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临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言桄
于是华鬘坐在树杈上悠哉地荡着双腿,看着剧喝着小酒,我们四个人在树下挥汗如雨挖着那块青石板。
半个小时之后,青石板被撬了起来,我们几个人把它扶起来翻了个个儿,但下面依然是硬邦邦的泥土。
下头没东西啊。施鲢气喘吁吁地说。
不对。林瑛也蹲了下去,她抠着下面的泥土,然后摊在掌心看着。我看到那泥土里有一块块的白色东西,还掺杂着细细的砂粒。
是三合土。她说,这不是自然的土,接着挖。
得,哥们儿改行当土木狗了。施鲢挥动着镐头说。
我们几个人又往下挖了大概两尺多深,只听当的一声,施鲢的镐头显然凿到了什么东西。他蹲下去用手扒拉着浮土,只见下面又是一块石板。
头儿,挖不动了,多叫点儿人手吧。
林瑛赶紧拨通电话,过了一会儿,云塘派出所的人也都赶了过来,片儿警还从周围街道组织了几个壮汉前来帮忙。大家一鼓作气又撬开了下面的石板,顿时一股呛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石板下面显然还有一个空间,看样子是一个地窖,我们缘着绳子下到地窖里。
地窖冰冷阴暗,有一条暗道隐隐约约通向远方,在地窖的开阔处,我们找到了几件浸润着血迹的衣物,还有没有干透的一大片血迹,以及沾满着血迹的大小刀锯。
我差点再次呕吐出来。林瑛戴着白手套,蹲下去扒拉着衣物看看,然后站了起来。
罗大刚报案时描述过尚卫民的衣着,这里发现的衣物十分类似。初步看来,这里很可能就是他被分尸时的现场。
林瑛判断得没错。
隗家老宅地窖里发现的衣服确实是尚卫民的,现场血迹血型也和尚卫民的一致。扔在地窖里的有大大小小的刀,还有一把木工锯子,它们上面都沾满了血浆和肉屑,显然是凶手分割尚卫民尸体所用的工具。
而且这个地窖并不简单,不,说它是地窖并不准确,它应该是一个地下通道。它一头连接着隗家的最东侧的房间,那里不知何时已经被封住了,而另一头却从地下延伸到了镇子郊外废弃沟渠的闸口处。
除此之外,地道还有一条支线通往院子里那片木柴堆下面,从地道里的痕迹来看,凶手是从木柴堆那边出入的。
更诡谲的是,整个云塘镇的人都不知道隗家宅子还有这么一条地道。他们只知道沟渠那边的石头闸是明朝修的,后来渠水干了,大家就都去大闸那边倾倒生活垃圾,一来二去把石闸都给埋起来了,而且隗家宅子里的通道出口也被屋里的石砖封住了,所以大家都浑然不觉会有一条从村外通到村里的暗道。
那天下午我和华鬘站在隗家院子里,看着刑侦队的人和法医进进出出,从挖开的地窖里采集线索。她似乎看得累了,一个接一个打着呵欠。
就找到了个剁尸体的地方,这么声势浩大地瞎折腾,至于嘛。她懒洋洋地说。
什么叫折腾,这是破案的必要步骤,要搜集证据。
搜集什么证据啊,华鬘盯着空荡荡的料酒瓶子,不无惆怅地说,在修罗界那里,只要我说谁是凶手,大家就一拥而上把他抓了,简单,高效,爽快,多好。
那万一你判断错了呢?我问。
我怎么会判断错?她反问我。
你就不会犯错吗?比如除了断案,你其他方面没做错过事吗?我问。
没有。
谁说没有,你上次一拳把人家医院的监护仪砸成渣了,我刷信用卡给人买了一台,现在还分期付款呢——这不是错?
你们人间看来是错,在我们那边,我就是把大殿弄塌了也不算错。她有点儿不忿地说。
行行,你是公主你有理。我摇着头苦笑着说。
林瑛从一群警察中挤了出来,她看到我俩远远坐在阴凉的地方,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沈老师,虽然您是个很不喜欢多加解释的人,但隗家老宅这件事,您还得必须给我说清楚是怎么推理的,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第九十三章 警局食堂
啊啊啊,我就是一路闻着味儿找到这里来的啊!华鬘直截了当地说。
沈老师,您别调戏我了成不成?那您能闻着味儿,再找到尚卫民的尸体吗?案情一下子山重水复起来,林瑛有点儿急了。
能啊,华鬘说,我不就是找了一半到了这里,然后被你们瞎折腾打断的吗?
