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侠骨一点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饮尽乞峰雪
他张开藏于身后的双臂,摊开手心,以示无害,笑容不浓也不淡:“公子勿要自欺欺人。你可知此为何处,又可知如何脱身于吉已亡,这世上只有贫道才知晓这个秘密。贫道若死,这里便是一个真正的绝地。”
“公子修为高深,才智卓绝,撑上三日五日,慢慢找出口,或许不成问题。”
“可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他的声音愈显沧桑,吐字反倒清晰细腻,明明逐字逐字地道出,却有种说不清的流畅,又如山泉淌在石间,清脆悦耳。
此时,袁买正好停在张宝身前,不足一丈。如此近的距离,倘若出手,只须一剑,张宝恐怕见不到一抹剑光、听不见一丝声响,便会授首。
袁买目光紧锁张宝闪着暗红的眼眸,身体张而不弛,仿佛感受到了三尺青锋那跃跃欲试的心情,捏着剑柄的右手愈发紧绷,沉默片刻,沉声道:
“...说吧,欲待何如”
张宝暗舒一口气。
只有作为敌人,站在袁买面前,你才能真正体会到他的恐怖。临在近处,滔天杀气扑面而来,就像一只厚实的麻袋,将张宝紧紧捂住,险些透不过气来。单一个眼神,仿佛整个人已被架满了冰冷的剑锋,只消轻轻一吹,就会血溅当场。
尚未出剑,仅凭气势,就能让人产生随时将死的幻觉,若非张宝亲身体验,决计无法相信。他貌似神态自若,实则背后早已浸透冷汗。
他静心守一,尽力保持原样,轻声说道:
“那就麻烦公子退远些。待贫道打开出口,先行离开,公子便可带着你的朋友脱身,尽早救治伤势。岂非两全之策”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中,时间总是过的极慢,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熬了一年,慢的令人发慌。
袁买为何还要犹豫
他是否会拔剑暴起
张宝努力撑着笑容,心情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许久,他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凭何信你”
“因为从出口位置下去,就是一条暗河,直通外界。贫道断无可能在中间做任何手脚。”
张宝早就备好腹案,袁买甫一问起,他就立刻应答,连一息都不愿等待。他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不想面对这个人、这柄剑。
“好,我信你这一次。”
听到张宝急切的回答,袁买方才安下心。气感相交之下,他已察觉到张宝的心情变化,知他勇气尽丧,绝不敢有二心。他既然决定救人为上,便不会杀张宝,先前步步紧逼,实是为了给张宝施加莫大压力,以免他心生歹意、摆弄诡计。
但他还要加上一道保险。
“别骗我。”
袁买边笑着说道,边转身离去,笑容一如满山春色。
见到这一幕,张宝终于松出一口气,如卸下万钧重压。然而他一口气尚未完全泄出,一道银光已撕破红尘,从他颈侧掠过,旋即一声龙吟灌入耳中。张宝僵住笑容,脑门上冷汗如雨般唰唰下坠,方见几缕银发正缓缓飘在眼前。
他未敢动弹分毫,只转动眼珠子,望向袁买远去的背影,面色惨白赛雪。
袁买走的很慢,他来时走的有多慢,离去时也绝没有快上半分。
他的步子轻盈,即便在这样空旷寂静的巨殿内,也断然听不见半点声响。
他的手依然覆在剑柄上,一如他的剑随时能都能要了人命。
无声的等待最折磨人心。
张宝能等,心再慌再乱,也能等。十几年他都熬过来了,岂会等不了这一时。他像钉子似的扎在原地,一动未动,甚至连表情都未变化一下,目光在袁买与孙策二人的位置之间来回扫动,心中默默数着。
足够了!
