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免费阅读/葛巾
赵朴真有些啼笑皆非,只是蹲了蹲身子道:“谢谢应大人,奴下去和宋先生请示后再给大人、夫人回信,先就此告退了。”
应夫人忙道:“我已命人治了一席精致小菜,不如先用过了我再遣人送你回驿馆。”
赵朴真笑道:“多谢夫人盛情,只是我今日出来尚未与宋先生说,恐他担心,还是先告辞了,我会尽快给大人、夫人回话的。”
应夫人这才命身旁仆妇传了轿子,将赵朴真送回驿馆。
宋霑果然从军营回来不见赵朴真,有些着急,忽然看到她回来,才送了一口气,然后听她说了前因后果,十分诧异,沉吟了一会儿道:“应该也不是为义子的婚事,她毕竟才求娶上官家的嫡女……难道还真是你投了她的缘应钦草莽出身,他的夫人,虽然不知出身来历,但听说颇有才华,他畏妻如虎的传言也已传了许多年了,按你所说她面容被毁,应钦仍待她如珠似玉,想必她果然对应钦影响颇大,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他看向赵朴真,脸上现了一丝内疚,赵朴真忙道:“我看那应夫人应无恶意,再说了,我一婢女,她又能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我想,莫不是应家其实还是想投往秦王这一边,但却又怕太子那边嗔怪,便想着随便找个借口”
宋霑沉思再三,摇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倒可试试看吧,我可将一队亲兵留给你使唤,只是内宅之中,亲兵不好进入,倒只能看你自己随机应变了。”
赵朴真点了点头,两人合计定了,宋霑第二日去和应钦交接,果然二话不说点兵两路,即刻出兵,一顶小轿接了赵朴真进了节度使府,宋霑则上了马车,赶回向李知珉交差。
宋霑赶到城里的时候,李知珉却早已回了前线,宋霑连忙又赶过去,路上遇到流匪,好在有兵丁相护,虽然耽搁了些时候,几个兵丁受了些伤,到底平安到了朝廷中军驻扎之地,宋霑一到便问王爷下落,说是王爷在帐内议事,传他去问话。
宋霑到了王帐的时候,里头议事刚散了,帐内的将领正兴高采烈地出来,一个老将认得他的,红光满面拍着他的肩膀大声道:“能说动应钦出兵,先生真大功一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啊!我今儿算知道了!”
第七十六章制衣
赵朴真并不知李知珉这边的猜疑和挣扎,她住进节度使府后,得到的却是上宾待遇,极好的房间,样样精美的摆设和床铺盖,满架的书,院子里满满的花香,美不胜收。
应夫人每日都会召她过去,也并不瞒着她战局,只拿了战报给她看:“范阳军出兵后,突厥大军主力被牵制得很厉害,秦王这边本来其实可以歇一歇的,但他却采取了快攻。”
赵朴真不太懂,闻到:“快攻不好吗”
应夫人眼里含了笑,拿了堪舆给她比划:“突厥擅长马战擅长快攻,却不擅长守城,消耗其实是最好打的,只要围着他们慢慢攻,他们自己士气就先败了,本来三边围着慢慢消耗,朝廷大军能得到歇息,这是对朝廷军最好的方法。毕竟前些日子,朝廷大军折损不少,消耗也有些跟不上了。”
赵朴真十分担忧道:“那秦王殿下为什么还要快攻”
“这大概是秦王在对我们范阳军表示出诚意了,朝廷打得越快越好,战局推进得就快,作为牵制的范阳军这边的消耗自然就少了,这是秦王的表态了,如若秦王想要消耗我们范阳军,那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拖着,三边消耗,可是他现在拼着命去快攻,这样我们范阳军的压力也少许多。”应夫人笑着对她解释。
赵朴真松了一口气:“那应大人应该也对王爷少了些猜忌吧”
应夫人笑道:“我是挺惊讶的,秦王殿下若是身边有个老谋深算些的谋士,比如前几日的宋先生,那一定是会劝他不要这么急着打的,太急了,他初掌军,需要和将士们磨合,需要更多的经验,同时……”她嫣然一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你听说过养寇自重吗我一直以为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这场战争拖得越久,他掌握的军权就会越多,只要节奏掌握好,保持在胜多败少,稳步推进,朝廷就只能不断地支持他,他才能有时间收服更多的将士的心,收服更多的百姓人望……毕竟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真的很难再有第二次了,很可能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能超过太子的机会了,为了这一天,他应该谋划了很久,否则不会有那么的巧。”
