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座小饭店

    但他低估了小曲的能耐，或许是低估了大明此时的风气。男人逛青楼不是大罪过，自家女人都爱管不管，杨小曲更是不在乎。

    看起来，她铁定了心要留在这里。

    刘约叹口气，制止住郭老板，满上一盅，敬道：“感谢老哥的捧场，路途遥远来一次不容易，以后常来呀！”

    这就不是正常人说的话，但屋里人都醉的差不多了，一一举杯，连呼应该。主人敬完，客人回敬，三巡又三巡，总该谈起了正事。

    杨小曲悄悄地将注意力从眉黛远山转移到几人的谈话上。喝多了口齿不清，她也没听见什么，大体意思得靠猜，一顿连听带猜，她就仔细了一句“杨家有女初长成”。

    郭老板几人的文化水平基本上看脸就能瞧出几分，刘约断不可能和这几个东西吟诗助兴，多半是有点其他指代。

    杨家有女唉，那不是我嘛，总不会是我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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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九九重阳（一）
    刘约愣了。

    刚才郭老板丑态尽现你不说什么，怎么这时候想起来嫌弃我物化女性了女权觉醒了

    短暂错愕后他说道：“那我干脆评一个登州府十大美男我就勉为其难地排个第一，然后把我画壶上卖了得了。”

    “呕！”不知有意无意，醉酒昏睡于椅背上的郭老板，在刘约话音刚落的时候吐了出来。吐得那叫一个爽快，就和小喷泉似的。

    刘约二人反应极快，避免了溅一身的尴尬。杨小曲捂着口鼻忍着恶心，拉上刘约跑了出去。她干呕一阵，也不顾眼角的泪珠，嫌弃道：“别臭美了！就依你评选美人吧！我排第几”

    做人呀，要有数。

    “你说话呀！”

    刘约被吓得一激灵，仍旧闭口不言。并非是杨小曲长的很戒色不得入榜，只是现在连最基本的十五人都没凑齐，上哪去定一个名次无奈，他只好一顿天花乱坠，将小曲的注意力重新转到挣银子上。

    理论上而言，刘约这广告做的没有什么问题。杨小曲虽觉得哪里不对，但也无处发力，找不到纰漏。没有问题那便可以去做，她想了很久发觉自己并不能帮衬什么，那干脆甩甩手，继续盯在小饭店即可。

    把杨小曲打发入了内宅，刘约重新走向苍空阁。缓缓敲开房门，面含严肃地走了进去，随手带上门，屋内自成一方天地。

    具体谈的什么无人知晓，只是在小饭店打烊许久后，他才独自一人走了出来。叫上等候多时的许叔回府，一路沉默，似是在思考了不得的事情。

    ……

    ……

    九月初九，秋高气爽。

    睁开眼的刘约一扫昨夜的沉闷，吊儿郎当地坐在那里，享受着小红服侍穿衣。收拾利落，眯眼瞧瞧窗外太阳，他哼着小曲，拿扇子拍了下小红的屁股，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与爹娘问过安，随便扒拉了几口饭便在刘昭半怒不怒的注视下逃走。

    入了许家别院，迫不及待地叫上许叔去小饭店。许叔还在吃饭，刘约摆手示意他不用着急，自己在那里和许小毛玩上一阵。

    身为刘府大管事的大牛哼哼唧唧地挪到刘约身边，端着碗傻笑。刘约明白他的想法，无非就是想和许叔换换，跟着自己出去当一个大掌柜。但这是不可能的，之所以叫许叔去做那掌柜，不是看着他闲，而是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做——至少是比大牛要做的好。

    没给大牛开口的机会，刘约便一口一个“不行”，一直说到许叔吃完早饭。二人不做停留，于晨光的清爽中溜达去往小饭店。

    有座小饭店的确是大明酒楼中的另类，它竟然还有卖早点的业务。早饭简单，无非是油条烧饼加稀饭的配制，即便如此，当二人走到的时候，一楼已经坐了不少人。

    许叔入了柜台，准备当他的掌柜，刘约客客气气地和乡里乡亲打着招呼，晃荡了几圈，才想起内宅还有几位了不得的人物。

    入了后院，迎面就瞧见了钱珑。二人之间不像以往那般尴尬，起码能做到有说有笑，也能一块嘲笑一番还未起床的杨小曲。都是些趣话家常，聊的颇为尽兴，要不是孙亭和杨老太爷入了院子，二人能聊一上午。

    得着空作别钱珑，刘约行至二位老人身前，乖巧地看着二人对局，不言语也不应声，平静地站在那里。一位是父亲的恩师，一位是杨家的老太爷，二人的身份在这里摆着，礼数必须给足，哪轮到他造次。

    站了小半个时辰，待二老对局结束，他递上茶水，直接问着中午要吃什么。吃罢早饭没多久，尚未消食，谁有那心去研究午饭。

    孙亭瞧瞧天色，后盯着刘约端量了半天，那意思是有什么事情直说得了。

    刘约其实真没什么事儿，询问午饭是因为他的确没别的话可说。两位长辈赖在自己的店里不走，今儿又是重阳节，不过来打个招呼不合适，但也只限于打招呼，他的心思还是在买卖上。

