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根

    曹贵荣毫不客气的拿起瓜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冲着罗凤英翻着白眼。不等一个瓜子咽下去，另外一个已经塞进了嘴巴里，索性将瓜子皮堆积在嘴巴边上，唾沫横飞的边吃边嚷嚷着。

    “你还好意思说，不是你跟我说李春霞回来了，让我去找她，即便是人弄不回来，也能弄些钱来，你看看，你看看！”曹贵荣指着自己缠着绷带的脑袋，“他妈的，一分钱我也没有要回来，倒是脑袋差点开了瓢！”

    “你猜猜，我刚刚看见了谁李春霞和她弟弟李小军！”罗凤英转着小眼睛，往曹贵荣面前凑着，嘴巴不停歇的说。

    “啊，在哪里看的的”曹贵荣停止了磕瓜子，瞪着眼睛看着罗凤英。

    那天在医院闹腾了一场后，那个李春霞就再没有露过面，虽说医药费李春霞全部给付清了，但是将近过年挨这么一下子，不折腾折腾，心里哪能过得去呢。

    “医院门口呢。”罗凤英看见曹贵荣有了兴趣，赶紧笑嘻嘻的向前说着。

    “今天是大年三十，他们一家指定在家里，听说这个李春霞在深圳打工呢，挣了不少钱，看看她穿的衣服，咱们四十里铺整个镇




第九十五章心虚
    李建国急忙起身，拖着长短不一的两条腿 ，慌忙挡在了曹贵荣前面，两个粗糙的布满茧子的双手使劲的抓着小军的胳膊。

    “小军，小军，你别急，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李建国看着即将将拳头挥向曹贵荣的小军，劝慰着小军。

    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了，一年多没有见到闺女 ，不知道闺女生活的怎么样，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在异乡闯荡，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坏人的欺负，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委屈，闺女终于回来了，可是好不容易回家的闺女，回来的这几天，这是发生了多少事情啊。

    这些事情的源头，不正是自己惹的事吗

    刚才曹贵荣说蕙兰是到医院打胎去了，小军和春霞回来后不是说蕙兰是得了阑尾炎，在医院里做手术吗莫非这个曹贵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是来搅和事情的

    “曹贵荣，大过年的你不在自己家里，来我们家干什么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家吧！”李建国回过身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着面前瞪着一双幸灾乐祸的眼睛的曹贵荣。

    “哎呀，爹，看看，还是爹疼女婿啊！”曹贵荣高声叫着爹，顺手从靠近墙根的一个大盆子里，摸出一块熟肉扔到了嘴巴里。

    因为女儿回家过年了，李建国一高兴杀了一头猪，可是这个二流子竟然不请自来，跟着吃了一顿年猪饭，可是这顿年猪饭他也没有吃舒畅了，因为喝白酒太多，喝晕过去，还摔的脑震荡住进了医院。

    虽说这个曹贵荣住院不是李家的原因，可是终归这个人是在自己家里出的事情，又担心这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闹事情，李建国和李春霞为了放心起见，还是找把这个二流子送进了医院。

    这一进医院又是花了三百多块钱，疼的李建国心里跟刀割似的，庄户人家靠天吃饭，就指望点粮食换点钱，一年到头积攒不了几个钱，更何况这过去的一年，曹贵荣三番五次的上门讨要彩礼钱，前前后后还了他一千块钱，可是这个没有个够的曹贵荣，硬是说连本带利需要偿还两千多。也就是，必须还得还他一千多。小军可不能再把曹贵荣打出个什么事情来，弄出事来，还不是家里给他花钱

    一想到如果把曹贵荣打伤了，还需要支付医药费，李建国只能强忍住心里的怒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跟曹贵荣说着话，只要能把这个孽障赶走，别让他自己家里搅和，自己一家三口能好好的过个新年，比什么都强。

    可是曹贵荣张口爹闭口爹的叫着，叫的李建国心里恶心的厉害。

    都是自己鬼迷心窍，听了罗凤英那巧舌如簧的瞎话，说什么给李春霞介绍个家里有钱又能干，能帮衬着这个家，又能负担小军上学费用的好青年，其实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离过婚，比春霞大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子。

