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火星上

    老猫没有像他那么高兴，他冷冷地看着这个喜出望外的男人。

    “老猫，登陆器可以和空间站自动对接，对不对”唐跃问。

    老猫点头，“可以。”

    “那我




第一日（8） 机器人不用睡觉
    老猫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说起来唐跃和麦冬一点都不熟，两人之间仅仅是同事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老猫的话虽然残酷但道理是没错的，你和她同在沙漠里，只有一杯水，谁能多喝一口谁就能多活一天，你凭什么要把自己的水让给对方

    生存物资是有限的，唐跃和麦冬是竞争关系。

    而且主动权如今在唐跃手上，麦冬被关在空间站上哪儿都不能去，他只要把通讯频道一关，不接受任何呼叫和联系，那么那个女孩最多只能活三天……三天后所有的生存物资就都是唐跃独占了。

    唐跃忽然打了个寒噤，猛地回过神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可怕的想法，这是谋杀。

    往常情况下，唐跃自认为自己决不会萌生这种谋食害命的想法，但在这个无人的红色荒漠中，某些人性中的恶意像杂草那样慢慢地蹿了上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占据了大脑，这让唐跃后背一片冰凉。

    难道真如老猫所说，脱离地球之后的人类，真的就不再是人类了

    “我不是机器人，如果你要让我独自一人在这鬼地方过一辈子，我肯定会发疯的。”唐跃拍了拍老猫的肩膀，“那还不如死了痛快。”

    老猫的目光闪了闪，这台机器人没有再说什么，物资是唐跃的，他怎么处理和分配是他的权力。

    唐跃开始联系麦冬。

    “麦冬小姐！能听到我么你不用着急，我和老猫已经找到方法了。”

    屏幕上的女孩双眼一亮，她凑近了摄像头，“嗯嗯嗯嗯，唐跃先生，猫先生，我在听。”

    “听着，麦冬小姐，我们决定把昆仑站里的食物运上去给你，昆仑站中有足够的物资。”唐跃指了指窗外，“我们这边有一艘鹰号飞船，它有好几吨的运载能力。”

    “鹰号飞船”

    “就是登陆器，我们给它取绰号叫鹰号飞船。”唐跃解释，“我们接下来会把货物装进登陆器里，它有能力与空间站自动对接，你在那边注意收货。”

    “嗯嗯嗯嗯。”麦冬点头如捣蒜，目光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但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又消退了，语气有些疑虑和担忧，“但是唐跃先生，你们把物资都给了我，你怎么办啊”

    “我们这里的食物非常充足，够我吃好几年的了。”唐跃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

    麦冬半信半疑。

    “真的”

    “真的。”唐跃点点头。

    接下来老猫切进了视频，“麦冬小姐，你尽量节省食物，降低消耗，能不能坚持五天”

    既然唐跃已经决定帮助这个姑娘，那么老猫也就不再劝了，他接下来要竭力协助唐跃，把生存物资送上轨道。

    “五天”麦冬沉吟了几秒钟，漆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那我得再降低一下每天的摄食量，一天吃一顿，一顿当两顿吃了。”

    “你现在每天的摄取的食物重量是多少”老猫问。

    “呃……差不多……一千克。”

    “三百克。”老猫说，“一天三百克。”

    女孩吓了一跳。

    “听着，麦冬小姐，你必须降低消耗，从现在开始，你尽量减少活动，减少进食，少活动少说话多睡觉，为我们争取至少五天时间。”老猫的语气很凝重。

    唐跃扯了扯老猫的爪子，凑过来轻声耳语，“五天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吗”

    “五天之内能搞定就算烧高香了。”老猫淡淡地回答。

    “好，我争取五天时间。”



第一日（9） 昆仑站是个乌龟壳
    就地球人的眼光来看，昆仑站无疑是个结构简陋的沙漠窝棚，整座昆仑站由两部分组成，第一是主站，也就是科考队员居住和执行任务的场所，主站的核心是一座低矮的圆形乌龟壳，铝合金的衍架结构，外壳是高强度的工程塑料，深深地扎根在火星表面的土壤中，直径大概十五米左右，从外观上看就像是拍扁的白色蒙古包。

    核心舱是唐跃的主要活动场所，它是昆仑站的大厅，厨房，仓库，健身房，会议室，实验室，主控室——它拥有昆仑站的绝大多数功能。

    核心舱外以辐射状对接着七个小舱室，其中六个是成员舱，剩下一个是气闸室。

    成员舱的面积小到可怜，而且还不是硬性结构，用队长老王的话来说，那就是放个屁都担心把墙壁崩穿了……这六个舱室都是充气的，采用模块化设计，可以更换，当初运过来时它们都是压扁了装在箱子里的。

