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晚金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边郡箭手
高俊发现,这些贴军都是在用斧子砍树,工具里面似乎并没有锯,心里有点好奇的他走到大车前面查看,果然,车里只有斧子、凿子和锛,都是比较粗大的铁器,制作也都很粗糙,很多斧子是重新贴刃的。
“高大郎,发什么呆啊,魔怔了”人民群众发现这等投机分子的眼神就是敏锐,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年轻人叫了起来,大家哄笑起来,大部分人对昨天晚上高俊踢到邰乐脸上那一脚记忆犹新。邰乐这人仗着自己是乌古论老僧的外甥,经常仗势欺人,打他一顿,出了一口恶气。
“那个……我昨晚厮打,把胳膊扭伤了。”高俊现编了个理由,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昨晚不是说五个人都要上山砍柴吗怎么就剩我们两个了”
“高大郎你还当真啊。”还是那个灰衣短打笑着说:“邰乐是蒲辇的外甥,难不成还能真的过来砍柴估计现在正在哪浪荡呢。”
“老僧这个笑面虎,我一见他啊,心里就发毛——看好了”另一个人说着,放倒了一棵树,另外几个人拿着锛子和凿子上前,准备就地将原木加工成柴禾,再用车运回去。
“嘿,你们听说没有,老僧现在在行省那里活动,想要当咱们的百户。”“住嘴,胡说什么,干活。”
所谓百户,就是谋克,百户是汉语称呼,看样子乌古论老僧和纥石烈端是有矛盾的,已经对本谋克有些了解的高俊心里思量。
“高大郎干不了活,他要是弄不来柴禾是要被打军棍的,干脆咱们都帮他干点吧!”还是那个灰衣短打提议,大家轰然允喏,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此时,在营地里,蒲辇乌古论老僧还在训斥自己的外甥邰乐。
邰乐平素胃口极好,走一步横肉乱颤,但是现在只能委屈巴巴的蜷在帐篷的角落。
“不是我说你,当年你娘去世的时候,委托我好好照顾你,我这些年对你还算照顾吧”
邰乐不说话,老僧又高声问了一遍,邰乐只好点点头,说了句“照顾。”
“没让你受过什么气吧”
邰乐委屈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点点头,“没有。”
老僧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印象里,那个乌黑头发的少女似乎还在自己面前,真的就在面前,他都已经看到了那笑弯的的眼睛,像月牙一样漂亮。
可是妹妹居然爱上了汉人。
蕃汉不准通婚,是大金的制度,身为猛安谋克户,原本只能和女真人嫁娶,允许和契丹人通婚也只是当时刚刚下的命令。妹妹爱上汉人,对当时的家里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老僧还记得,一向温和的父亲抄起木棍,对着妹妹劈头盖脸的疯打,他护住妹妹,要阻挡父亲,可父亲自己停住了,仿佛彻底苍老。
他还记得父亲去世前的遗言:“我太娇惯你们了。”
妹妹就是不嫁人,无论谁来说媒,一律不见,老僧差不多把山东西路数得上号的女真青年男子都找来了,她就是不同意。
直到明昌二年,金章宗采纳尚书省“若令递相婚姻,实国家长久安宁之计”的建议,放宽女真人婚姻的限制,允许蕃汉通婚。老僧一直觉得,是妹妹的诚心感动了道家的龙心。
没多久,日子就定好了,妹妹恐怕也是全山东第一个嫁给汉人的女真人。
那天,大家都喝多了,老僧醉眼朦胧的想和新郎交代几句知心的话,却看见新郎和另一个女人从柴房出来。
就像猛安谋克户不
第六章 东头村(下)
“方圆几里的小山头也能迷路啊,我还真是个人才。”高俊懊恼的辨认着方向,丛林层层叠叠,虽然不是遮天蔽日,看清方向也有点困难。
