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徐宁看了看桌上的药材,道,“我于医理上,虽不如四皇子一般精通,可这几味药,于伤情颇有益处,尚药局不该拂了四皇子的意。”
徐安也看着桌上的药,“是吗”
徐宁点头,“是。”接着,他的手指一一点过桌上的几味药,分析道,“石钟乳温肺气、白英石安心神、石硫磺治虚寒、赤石脂敛止血、紫石英降逆气,如何治不得那徐知让的伤”
徐安道,“石钟乳、白英石、石硫磺、赤石脂、紫石英……”他抬起头,“五‘石’同服,合为‘五石散’之效。”
徐宁道,“五石散功效颇多,非唯治病,昔年何平叔服五石散,神明开郎,面容至白,姿容仪美。魏明帝疑其傅粉,于夏月时,赐热汤饼,何平叔食之,大汗出,以朱衣自拭其面,却色转皎然。”他笑道,“徐知让若服了这药,不知能不能应了那‘傅粉何郎’的典故”
徐安淡淡道,“五石散风靡魏晋不假,可裴元公、晋哀帝、北魏道武帝、献文帝,乃至针灸鼻祖皇甫士安,均因服此药致瘫而死。”
“《晋书》尝载,皇甫士安服食五石散后,‘隆冬裸袒食冰,当暑烦闷,加以咳逆,或若温虐,或类伤寒,浮气流肿,四肢酸重’。”
“孙十常亦于《千金方》中明言‘有进饵者,无不发背解体,而取颠覆。余自有识性以来,亲见朝野仕人遭者不一,所以宁食野葛,不服五石,明其有大大猛毒,不可不慎也。’”
“自然了,”徐安顿了顿,“四皇子年纪尚小,所涉医书不广,或许只见古籍中记载,服此药者多称祛病强身,才以此赏赐了那徐知让。”
徐宁道,“或许如此罢。”
徐安道,“或许”
徐宁微笑道,“或许,四皇子是厌恶徐知让。那日他在紫宸殿中,在圣上、四皇子面前胡言乱语,哗众取宠,以下犯上,可谓是大不敬了。圣上却指他为四皇子的陪读,四皇子有所畏惧,也是情理之中。”
徐安道,“四皇子何惧”
徐宁道,“那日大人也在殿中,难道没听到那徐知让的满口荒唐言吗他若作了四皇子的陪读,必定因谬言见罪于宫中各主,到那时,岂不成了四皇子身边的一大祸患”
徐安
第九十九章 临行父嘱
定襄,周府。
周胤绪走过抄手游廊,穿过一道垂花门,绕过一排后照房,到了三开间的正房堂屋前,正房左右接出耳房,耳房前有小小的角院,周惇的书房就在这角院里。
周胤绪知道,这种一正房两耳房的建筑布局,称作“纱帽翅”。这种布局于无形中拔高了周惇“一家之主”的身份,因此,周胤绪每回走进周惇书房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整肃一下。
虽然,周惇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严父。
周胤绪跨进了书房,他这回并没有像平常一样行礼,只是微微倾身,“父亲。”
周惇坐在书桌后,朝他微微笑道,“来了坐罢。”
周胤绪依言坐下。
周惇道,“都收拾好了”
周胤绪回道,“收拾好了。”
周惇道,“你觉得好了,我就不多问了。”他轻轻搁下毛笔,“明儿福嗣王要来拜访,我就不送你了。”
周胤绪道,“一切就绪,父亲放心。”
周惇道,“你行事一向有分寸,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回,我却想叮嘱你几句。”周惇顿了顿,“你若不想听,也可以不听,不听也没什么,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也不爱听我父亲的话。”
周胤绪道,“儿子必谨遵父亲教诲。”
周惇清了清喉咙,“你这回去,别急着做事,先学学怎么做官,官做好了,事儿自己就来了。”他说完这句话,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若还没把官做好,事儿就到了门口,也不用着急,先看看把官做好的人是怎么做事的,照着学,准不会错。”
“瑁梁府尹范扬采是盛德宗时的老臣了,我之前与他打过两回交道,是个稳重人,你遇到事,不妨先问问他。”
周胤绪早就了解过瑁梁的情况,他知道周惇说的是府尹范垂文。周惇说起范垂文时,是称他的字,而不是称名,可见范垂文确实得周惇敬重,周胤绪立刻应道,“是。”
周惇接着道,“德宗在的时候,还曾亲笔给范扬采题写过‘垂文扬采,遗将来兮’。”周惇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即使你不愿去问他,也须得尊重他。”