    昆仑站的第二部分是车库，车库比主站的结构还简单……它就是一个集装箱，火星车平时就停在集装箱里。

    唐跃首先检查了电池的充电状况。

    蓄电池已经充满了电，这些电力主要在夜间为生命保障系统提供能源，太阳落山以后太阳能电池板就没用了，所以唐跃必须把它们收起来。

    “你要去收电池板么”老猫问。

    唐跃把挂在墙上的舱外服取下来，“是啊，马上天黑了，得把电池板收起来。”

    “注意安全。”老猫点点头。

    唐跃拉开舱外服背后的拉链，然后弯腰钻了进去，舱外宇航服是一件很沉很沉的玩意，有六十公斤重，但好在火星的引力只有地球的百分之四十，也就是说六十公斤重的东西穿在身上，只相当于地球上的二十四公斤。

    老猫过来帮唐跃拉好拉链，然后把庞大的生命维持系统扣了上去，生命维持系统是个形如拉杆箱的玩意，这个箱子里集成了所有能让唐跃活命的功能，只要离开了昆仑站，唐跃去哪儿都得背着这个乌龟壳。

    面罩内侧的绿色指示灯亮了，这代表生命保障系统已接通，宇航服状态正常。

    “明光铠状态正常，气密性完好。”唐跃通过耳机与老猫通话，竖起大拇指。

    老猫拍了拍唐跃的面罩，也竖起爪子上的大拇指。

    明光铠是科考队们对舱外活动服的戏称，因为这套衣服着实是太笨重太庞大的玩意，它是半硬式的结构，舱外服的整个上半身都是一个硬邦邦的壳子，头盔和肩膀是固定在一起的，四肢关节都由合金的轴承和钢圈连接，所以穿起来像是古代的铠甲。

    穿着明光铠出舱，有种出门大战火星人的感觉。

    唐跃是不喜欢这套衣服的，穿着明光铠他连腰都弯不下来。

    “good luck！”老猫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来，唐跃抬起头，看到老猫站在大厅里挥了挥手。

    唐跃点了点头，转身费力地打开气闸室的舱门。

    一旦套上舱外服，唐跃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方面是因为头盔的隔音效果太好了，唐跃把头钻进面罩里，周围的噪音立即就远去了。另一方面是因为舱外服实在是太厚了，唐跃觉得自己不是穿上了一套衣服，而是钻进了一间房子。

    气闸室是一座横放的圆柱形舱室，一头与核心舱连接，另一头就是昆仑站的出口。

    气闸室有六米长，直径接近三米，两头各有一个保险柜似的舱门，唐跃弯腰钻进气闸室，转身关上身后的舱门，确认舱门已经锁好。



第一日（10） 火星流浪狗
    “送一半”老猫吃了一惊。

    “怎么你嫌少了”唐跃问，“那就送百分之六十”

    “你疯了么”老猫说，“你把百分之六十的物资送给别人，你吃什么你不想活了么”

    唐跃一屁股坐下来，手中握着半米长的毛刷，穿着明光铠舱外服活动对体力的消耗很大，这东西像是个又厚又重的乌龟壳，所以唐跃经常工作一段时间，休息一段时间。

    “我也说不清楚，我觉得自己的思想产生了某种变化……生不生死不死的，我好像都不太在乎了。”唐跃说，“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与宇宙合二为一了，达到了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我现在开始理解当年释迦牟尼和耶稣他们的想法了，老猫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快要成佛……”

    “成你大爷！”

    “好吧，我只是认为物资需要均分。”唐跃闷闷地回答，“两个人，每个人得到其中的百分之五十，这样最公平，有什么问题吗”

    宽大的太阳能电池板安置在地上，用架子支了起来，离地大概半米高，这东西其实沉得很，而且不能磕磕碰碰，所以不方便搬运，唐跃向来是用一辆小推车把太阳能电池板运进车库里。

    “均分没有问题。”老猫压低了声音，“但是唐跃你想过没有，鹰号飞船只有一艘，而且只能使用一次。”

    唐跃怔了怔，“我知道。”

    鹰号飞船只有一艘，只能使用一次，这意味着唐跃只有一次运送物资的机会，这趟四百公里的快递只有一次发货机会。

    送完这一趟货之后，唐跃将失去所有脱离火星地表的能力，麦冬将不可能再得到任何补给，空间站缺乏自持能力，换句话说，唐跃只能把物资耗尽弹尽粮绝的那一天推迟到来，而不可能改变这个结果，麦冬的结局仍然不会有任何变化。

    老猫压低声音，“那女孩的结局是早就写定了的，谁都改变不了，但你不一样，你在火星上，自持能力比空间站上要强得多，物资和工具也更多更完备，你或许还有生存下去的机会。”