“喂,你这厮干什么呢”突然在背后响起的声音把高俊吓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那是个壮年军士,穿的是一件很旧的短袍,右手按在直刀上,颇为警惕的看着高俊。
“你是谁”高俊一看对方是汉人,放心了不少。
“看不出来吗我是蕃汉西军边将的队正。”那男子打量着高俊。“你是山东来的客军”
高俊虽然不太明白“蕃汉西军队正”是什么玩意儿,但是明白了对方应该是金军,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确实是山东军队。
“呵,你们山东兵啊,这怎么得了。”那位队正明显对高俊没能认出自己的军服而感到不满,高俊心中也实在是无奈,满打满算我到金朝也没有两周啊。不过看上去这位队正倒是挺精明强干的,高俊眉头一皱,心想这位或许能是条“鱼”。
“请教队正尊姓大名。”高俊很是恭敬的施礼。
“哦,某叫孙庭。”那队正正是昨天在金莲川侦查的孙庭,来回辛苦了几天,今日终于能告假,出来买酒喝。
“某是高俊,山东西路移马河猛安押剌谋克,家里行首。”高俊干脆利落自报家门。“队正是陕西哪里人”
“临洮路的第四边将,离怀羌不远。”孙庭说着,忍不住抱怨一句。“算了,你也不知道怀羌在哪里。”
“怀羌离吐蕃庄浪、青宜可各部也不远了。”高俊当年也是在论坛和人一起复盘过宋神宗五路伐夏形势的,对于西北的地理烂熟于胸,怀羌的位置自然明白不过,此县位于陕西五路中的临洮路(宋代叫熙秦路)的积石州,正位于金、西夏、吐蕃的交界处,距离南宋北界也不太远,可谓四战之地。
而边将则是自王安石变法以来,在西北设立的兵农一体的屯垦防御组织,被金朝原封不动的继承,用来进行西夏、吐蕃的边境警备工作。这些边民深受异族侵略之苦,但也因此养成了习武的风气,为王安石所推崇而设立边将,经略西夏。金朝建立后,这群人大部分倒是觉得跟赵家打西夏和跟完颜家打西夏没什么大区别,继续坚守西疆。而另一部分则和西军一道回中原保卫南宋,多有战绩。
这些人防止夏军或者流贼入寇,有时候也要协助招抚吐蕃,援助亲金的结什角等部落。
“你还知道庄浪”孙庭这下子可是颇为惊讶,仔细打量着高俊。“这伙人马搅扰的咱们兄弟四时难安,前几年才被击破。”
“那现在河湟一带还有什么吐蕃部落吗”高俊继续追问,眼下了解一下四方形势总是好的,尤其是吐蕃,自唐朝末年,吐蕃王朝崩溃以后,逻些城的某些人出于某种信仰大量毁坏某信仰之前的吐蕃历史档案,再加上青海一带的吐蕃部族再未能归属逻些城王系,所以有关宋代吐蕃的记录着实不多。
“多得是,但是亲近咱们的少了。”孙庭明显也高兴了不少。“高大郎还是的通晓天下事的人啊,对了,你要干什么来着去东头村买酒啊,好说好说,这酒我请了,咱俩好好聊聊。”
有孙庭带路,情况就好多了,两个人取路慢慢下山,一路上,孙庭开始介绍吐蕃的情况。要说起来,孙庭是祖上八辈就在陕西的老土著,家里历代和吐蕃、党项、回鹘诸部作战捐躯的人祠牌一个灵案摆不下,自然对这些部族心怀恶感,极力唾骂。
高俊点点头,陕西边民之苦,中原难以想象,本来为汉族原始股东之一的关陇如今成了危然边陲,高俊心里不免颇感难过。
“西夏最近是不是动作频繁”高俊突然想起来。1207年西夏已经沦为了蒙古的附庸国。已经着手准备和蒙古一道入侵金朝了,在这期间,西夏还和南宋的蜀帅安丙联系过,一度合兵进攻秦州,但最终因为双方各怀心思而落败。
“不错,也不知怎么的,今年年初开始,西国的急角子、区脱穿梭不断,边境的几个监军司军马频频调动,还有小股的夏军偷偷越境钞略村庄,窥探城池。”
高俊没有说话,知道西夏恐怕已经下定决心和蒙古联合了,这可是个坏消息。
西夏的抗蒙战争跨度达23年,1205年蒙古人灭亡克烈之后首次进攻西夏,
第七章 西军营(上)
“使民争利,定强者得,弱者失,至压损人民,何不命官拆俵散乎”
——靖康之际,一位金朝使臣对开封府命令百姓自行在万岁山樵采的命令非常不以为然