“瑁梁长史宋圣哲,是光启三年文科第一甲的进士出身。他的文章,我有印象,才华先不论,但他有天赋,”周惇说到这里,看了看周胤绪,着重强调了一句,“比你有天赋。”
“有才华的人太多,有天赋的人却少,因此,有天赋的人,总是带着点儿傲气的。”周惇说到这里,露出赞许的神情,“他为官至今,天赋中的傲气却还在,这极其不易。”
“天赋学不了,傲气也不必学,你只学他天赋中的那点儿傲气,就足够了。”
周胤绪犹疑地开口道,“可儿子听说,这宋茂行是皇后的侄子。”
周惇道,“是族侄。”
周胤绪道,“正因不是亲侄,这许多事上,就……”
周惇道,“无妨,你只把他当一般同僚相待即可。”
周胤绪点了点头。
周惇道,“至于瑁梁都督彭平康,他父亲是徐广的嫡系旧部,对他,你倒不必太过谦和。”
周胤绪道,“父亲放心,地方军政一向分治而行,想来,儿子与他,也不会有过多交集。”
周惇摆摆手,“话别说得太满,彭平康此人,我只见过一回,脾性比他父亲更为刚硬。”
周胤绪道,“刚硬的人,必定要强。”
周惇道,“这正是他稀奇的地方,他虽刚硬,却不爱要强。对这种人,你得和他一般刚硬才行,否则,他必会看轻你。”
周胤绪道,“儿子记住了。”
周惇道,“另有一点,是要紧,不过你听了,也不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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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汗血宝马
徐宁抱着双丝绢跨进尚衣局时,尚衣局的院中正热闹着。
穆翰德被马嚼子塞住了嘴,反绑了双手,栓吊在一棵粗树上,许多昆仑奴嬉笑着对他指指点点,甚至不时拿起细枝条抽打他的小腿。
周围人走来走去,没一个去帮他,徐宁也只是淡淡地朝穆翰德这边扫了一眼,就径直走进了正屋。
一个小宫女正和尚衣局的管事讲一桩东宫流传出来的八卦,“……殿下对那新罗婢着实上了心了……这回又赏了罗衫,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管事道,“有道是,‘花钿罗衫耸细腰’,太子是爱她的好身段呢。”管事若有所思道,“这回赏罗衫,下回就应赏花钿了。”
小宫女撇撇嘴,“再怎么赏,圣上、皇后也不可能让她进太子殿下的后宫。”
管事还要说话,徐宁笑眯眯地上前来,把那匹绢往桌上一掼,接口道,“她若不进,太子就会把她留在身边,心里眼里都装着她;她若进了,反倒近不了太子的身了,还要同其他后宫女子一样想尽办法邀宠,天长日久的,太子难免会有所厌倦。到时,”徐宁对那小宫女温和地笑了笑,“你的地儿,不就腾出来了吗”
小宫女恍然大悟,“说得正是呢。”她朝徐宁俏皮地行了个半礼,“多谢内侍大人指点。”
徐宁也笑着回了个半礼,“后宫路虽宽又多,但每条都不好走,您可要小心脚下啊。”
小宫女又朝徐宁笑了笑,便对管事告了辞。
小宫女出去后,管事对徐宁感叹道,“又一个,又一个,唉……”
徐宁把那匹绢展开来,“她们能走的路多,心思活络也是寻常,何必要拦呢”
管事道,“是啊,她们总好过那些走投无路的。”说着,又叹了口气,用手比了比徐宁的绢,问道,“想做什么”
徐宁道,“裁条汗巾,绣对麒麟上去,边缝得齐整些就成。”
管事拿量衣尺比了比,道,“行,就是这绢太长了些,”他比着给徐宁看,“这料多了这么一截儿。”
徐宁不以为意道,“那就当边角料罢。”
双丝绢在宫中并不是如何名贵的料子,这多出来的一截也捞不到什么好处,管事觉得不如捎带着卖个人情给徐宁,于是道,“这一截倒可以再缝条手帕子,与那汗巾一起做了,也不多费了人。”
徐宁对针线上的事情向来不感冒,便赞同道,“那就做条手帕罢。”
管事问道,“要什么花样子啊”
徐宁一怔,随口就道,“……那就梅花罢。”
管事道,“哪种梅花”
徐宁想了想,道,“骨里红梅罢,我记得,宫中这种梅花,比其他梅花开得更久些。”
管事一边在簿子上记下徐宁的要求,一边附和道,“是啊,骨里红久开不易泛白,意头也不错。”
这时,屋外传来喧哗声,管事却并没有要出去看看的意思,徐宁不禁问道,“那群昆仑奴在作什么呢”
管事道,“‘驯马’呢。”
徐宁道,“这种‘驯马’的法子,我却从未听说过呢。”
管事道,“那是华傲特有的‘驯马法’,叫作‘吊马法’。据说,经这种法子驯出来的马,能骑行数百里而无汗,动起来比狗还迅捷。”
