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晚金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边郡箭手
周小儿从怀里掏出一小截炭和一卷敕黄纸,先是画了个抽象的马,在后面划了五个竖道。
“在特满群牧所,黑鞑放养战马三千多匹。”
周小儿又画了匹马,想了想,给第一匹马背上加了一道,表示骑兵,然后再第二匹马后面画了三个竖道。
两个人这么记了半天,远处的两名骑手也已经消失在远方,孙庭仔细看了四周,招一招手。“来。”
周小儿仔细地收好纸笔,跟着孙庭跑到斜坡下面,不住地左右张望。孙庭却目不斜视,带着周小儿绕过几座丘陵,终于发现了他们事先栓好的战马。
骑上马,周小儿大大舒了口气,两个人小路小跑,很快到了安全地带。
“队正,听说蒙兀人都能黏在马上,在马上吃饭、睡觉,这可能吗”
“别说蒙兀人,打三五年仗的老兵都能。”
“那我也能我就是在队伍里学会的骑马。”
孙庭不由得好笑,轻轻靠近了周小儿,一把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
“瞧瞧你,屁股撅的老大,脚下一点根都没有,骑马上了战场就要让人家薅下来。”孙庭轻轻一揽,勒住了周小儿的马,兜过来看着灰头土脸的周小儿。
周小儿疼的呲牙列嘴,只能忍着痛拍拍屁股站起来,看了下记下的纸笔都在,赶忙抱着笼头再翻身上马,孙庭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直想笑。
“现在会骑马的后生不多喽。”孙庭心里暗想。“上次括马以来,三品官家里也只准留马一匹,眼下除了我们陕西边将,再没有哪些地方能经常看见马了。”
两个人保持着速度,在快要天黑的时候跑回了营地,立刻有两名阿里喜上来牵了马,孙庭也不言语,带着周小儿就进了牙帐。
孙庭所隶属的营地,是金军主力设在东面的分营地,位于宣德州和龙门县之间,防止蒙兀人的包抄袭击,这营地里包括两千行省兵、山东的四个猛安的客军共计五千人、陕西各军五千人、北方分番更戍军两千人,以及两百中都威捷军,以行省左翼都统纥石烈鹤寿为主将,眼下,各支部队的将领都挤在牙帐,商议军情。
就在前几天,得知乌沙堡战败的消息之后,金军整体后撤,主力从抚州撤退到宣德州周围,重心放在地形便利、山河相间的野狐岭。
蒙兀人的战术很简单,一路偏师袭击西京大同,牵制住西京留守纥石烈执中,而主力由铁木真亲自率领,集中力量击破金界壕的一点,进而摧毁整个界壕防线,果不其然,随着乌沙堡战败,金军全面收缩,只在桓、抚、昌州留下极少的部队。
放弃抚州,对金朝来说几近于不可接受,抚州是位于桓州西北路招讨司与丰州西南路招讨司之间,管辖着相当长一段金代长城——界壕防线,虽然居民只有一万户左右,却先设为州,
第二章 金莲川(下)
所谓勃极烈,就是女真语“官长”之意(与后来满清的“贝勒”同源),当年金太祖设立猛安谋克制度,各级长官均称勃极烈。但是,随着汉化改革,设立了类似中原的官僚制度,这些位高权重的勃极烈们往往在中央朝廷担任官职,而另一方面,出于强化统治的需要,大量猛安谋克迁移到了中原各地,这些单位不能一日无人管理,所以“亲管猛安”、“亲管谋克”突出起来,作为勃极烈的代理人在猛安谋克中实施管理,他们地位自然要比真正的勃极烈低。
当然,也有一些没有担任其他官职的勃极烈,自己留在所辖的猛安谋克内,就比如纥石烈端。正牌的董事长地位当然高于职业经理人,这个五十多岁的精明老头毫不客气的走在了四名亲管猛安前面。门外跟随的挞马连忙牵马来,出了辕门,扶着纥石烈端上马,一路小跑跟在马后,回到押剌谋克的营区。
“瑟瑟!”策马回到自己谋克的营地,几名侍从七手八脚的把纥石烈端接了下来,替他收好衣服,早有人牵过马去,另有几名侍从急急打开牙帐的帘子,前呼后拥的送纥石烈端进去。
