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安懋
第四百三十章 戴凭席冷
文一沾进思政殿的时候,罗蒙正已然离开了好一会儿了。
倒是没遇上与罗蒙正在殿门门口相视而哂的尴尬情形。
安懋仍像往常一般坐在殿上,见文一沾行礼作揖,还是温声微笑道,“文卿来了坐罢。”
文一沾谢恩坐下。
甫一抬头,就见徐安又悄没声儿地重新立到了安懋身侧。
安懋笑道,“休沐日把文卿喊回来,可是朕叨扰了。”
文一沾应道,“圣上如此劳心,”他笑道,“臣自是更应舍了那‘九日驱驰一日闲’去。”
安懋笑道,“文卿舍得这般痛快,莫不是,”他微笑道,“是因着在陆府里,见过了‘寒流雪满山’,冷得受不住了,这才宁愿到朕的思政殿里取暖来了罢”
文一沾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安懋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圣上玩笑了,若是当真如韦苏州所言,”他信口引道,“‘诗思清人骨’,臣便也不觉得冷了。”
安懋扬眉笑道,“这却不然,古人云:‘孔席不暖’,文卿这般奔忙,想来在陆府里,坐的定也是一方‘冷席’了。”
文一沾浅笑道,“臣在陆府里坐的,是一方‘戴凭席’,”他微笑道,“虽不算太暖,但断乎也不能说它冻着了臣。”
安懋闻言笑道,“昔年汉光武尝于正旦朝贺之时,令群臣中能说经者更相难诘,若遇经义不通之人,辄夺其席以益通者,汉廷之上,唯戴凭重坐五十余席,故东汉时有‘解经不穷戴侍中’之语,如今文卿说自己坐了‘戴凭席’,看来,”他亦微笑道,“着实是在陆府里坐得舒服了。”
文一沾淡笑道,“臣是讨了一顿口舌便宜,却自觉不安,怕‘鸠占鹊巢’,才说陆府里摆的是一张‘戴凭席’,若是真坐得舒服,臣又如何会舍这‘一日闲’舍得那般痛快,乃至教圣上‘召之即来’呢”
安懋笑了一笑,道,“朕知文卿素来谦卑,”他顿了顿,道,“也幸亏文卿的确谦卑。否则,听文卿这般话语,朕还以为,文卿是要借着陆府里的一方席,效仿昔年戴凭荐蒋遵呢。”
文一沾道,“昔蒋遵为禁锢之身,是因东汉‘汝南多奇士’,汉光武惧党祸再临,故用人苛娆至极,乃至多有清正忠孝、学通古今之人不得其用。”他浅笑道,“然如今栋梁之才皆为‘天子门生’,圣上稳坐思政殿中,便可‘赚得英雄尽白头’,哪里须得臣再来举荐呢”
安懋道,“文卿既无举荐之意,那好端端的,”他微笑道,“说甚么‘鸠占鹊巢’呢”
文一沾笑了笑,微微倾过身道,“世人皆道戴次仲解经不穷,而臣以为,戴次仲能‘夺席谈经’,甚而传为美谈,是因当时汉光武已拜其为虎贲中郎将,戴次仲方敢安坐于席。”
“如若戴次仲仅任郡举郎中,就是再满腹经纶,即使明知汉廷博士皆不如己,也不过是瞧着他人坐居己上,不得不独立于群臣之外罢。”
安懋笑了一下,道,“朕说‘戴凭夺席’是美谈,可不曾说‘戴凭避席’非佳话啊。”
文一沾微笑道,“圣上的心胸远胜光武帝,自然不计较廷臣是‘夺席’,还是‘避席’了。”
安懋看了文一沾一眼,“这说来说去,文卿想提的,还是举贤荐才的事体。”他微笑道,“只是怕在朕眼中无端成了东汉戴凭,才费了这番口舌罢”
文一沾语气恭谨地应了一声,又道,“臣在陆府中已见‘戴凭之才’,自是惭愧圣上以戴凭类己了。”
安懋笑了笑,道,“文卿是聪明人。”
文一沾又倾了下身,就听安懋似感慨般地微笑道,“区区一方‘戴凭席’,就什么话都让文卿说尽了,朕要再不开口往下问上一问,文卿便该嚷着思政殿里的坐席不如陆府里的暖人了罢”