“两张饼子,要酒,酒要筛过的。”孙庭把两张饼往地上一扔,小女孩急忙抓起来,缩回废墟里。过了片刻,她又钻出来,孙庭从怀里拿出一个粗砂子,那女孩接了,回到废墟,过了许久,高俊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出了情况,她才又钻出来,高高的举起酒。
孙庭没有说话,俯身接过了子,轻轻晃了晃,表示满意。这才回头问高俊“大郎,咱们到哪里饮酒”
高俊显得有点为难,自己还要买四十个人的酒,但是无论怎么看这个小村子都拿不出来啊,孙庭一问,他只好支支吾吾与孙庭说了。
孙庭的表情更加奇怪了:“那你自己没带子来”
高俊点点头,心想我怎么知道这个时代怎么买酒啊,以前聊天吹牛的时候团练使和兵马钤辖就是小官了,这么细节的问题根本没关心过。嗯,何志也是看过一点社会史的,就算如此,他肯定也没有和南宋时代的人进行货币交易的经验。
不想孙庭脸上十分纠结,说这个村子的“奸商”经常在酒里面掺水,他早就看不惯了,高俊兄弟如果来找麻烦,确实是情理之中,但是毕竟这里的人都是桓、昌、抚三州逃难的居民,已经是漂泊无依,高大郎还请手下留情好了。
高俊更加窘迫了,表示自己绝无此意如何,只是想花点钱买装酒而已。
孙庭悠悠的叹了口气,表情有点古怪的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老妪。“高大郎,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那个老太太也是瘦的皮包骨头,躺在一座倒塌的牛棚里,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高俊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就是云丫头她妈!”
“什么”高俊吃惊不已,云丫头虽然也很瘦弱,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而这个老太太就是地地道道的难民样子了,活像是从棺材里重新抠出来的。
“云丫头她妈带着兄妹三人逃到这里,粮食不够吃了,云丫头他哥哥到山上打柴,卖进军营;粮食还是不够,云丫头去偷点荞麦酿酒;可是粮食还是不够,他们就只好把妈妈赶出去,让她饿死在外面。要是粮食还不够的话,他们还得把七岁的妹妹也扔出去。”
高俊顿时感到一股浑浊的热血直冲脑际,身上的汗毛根根炸立,眼前阵阵发黑,眼眶充血,视野也变得无比狭窄,盯着那栋废墟,牙齿咬的咯咯响。孙庭没注意高俊的反应,还在继续说着。
“高大郎,按理说你们山东这些年也未必太平,难不成还没看过这样的景象国家艰难啊,哪里还有用钱买得到的装酒不说别的,云丫头拿了一百文钱进城,不一会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诶,诶,高大郎你干什么”
高俊不受控制一样,摇摇晃晃的走到那座塌败的房子面前,一脚踹了上去,倒塌的木架发出痛苦的扭曲声,整栋废墟摇摇欲坠,里面传来了两个女孩子的尖叫声。
“高大郎,高大郎,你可别这么干。”孙庭措手不及,这时才意识到高俊想干什么,赶紧拉住了他。
“高大郎,你要是把这破架子踹倒了,他们一家全都得死。听我说,这破房子里是他们用来换粮食的酒,眼下东头村三十几口人都盯着那几瓮酒,你要是把他们揪出来,当场就要被其他灾民打死的。”
高俊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发晕,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被孙庭匆匆忙忙的拉出了村子,一路上,所有的饥民都在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高俊。出了村,高俊感到一阵阵恶心,跪在地上干呕。
“高大郎是善人啊。”孙庭这句话不知道是称赞还是嘲讽。