虽说是军旅之中,但是牙帐内桌椅、胡床、笔墨、佛龛一应俱全,纥石烈端半躺在胡床上,一个侍从端着茶盘侍立一旁,另外两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厮端上食盘,里面是炙烤的羊肉和两枚胡麻饼。
谋克勃极烈从五品,可以拥有三十五名“从己人力”作为侍从,这种做派也是理所当然,至少纥石烈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从他出生以来,见到的官员无不是这种模样,而且从八岁起,他就知道自己将会接替父亲成为新一任勃极烈,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
今晚胃口不好,纥石烈端进来就半躺着休息,也不说话,小厮不敢撤下去,只能端着盘子僵立着。
就在小厮手酸之际,门帘掀起来,纥石烈端的司吏走了进来,向纥石烈端鞠躬作揖。“明府,大郎来了。”
“哦。”纥石烈端摆摆手,示意将晚饭撤下去,两名小厮如蒙大赦,赶紧退出牙帐,纥石烈端的儿子纥石烈师起随即走了进来,他个子很矮,穿着青色交领长衫,腰悬玉佩,挂着银妆刀,脖子以下都是标准的汉人打扮。
看到长子,纥石烈端的神情立马就变得慈爱了很多,招呼儿子在近旁坐下,问到
“阿儿,今日营中可有什么事来”
“父亲,营里无事,岗哨、刁斗、觇骑都各尽其责,并无差池。”
纥石烈端点点头,又问:“现在营房内还有多少柴禾”
“大约两百斤吧,还不够。”
“都是从附近居民买的吗”
“都是,军卒操练辛苦,没让他们自己砍柴。”
纥石烈端不满意的撅起胡子。“还辛苦,怕是赌钱辛苦。兴陵皇帝在位的时候,国家军人法度森严,营地内严禁平民出入买卖,柴禾都是儿郎辈自行樵采,那才是行伍,现如今你们这一辈,都是长在蜜罐里,不知道国家艰难的样子。”
“父亲教训的是。”
“明天带几个寨的儿郎,去左近的大青山砍柴!柴刀没被卖去换酒喝吧”
师起连忙表示军卒们还不敢倒卖军需,纥石烈端点点头,语重心长的对师孟说:“阿儿,不要嫌麻烦,为父是希望你在这场仗里面积攒军功,好顶替为父的职位。”
“咱们纥石烈一氏乃是女真的大氏族,自世祖皇帝的时候就跟随前后,太祖武元皇帝起兵讨贼,纥石烈一族倾力相随,才得了如今的局面。咱们山东的东平吕氏、曲阜孔氏都是大氏族吧,那就是数百年的积累,你们兄弟三人如果能小心侍奉道家,为国分忧,再过百年,纥石烈氏也是中国的一等名门。”
“现如今,国家内能世袭的职位,最好的莫过于猛安谋克。积攒军功,才有机会高迁。五年前泰和年间的战事你赶不上,如今这场仗时机刚好,好好带领儿郎辈,多带几个人头做军功!”纥石烈端用力的拍拍师孟的肩膀作为鼓励,师起自然连连答应。
第三章 大青山(上)
“朕熟金国用兵始末,自撵罕、斡离不等在时,军政极严,不用赏典,止用威胁其下而人自畏服。今赏格如此之重,必是人不用命也。”
——完颜雍即位后发布赏赐军队的命令,赵构看后如是说
“高俊!”何志也不耐烦的拍拍高俊,后者才从沉思中反应过来,随即又陷入委顿。
“你这是怎么了”
“志也,我原本的计划是回到军队,重建原本的社会关系,争取搜罗一些人才,之后在蒙古进攻前浑水摸鱼,离开这里。但是有三点我确实考虑的不周到,第一,低估了将领对逃兵的反感程度,虽然咱们刚回来,情况就传达了蒲辇和十人长,但现在没有一个军官表态说既往不咎;第二,对咱们自身社会地位的高估,我原本以为,作为阿里喜也有可能在谋克里有些交情,没想到是签充来的驱口,驱口啊,就是农奴;第三,我原本计划在蒙古进攻的时候浑水摸鱼,找点人才,但是金军的这个状态,看不到值得摸的鱼啊。”
何志也笑了,他一向如此,起身走到高俊身后,用手劈着他的肩膀。
“原来你也紧张啊!放心,你是精神绷得太紧了,所以胡思乱想,现在的情况算不上好,但也没那么糟,难不成明天一早就杀了咱俩来来来,放松放松,主要是这里没有工具,要不然给你做个针灸好了,超级灵……我说这个中医黑有什么关系啊!”