见袁买即将走到孙策身边,张宝心情一振,双袖如鹏展翅,忽如一股轻风送入脚下,
第四十一章 夜难眠
三四月份的会稽,有时日照甚盛,令人闷热难耐。行走在户外,稍微干点卖力气的活,便已汗流浃背。但若进得山林,茂密的树荫就成了最佳的遮阳伞,不但如此,苍翠欲滴的缝隙间,总会传来丝丝凉意,夹着芳草的清新,好不惬意。
刘力此时正蹲在茂盛的树丛堆里,非但没有这份闲情雅意,还止不住的提心吊胆。周围高高矮矮塞满了不知名的花草树木,密不透风,将他与两个女孩紧紧包围在其中。瞧他的紧张模样,仿佛丛中藏着无数凶恶的猛兽,随时将会扑出来。
他一掌一个,轻轻捂盖着女孩们的嘴鼻,防止她们闹出大动静,又不至于阻了她们呼吸。同时还不断用眼神示意她们稍安勿躁——他可真怕了这两个小祖宗突然闹起脾气来。幸好女孩们甚是乖巧,安静地蹲一起,相互牵着小手,两双萌嘟嘟的小眼睛一眨一眨。
刘力竖起耳朵,耐心辨识树林里的各种声音,鸟虫鸣叫声,风过呼啸声,枝叶摇曳声,河水涓流声,但都不是。没过多久,他终于找到了目标。那是某种东西踩在杂草与泥土上的声音,轻不可察,就像声音正欲发出就被扼住了,如同一只靠近猎物的豹子正从草地上潜过。
可是豹子绝没有四只脚。这是一个人,一个危险至极、又不知是敌是友的人。这人步频快捷,分明在极速奔跑,却比豹子潜行还要轻敏,又时不时停顿几息,或等待,或观望。
光凭这一点,就已将刘力甩出九条街。
这一刻,刘力发自内心地爱上了袁买他传授的“笨蛋打水功”——这是小宪英给取的诨名。坚持了近一个月后,别的不说,至少他的感知提升了许多,不但耳力更为敏锐,还能微微感受风的流动。若没有这些变化,他现在绝难以察觉到那人的脚步声。
随着声音快速接近,刘力连呼吸也都牢牢屏住。他缓缓挪动头,朝着两个女孩挤眉弄眼,却发现她俩早已紧闭双眼,小手捂住耳朵,小脑袋都快缩到了胸口,活像两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我真傻。
刘力捏了捏鼻子自嘲道。之前能老远就发现那人的踪迹,也多亏了小宪英的嗅觉预警,那只小琼鼻可比他的耳朵灵光太多了。
他们就这样大眼睁小眼闭,默默蹲在树丛里,蚊虫甚是扰人,刘力却不敢有丝毫动作,更不敢放出气息。等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连小宪英的鼻子都嗅不到一丝气味,又约莫等了半刻,三人终于长出一口气。
只见丛中忽然冒出了三个脑袋,一大两小,四下望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拉出了身子。
“刘力你真是个胆小鬼,”混久混熟以后,小宪英竟开始直唤其名了,她拉着闺蜜直径朝着先前未走完的路继续走去,将刘力撇在身后,“亏你这么大个子,白长了许多膘,还和我们两个小孩子躲在一起。若让别人看到,岂非堕了师父哥哥的名头等遇到师父哥哥,定要把你逐出师门。”
“行行行,您是祖宗,您说啥就啥。”
刘力不置可否地应付着,也不知为啥,这女娃偏就挑着自个儿怼,莫非看他长大太憨厚,觉着好欺负
可他倒是半点脾气都生不出来,心底里似乎还有些说不出的欢喜。并非因为她的家世显赫,也非因为袁买罩着,只是一看到她,就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妹妹。他曾经也有个可爱的妹妹,总像只小跟屁虫似的,成天笑嘻嘻地跟着哥哥调皮捣蛋。这一晃,十七年过去了。
见俩女孩还在不停向前走,越走越远,刘力忍不住跟上去,唤道:“甭走了,这都到头了。看那一堵堵跟城墙似的,哪还有上山的路”
刘力指着前头不远处的陡峭悬崖说道。
定睛望去,湍急的水流从崖壁缝里倾泻而出,形成一道低矮的瀑布,万马奔腾般冲入山脚下的河水中。这回是真的近在眼前,他可以发誓,绝不会再出现“望山跑死马”的错觉。
可刘力的话,小宪英压根没听进耳内,瀑布的轰鸣声早已掩了她的耳,也遮了她的心。她拉着小尚香一块儿,迫不及待地小跑到河边,扬起脑袋,惊讶又好奇地注视着瀑布,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小嘴儿。
她何时见过这般新奇的景象,瀑流如同一道珍珠卷帘,低悬青山绿壁之间,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溅起无数雪白飞沫。阳光映下,泛起朵朵金黄色的花瓣。
小宪英呆呆地杵了许久,又想起刘力的话来,指着瀑布顶上,俏皮地问道:“谁说没路的,这不是路吗指不定啊,那人就是从水里钻出来的。”
“那俺还是从地里长出来呢。”
刘力望向瀑布口,不宽也不窄,好像真能过四五个人。可谁又会费那老大的劲儿,爬到上头呛水,这不吃饱了撑的
“赌不赌你要是输了,就得叫我师姐。”
女孩突然转过身,蹦跶到刘力跟前,歪着小脑袋问道。
刘力被问的莫名有些心虚,好生瞅了几眼瀑布,见无异样,遂安心下来,笑嘿嘿应道:“那行啊,这可是你自己提的。你若输了,就得唤俺师兄,莫要赖皮。”
“还得约定个时辰,可不能一直干等下去。”
刘力心思一转,又接着说道。
“哎呀,你一个七尺汉子,忒小家气气,同小孩子计较甚多,”小宪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只等一刻,行了吧”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使劲击在一起。
掌心的微痛尚未散去,三人耳边兀然传来一声长啸,气息悠长,响彻山间。
刘力猛然一颤,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这一看,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了,果真有几道人影从瀑布口窜出。眨眼间,他们已借着水势,坠落河里。
“噗通!”