    看看现在曹贵荣这幅德行！

    曹贵荣好像半年没有理发了，头发已经扎到了脖子根里，这次在医院里缝合头上的伤疤，护士将头顶周围的头发剃去了一圈，上面缠着厚厚的白色的绷带，配上他那一双蚕豆般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活像是战场上受了伤的小日本，要有多埋汰就有多埋汰，一看就不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

    “你别叫我爹。”李建国冲着曹贵荣说。

    “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不想对你动粗，只要你别折腾，别来我们家闹腾，我想办法把利息给你还上，你赶紧回去吧！”李建国看着面前嘴里嚼着肉的曹贵荣。

    曹贵荣将手上粘的猪油随身一抹，另外一个手擦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巴，东张西望看着家里的准备的年货。

    “哎呀爹，今年年货准备的可够充足的啊，又是鱼又是肉的，看样子，这李春霞还真是在外边发财了！”曹贵荣掐着腰，一步三晃的走到盛饭年货的筐子里，把一只煮好的鸡拎了起来，一只手拿起鸡腿，一只手扶住鸡身子，用力一拧，鸡腿就掉了下来。

    曹贵荣将鸡腿放到嘴边，大口吞咽着，由于吃的太急太快，家样的鸡肉又太硬，肉太难嚼烂，噎的曹贵荣不时发出“欧欧”打嗝的声音。

    曹贵荣顺手拿起供奉在财神爷像前，斟满了白酒的酒盅，一仰头，伸长了脖子，只听滋溜一声，两个酒盅里的酒已经见底了。

    “曹贵荣！你出去！立刻出去，这个家不欢迎你！”李春霞起身，来到曹贵荣面前。

    这个曹贵荣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个家怎么可以容忍这个二流子在这里为非作歹。

    “曹贵荣，你知不知道，你这叫私闯民宅，是犯法的，如果我到镇上去报案，



第九十六章思念
    今天是大年初一，天气出奇的好，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就连时不时窜出来的北风都停住了，村头巷尾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走亲串友，穿着对他们来说，最得体最好看的衣服，虽然身上的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甚至小孩子身上的衣服是老大穿不上或者是大人的衣服改制的。

    但是这些，怎么能妨碍人们过新年兴高采烈的心情呢

    光景再烂，日子再困，生活再难，日子也得一天天的过，况且冬天已经过去了，过了年三十，就意味着春天来了，等过几天天稍微暖和些，地里的冻化了，就要开始在地里忙碌了，不趁着过新年这几天好好愉快的玩耍，等到地里的活忙起来的时候，饭都顾不上吃了，忙的四脚朝天。

    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拄着拐杖，坐在向阳的坡上，半眯着眼睛，和旁边年纪看起来相仿的老人一边聊天，一边享受着太阳的温暖；半大的孩子们踩着被太阳晒的化冻的土泥地，来来回回的跑着、闹着，全然不顾棉鞋上、裤子上、棉袄上已经沾满了泥点子，孩子的娘在身后大声吆喝自己家的孩子。

    “大奎啊，你别弄脏了衣服啊，等明天回你姥姥家可就没有衣服穿了啊！”孩子娘看着根本不懂的生活困苦打闹的孩子，焦急的喊着。

    可是哪还能看见孩子 的影子早就跟同伴们笑着、闹着跑到远处去了。

    端着一盆肉汤的小军，看见前面嬉笑的小孩子，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小军和蕙兰一起嬉笑打闹的情形。

    别的孩子们有娘关照着，虽然穿的衣服半新不旧，逢年过节没有什么光鲜亮丽的衣服穿，可是相比小军和蕙兰，他们的衣服，已经是非常好的了。

    起码干净整齐、可是小军和蕙兰，这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一个从小不知道母爱是什么，一个名义上有娘，但是这个娘却什么也干不了，是一个给蕙兰带来无尽耻笑的疯子。