赵朴真一双眼睛看向她,心里十分惊讶,没想到应夫人竟然想到了李知珉的目的,应夫人笑了声:“不要这么看我……我太了解男人了,权力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比什么都重要,一朝功成天下知,功成名就的那种快乐,掌握权力的那种美味,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放弃……”
她的声音里竟然有着一丝凉薄和讥诮,赵朴真微微有些诧异,她想应钦对她如此百依百顺,难道她仍有不足但交浅言深,她并不敢乱问,只是笑道:“那依夫人所见,如今这般战局,接下来该如何走最好”
应夫人款款道:“攻下青灵城,便可以消耗为主,大概三日之内,范阳军必能攻下,我们粮草充足,以逸待劳,完全无需着急,到时候朝廷大军也可缓一缓……另给幽州节度使龙司云去令,令其包抄策应,慢慢消耗乌索可汗。”s3;
赵朴真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怎么给李知珉写信。应夫人却似乎全不在意,细细地给她说了一番战局后,便又叫人传了饭,和她用饭。
节度使府上用饭极为讲究,倒不是有多么奢靡,菜色简单到几乎能称得上简朴,只是做得应该很讲究。一种不认识的青菜配了细细的蒜茸,炒得脆嫩油绿,味道有些像马兰头,却又更清甜一些,能吃出来用的极好的猪油炒的。一碟子切得薄薄的风鸡和火腿,油脂的地方几乎接近透明,想是冬日做的,却存到了大热天吃,吃进嘴里咸鲜香,别有风味,凉拌的绿豆芽撒了花生碎,爽脆香,汤是乳白喷香的豆腐鱼汤。
端上来的只是两人份的饭菜,各自分餐,分量不多,但赵朴真却吃得齿颊留香,每一道菜都仿佛做得刚刚好,风鸡火腿咸了,就有淡的青菜来配它,鱼汤浓鲜,趁热吃一筷凉脆的绿豆芽,又觉得分外趁口。再有那松软清甜的青粳米饭,赵朴真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米,天热本来都有些懒于进食,但赵朴真却一连添了两次饭。应夫人含笑道:“如今战时,物价腾贵,因此我吩咐下去缩减用度,再则如今暑天,也不宜用太过油腻,还是清淡养生为上,所以菜色简单了些。”
赵朴真笑道:“夫人别客气,这挺好的,常听宫里的姐姐说,想念家里家常菜的味道,想必就是这样的吧,宫里都
是大锅菜,反不如这好吃。”
应夫人眼睛都亮了一般,含笑看她:“果真觉得是家常菜的味道”
赵朴真点头道:“嗯。”
应夫人满脸喜悦,命人又给她添了一碗汤:“这汤你多喝点,天热,多喝鱼汤好。”
 
第七十七章枭雄
应夫人道:“嗯……那时候可一点没意识到自己一身衣服就能顶一般人家几个月的嚼裹。”她微微有些自嘲一笑:“果然后来就遭了报应,众叛亲离、流离失所之际,想起当年糟践的食物东西,就觉得兰因絮果,必有来因。”
赵朴真小心翼翼:“虽然我年纪小,却也听说过大起大落,才能看清朋友,夫人如今历尽千帆、苦尽甘来,也是有后福的。”她不由看向她脸上的伤疤,心想是不是就是落难之时遭遇的,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忽然遭此大难,可想而知当时的惊惶了,便是自己,也未必遽然接受容貌被毁的事实。
应夫人微微含笑,看她一眼,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痕,低声道:“这伤疤,是我自己划的,当时路遇山匪,家丁尽皆被屠,为免受辱**,我用金钗自己划伤,那匪首十分生气,想要杀了我……后来……”
她迟疑了下,接着道:“后来,应节度使,当时是那山匪的二当家,就拦了下来,将我带回山寨。”
赵朴真面上恍然,原来应夫人是这般和应钦结缘的应夫人看了她一眼,却含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应钦……他当时将我带回山寨半年,始终未有一丝无礼之处,只说当时觉得我性情刚烈,十分欣赏,于是出手相救,我当时有夫有子,绝不肯和人苟合的,他若有一丝不轨之处,我定自尽,然而他却始终恪守男女之别,以礼相待,后来山寨内讧,他做了首领,能做主以后,他就亲自护送我回了我的娘家,然后就离开了,什么报酬都没索要。”