文一沾一怔,道,“圣上是在说臣‘自作聪明’,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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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言方行圆
文一沾道,“金吾卫掌宫禁要害,臣委实不敢置喙。闪舞”
安懋道,“那朕便要问上一问了,”他浅笑道,“文卿是不敢置喙宫禁呢,还是不愿置喙要害”
文一沾复倾身道,“《道德经》中云‘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安懋半似玩笑般地道,“原来文卿是怕伤着。”
文一沾顿了一顿,道,“臣是在效仿权文公。”
安懋道,“哦”他收起了笑容,“这是甚么说法儿呢”
文一沾道,“昔唐宪宗时,权文公拜平章事,与李叔翰同作相,元和五年冬,时任河东节度使的王魏公来朝,朝中赞誉者甚多,唐宪宗念及其政绩卓著,又有平李希烈之功,欲以平章事之职加之,而权文公、李叔翰坚执以为不可。”
“其时权文公奏曰‘夫平章事,非序进而得,国朝方镇带宰相者,盖有大忠大勋’。”文一沾正色道,“故臣窃以为,夫秉国之钧,不可加之序进,亦不可去之渐经,本朝忠勋则更是……”
安懋打断道,“本朝忠勋皆有定鼎之功。”
文一沾闭上了嘴。
安懋道,“若依文卿所言,”他微笑道,“只要朕一日执鼎,这忠勋之臣,便是一日不可‘去之渐经’了”
文一沾默然。
安懋又道,“再者,其时西川之乱平息不久,唐宪宗为安定四方,自然要顾全大局,然本朝之藩镇,已为他国之敌首,世易时移,”他看向文一沾,道,“文卿这般踟蹰,实在教朕疑惑。”
文一沾站起了身,“臣亦有疑惑。”
安懋冷淡道,“哦不知文卿所疑何事”
文一沾作揖道,“圣上既对‘东汉戴凭荐蒋遵’之事颇为不懑,为何还要离构臣于党祸之中呢”
安懋闻言,不怒反笑,“朕登基以来,还是头一次听到‘天子门生’说出‘君构臣’的话来。”
文一沾道,“臣不得不说。”
安懋挑眉。
文一沾道,“宋人尝有诗云‘党祸本从名辈出,弊端常向盛时生’,圣上亲政以来,天下承平,海晏河清,臣见盛景临世,不觉……”
安懋笑了一声,这一下笑得有些不大好,徐安用余光看去,觉得安懋是在少见的皮笑肉不笑,“文卿就别拿宋诗来揣测朕了,”他说着,不觉又“嗤”了一记,“朕知道,此诗前一句为,‘民贫乐岁尚艰食,道丧异端方肆行’,文卿是在拐着弯儿说朕治理无方呢。闪舞”
文一沾立时道,“臣失言。”
安懋盯着文一沾看了一会儿,忽而道,“文卿上一回也是如此。”
文一沾不语。
安懋又道,“文卿就是太方正了。”
文一沾开口道,“臣是言方行圆。”
安懋张了张口,道,“这句话朕倒听不明白了,”他淡淡道,“文卿是在自夸呢,还是在自谦”
文一沾的揖行得更深了些,“臣是在就事论事。”
安懋道,“文卿哪里是在就事论事,”他感叹道,“文卿这么说,就是在让朕不好重用文卿。”
文一沾抿了抿唇,转而道,“臣昔闻晋人有云‘自然无心于禀受’,想来圣上今朝所见,亦是如此,故……”
安懋扯了扯嘴角,道,“这是东晋刘惔的掌故,说的是世间人善少恶多,犹如写水著地,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文卿此刻引此典,便是自谦之后又自夸,教朕不好再往下开口了呢。”
文一沾沉默片刻,道,“臣引此典故,是在答复圣上心中之疑惑。”
安懋笑了起来,“文卿这话要是再说得通俗点儿就好了。”
文一沾道,“圣上自有圣知,臣何须多言”
安懋淡淡道,“朕瞧文卿是,”他稍稍一顿,用一种玩味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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