您您别再说闻着味儿这种笑话了行吗?我这本来就够乱的了。林瑛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停,你也别说了,我直接打断林瑛,今天不早了,沈喻估计也累了——赶明天,明天我们给你个答复,把推理过程告诉你,行不行?
我怎么突然发现,今天你简直成了沈老师的代言人了呢?林瑛叉着腰看我。
要不你亲自问问她。我直接指着华鬘说。
林瑛转向华鬘。
亲爱的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华鬘抱住我的胳膊,笑意盈盈地说。
林瑛嘶嘶地倒吸着凉气。
好吧,明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林瑛耸耸肩,那沈老师,您还能继续‘闻’到尚卫民尸体的最终下落吗?这个地窖里并没有尸体,而且从血迹和残渣分析来看,尚卫民是在死亡一两天后才被分尸的。
原来还凑合,但现在你们这么一折腾,我的鼻子都疲倦了。华鬘打着呵欠,吊儿郎当地说。
我知道了抱歉刚才说话重了,您情绪可千万别受影响,那我等您明天讲推理过程给我们解疑。林瑛朝华鬘点点头,又转身朝现场走去。
我等着她走远,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嘿嘿,还是你疼我。华鬘使劲抱着我的胳膊蹭着。
我赶紧不失礼貌地轻轻把胳膊撤出来: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讲不出什么推理来,所以才把锅甩到明天,让沈喻来回答,对不?她笑得眼睛都弯了。
拜托,大姐!我可不想给她找麻烦,但谁叫你俩人二位一体呢!我也无奈地说。
华鬘的脸上依然喜气洋洋,她仰起脖子,把瓶子里的最后一滴料酒倒进嘴里,然后得意洋洋,嗖地把料酒瓶子扔了个老远,施鲢正蹲在远处地上收集痕迹,那瓶子从他头上嗖地飞过,差点给他开了瓢儿。
谁啊?谁啊?!施鲢站起来大喊着。
我急忙跑过去,把酒瓶子捡了起来。
言老师,您是看我不顺眼吗?
我指指华鬘:沈老师喝醉了。
哦哦,那有情可原。施鲢说完这句话,继续趴在地上找着线索。
我拎着瓶子跑回去,朝华鬘晃着说:乱扔垃圾可是不道德的行为,以后别瞎丢啊。
哼,我在修罗界
这是人间,不是修罗界,你有的坏毛病得改。我语重心长地说。
华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我:知道了,亲爱的。
还有,别到处乱叫亲爱的。
我就喜欢叫,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
好好好,随便叫吧——你真的不能再找到尚卫民的尸体了吗?
华鬘做出一副慵懒的表情:对啊,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我鼻子的思路断了。
鼻子的思路好吧。
我今天表现好,我晚上要吃好吃的!
行行行我边说边思忖着,要华鬘一直这么吃下去的话,我是不是得把房子卖了,好在这时候林瑛走过来救了急。
沈老师言桩,这边的初步勘察做完了,晚上你们方便的话,能不能跟我回队里?我们找到了一个隗家宅子的支系亲属,打算连夜了解一下情况。
太可以了!我说,晚上管饭吗?
那还用说!我们队里的食堂就行!加班还能开小灶,我有饭票,不用你们掏钱,晚上我请客!
哈哈哈哈哈哈!
你干嘛这么高兴,笑得腮帮子都快歪了。林瑛瞥了我一眼说。
林瑛和我坐在刑侦队食堂里,我们周围又层层叠叠地围了一圈人,连食堂的崔师傅都拿着勺子,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
华鬘坐在这个圈子的中心,她根本不用餐具,而是风卷残云般把满桌大小餐盘举起来,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朝嘴里倒下去。
主食呢?主食呢?我回头朝崔师傅喊道。
崔师傅应了一声,赶紧跑回后厨,把一笼屉蒸饭都扛了出来。
这些——打得住吧?他有点迟疑地问我。
看情况吧。我说。
林瑛不停擦着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我看看她,说:讲好了你请客的啊!
我怎么觉得自己被坑了。她惊异地说,怎么变成饭桶了就?