两人正在争论中医是否进行过科学论证时,帐篷外面突然映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俊哥,小俊哥在吗”是个少年的声音,最多不过十二三岁。
“是谁”高俊扭头,心想此人为何不进来。
“我是小七儿啊,小俊哥,你快跑吧,老爷要派人来杀你的头了!”
“你说什么”高俊一头雾水,什么老爷哪个老爷金代就有老爷的说法了
“大郎把你回来的事儿告诉老爷了,老爷可生气了,说要明天一早当众砍头呢。”帐篷外的身影晃动了一下。“不说了,我赶紧回去了。”
高俊还没反应,何志也倒是没有说话,立马弯腰捡起兵器和干粮袋——这是来的路上买的装杂物的小布袋——撩起帘子就要出去,就在这时,高俊抓住他的胳膊。
“高俊,一起玩命也可以,但你总得说句话吧,怎么个玩法”何志也试了两下没挣开,有点无奈的和高俊抱怨。
“志也,咱们现在跑路倒是还有可能,但是郭延嗣和僧虔可还在募军的寨使那里,难道咱们到寨使面前把他俩拽走要是把他们两个单独留在这里,那岂不是让他俩送死吗”
何志也也软了下来,焦急的看着中军牙帐,几个侍从进进出出,怕是正在准备,须臾之后就要来执法了。
就在这时,帐篷的门帘被刀尖挑了起来,三个酒气熏天的军士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个身高起码在一米八五左右,身材极为健硕,但是面色昏黄,留着乱七八糟的胡须,脏兮兮的,他正在挑衅的看着高俊。身后的两个人矮小不少,还不如高俊二人,其中一个鸡胸鸠面,让人总能联系起动物园里面的长臂猿,另一个是不折不扣的矮冬瓜,这二人都没看高俊二人,眼睛满屋子打量,在寻找吃喝的东西。
“高小崽子,你和这个穷措大喝了什么汤,还跑回来了”
高俊觉得这种欢迎语太无理了一些,知道来者不善,干脆摆起了架子,这还是跟靖安民学的。
“呦呵敢和你爹比划了”领头的那个嘿嘿笑着,牵动着脸上的肌肉,显得十分难看,高俊顿时有点心慌。
“大哥,这架势,怕是跟哪个野娘们学的吧!”那只长臂猿猥琐的笑着,露出一排大黄牙。
“大哥!干他!”矮冬瓜拍着手,也抢身过来,要对付何志也。
高俊明白了,这是来挑刺儿寻仇的,不知道以前是高俊得罪了这个人,还是这个人一直欺负高俊,看情况,应该是后者。
“嚯啊!”那个大哥大喝一声,挥动双臂直接冲了上来,高俊看得明白,此人并
第四章 大青山(下)
“拿下!都拿下!斩了!敲后脑敲死!”纥石烈端捂着胸口,声嘶力竭地怒吼。
侍从们立刻动手,挤开人群,拿住了长臂猿和矮冬瓜,但是大个子是个混不吝,一脚踹开侍从,就要厮打。人群里的乌古论老僧坐不住了,走出来大骂。
一脸凶相的大个子看到老僧,立马就缩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听老僧训斥,还挨了几巴掌,怒气冲天的老僧连踢带打的把他拽到纥石烈端面前,一脚踹跪。
“明府,是属下训诫不严,请重重责罚。”
“邰乐!罗必达!范德孟!又是你们三个!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以前寄下的帐今天一起算,父亲,这等人就该重打军棍,以儆效尤。”师起也站了出来,狠狠数落了这三个人,回头向纥石烈端请示。
高俊和何志也也被抓(没有反抗)了起来,押到纥石烈端面前。高俊还有点懵,这到底是要砍头还是打军棍情况变化有点突然。
纥石烈端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他愤愤的看着下面的五个人,最后抛下一句“都打三十军棍,明天押到大青山上砍柴,砍不完一百斤不许下山!”,就转身回了牙帐。师起和乌古论老僧赶紧跟了上去。
高俊一开始还担心三十军棍下来落个终身残疾,但是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把他架上刑床,像小姑娘打羽毛球那样在屁股上轻轻点了十几下就算交了差。刚被抬下来,两个人就被十几号脸都乐出花来的人围住了。
“高俊,高俊,真有你的。”一个三十多的瘦高个含糊不清的说:“连邰乐都敢打,真行。”
“就是。”另外一个小胡须靠近了来,高俊认出这是刚才喊好喊的最凶的一个。“高俊跑野了,长本事了,哈哈!”