应夫人看了眼赵朴真聚精会神听的双眸,继续道:“没想到我娘家却不肯再让我恢复身份,连夜就要将我送回老宅家庙。”
赵朴真轻声啊了一声,讶然道:“为什么难道你爹娘不应该是很高兴吗”应夫人微微摇了摇头:“世家,哪里像外边看的那样好,为了世家的名声……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还小的时候,家里有个私奔的别房姑姑,她逃的那一天,就已经对外说病死了,后来家里把她找了回来,一剂药下去毒死了,听说她都和外边的男人已生了孩子,以为家里人会原谅她才回了来,我母亲从小就告诉我这事儿,让我别随便许人……我当时只觉得这姑姑不知廉耻,轮到我遇到这事儿,才知道……”
应夫人眼圈红了起来,声音也哽咽了下,有些说不下去:“家庙那都是家里各房犯了错的女子回去关在那里,一直养到老的,我未嫁的时候,是长房嫡女,千娇万宠,嫁出去也是有诰命的夫人,只为命不好遇到了山匪,虽得以全璧而归,我父亲仍然怪我没有当场就自尽全了清白,反而要苟活,还在山寨里生活了那么久,我母亲心疼我,但也只说要陪我回家庙去生活,一点都不敢反抗父亲,我如何能忍,当夜便逃了出来,去找了我的丈夫。”
“我丈夫与我结缡五载,感情甚笃,知道我生还,十分欣喜,并不介意我已毁容,也相信我的清白,置了别庄让我住下,说会想办法,我怕吓到孩子,也没敢见孩子……”赵朴真想到她说的众叛亲离两字,心里已隐隐知道她的结局,果然应夫人轻声道:“可惜我住了几个月,一点消息没有,最后他来到别庄告诉我,说已和我娘家说好,礼聘我家的另外一个旁枝庶女来做夫人,我作为媵妾陪嫁,就可以名正言顺在后院抚养孩子,那个女儿只是旁枝庶女,绝不会夺了我的风头,只是对外遮掩应酬罢了。”
赵朴真匪夷所思:“他既然相信您的清白,那为什么还要对外遮掩”
应夫人冷笑了一声:“他一个人相信是不行的,事关两族的清誉,还涉及到朝廷……”应夫人顿了下,没有细说:“总之许多顾虑,难为他一个世家端方君子,想了几个月,想出来这么个花团锦簇、皆大欢喜的法子……可惜,我如何会答应!”s3;
应夫人脸上重新又恢复了之前那凛然冷静的神色:“我当夜就离开了别庄,一个人在外,吃了不少苦,好在脸上伤口可怖,也没遇上什么歹人,勉强找了份绣娘的工作自食其力,却没想到又遇上了应钦,他在外边见到我很是吃惊,问了备细后……便表明了求娶之心,我当时心如死灰,想着要把他给激怒了离去,我好过我的平静生活,因此只说我不嫁匪人,我曾是朝廷诰命夫人,便是如今毁容堕落尘埃,也不是他一个草寇之徒能够肖想的。”
“本以为这样就能将他气走,他当时也什么都没说走了。没想到隔了几个月,他回来告诉我,他已吞并了旁边的数个山寨,然后率领匪
徒投诚,如今已得了节度使的重用为将,让我相信他,跟着他,将来一定能给我请封诰命,重归荣华。”
赵朴真面上微微有了动容之色,应夫人也嫣然一笑,仿佛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我很吃惊,也觉得自己从前的肤浅,此人,真枭雄也,后来我就先跟在他身边,偶尔给他出谋划策,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第七十八章画像
战事很快果然如应夫人所料,范阳军那边攻下了青原城,幽州也出兵,虽然也有些围而不攻,出工不出力,但对战局仍是有了牵制,而朝廷大军也放缓了节奏,开始与突厥打起消耗战来。
消耗战一起,就时不时有些小小的遭遇战,应夫人则时常拿着战报和赵朴真说笑指点,仿佛完全不担心应节度使和九个儿子一般。战局一缓和,节度使府就越发悠闲起来,自从知道赵朴真学画以后,应夫人就十分饶有兴致地让人备了笔墨纸砚,在书房里画画。颜料调好,她自己就先画了一副山水画来让赵朴真来赏鉴。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赵朴真是真的吃了一惊,这些天相处下来,听乐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谈论诗书也是头头是道,谈吐清华,才华横溢,但是今日这一幅画,满纸水汽氤氲,青绿山水间鸥鸟悠然,一叶小帆畅然于山水间,这样的画工,已非一朝一夕之功,应夫人含笑道:“许久不画,有些手拙,我那些儿子们个个都只喜欢舞刀弄枪的,今儿难得有人能陪我,你看看,画得可还能看”
岂止还能看赵朴真忽然觉得自惭形秽起来,她忽然明白应钦和那些义子们对这位夫人如此爱重的原因了,她之心胸和才华,都是多么的惊人。