哎呀,破案费脑子嘛,需要补充体力。
我跟她刚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华鬘已经把一笼屉的米饭都扒拉进了肚子里。
哎哟,哎哟。她哼哼着。
吃饱了?我赶紧问。
怎么可能?!这嗓子眼儿太小,胃袋也小,明明美食就在眼前也吃不完,简直跟活在饿鬼道里一样!华鬘很不满意地说。
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我试探性地问她。
要不再让师傅给我弄一锅西红柿炒鸡蛋吧。她意犹未尽地说,真是由俭入奢易,饱暖思啊。我觉得现在都有点儿挑食了,特喜欢酸甜口儿的东西,酸儿辣女嘛
别乱用成语!我赶紧打断她。
得嘞,我去给您准备!崔师傅抄着勺子,美滋滋地又跑后厨去了。
崔师傅怎么这么高兴?我问刚坐在我旁边的小余。
嗐,我们这些人天天食堂都吃腻了,老抱怨菜不好吃,崔师傅一直很惆怅,今天他算是恢复自信心了!
她这么嘴壮,哪个厨师都能有自信心。
沈老师这状态,是不是下午料酒喝多了小余偷偷问我。
没事,她能喝二十瓶料酒。我使劲压低声音说,千万千万别让她听见酒这个字儿,同音的也不行,连五六七**的九都不能说!
崔师傅又把一大盆番茄鸡蛋放在桌子上。
沈老师,这个可烫,您别急着吃!
第九十四章 隗家
华鬘表情陶醉地使劲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朝坐在对面的我说:亲爱的,知道我为什么爱吃这个吗?
我瞪着眼摇摇头。
因为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饭,就是西红柿鸡蛋面啊!
我恍然大悟,当初从医院接她出来,我就在家里给她用西红柿炒鸡蛋作卤,给她下的面条。她当时还一下子连干十来碗,没想到这个味道给她留下了这么美好的印象。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点感动。
华鬘已经双手抱着那个搪瓷盆来,她把嘴凑过去,只听见一阵咕咚咕咚的声音,没多久整个搪瓷盆就这么着见了底儿。
她都把这些东西装到哪儿去了林瑛由衷地赞叹道。
施鲢和一众男警察倒是激动万分。
沈老师,你太牛了!能吃能破案,简直就是我们的偶像!他们起着哄说。
华鬘喝完盆里的最后一口汤,满足似的长出一口气。
好了,今天先到这儿吧。她说。
哎!谢谢您体恤小女子,还知道给我留口伙食费!林瑛如释重负地过去扶着她站起来,隗家的人刚过来,正等着咱去了解情况呢!
隗家老宅原来的主人名叫隗盛川,隗盛川的妻子早逝,给他留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隗彦忻和隗彦云,两个孩子七岁那年,隗彦云出去玩不小心掉进河里溺水身亡,就剩下老大隗彦忻一个人。
隗彦忻长到二十多岁时不知道为什么受了刺激,开始变得疯疯癫癫,到处乱逛,后来就找不见了踪影。隗盛川孤身一人度过晚年,在五年前去世了。
隗盛川没有亲兄弟姐妹,只有一个远方堂哥,堂哥的儿子名叫隗彦晓,在姜邑区的实验中学教书。这次林瑛找来问话的人就是隗彦晓。
隗彦晓四十多岁年纪,但已经耳鬓斑白,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老得多。他中等身材,长着一张肉乎乎的脸,见到我们一直笑眯眯的。
林瑛亲自起来给他倒了一杯茶,开始问他知不知道隗宅地道的事儿。
这个还真不知道,我觉得哈,盛川叔其实也不知道。隗彦晓说,盛川叔这个人,特别孤僻,也很少跟我们这些族亲来往,再加上隗家在云塘镇本来也不是大姓,所以其他姓氏的人更跟他没什么交集了。他以前是个读书人,平时老端着架子,跟街坊四邻来往都少,我们这些远亲,只是过年祭祖的时候才见个面。
我去的时候,那宅子上好像还有对联,你知道是谁贴的吗?林瑛问。
隗彦晓摇摇头:啥?春联?那宅子不是没人住了吗?谁还闲得去贴春联?几位警官,咱实话实说,虽然彦忻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毕竟她才是盛川叔的闺女。我们都是快出了五服的亲戚,你们说,怎么好老靠近那宅子?要不然还不得被乡亲们议论,还以为咱要霸占人家产是不?所以呢,平时我反正不去那边转悠,更不知道是谁还有那个闲心,给那老院子贴春联了。
那宅子是什么时候建的,你们同族的知道吗?
嗐,这个您就问对人了!我这个人喜欢历史,专门查过家谱。我们这一支隗氏最早就生活在魏阳,是秦朝丞相隗林的后代,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迁走了。
到了明朝永乐年间人口大迁徙的时候,有位叫世元公的祖先又带着家人迁回了魏阳的云塘镇,隗氏一度是云塘镇上的第一大姓,但后来不知为什么,人丁越来越稀。现在的云塘镇,后迁来的卢罗倒成了大姓,隗家早就衰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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