    冬天，蕙兰穿一件小的塞不进去身体的小棉袄，下身穿一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极其不合身的大肥棉裤，棉裤的屁股上，用大大的针脚缝上一个红红的补丁，面对着周围孩子的起哄，可怜巴巴的无声的哭泣着。

    不要认为孩子们的世界里都是天真和快乐，丑恶和阴暗存在在这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

    谁家的家境好，谁家的父母不好惹，孩子们心里是有数的；谁家的家境贫困，父母又是个可以任意欺负的怂包，小孩子们的心里明镜似的。

    自古以来，欺软怕硬这句话，在小孩子们心里同样适用。所以，没有娘的小军和娘是傻子的蕙兰，成为了小伙伴们嘲笑和欺凌的对象。

    小军是个男孩子，在一次将欺负他的小伙伴们骑在地上痛打一顿后，小孩子们才明白，这个瘦弱的男孩身上，有股不怕事不服输的劲，虽然痛打了欺负他的小伙伴的小军，也没有赚到多少便宜，身上那件唯一的棉袄，经过小伙伴的厮打，已经破烂不堪。

    可是从此以后，那些欺软怕硬的孩子们，再也不敢随意欺辱他。

    就连蕙兰，在小军的拳头的保护下，小孩子们也不敢随意辱骂她了。

    可是，为什么长大后，可怜的蕙兰，竟然会遭遇这些无奈的事情，这些事情，足以会影响他一辈子。

    曹贵荣无意识在家里说出的话，让李建国又恨又气。

    恨的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发生这样的事情，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山村里，相当于给这个女孩判了个死刑，就算是家里人不去追究，可是世人的冷眼和风言风语，蕙兰怎么能逃脱的了一旦名声坏了，这辈子还能过吗气的是蕙兰的不争气，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能好好保护好自己，家境已经是如此的困顿和不堪，这样一来，一向好面子，迂腐木讷的王柱子，可如何在村里人面前抬起头

    想起蕙兰的遭遇，看看被曹贵荣逼的背井离乡独自在外闯荡的李春霞，李建国心里内疚不已。

    不知自己的女儿在外是不是也会受到坏人的欺凌，可是自己的能力实在是有限，如果不让女儿到外面去，女儿的一生就这样交代了，左右都是难，当父母的能力有限，只能是为难孩子了。

    想起王二伯和蕙兰都在医院，留在家里的蕙兰奶奶和娘，这个年过的肯定不怎么舒坦。

    李建国嘱咐小军，把杀年猪留下的一些肉熬一些汤，弄点带油水的东西给蕙兰奶奶送过去，好歹吃点带油水的东西，滋润一下成天吃糠咽菜的肚子。

    小军端着盆走进屋子的 时候，蕙兰的娘正坐在板凳上高声哭闹着。

    蕙兰奶奶拿着一根拐杖，扬的高高的，小军还没有走进屋子里，就清楚的听到棍子敲打身体的声音，夹着蕙兰娘那口吃不清的哀嚎声。

    看见小军走了进来，蕙兰娘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藏在小军的身后，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瞅着小军，指着怒气冲冲的蕙兰奶奶，嘴巴里含混不清的喊着，“疼，疼，疼。”

    小军将手里的盆放在黑乎乎脏兮兮的饭桌上，扶着弯着腰直喘粗气的蕙兰奶奶，小声劝慰着。

    “奶奶，别跟我大娘计较了。她已经够可怜的了。”说罢，小军指着冒着热气的肉汤盆，“奶奶，我爹让我把这些送过来，你和大娘喝一些。”

    蕙兰奶年失声大哭起来。

    “小军啊，小军啊，蕙兰在医院里不知道怎么样了，奶奶着急啊。”说话间，两行眼泪从浑浊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没事的，奶奶，蕙兰过几天



第九十七章拜年
    大年初一不除尘，惊扰祖先成罪人，初二先人还乡去，家家户户清扫门。

    不管家里有多脏、多乱，大年初一这一天是不能动的，就连家里的洗碗水和刷锅水，都要倒在家里备好的污水桶里，小时候娘就跟李春霞解释过这么做的缘由。

    娘说，过年的时候，家里的祖先们都回到了家里，和家人一起过团圆年。一般腊月二十八、二十九都到先人的坟茔上，放一挂大大的鞭炮，烧上一沓烧纸，嘴里念叨着，那些已经作古的先人，就会悄无声息的，跟着上坟的亲人回到了家里。

