脸,站在水里朝我们做个嘘的手势。
别吵吵!鱼都跑了!
也就是这时,我们看见水里忽然一阵翻腾,蒲草丛里浪花飞溅,就像水下面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搅腾似的。
快上来快上来!我们都惊恐起来,朝铜柱喊着。
但是铜柱没有动,我们看见他浑身打了个激灵,一个倒栽葱倒在水里。水面被他又胖又壮的身躯砸得浪花纷飞。
我们正打算下水,然后就看见河里忽然有十几条鱼翻着白肚子漂了上来。按理说潴龙河是活水,活水里很少大面积死鱼,除非水里面有毒。所以这种情况把几个打算救人的孩子一下子吓住了。
几个孩子正在惊异的时候,就听见拐弯的河汊那边传来轰轰的马达声。
一艘巨大的黑船从上游开了过来。
哎,救人啦!救人!大冉哥看见船就像看见了救星,他不停朝黑船招着手喊着。
黑船越来越近,但上头显然没有回应。不光没有回应,那船看起来也是煞为诡异,它不同于我们当地的又窄又矮的铁皮船,而是那种连环画上才能看到的上头有亭阁的楼船。
而且这艘船通体漆黑,就连窗户都是黑色的。我怀疑船上的人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或者毋宁说根本不想看到外头的世界。
黑船散发出神秘莫测的宁静气息,吓得我们几个孩子既不敢大喊,也不敢逃离,更不敢靠近。就在这时,我看见黑船里走出来一个红衣女人,她就像画上的西域美女一样,连脸上都蒙着红纱。
红衣女子走过船尾查看着什么,也就在那时候,我注意到黑船船尾有一根粗大的钓竿,钓竿上一根结实的钓线被绷得紧紧的,而钓线的另一头显然已经勾住了什么东西。
由于距离远,加上又是在水下,我无法看清水底下那东西的真实面目,但还是能辨认出来那是一条活物。那东西长着白色的脊背,看上去有两三丈长,它显然已经被黑船上的鱼竿钓住,所以正在水底下疯狂翻滚着身体,想要摆脱鱼线的纠缠。
红衣女走到钓竿前,俯身看看水里的动静,然后再用力绕了下钓竿底下的一个轮盘,钓绳瞬间便绷得更紧了,水下那东西的头好像也被猛地提了起来,水面上赫然露出一个带着鳞片的尖嘴,嘴里呲着的獠牙闪着寒光。
这一绕线大概把它折腾得够呛,那东西使劲摇摆了几下尾巴,看样子也精疲力竭,它不再用力挣扎,似乎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哎!一个清脆声音忽然传过来。
我吓了一跳,转身看看身旁的伙伴,声音似乎不是他们发出来的,因为他们每个人仿佛也都吓了一跳。
红衣女朝我们这边招招手,我才明白是她在朝我们打招呼,然后我们就看见她从船上捡起什么东西,啪地扔进河里。我们还没弄清她的意思,黑船就扯着后面的活物,突突突朝下游开远了,然后拐过前面的一片芦苇荡不见了踪影。
铜柱!有个孩子忽然大喊一声。
我这才想起来铜柱还在河里面,于是赶紧抬头朝河里面看过去。只见那家伙不知怎么居然站在了河面上,浑身跟筛糠似的打着哆嗦,再细一看他,原来不是轻功水上漂,而是他站在一块小小的木排上头。
我这才明白,原来那个红衣女抛进水里的东西是一块木排,她肯定看见了还在河里挣扎的铜柱,然后扔下木排让他抓住,再喊我们一声,叫我们去救他。
大冉哥带着两个水性好的孩子急忙跳进河里,三下五除二游到木排旁边,他们踩着水,推着木排上的铜柱朝岸边靠过去。
别别忙铜柱忽然说起话来。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坦?大冉哥问。
不不是。捡鱼捡鱼铜柱指着河面上,依旧哆哆嗦嗦地说。
啊!
