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临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言桄
真的不用。徐楚月好像变得有些心慌意乱。
那天花衣鬼在埋人的时候,它看到你了吗?我决定再在这里耽搁一会儿,于是转移话题问道。
徐楚月抬起头,看我一样。
不知道,它怎么看呢?它无头无脑的,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现我。她忽然出口长气,精神有些恍惚地坐在那里,语气忽然伤感起来。
大叔,你出生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我?就一个普通的平原小村庄,村边有条河,河边好多柳树,有个老石桥。哦对了,更远的地方还有一条大河,所以有条长长的河堤,要不是那条堤,估计站在村口,就能一眼望到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吧。
我的家乡可不是这样子的。徐楚月眯着眼睛,好像在使劲回忆着什么遥远的事情,那里在南方的深山里,很美丽很安逸的地方,如果不是那么贫穷的话,简直就是书上的世外桃源。这些年在外面漂泊累了的时候,我就一直想回去,或者找个相似的地方住下来——青山绿水,茶坡竹林,炊烟袅袅,日暮归人。
徐楚月闭着眼睛,好像在回忆十分美好的东西。我知道人在受冲击之后,往往会回想起心里最渴望的生活。看来这个民谣女孩内心向往的却是归园田居般的生活。
那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呢?我开口问她。
徐楚月没有理睬我,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小的时候,那里还没有公路,从寨子走到镇上有二十里路,要翻过两个山包一条河。那都是几十年几百年踩出来的山路,有时候下大雨,整条路就被冲没了。有时候被埋在泥沙里面,有时候整个山体都会塌方下移,昨天还是一条路,可第二天就变成了一片绿油油的杂木丛。
但奇怪的是,过不了多久,路就又会出现,跟原来一样横在那里,仿佛自己从石头缝里从草丛里,从泥土里长出来似的——其实呢,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住在深山里,即使没有路,人们也得必须踩出一条路来。
因为没有路的话,人们就无法生活。我就出生在这么荒僻的山里,翻过一个山头,后面就是另一个山头,翻过下一个山头,前面还有无穷无尽的山头,好像延伸到天边的都是大山一样。
我们那里也有河,河虽然不宽,但上头没有桥,只有两条铁链子,人们要扒着一根踩着一根才能过去。因为没路没桥,所以我七岁之前,连自行车都没见过。
家里的那个寨子在半山腰,只有五六户人家,没有小学,连小卖部都没有。我们小孩子的零食就是红薯草里的野浆果什么的。我得爬过一座山,到相邻的另一个寨子上小学。因为路远,所以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姆妈就往书包里塞一块红薯——真的,你能相信吗?小学里最有钱的,就是能中午吃顿方便面的同学家。
我呆呆地望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讲起这些。
去县城上高中那年,姆妈跟我老爸吵了一架。老爸让我跟他去深圳打工,早点赚钱。姆妈却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上学不耽误赚钱。结果老爸吵输了,他亲自把我送到县城里。
上高中时,一个老师发现我嗓子好,叫我学声乐,将来可以考艺术生。但艺术类培训花销大,幸亏那老师帮我找了些资料,我自己边看书,边捉摸唱法发音。
那老师没要钱,但我得每周末去他家,他总眯着眼坐在阳台躺椅上,泡一壶茶,然后眯着眼睛坐在那里,叫我站着给他哼一天歌你明白吧?就像古时候的歌姬一样。
第一百三十九章 疲累
徐楚月讲到这里,有些怅惘地看我一眼,我看着她的眼神,忽然感觉到心里一股五味杂陈。
最早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显出一副大大咧咧怼天怼地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儿想我行我素的精灵似的。没想到她的背后,还有这么多辛酸苦辣。
我忽然想起rl酒吧常山说过,不要欺负小徐那孩子——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正是因为有这些无法为人所道的悲辛,所以才愈发要在别人前面装成无所畏惧无所顾忌的样子吧。
徐楚月没有停下来,她继续说着。
后来我心里想,一定不要过这种生活,一定要好好挣钱,好好对待自己。但命运这种东西,有时候是说不准的,就当你看到曙光的时候,一个意外就会又把你打到谷底,从头再来。我在外面漂了这么久,也确实累了
算了,不说了。她感慨似的摇摇头,之所以讲这么多,是想让你相信,我不是那么脆弱的女孩,面对死这种东西也不至于慌不择路。所以你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有了防备,也有了打算,所以不会让坏人轻易得逞的。
你想保护我,所以守在我身边,这份好意我心里清楚。但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独自面对困难,如果有人帮助,我就会心烦意燥,所以
明白了。万一有事情,赶紧联系我。
知道,天也黑了,你太晚走的话,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我也怕邻居误会咱们的关系。
我不免有些脸红。她说得不错,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更不想给她带来什么麻烦或訾议,于是赶紧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头有些晕,我就不送了。
嗯,你休息好,别忘锁好门。我说。
我走出门,坐电梯下到楼门口,还回望一眼。徐楚月所在的十八层那个房间仍然拉着厚厚的窗帘,看不出一丝光亮。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袭击徐楚月的那个人虽然蒙着面纱,但仔细想想,他的面纱好像没有凹凸感,看起来平平荡荡,就好像没有五官一样。
无脸男!