    唐跃挑了挑眉毛。

    “你如果把一半的物资都送了出去，那么这是在自绝后路！”老猫有点激动了，“你这么做根本就救不了她，最多只是把那女孩的死期推迟了，但你会害死自己！”

    “朕意已决，不必再劝了。”唐跃挥挥手，“我说送一半就送一半，少一克都不行。”

    “你……”老猫气急，唐跃这犟脾气，怎么就不听劝呢。

    唐跃慢慢地爬起来，走到车库门前，用力扳动把手。

    “嘀——”地一声，绿色指示灯亮了起来，车库门慢慢地打开了，唐跃又看到了火星车高大的车头。

    车库的结构非常简单，就是个集装箱，上头还有中国徐工集团的标志，用于收容和保护火星车，唐跃之前收拾整理昆仑站时对火星车进行了全面的检查，然后把车子停进了车库，按照原本的计划，这车库的大门得两年之后才会再次打开。

    这辆火星车的名字叫“火星流浪狗”，它是科考队在火星表面上唯一的交通工具，车长十米，宽四米，高三米，拥有六个金属车轮，大概和一辆卡车差不多大小。

    相对于那些人力三轮车大小的月球车，这辆火星车着实是个庞然大物，车头是成员舱，包括驾驶员在内可以搭载四个人，由于车厢不具有气密性，所以车内的人必须穿着宇航服。

    火星流浪狗是一座移动实验室，车头后面用铰链拖着板车，实际上板车可以更换成实验舱，任务期间科考队里的地质学家们就经常开着这辆车，拉着钻探的钻头和地质锤到处跑来跑去，火星流浪狗的最高时速能飚到三十码，比自行车快不了多少，所以唐跃也把这辆车叫作火星拖拉机。

    唐跃踏进车库，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温度计。

    零下



第一日（11） 直肠堪比榴弹炮
    唐跃花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把外头的太阳能电池板全部收进了车库，当他把工作全部完成返回昆仑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唐跃也累瘫了。

    他几乎是爬进了气闸室，然后关上舱门，洗消系统把高温水蒸气喷在他的宇航服上，清理衣服上附着的尘土和沙砾。洗消作业是必须的，为了卫生和安全起见，宇航员不能把室外的杂物随意带进昆仑站内，同样的道理，为了防止污染，宇航员产生的废物也不能随意排放至火星上。

    不过后一条唐跃现在是不用遵守了，他脱了裤子蹲在奥林帕斯山的山顶上大号都没人管——如果唐跃不在乎自己屁股存亡的话。

    唐跃打开气闸室的第二道舱门，翻身爬进大厅，然后瘫软在地板上大口喘气。

    “妈的，这活以往都是四个人一起干的……我……我他妈一个人干完了四个人的活。”唐跃已经累到没力气脱舱外服了，“我真牛逼。”

    唐跃说着嘿嘿地傻笑起来。

    老猫走过来，帮唐跃翻了个身，然后卸下背后的生命保障系统，拉开拉链，把唐跃从明光铠里拖了出来。唐跃已经浑身湿透了，像是刚刚从水里爬出来，汗水浸透了衣服，老猫给他递了一杯水过来，唐跃接过水杯，扶着桌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终于活过来了……真尼玛累屁我了。”唐跃喘着粗气，把空杯子往桌子上一顿，“水呢给我倒水来啊，我还要水！”

    “你今天已经消耗了每日用水量的百分之九十。”老猫冷冷地说，“你确定你还要喝”

    唐跃一愣，“那我今天还剩下多少水”

    老猫拿着杯子转身接水去了，几分钟后它端着杯子回来了，放在唐跃的面前。

    唐跃把下巴抵在桌子上，瞪着眼睛盯着杯子底那一层浅浅的清水，这点水也就够润润舌头了，说真的，他第一次觉得淡水比钻石还好看，如此晶莹剔透，如此圣洁无垢……简直就是液体钻石。

    不，钻石算个屁啊。

    “就算你盯着它再看十分钟，它的体积也不会再增长一毫升。”老猫提醒，“相反，水会不断蒸发，就你刚刚发呆的时间内，杯子里的水已经蒸发了大概2.7x10∧-6克，所以你要喝的话趁早喝。”

    唐跃小心翼翼地捧着水杯，声音颤抖。

    “真的只剩这么多了”

    老猫点点头。

    唐跃仰头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咂巴咂巴嘴。

    “差点忘了告诉你，这是你接下来饮用，洗脸，洗澡，洗脚，以及冲厕所的所有用水。”老猫拍了拍唐跃的肩膀，“你省着点用吧。”

    唐跃呆住了，他努力抻着舌头，正在猛拍塑料杯底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靠，你他妈是不是人啊”

    “不是。”

    老猫把所有食物都按照重量分成两份，一份留在昆仑站内，以供唐跃食用，另一份准备送上联合空间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