    孙亭询问再三，他仍是一句中午吃什么，瞧那意思是真没事儿，孙亭也懒得和他打太极，摆摆手让他照顾生意去。

    刘约得了允许，刚走到院门，就和冲进来的大牛撞个满怀。

    “哎哟！”把刘约撞倒在地的大牛反而叫了一嗓子。他赶忙扶起刘约，顾不得看看少爷伤着没，直接道：“少爷，老爷回府了，让你也赶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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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九九重阳（二）
    “拉到我家门口你倒是擦干净了啊！”刘约恼怒道，“认识我认识他们干什么！你们的意思不就是过来找我这个文登小神童立威的嘛！”

    “唉，贤弟，立威可算不上呀！九九重阳，山与秋菊，诗与高望；以景恣情，以诗会友，岂不徜徉”

    刘约轻哼道：“嗯，我信了。那这俩跟着来干嘛”

    钱枭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调笑道：“我妹并未露脸，贤弟怎知她在车上，莫不是心有灵犀”

    刘约苦笑道：“重阳你们不陪着老人，反而来欺负一个孩子你们菊花闲的啊！”

    钱枭愣道：“菊花闲你不赏菊，菊能不闲你不登山，山便闲着；你不作诗，诗也闲着。贤弟呀，为兄才疏学浅，今天的角儿肯定是你，必然会享受到无数欣赏的目光。赏你如同赏菊，你宛如那菊花，娇滴动人……”

    “停！”内心污浊的刘约听不得这种话。

    钱枭望着他负气远去，别提多高兴了。候着车马队缓缓移动，钱枭坐上最尾一车，笑呵呵对车厢内说道：“二位爷爷，小约今天要显露真本事了。”

    ……

    ……

    昆嵛山，绵延百里，自成一派。大部分地处宁海州辖内，属于文登县的不过一隅。山虽不大，可它承载着仙山之祖的美誉，岂是一般小山头能仰望的。内有峰峦交错，古木参天陪伴着深幽谷地，飞瀑直下喧嚣着静谧溪流，大自然的威风，派头十足。

    万幸，昆嵛南麓异常温和，离文登三十余里，地势平坦，路途近便，是登高的绝佳去处。

    车马队轻车熟路，不足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脚下，尚有几里可行马车的山路，刘约拿捏不准诸位大人的腿脚，令车队停下，他去请示继续坐车还是就此开始登山之旅。

    知府大人意不在爬山的事儿，草草吩咐着车队继续前行，抵达道观再下车走两步也不迟。

    队伍继续前行，在一众正经登山的百姓之中，如此车队必然显得突兀。年年都能瞧见富贵人家如此登高，百姓们心底有数，默默让路，心底咒骂几句过过瘾便知足了。

    一路通畅抵达目的地，此观与全真多少能牵强上关系，姑且算是全真的分支。大明后期道教势微，香火不旺，小道童瞧见这阵仗有点吓着了，扔下扫帚就往观里跑去。

    没等道童找到师父，刘约便踏进了道观，就和进自家门一样。他快步入了后院，半路拦下准备迎接的观主，吩咐几声打发离去，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等着诸位大人物。

    “领导视察么，不过是走个过场。”

    小道童不明所以，好奇地盯着这位自言自语的公子哥。

    等了好一阵，知府等人姗姗而来。他们步行不过百余步，竟然能感觉到累乏，不知是已经懒到一定境界，还是对简朴无华的道观生不起兴趣。

    毕知府走到刘约身前，低声询问：“贤侄，这里便是全真的道观”

    刘约有些无奈，回道：“大人，全真的总观在昆嵛西北，此地仅是一座小道观。我们先在这里歇歇脚，一会儿继续往山顶去，等登高结束我们再返回此地，略微吃些粗茶淡饭休息一阵便要回城了。饭食已经吩咐观主去备了。”

    “这……”毕知府犹豫道：“如此便不要叨扰观里清静了，歇息一阵就下山吧。”毕知府今天的想法很单纯，不过是借着重阳的引子来让几位才俊比试一番。

    为何比试他肯定自有盘算，至于登高这事，做不做根本就无所谓。本打算入了全真的山门，找到一处僻静饮饮酒吟吟诗，可他拜错了门，这个破地方哪有什么格调呀，真不如回文登，去那小饭店好好坐一会。

    知府大人发话，众人自然要下山，诸位大人就和秋风一般，来得快走得急，小道观瞬间恢复清净。

    小道童痴痴地望着远去的车马，回头望着师父：“师父，上来搭话的公子好生厉害，他果然让这群人直接滚蛋了！”

    观主一



第二十四章 九九重阳（三）
    十几口人从小饭店的后院进入，在刘约的带领下直接上了后院一处阁楼。

    众人疑惑地跟着，上得二楼，望着眼前的景色连连惊呼。

    一层便是一间，内有楼梯登高，桥水相依；三面窗户大开，文登一半的景致尽收眼底；雕梁画栋陪着名人字画，层层薄幔趁风而散，妙而不艳；四张桌子并列排开，临窗散落着茶几座椅，文房四宝陈列于书案之上，琴棋书画各式玩意一应俱全；花鸟相映，假石成趣，活脱脱一处室内亭台，奢华与朴实，难得兼具。