事情发展到现在,无脸男已经出现过许多次了。
从开始偷窃杜万芊尸体到我那晚送沈喻回家时的公开挑衅,光我目睹过的就有两次经历。而这次在徐楚月家,遇到的偏偏可能又是无脸男!
若是无脸男袭击了徐楚月,那徐楚月会不会有危险。不过上次亲眼见到无脸男的时候,他似乎对我没有什么敌意,更像是个深夜出来骚扰人的畸形变态。
况且,徐楚月马上要离开这个城市,所以这个城市的妖魔鬼怪应该不会追到淞山去吧?想到这里,我已经下定决心,绝不透露徐楚月是提供信息的人,以免给她带来真正的危险。
我走着走着,又想起捡到徐楚月镯子的事儿,不禁伸手摸摸口袋,但马上又想起来,那镯子已经被华鬘这家伙没收了。
后来每每想到这一幕时我便有些后悔,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徐楚月,她少时的艰苦故事,我并没有听完,之后也再无从听起了。
折腾到现在,已经快半夜了。
这一天让我不但疲于奔命,而且似乎少有突破性收获——在云塘镇的走访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而且华鬘还走丢了,不过还好跟着堂哥从罐头哥那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另外的收获,就是我差点儿在徐楚月家遇险,而且她告诉我花衣鬼埋尸的事。
经过几天几乎不眠不休的折腾,我大脑都疲惫得要停止思考了。但我还是没法休息,因为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没有做完,一是要找到华鬘,二是把徐楚月的发现告诉林瑛。
第二件事本来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但在这个时候,我反而犹豫起来。
要不要联系林瑛呢?如果联系林瑛,我势必要跟她解释许多,比如沈喻去哪里了?比如要如何在不暴露徐楚月的情况下说出她的发现——现在还不知道花衣鬼有没有看到她,袭击她的人身份也不明确,我得优先保护她的安全。
本来这其实都不是问题,但我现在已经疲劳得不能动弹,实在动不起脑筋了。
我伸手叫来一辆出租车,想先回家里休整一下,好好缕缕思路再说。可刚进车,被出租车一摇,我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朦胧之间感觉到手机在响,我猛地睁开眼,顿时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我睡了——多久了?我边摸着手机边问司机。
您上车就睡,咱现在都快到湖缘小区了。
我看了眼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愣了愣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电话那边传来华鬘兴奋的声音,我第一次用这玩意儿,还真能千里传音啊!
我一激灵坐直了腰:你在哪儿?
等会儿哈!跟你说,亲爱的,我今天有特大收获!——哎,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男人接起电话,声音粗鲁:你小子,赶紧过来买单!要不老子非把这个吃霸王餐的女人弄死不可!
男人咔嚓挂断电话,我拿着手机,一时间有点儿恍惚,他好像有什么重要信息忘了讲。果不其然,几秒钟之后,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喂?我接通电话。
妈的,气死老子了,差点忘记告诉地址,万隆街东姑腊味馆,你他娘的赶紧来,老子受不了了!
我飞速打开手机地图,然后递给司机大哥,告诉他赶紧去万隆街。
好在万隆街离着我住的湖缘小区不远,加上司机给力,十五分钟就开到了那里。我急忙跳下车,往东姑腊味馆跑去。
刚跑进门口,就看见有个皮肤白皙的小胖墩站在柜台前头,腰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把炒勺,眼眶乌青,两个鼻孔作牛喘状,活脱脱一个受委屈的大熊猫。
熊猫老板看我冲进来,扬着大勺就迎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打我。
你是那个女人的朋友吧?他挥舞着大勺,连哭带叫地说,吃霸王餐抢我手机打电话,最后还动手打我!没这么欺负人的!跟你讲,今天的事儿没完!