三个脑袋钻出河面,仔细一瞧,正是袁买、孙策与周泰。
我真傻,真的。
刘力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下了套。他垂头丧气地朝身边瞥去,俩女孩已抱成一团,乐的合不拢嘴。尤其是小宪英,那眯着眼笑的得意劲,在刘力看来,活生生就是一只偷了老母鸡的小狐狸。
第四十二章 离别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人活着,最宝贵的莫过于情义与信念。
它们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可时常能给予人莫大的力量,正是有了这种力量,人类才能结出璀璨夺目的文明硕果。
正是有了这种力量,袁买才能一举突破第五境的桎梏,险之又险击败于吉。
巨殿内,他将性命托付孙策,孙策也将命运交给他,那一刻,他心中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他一向是独自一人战斗的。
因为他一向孤独。
他不缺少朋友,也从未感到寂寞。
他的笑容灿烂多彩,但他的心仍是孤独的。
无论走在多么热闹的街头,无论身边簇拥着多少手足好友,他都像是一个人站在萧索荒凉的雪原中。
所以,他第一眼就认出,孙策也是一个孤独的人。
唯有孤独,才能真正理解孤独。
但在那一刻,两个孤独的人,仿佛不再孤独。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袁买实在说不清,也不愿再想,天底下许多事情本就不是拿来说清楚想明白的。
他直视孙策的目光,笑如满山春色。
“好。”
五日后。
黄昏时分。
距县城七八里郊外,北面挨着山,南面临向河道,小山坡上有一块还算干净平整的地块。拢共二十来步见方的面儿,树荫稀疏,芳草萋萋。县里寻常人家下葬,多半都在这附近山上挑个顺眼的位置。
此刻,袁买与孙策二人正站在一块七尺高的青石碑前。
碑面刻几个醒目大字:江左英烈之墓。
碑下有一座大坟,坟里葬着足足二十一具尸体。
原本应该有二十三具的,可惜道观崩塌,另外二具永远埋在废墟下,再无法找到。即便挖出来的这二十一具中,仍有四具是残缺不齐的。
几日来,孙策只做三件事,这便是其中一件。
另一件,则是立下遗嘱。
今日辰时许,孙权、张昭一干人等,凡能来的,皆已赶到达县内。
众人伤心欲绝,尤其是孙权。他十岁时就失去了父亲,追随孙策左右,一向视长兄如父。眼下孙家的这尊擎天柱即将断裂倾倒,如何能让这个十九岁的年轻人不悲痛万分。但他仍然强忍着没流出一滴眼,只因他兄长说过,孙家的男人,从来只流血,不流泪。
见到这样的孙权,孙策很开心,也很满意,交代完后事,笑着将他托付于张昭。
接下来,他将要完成人生中最后一事。
不是以君主的身份,而是仅以武者的身份。
残阳似血,草色如金。
微微凉风拂过小山坡,寥寥几片枯叶离了树梢,在半空中翻卷腾挪,竟有些萧瑟意蕴。
孙策摩挲着碑面几个大字,轻声道:“显雍,袁孙两家的盟约,如今看来是结不成。让你白跑一趟了。”
“无妨,”袁买丝毫不以为意,陪在孙策身侧,同注视着石碑:“想要结盟的,是我父亲,出使江东的,也是佐治兄。烦心的事,丢给他们便好。何况,打我第一眼见到伯符兄,就断定这盟约注定结不成。”
孙策好奇道:“何出此言”
“猎手岂会与猎物为伍伯符兄若重视结盟,又岂会远赴山阴”
袁买边说着,边解下酒囊。他近来好像愈发离不开酒了,尤其是这种时候,喝上几口,胜过千言万语。
“知我者,显雍也。”
孙策后退数步,面向石碑,长揖三度,又接着说道:“江东初定,尚需时日抚拢人心。袁曹一战,胜负尤未可知。贸然参与其中,无异与虎谋皮。”
“原本理该如此,直到遇见显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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