徐宁道,“是吗”他向穆翰德那边张望了一下,对管事笑道,“这‘马’看起来就不像匹‘好马’。”
管事有些促狭地问道,“那怎样才算‘看起来像匹好马’”
徐宁道,“昔年暴利长于敦煌渥洼水旁得一异马进献
第一百零一章 兄弟叙情
徐知温走进院中的时候,徐知让正迷迷糊糊地瞌睡着。
他趴在床上,贴身侍婢盼巧在床边轻轻给他扇着扇子,他躺得太舒服了,门外隐约的对话声飘进来,也像是催眠的细语,“……尚药局刚送来的……”
徐知温扫了那端药的小厮一眼,转身吩咐道,“快到用膳的时候了,去传一桌客饭送过去罢。”
说罢,徐知温径直越过那端药的小厮,自顾自地推开徐知让所在的屋门。
“吱呀”一声,徐知让被惊了一记,他眯缝着眼,嘟囔道,“娘,我正困着呢……”
床边的盼巧见徐知温进来,立刻放下扇子,站起来行礼道,“大少爷,您……”
徐知温瞥了盼巧一眼,似笑非笑道,“五弟喊‘娘’,定是思念母亲了罢。”
徐知温这句话彻底把徐知让吵醒了,他从香软的被褥中抬起头来,哑哑地喊了句,“大哥。”随即,他对盼巧使了个眼色,“你先下去罢。”
盼巧刚打开屋门,方才院中端药的小厮就瞅准这个空档,把药送进了屋。
随后,门又被合上了,屋内仅剩兄弟二人。
徐知温在放药的桌旁坐了下来,他扫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一只孔明碗盛着半碗温水,旁边搁着一小包用桑皮纸包裹的中药散剂。
徐知让慢慢翻过了身,他用手肘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侧躺着看着坐在桌边的徐知温。
徐知温收回目光,想了一想,拿刚才出去的盼巧作为话引,开口道,“那丫头从小跟着你,倒是越长越清丽了。”
徐知让垂下眼帘,淡淡道,“大哥若喜欢,我今晚就让她伺候大哥去。”
徐知温看了徐知让一眼,只见他神色平静,笑了一声,道,“我不过夸了一句,可并没说喜欢她。”
徐知让道,“哦,是我误解了大哥的意思。”他抬眼看向徐知温,“只是大哥平常不爱夸人,这偶然夸上一句,也不怪别人会误解。”
徐知温道,“是么我竟不知我如此冷情。”他对上了徐知让的目光,“这丫头还是我给五弟挑的呢,五弟就是误解谁,也不该误解她。”
徐知让道,“那正好啊,‘完璧归赵’。”
两兄弟对视了一会儿,徐知温先收回目光,又看向桌上的那包散剂,“五弟长大了啊。”他随手拿起那包药,却没动手拆开,“方才明明还躺在那儿喊‘娘’,这会儿却和我论起房里人来了。”
徐知让听到这句话,眼神微动,“是啊,这些日子没去和母亲请安,确实想念母亲了。”
徐知温的手指摩挲着桑皮纸包,“可五弟在母亲面前,从来,”他又看向徐知让,“从来就没喊过一声‘娘’。”
徐知让默然不语。
徐知温道,“母亲若听到五弟喊她‘娘’,一定……”
徐知让打断道,“大哥今天早上去和母亲请安了吗”他朝徐知温笑了笑,“大哥去请安的时候,可问过母亲昨晚睡得安好”说着,他又不笑了,转开视线,“我姨娘知道我挂念着母亲,便说让我不用担忧,因为她这些日子来,每夜都在母亲床前伺候打扇,早起为母亲通头梳妆,所以……”
徐知温道,“所以你就是不肯喊母亲一声‘娘’。”他捏了捏手中的药材,“你就是,就是不肯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五弟,你若真心称我一声‘大哥’,为何,却从来不肯喊母亲一声‘娘’”
徐知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大哥今儿不是来看我,是想来与我论‘礼’了。”他自嘲地一笑,“连大哥都忍不住跑来与我论一论‘礼’,看来,我确实该打。”
徐知温道,“我没与你论‘礼’,我在和你讲‘情’呢。”
徐知让道,“我因驳‘礼’挨了打,不敢再讲‘情’了。”
徐知温道,“五弟,‘礼’与‘情’并不冲突。”
徐知让抿了抿嘴,没接徐知温的话,而是道,“我该服药了,大哥,让盼巧进来服侍我罢。”
徐知温松开手心的药材包裹,发现桑皮纸已经被自己捏破了,露出一点点药粉末子来,他把这包药剂放回托盘上,药粉子便从破了的口里倾泻出来。
徐知温见了这药,微微一怔,随即道,“她要进来了,我不免要夸她,五弟岂不是更不愿与我讲‘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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