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座小饭店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德哈
如此一杯差二钱的折腾,以毕知府为首的观光团基本都处于半飘半醒之间,似乎只有那范澜还残存一些理性。至于是他是真海量还是喝酒不地道,这就不是刘约要管的,反正管不管,范澜都冲着他去了。
“久闻刘公子之才气,今日得见……”这话说的声音极大,一下就将嘈杂的场合震住,“今日得见,却感疑惑颇多呀!”
范澜若有所思地盯着酒杯,等着刘约接话。
刘约微笑斟满酒盅,淡然回道:“不知范大人有何疑惑,小生听着呢。”
范澜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轻声道:“曾闻刘公子五岁熟读春秋史记,七岁成诗,十岁便洋洋洒洒行千字文章……但,十岁之后却无佳作,堪称文章者,仅一篇行文松散辞藻诡谲的院试题作。今又沉溺于商酒之间,小聪慧尚可得见,大智之道似是遗失,暂不敢断言刘公子为仲永之伤,可望今日之光景,怕是与庙堂渐行渐远……何因”
这话除了啰嗦并无太大问题,毕竟范澜是登州儒学教授,询问府辖学生学业没什么过错;又与刘仢同榜进士,仅论交情关心一下刘仢的弟弟也是一番善意。虽说这说话时机不怎么显分寸,但不管如何刘约都该回答的。
暂且不知范澜后面还有什么话等着自己,刘约浅笑斟酌道:“回大人,小生天性散漫,真心就几处小聪明够瞧的,原本也没打算入得朝堂呀,渐行渐远只因选择的道路不同。至于诗文方面,唉!”
这一声叹气十分用力,打盹的杨老睁开了眼睛等着后话。
刘约苦叹道:“诗词之造诣,无人可比唐宋,今世之诗多为对前人顶礼膜拜、万口一响,格律受限、辞藻匮乏,任你如何遣词造句也逃不开盛世之影响——这是大明之无奈呀!至于小生,大抵有些小才,可造诣嘛,不过苦吟硬挤,半年挤不出一句,遑论那信手捏来比诗奴都差个十万八千里,半句尚要屡次雕琢,多年未出一首佳作……似是正常。”
说完,刘约饮尽杯中酒,笑呵呵地扫视众人。这段话意思很简单:整个大明都瞧不见什么佳作,凭什么要求我六七年的光景给你憋出一本诗集谁不会写个诗,自认境界不行我就不写,要你管!
第二十六章 惹事了
亥时刚过,伴随胃里阵阵翻腾,刘约倏然坐起。呆滞片刻,脑中思考过“我是谁”等三大问题后恢复了正常心智。
忍住胃中恶心,将昨天从开始喝酒到上床之前的事情捋了一遍,谨慎地得出了自己并未喝断片儿的结论。长舒一口气后傻笑躺下,却失去睡意,只得眼巴巴地望着黑暗排解空虚。
躺了一阵着实无趣,晃晃脑袋又坐了起来。脑门还是有点疼的,并非喝酒上头,只是昨天宴末和大醉的钱枭磕了仨头,拜过把子的后遗症而已;肠胃不适还能忍受,不过是上头打嗝下方透气,忍忍就过去了。
“水是人类的好朋友。”
刘约嘀咕一声,翻身而起。蹑手蹑脚出了里屋,不忍心扰了小红的美梦,他独自提溜起茶壶,却发现这粗心丫头并没给自己准备一口喝的。
无奈只得出门寻找,打开房门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是自己家啊!
自己还是喝断片儿了。
睡在酒楼后门还是知道的,如何进了客房也有印象……至于怎么从客房回到自己家的,这一块儿完全不记得。
耍酒疯顶多丢人,万一这嘴没把门儿的,将不该说的话全说出来……他站在院中,越想心越慌。
“少爷醒了”家丁田五一声轻唤,把他吓得激灵。
刘约赶紧将茶壶递了过去,问道:“什么时辰了”
“将二更天呢,”田五接过茶壶,扶着刘约的胳膊,仔细着将其领进院子,站在一旁轻笑道:“少爷难受么,要不我给您去熬点醒酒汤”
“不必,舀点凉水喝喝。”
田五手脚麻利,不一会儿装满井水送了过来。刘约也没任何书生气,抄起茶壶一阵墩墩墩,牛饮一壶。
都不是外人,田五嘿嘿一笑,“少爷海量,这是没喝够呐!”