“高大郎,你不怕报复吗”有个看上去年级比较大的军士皱着眉头,低声说:“他可是挺记仇呢。”
高俊迷迷糊糊的被众人裹胁着回到帐篷,一众人又闹起来,欢笑不止,高俊和何志也的脑袋算是留下用来砍柴了。
就在两个兵士提议拿骰子出来玩的时候,帐篷的帘子又被掀开,一把直刀走了进来,看到这把直刀,一众兵士都慌忙行礼,口称见过十人长。
这个十人长穿着白色的女真盘领长袍,腰带扎得老高,上面挂着一把直刀,看上去金光闪闪,瞎子在黑夜里也应该一目了然。他颇有威严的哄散了笑容不止的众人,意味深长的看着高俊,用一种轻视的口气问
“那两个募军来的,是你俩带来的”
“是。”高俊可不再想惹什么麻烦,老老实实的低头回答。
“哼!”隔着几尺远,高俊都能感觉到鼻子哼出的冷气,腰刀在帐篷里转了一圈,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僧虔和郭延嗣晃晃悠悠地回来了,看上去非常疲惫,何志也问他们什么情况,两个人却都不肯细说,只是称已经募军,做了营地里的擐甲阿里喜,就说太累,准备睡觉了。何志也心里觉得不对,但也无可奈何,四个人铺好了毡布,倒在上面呼呼大睡起来。
辽、金、西夏的军制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固定的战兵和辅兵结合的编制,辽军出征时,契丹贵族子弟们披甲上马,自己准备携带两个辅兵,分别是守营铺家丁和打柴草家丁;西夏军则是点集的正兵带着一名负赡兵,组成一“抄”;金朝军制也大同小异,由一名正军带着一名阿里喜,阿里喜又名贴军。
理论上来说,高俊、郭延嗣、僧虔都是阿里喜,没有共同一帐的道理,应该各自跟随自己的正军去。但是,高俊是师起的若干名阿里喜之一,还没有头脸到可以住在师起的帐篷里;郭延嗣和僧虔并没有自己的正军可以跟随。至于何志也,募来的书手向来是自行解决住宿问题的,他旁敲侧击了半天也没打听出来自己原来睡在哪。
所以,四个人干脆独自占了一个帐篷,这个帐篷的主人前不久也成了逃兵,留下
第五章 东头村(上)
派来砍柴的都是阿里喜,本来就是各个女真家庭的驱口,和平时期在女真奴隶主家庭干活,打仗了就要签充贴军,在军队里继续干活。砍柴这种事儿,在家乡何止干了百遍,早就烂熟于心,到了大青山,便喊起号子,操起斧头,大干起来。
高俊站在那里,感到手脚发麻,他在学校的时候有个黑龙江林区的室友,经常讲过去伐木的事情,这玩意儿处理不好是会死人的。他想先看看何志也在干什么,没想到那位已经有说有笑的和别人围在树边挥起了斧子。
“还真是适应力顽强啊。”高俊心里吐槽了一句,索性厚着脸皮,先看着别人干,反正那十几个长枪军士已经跑到瞭望楼上和他们兄弟喝酒聊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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