我们这才注意到,原来水面上已经漂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各类的鱼。有的鱼似乎已经刚缓过神来,它们在水面上轻轻摆着尾巴,有的已经开始晃动着身体朝水下面钻了。原来刚才我们只顾看船救人,脑子那根弦根本就崩掉,连这等好事都没看见。
那天我们几个去潴龙河边上的小孩都发了财。在河面上捡鱼捡到手软,我们手忙脚乱地在岸边用泥围了个小池子,然后把鱼一条条都扔到池子里。大冉哥跟另外两个孩子蹬着自行车又带来几个竹筐,我们每个人都分了一大筐鲜鱼。
黄昏临到村口的时候,大冉哥把满心欢喜抱着鱼的我们几个叫在一块儿,面色严肃地叮嘱着。
今天遇到的事儿,谁也不许说出去!要不以后咱们都去不成河边了!
行!我们说。
有有鱼就得了,谁说那个啊!铜柱抱着筐,浑身打着哆嗦,傻乎乎笑着应承道。
这件事在我心里埋了整整十几年,我只在大学毕业的时候跟一个人讲过。
可那个神秘的地狱来客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真的是通过气味闻出来的?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第三章 性冷淡
听我说过黑船的人是个女生,在我眼里她美丽性感,但又聪明冷淡。她总是留着一头到肩的黑发,发丝笔直,发质乌亮,在阳光下倾泻如瀑。
她像机器一样自律,早早起来就开始上课自习吃饭游泳或者瑜伽,晚上她总是一个人去水房打水,然后拎着暖瓶回宿舍,洗漱之后关灯睡觉——即使多年后从国外留学回来,她的这些作息活动也基本都一成不变。
在我认识她之前,班里系里乃至学校里的好多高的帅的富甲一方的智商惊人的男生已经陆续追求过她,但都一个个败下阵来。
搞不定,太难了。
她说自己是独身主义者,是嫁给逻辑的人,不会嫁给男人或者女人。
受挫的他们或者摇头,或者叹气,或者仰天长啸,或者借酒消愁。
我记得那时候班里的美男子江黎跟她表白被拒的那天晚上,他非拉着我陪他喝酒不可。我推脱不过,只好被他拉进学校后街的一家小酒馆。
要不,aa吧?我说。
哥儿们今天请客,谁跟我a我就叫他‘啊’出来!他拍着桌子,怒目圆瞪地点着菜,然后又朝老板喊。
两瓶小红星!先上!
老板把两小瓶酒递到桌子,他直接把盖儿拧开,一口一个就灌了下去,然后一头就栽到桌子上昏迷不醒。
喂喂。我使劲推着他,他纹丝不动。
老板,结账吧——没炒的菜可以退了吗?我无奈之下只好说。
不行啊小老弟,后厨大师傅都切出来了。老板不知道跟谁学的,不停耸着肩说。
那就都打包吧。
我替江黎买了单,然后一手扶着他,一手拎着打包的饭菜走出了酒馆。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路过操场边的时候,江黎似乎醒了。
那个,你替我买单了?他问。
买了。我说。
那就好。他好像胸中一块石头落地似的语气。
我忍不住有些气恼,心想你叫我出来喝酒,我还替你买单。可就在我准备说等明天跟他算钱的时候,他忽然一把推开我,踉跄朝前走了几步,然后五体投地地啪叽一声扑进雪里。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他使劲捶着雪地失声痛哭起来。
我看看手里拎的饭菜,再看看如丧考妣的江黎,心想还是算了
毕竟人家都这么痛苦了,我再斤斤计较这点儿饭钱,人生观未免有点过于狭隘了。
江黎那天痛哭流涕地被我搀回宿舍后,第一时间就冲进厕所哇哇呕吐。少顷又擦着嘴走出来,然后问我。
打包回来的菜呢,我饿了。
我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过去,他接过来闻了闻,浮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那个,言桩,谢谢你啊,真是一个班上的好兄弟。
他拍着我的肩膀,把迷迷瞪瞪的我送到门口,然后就千恩万谢地关上了门。