刘约长舒一口气,晃着脑袋问道:“下午我怎么回来的,你细说说。”
“坐车回来的,”田五倒也实在,“反正醉醺醺的,怎么唤都不醒。连老爷回来了您都不知道,万幸,万幸咱老爷听说您将登州府的几位都灌趴下了,乐呵呵的,也不计较了。”
“我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吧”
“嗨!少爷您多虑了!真真的不省人事,也就剩喘气的能耐了!”
刘约咧嘴一笑,还是不放心自己这张嘴,遂问起是谁送自己回来的。
“小饭店的伙计呀!怎么,少爷身上缺什么物件了,用不用唤他们来问问”
“算了。你好好当值吧,我接着睡去。对了,再来一壶!”
刘约抱着茶壶靠在床头,总觉得心里慌张的很。两个眼皮都在跳,也不知跳的什么;脑袋里别别扭扭,依稀记得刚才梦见老马了……
……
……
“少爷,少爷!”
小红一把夺下刘约怀里的茶壶,皱着眉头唤道:“你这是什么爱好呀!快起来呀,我给你洗漱!”
刘约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感觉阳光刺眼,也懒得问时辰,歪斜着坐在那里,任由小红伺候更衣。
小红打小跟着夫人,可说是和刘约从小玩起来的。此时伺候着并没什么拘束,一边拾掇着一边埋怨他昨个的醉态。
刘约听不得唠叨,逮空开口道:“臭丫头你快点,别耽搁我去问安了。”
小红哼道:“早耽搁了!这是夫人叫你起来吃午饭呐!”见刘约呆滞在那里,她噗嗤一乐,“咱的小神童不是号称千杯不醉么,就这酒量以后还是别喝了!”
刘约懒得解释。他记清很清楚,昨天临散场前起了失心疯,与钱枭拽着酒坛在那喝,五斤一坛连洒带喝,就那么进去了,神仙都得趴下。
话说,钱枭那厮没事儿吧这提心吊胆的一晚上,怕不是灌死一个
“小红,你去打听下钱家公子现在如何了。”
“能如何,人家今儿早和珑儿小姐过来了一趟,瞧见你这个样子就没叫醒你。怎么,还想喝呐!不是我说你……”
刘约放下心来,任由小红唠叨去。
不短时辰的梳洗后,刘约人模狗样地出现在刘府中。先去和娘亲问安,实在是不想再听唠叨,撒着泼说饿了,靠吃饭躲过一劫。
第二十七章 小人作梗
得财土生土长的文登县人,岁数和刘约差不多,这辈子就没出过县城。家传的赶车手艺,本以为这辈子顶天是个车把势,没曾想县令家的小少爷要经营买卖,他顺利谋得一份待遇不低的差事。
给官家人做活,这辈子有保障了,他打心底是感激刘约的。没什么大本事,懂得尽心尽力,干活麻利也不马虎,最大的优点便是少说多做。
因此,昨天他对小少爷让自己赶牛车送几位大人去客栈没有任何抵触,也不会产生一丝怀疑。
小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牛车送官老爷并不是大罪过。
这个想法一直坚持到了公堂之上。
“得财是吧。”范澜一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认为的和善的语气在别人听起来也是冰冷的很。
“对!”
“昨天是你送我们回客栈的”
“对!”
“李大人可在车上”
“谁”
范澜也知道自己问的唐突,艰难挤出一道微笑,换了种语气说道:“得财你抬头打量一下,看看在场的几位和昨天送的能不能对上号。”
得财不懂,只能扭头看向刘约。
刘约叹道:“看看在场的人数,是不是和昨天一样。”
得财跪在那里,边比划边念叨,“一二三……九,九……少一个!”
“很好!”范澜一笑,正准备吩咐下去,毕知府咳嗽了两声。
范澜一怔,果断退了下去。
毕知府打断了堂中询问。放下茶盏,冲刘昭说道:“刘知县,仵作那边还要多久出结果”
“回大人,估计快了。赵捕头,去催促一二!”
毕知府微微点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场面一时平静,跪在当中的得财求救地看向刘约。
我可以起来吧
不可以。
刘约摇摇头,后打量着所有人。
知府、通判乃至范澜在公堂中都能理解,那几位没有官职的待在这里做什么杨小曲的二哥、邵家那个傻子、还有那个忘了名字的公子哥,你们凭什么待在这里
人证
那你们不过来跪下!