她整理思绪,低声道:“我也不大懂山水画,但是看着觉得比许多大家画的都好,夫人真是才华横溢。”
应夫人笑道:“你不喜欢山水画吗那你学什么,花鸟虫鱼还是人物肖像”
赵朴真在那双明眸凝视下,不知为何不想让这位夫人知道自己实在只是画技平平,细细想起来也只有自己画肖像上下过点功夫,还算拿得出手,低声道:“人物肖像上略略学了些。”
应夫人笑道:“如此甚好,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秦王殿下,几年前在京里远远见过一次,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不如小娘子画一来给我看看可好”
赵朴真正担心在应夫人面前露怯,听到说画秦王,心里倒是一松,毕竟在京里她就练过,倒算熟练,便欣然应了,提笔画了半日,果然画了一副秦王小像出来,应夫人拿起来看了下笑道:“看这光影用法和这笔触,你这似乎是御画院里写真那一派的画法,不过又更细腻些,抓人物特征倒细致。”
赵朴真笑道:“夫人好眼力,我学画从师的师傅,确是御画院里的罗克章先生。”
应夫人点头笑道:“如今世风好写意,大道至简,以神为骨,大多觉得这种画法过于精巧匠气,如何你倒喜欢学这个。”s3;
赵朴真道:“何必非要分个高下我又不是为别人活着的,我喜欢怎么画,便怎么画。”
应夫人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可不是,我自求我的道,管别人的道如何,赵娘子,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啊。”
赵朴真微微有些惘然,觉得应夫人说得十分玄妙高雅,她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当初是觉得能画得惟妙惟肖,将来出府放良,有这么一门手艺,也饿不着,老百姓们可不会欣赏那些玄之又玄的画,他们只喜欢过年的时候,有五彩缤纷的带着喜气的胖娃娃抱着鲤鱼,财神从天上来,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守着门口不许邪神入侵的门神,喜欢给慈父慈母画一张像的画像,以便将来怀念祭祀……
应夫人却不知她满脑子的俗气市侩,疼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娘子见过无咎,能否也画一张无咎看看”
赵朴真也便画了一张,她学的是速绘的画法,因此画起来也十分快,不过几分钟,一个雄姿英发的青年将军跃然纸上,浓眉似剑,眼神炯炯有神,应夫人爱不释手道:“果然很像,等我留着给大郎看看,一转眼就这么大了,当年我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乞丐,满头癞子和脓包,头发稀稀拉拉的,养了好些年才全长好了。”她仿佛回忆一般地说了些应无咎的趣事。
她又看了眼赵朴真,微微有些踌躇腼腆,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话。
赵朴真看她神色,却忽然明悟:“夫人可要我替您也画一张小像”
应夫人眼睛一亮,赵朴
真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忙笑道:“若是夫人不嫌弃我画技浅陋,我给您画一张”
应夫人眼睛却极快地黯了下去,摇了摇头:“算了,我如今这样貌,连镜子都不想照,让小娘子仔细看了画画,可不是为难人吗”
她平日里谈吐自然,举止优雅,让赵朴真觉得她丝毫没有受到脸上的伤的影响,这当然不可能,赵朴真扪心自问,若是自己也
第七十九章看画
不多时应无咎果然走了进来,仍然全身披挂一身武装,进来就行礼:“母亲大人。”
应夫人含笑:“怎的有空回来正好我刚得了幅画儿,给你看看。”
应无咎一边道:“突厥被打退了,乌索可汗还损了一子,如今正龟缩着要重整士气,孩儿押送军备回来,正好探探母亲,母亲得的什么画孩儿在这上头一点不懂,倒欣赏不了……”话正说着,他已是看到应夫人展开的画,画中赫然正是自己,虽然不过寥寥数笔,却形神兼备,不由脸上一红:“这是谁画的难道是母亲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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