我挠挠脑袋,这才想起来其实自己也没吃饭。
算了,回去泡方便面吧。我这么想着离开。
闻廷绪知道这件事后火冒三丈,他是我同寝室的好友,是个更加寡言少语的人。他父母先后早逝,在奶奶家寄住,大概是因为出身高知家庭的原因,他头脑绝顶聪明,但是考试从来没得过特别好的成绩,究其原因是他好像不喜欢任何人,包括同学和所有老师。因为把老师们都得罪了一遍,所以他每次考试都会在主观题上丢分。
他的专业是信息管理,并非跟我同一专业,以前也并不在一个寝室。但他在原来宿舍跟别人格格不入,舍友不停跟老师反映情况,要求把他调离。恰好跟我同寝室的一个同学退学,他就被安排了进来。
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各色的东西,倒是能跟他正常相处。
据说他极少跟人说话,但跟我话却不少——也可能是我每天都帮他打饭打水甚至公共课跑去帮忙点名的原因吧。
江黎干嘛把痛苦转移到你身上!他怒发冲冠地扯下键盘,我非替你去砸他一顿!
算了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再说我正好想吃方便面。我赶紧把他手里的键盘抢下来。
你呀!他看着我说,你有没有觉得,你才是这个学校里真正的窝囊废。
我比你强多了。你把周围的人都得罪光了,食堂大妈看见你都要关上打饭窗口。要不是我帮你捎饭,你早就饿死了。
你根本不会懂的。他又坐到电脑前面,飞快敲着键盘。
你在忙什么?我问他。
你知道门萨俱乐部吗?我在做他们的入会试题。
门啥?
门萨俱乐部,就是吸纳世界顶级智商精英的组织。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测测自己的智商?别忘了去年好多考试都是我帮你背答案的。
你?你那是死记硬背,跟智商关系不大。他毫不留情地冷笑一下,我是鸿鹄,你们都是燕雀——哎,闻着方便面味儿我也饿了,帮我泡一份。
行,你是鸿鹄,我简直就是鸿鹄他爹。我边说边又从自己柜子拿出一桶方便面撕开,我现在不恨江黎,我烦那个性冷淡女生,你说说江黎那么帅的人都看不上,她还能看上谁?
没准儿能看上你,你这种老实人最招性冷淡喜欢。闻廷绪接过刚放上热水的方便面,他弯腰捡起一只拖鞋,边压住上面的桶盖儿边对我说。
为什么?我问。但是他没有回答。
第二天晚上,我正在阶梯教室准备上选修课,忽然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女生走到我旁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我忍不住瞥了一眼,但这一眼差点夺去我的呼吸。
因为我从来没有注意到,学校里还存在这么一位人物!
她黑直的头发不经意地披在肩上,长长睫毛下有双冷丽却软萌的眼睛,活像冰雪世界中两朵明媚鹅黄的腊梅花。
她皮肤白嫩,粉妆玉琢,五官也匀称得恰如其分。
上帝似乎慷慨地将各种黄金比例全部赐在这张脸上。尤其她的鼻子,修长颀秀,如希腊雕塑中的女神,又如宫廷国画里的佳人,洋溢着不可名状的古典美气息。
我觉得,只要你是一个凡人,只要你瞥见她的面容,你就会从心底由衷升起呵护她陪伴她一生的**。
她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一件最朴素的毛衣,好像想故意将自己打扮得学究一点儿,好压制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绰约娇妍。
可惜的是,不知道是毛衣紧还是什么原因,她的胸部看起来相当突出和圆润。
美人如花隔云端,千思万慕望不穿
我不禁愣呆呆地看着,而且忍不住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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