看热闹的
且不论公堂里能否允许看热闹,单说这件命案,有什么能看的死个当官的就这么开心吗,还是说……
听范澜要传唤得财的时候,杨铁不自觉的微笑;毕知府出声将命案设为重点后,他皱起了眉头。
死不死人和你们无关,怎么用这件事把小饭店牵扯进去才是关键吧
刘约明白了范澜之流的路数,直接抄起手,等待着仵作到来。
半柱香的功夫,赵班头领着仵作进入公堂。
案件本身没什么疑点。命案发生于昨夜子丑之间,有扭打痕迹,身中七刀,致命伤在心口。伤口外翻,不像是行家出手,仵作得出“临时起意、杀人夺财”的结论。
毕知府点点头,责令文登县全力追查,尽早结案。
刘昭领命,正准备退堂,范澜又前跨一步。
刘约哑然一笑:我的事情来了。
“刘大人,下官敢问,”范澜一身正气,不惧强权,“李大人昨夜为何会出现在城外”
刘昭淡然回道:“范大人,李大人因何出现在城外和本案有何关系”
“关系甚大!据下官所知,李大人生性沉稳,断不会酒后私自出城。今早下官也询问过城门卒,说是昨夜并没有人强行出城——这就是说李大人是在关城门之前出的城。”
刘约低头冷笑。真是啰嗦!他怎么出的城和案件有关么,赶紧绕到我这里吧!
范澜继续刚正不阿地开口:“下官惭愧,昨日饮酒过量,并未在意回到客栈的人数。我们一行人的安全理应由小饭店和客栈两方负责,我想这件事需要彻查!请大人传唤客栈掌柜!”
很正常的传唤,毕知府有心保刘约也不能阻拦这个。
与刘约猜测的类似,客栈掌柜笃定了昨日并未看见李大人进入客栈。这意味着是小饭店在送诸位大人回去的时候出现了问题——好歹是条人命,你如何也得给上几句交待。
得财傻乎乎地跪在那里,尚不知一会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按理说,命案不管如何都和小饭店没有关系,但这条人命特殊,昨天的事情也上不了台面。
谁让你们登州府大小官员旷工来文登喝酒的,谁让你们烂醉如泥的上报刑部的案宗怎么写,难不成要说实话,就说各
第二十八章 飞鱼绣春
刘约主仆刚出衙门口,就遇见等候许久的钱枭。钱枭如何也算登州府公子们的圈内人,多少也探听到杨铁之流今日所求,没等刘约开口,他率先问道:
“他们还是把你的酒楼牵扯进去了你想如何处理,退让还是交锋”
刘约将其请上马车,呼出浊气调整好心态,笑道:“会元兄指点一二,他们把我饶进来的意义何在”
钱枭苦笑道:“你心是真宽……你正起名声的时候出现这事,能做的文章太多了。先让你们停业数日,再在公子哥之间散布于你不利的言论,这些事情不难。影响你的生意是小,打压你的发展才是正事!你至少有几个月缓不过来,等到明年正月,朝廷允许土木之事兴起,以杨家的本事,一年内追上甚至翻身很简单!”
刘约哼笑道:“本末倒置!真说事情闹大,也是人命案子要紧!文登县出了命案,影响的可不是我一家的买卖!诬陷我没有保护好诸位‘大人’的安全我这家店就不是对他们开的!”
钱枭见他一肚子怨气,赶忙解释着:“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呀!李富怎么出城的和命案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认为知府、我爹还有伯父他们不清楚水深着呐!别说昨个是命案,就算是有人在你那摔了个盘子,他们也会出手!昨日也不是没见过你的野心,再晚就来不及了!”
“欲加之罪”
“就是这个理儿!”钱枭长舒一口气,“你老老实实认个怂,我再在登州给你打点打点,以后谨慎些,咱还是能和杨家掰掰手腕的!”
刘约侧身大笑:“会元兄,怎么对小弟的事情如此上心呀”
“还不是为了珑儿!”钱枭笑骂着,瞧刘约一脸的不信,叹道:“真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咱们这些人。”
“咱们”
“毕家、钱家、刘家!”
“这阵仗可吓死我了!”
钱枭示意他压言,轻声说道:“背后的阵仗更大!伯父没有和你提及”见刘约摇头,钱枭反而故作高深起来,“不提有不提的道理。反正刘兄要谨记,现如今是我们三家应对杨家和范澜的冲击!”
又是官场那些污浊!刘约懒得去想,也不用去想。隆庆六年是个很关键的时间点,朱翊钧那厮已经登基,有人要推倒重来了。
万幸,瞧毕知府和父亲的态度,自己这方势力不在推到的范围内,不过是需要暂避锋芒,谨慎过活,应该也能落个善终。
他现在只想搞清楚,目前的对手,到底有多难得罪。
刘约靠近钱枭,问道:“范澜搭弓的,还是骑马的”
钱枭瞬间明白,惊诧刘约的聪慧,他只能掸掸袖口,嘟囔着:“他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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