    倘若如果真如娘所说的，每年过年，已经逝去的亲人都能回到家里过年，该有多好！

    作为一名无神论者，出现这样幼稚的想法，看起来有些可笑。可是此时的李春霞，轻轻抚摸着娘留下的唯一的一张照片，真的盼望娘回到家里。

    照片里的娘大约二十刚出头的模样，照片已经有年头了，娘的面容甚至有些模糊，但是能清楚的看到娘那带着微笑的脸颊，洋溢着青春的黑黑的眼睛。

    爹说，这照片是爹和娘结婚的时候的，两个人到县城去照的相。照片里的爹也是正值壮年，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相信年轻的爹和娘，对未来也充满了美好的向往吧，肯定会想，结婚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吧，两个勤快能干的人，日子怎么能不会越来越好呢

    可是爹和娘怎么会想到，若干年后，家里还是过着一穷二白的日子呢

    为了将这张爹和娘唯一的照片妥善保管，上初中那年，李春霞将卖木柴换的钱，除却学费后，买了这个小小的镜框，将这张照片摆放在家里的唯一的大衣柜上，这样，每天都会看到娘了。

    爹悠闲的在院子转着，一会伺弄伺弄院子里的猪，一会看看东屋里的干柴，又瘸着腿看看屋檐下正在滴水的冰溜子，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忙习惯了，突然一下子休息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适应，身体也感觉慵懒了些，只有活动活动，还能感觉舒服些。

    李春霞拿着手里的照片，静静的看着娘，双手不停的抚摸着镜框上的玻璃，就像是真的能抚摸着娘那好看的脸一样。

    如果娘还在世的话， 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跟王永华一样，是省城一所大学的学生，尽情的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呢

    娘一直是支持自己上学的，尽管家里穷的每次学费都是东借西凑的，可是每次爹提出让李春霞休学回家干活的时候，娘都极力反对。

    娘说，只有好好上学，才能走出这个穷山沟，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没有娘的坚持，李春霞早就成了这个山村里早早辍学务农的女孩之中的一员，在这个山村里，女孩小学毕业后，跟着爹娘在地里忙活，多多少少挣点钱，补贴家用，实在是不足为奇，像李春霞这样，能上完高中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李春霞心里虽然有不甘，可是更多的是感激。

    家里穷成这样了，再读下去，小军连初中都不可能念完。

    如果娘在世，肯定不是这样，虽然无奈接受了现实，可是一想起在省城念书的王永华，心里的那股不甘心，慢慢的涌上心头。

    虽然和王永华两人情投意合，可是王贵华对自己那鄙视的态度

    王贵华都直接明着说，他根本就不想让王永华和自己来往，可是，王永华心里是有她的，李春霞自己对自己说。

    初四就得走了，今天都初三了，一会帮爹把家里能洗的衣服都清洗一下，下午再到王二伯家帮着整理下，明天一早就得到县城坐车回家，可是，就这么回去了吗这么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难道临走前不能和王永华见一面吗

    想到爱人就在这个巴掌大的四十里铺镇上，而两个人却不能见面，李春霞心里疼的喘不动气。

    就在李春霞拿着娘的照片发呆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王永华的喊声，“春霞，春霞！”

    李春霞苦笑了一下，将手里的照片冲新放到大衣柜上，拿起手里的扫帚，仔细清扫着地面。

    地面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垃圾，杂草、白菜帮，破旧的衣服，在农村生活了十几年的李春霞，这次回家才意识到，自己原来的生活状态是多么的原始和落后。

    垃圾都是随手扔的，爹和小军根本就不知道还要保持清洁这个说法。李春霞也不想让爹和小军添堵，这几天家里的事情太多了，这么多年的生活习惯，哪能说改就改呢，就由着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