两人拎着一酒,走上了回去的道路,高俊忍不住又问。
“眼下咱们营地的行省兵、陕西边将、山东客军几万人,如果真的买酒,不至于连三十几号人都喂不饱吧”
“唉,眼下三州逃难的百姓也不下数万人,为各军做活谋生的不知道多少,这还是在灾民里面募军后的。再说了,眼下各军供给也困难啊,陕西、山东的客军还好,分番更戍军
第八章 西军营(下)
“潘二郎,咱们今晚还去听高大郎、何先生讲东西吗”
“干嘛不去”
“西二村的白五设下了赌局,我们想去寻点乐子呢。”
“就知道赌!今晚谁也不许去赌钱,都跟我去高大郎那里。”
几个青年低了声,跟着还在怒气中的潘正,去了高俊的帐篷,没多一会,帐篷里就有了七八号人,外面又围了十几号。
高俊和何志也看过的古代兵书也不少,什么《太白阴经》啊、《纪效新书》啊,都对军营生活制定了相当严酷的规定,“私语”、“擅宿他伙”、“说乡情”都是可以斩首的罪名。但是进入金军的第一天,高俊就意识到,对于现在的金军来说,军规就是狗屁不如,两个人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险些被砍头的事情,堂而皇之的讲起课来,那个挂着金直刀的十人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何志也盘腿坐在中间,缓缓开口:
“三国归晋之后,乃是西晋的司马皇帝做了江山,叫司马炎,他儿子是个蠢货……”
砍柴那天回来以后,高俊和何志也考虑了一下,认为目前最大的优势在于两个人的知识文化,何志也虽然毛笔字写的水平不高,但是也可以应付贴军们的需求。两个人在帐篷里持续了一晚上,终于敲定出了个讲课方案,以历史、地理知识为主,以相声一般讲故事的表达为主要表现方式,向贴军们灌输一些文化知识。
效果好的惊人,四五天之后,人数大致稳定下来,每天晚上都有二十多人在这里听两个人讲课。
扣除逃兵之后,押剌谋克营地里现在有猛安谋克正军(包括纥石烈端这些军官)182人,贴军214人,此外还有招募来的擐甲贴军87人,共计483人。换句话说,高俊已经吸引了相当于全谋克5的人员,这也是两人预估的不被纥石烈端等人察觉的最大值。
连续四五天,来听课的人兴趣越来越大,高俊开始试着教识字,虽然对古人的接受能力做了不少预估,但现实还是让高俊大受打击,就连简单的一二三都不能让人理解。
大家倒是很轻松的划出了三道,并且表示这个念三没问题,但是造句“三个鸡子”的时候,大家纷纷表示反对。
“鸡子是圆的,怎么能是这么三道呢”潘正理直气壮的反驳高俊。
“呃,这个,唔,你看,三根筷子,这是三个,对不对,三个鸡子,也是三个,是吧,嗯,你要把‘三’这个概念从具象的筷子和鸡子里面剥离,抽取出抽象的‘三’,这才是两者之间的共性,而这个字就是表示这种共性的,呃,你明白吗”
“啊我,唔,高大郎真有文化,我辈不能比,呵呵,呵呵……”
高俊及时的闭了嘴,对于已经成年的潘正等人来说,文字是一个神圣、神奇、神秘的系统,他们完全无法将其与自己已经度过的几十年现实生活联系起来。很快,争论的方向变成了三碗大米饭和三碗粟米饭的三字怎么区别,在识字课变成绘画课之前,高俊只能叫停了教学。
尽管学写字不太成功,潘正对于高俊、何志也依旧很是敬佩,帮着高俊领了粮米,应付差事,将二人在不熟悉的金营里面遇到的问题一一协助解决,颇为勤快。
“潘正以前吃过邰乐、罗必达、范德孟三个人的亏,特别痛恨这三人,高大郎你们痛打邰乐,为他出了一口恶气,所以潘正对你们死心塌地。”
虽然不觉得打一次人就能让潘正死心塌地,但是对于潘正的帮助,高俊还是十分受用,两个人借机了解了不少谋克里的暗流,也了解了纥石烈端、师起、乌古论老僧几个人的龃龉。当得知乌古论老僧很宠爱外甥邰乐,并且可能对高俊二人展开报复的时候,两个人还是不免担心,尤其是最近僧虔总是神出鬼没,更加剧了二人的忧虑。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