第一百四十章 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倒放心下来——起码华鬘在这里,起码她也就是吃个霸王餐,没给我搞出人命来。
我发现自己对她预设的底线越来越低了
她打你了?我问。
废话!你看老子的眼睛,呜呜,要给老子打散光了,你们得赔钱!
赔赔,我来赔——她人呢?你没报警吧?
他娘的!报警要公了吗,想得美!你们先赔钱!
好好好!我赶紧掏出一张银行卡放柜台上,先压你这里,她没事吧?赶紧带我去找她!
我不去!熊猫老板尖叫着,我怕她打死我!就在后面雅间!你自己去找!
我叹口气,赶紧绕到后面。所谓的雅座,其实就是个有空调没窗户的小房间,我刚掀开门帘进去,就差点儿踩到一个啤酒瓶上摔个仰面朝天。
幸好华鬘手疾眼快,她伸出一只胳膊正好搂住我的腰,然后以一种特别尴尬的姿势把我抱到大腿上。
我惊慌尴尬得无以复加,赶紧红着脸从她大腿上跳下来,看着满桌的空盘和满地的啤酒瓶,急忙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瞪大眼睛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你半天了!
跳过来的啊,一跳正好跳到这里,我肚子饿了,就来充充饥。她脸色酡红,笑嘻嘻地看着我,怎么样?刚一出走,你就想我了吧?
我怕你出事——果然还是出事了!你以后别瞎跑了!还有,你吃归吃,喝归喝,干嘛还打人!
哎呀,他长得跟地精似的,还举着锅嗷嗷叫,吵死了!我让他闭嘴,他不闭,本想朝他嘴来一拳的,但他居然躲过去了,结果打在了右眼上。我看右眼肿了不对称,就又砸了他左眼一拳
我哭笑不得:我的公主殿下,你再这么胡搞下去,非把我弄破产不可!好在那小哥实在,他要报了警,明天沈喻就上新闻了——女神探吃霸王餐打伤店长!
闹半天,你还是关心她!华鬘脸色不悦地说,告诉你,论查案能力,我一点儿都不比她差!我已经找到关键线索了——朱老头子果然有问题,他根本就认识鱼脸男孩,他耳朵聋也是装出来的。
朱大爷?你不会对他观灯了吧?
嘿嘿,跟你说过了,用了‘开画’就不能‘观灯’了。哎,不过我倒是想试试严刑拷打来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又气又急,使劲跺着脚说。
华鬘乜斜我一眼,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他是你亲戚吗?你这么心疼他?哎,那老头有点儿惊弓之鸟,我刚跳进去,他就吓得捂着眼睛浑身发抖,稀里糊涂就嚷出来一堆话——什么大神别害我,什么那怪孩子不是自己藏起来的
你我气彻底说不出话来,你居然真的对一个老人下毒手!你什么时候袭击朱大爷的?
华鬘抬起两只手来,醉醺醺地看着。
毒手?我又没有动手,什么毒手不毒手的——你不是还跑到朱家去了吗?我当时就趴在他家屋顶上,等你一走,我就下去了,嘿嘿嘿。不过真讨厌,他刚捂着脸嚷了几句,就有个家伙敲门。我怕给你惹麻烦,就赶紧跳回房顶,看那个人走进院子,我就急着跳走了。她不以为然地说。
我顿时暴怒,原来自己就差一点儿就能阻止她了!自己居然会被她如此愚弄!这个女人简直不可救药!
她心如铁石,完全没有人类的恻隐之情。
在她眼里,世界上的一切似乎只是可以随手拈来又能随手丢弃的物件,只要她想高兴,似乎杀戮几条人命,毁灭这个世界也没什么问题。
我看着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她吊儿郎当的神态,不由得浑身战栗——我小看她了,这个使用着沈喻身体的异界来客,身上藏着残忍无情的力量,更藏着不可控制的危险。
她似乎还在对我眉飞色舞地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终于打断她的话。
朱大爷身体没事吧?
没事啊,他只是受了点儿惊吓而已。
那就好,我顿了一顿说,你能离开这个世界吗?
她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亲爱的,你什么意思?
你能回到阿修罗界去吗?你能离开人间离开我们吗?
你之前就这么说!信不信我再给你出走一次!
她嗔怒地拍着桌子站起来,幸亏我这次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是因为我吃得太多,浪费你很多钱?她瞪着大眼睛看我。
刚才她出走时,我那么担心她,但自己这次可能真的对她失望了。
不是,钱我可以再挣,但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我说。
她瞠目结舌,似乎在确认这句话是不是我说出口的。
不想再看到你了。我想了想,复述一遍,帮她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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