    “贤侄，这是……”毕知府赞叹道。

    刘约微微一笑，回道：“回大人，此处是有座小饭店接待尊贵客人之地，诸位大人是第一批进来的客人。”

    毕知府见过亭台楼榭不少，可他哪见过在屋内的后花园其中景色没有太过出彩的地方，可将花园搬入室内，这本身就是一件天马行空的事情。

    毕知府满意点点头，刘约接着说道：“此地建好有些日子了，不过至今没个名字，还请大人赐名题字。”

    舒坦！毕知府哈哈大笑，走到书案前拿起笔，似是想到了什么，笔尖悬在半空，冲着众人说道：“诸位，咱们身为此地的第一批客人，有幸能替它命名，是一桩趣事，也是一桩马虎不得的事情呀！今日诸位都是大才之人，对于此处绝美之境，可曾有感，可得佳句”

    话音刚落，一人施礼回道：“禀大人，传言刘小公子乃文登第一神童，诗词造诣理应出众，我等拙笨，万一那诗词入不得刘小公子的眼呢”

    刘约捅了下身边钱枭，钱枭小声说道：“杨铁杨孟达，小曲的二哥。”

    哟，竞争对手刘约笑了一声。为何自己的对手都是这般蠢笨蠢笨的你这意思是在为难我呢，还是给知府大人以及其他大人下不了台呀

    果不其然，没等刘约说什么，一位身着官服的面白书生开口道：“孟达兄，此话无理。刘公子邀名，毕大人给我等机会，你不珍惜且罢了，这言语间似是瞧不起毕大人了”

    刘约刚抬起手，钱枭就和他介绍道：“范澜范品仁，登州府新任教授，你大哥同科进士。”

    与大哥有关刘约点点头，瞟了一眼范澜又盯向毕知府。

    “如此就由小生抛砖引玉吧。”

    接话的人不少，这次没等刘约表示什么，钱枭介绍道：“邵泉，邵家小公子，比你年幼一岁……”钱枭停了停，接着说道：“他很喜欢小曲，正在家里和他大哥争夺小曲呢。”

    这个消息关我屁事刘约递给钱枭一个白眼，刚准备发句牢骚，听得那范澜说道：“邵公子这句引用尚可，但文登已有翠红楼，此地命名‘翠微’是否不妥”

    “这邵泉刚才说啥了”

    钱枭摇头：“和你闲扯呢，我也没听见。”

    范澜似乎有个主持大局的癖好，瞧见刘约二人在那嘀咕，他冲二人说道：“会元，你一直在和刘公子讨论什么，是否对此地命名有了想法不如说来听听。”

    刘约递给钱枭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没羞没臊地退后一步。

    这一下，全场的焦点都在钱枭身上。他本没有掺合的想法，但这么被众人瞧着，心中多少有些显摆的意思。他沉吟片刻，轻声吟道：“绿杯趁重阳。人情似故乡。玉杯已有，独缺。”

    这地儿真不缺，一会儿你就瞧见了。刘约忍着笑意，望向范教授等候点评。范澜摇摇头：“你与刘公子是旧相识，人情、故乡、玉杯皆有，可此地并非仅是你二人叙旧的场合，太过拘泥，也不正经。”

    “挺好的。”范澜指点间，孙亭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还没进门就说到，可就这么一句，也不解释为何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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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九九重阳（四）
    位尊者不喝别人又不能说什么，今儿就是图个热闹，两位大辈分的停了并不碍事。继续喝呗，哪个不是海量；三钱酒杯，谁不能喝他个十几二十杯！

    喝不上那你不适合在官场上混。

    酒桌氛围浓郁，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一时间众人似是忘了今天要来做什么。

    说来也怪，这小饭店的酒它就是好喝，香醇回味，哪怕酒劲大了些。其实这酒并无特殊，众人饮酒用杯被刘约做了手脚。看似是三钱酒杯，不过杯壁要薄上很多，真说盛酒，实则为四钱的杯子。别小看这多出的一钱酒，十杯便是多一两，对于酒量一般的人，这一两可是能要命的。

    奈何这酒是真香，味道的冲击抵消了众人对分量的疑惑，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比平常多上了二两左右。

    酒过量了难免兴起，刘约趁此大好机会，端着酒杯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进来后二话不说，自罚三杯后放低姿态，又以三杯敬上毕知府一杯；敬完知府后依次敬其他大人，一巡结束，他比众人少饮的酒基本上就补了上去。

    如此给足面子，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有人还能想起今天前来的目的，趁着场面进入自由发挥的当口，没让刘约停下，又挨个去敬他的酒。

    钱珑偷偷地望着刘约，眼中尽是担忧。知道这小子能喝，可也没有这么个喝法。刘约偷偷对她摆手示意无碍，挂着憨笑来者不拒。

    他可不是个实在人，杯子必然藏着猫腻，与众人手中酒杯大小无异，却是一个二钱小盅，杯数是赶上来了，酒其实比别人都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