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驸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公子鸣鹿
绿得发青的脸,方成狮子状,边上还扎一圈雄狮样的胡须,剑眉倒竖,恣目圆瞪,活脱脱文殊坐骑——青毛狮。
就这模样,额上还佩一条朱红绞金丝的抹额。
眉心一枚朱红印:招财
手中一道霹雳雷:辟邪
左下角四枚大字:六步孤鹿
“最古老的年画,就得用最古老的浆糊贴。贴一张,开坟必红。”姬姚放下土碗盛的米汤浆糊,拍拍手心纸灰,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尖,欣赏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姬老兄,你没吃药吧挖公主坟,贴驸马像,指望辟邪,还是指望招财呢小心驸马从门上下来,挠死你......”说话这位丰胸翘臀五官立体的辣姐,名叫左安祺。
左安琪,历史系考据专业的,负责古籍翻译和古文字研究。她一条紧身牛仔裤,穿了快二十天了,搭一双黑长靴,套一件齐腰夹克款羽绒服,梳一马尾。与其说她挖坟考古的,不如说她盗墓寻宝的——古墓丽影款。
“诶,诶,诶!你喊我什么来着老姚好吧!”姬姚眼珠子终于从他木板年画的门神上挪开了下来,回头瞪向左安琪,一脸嫌弃,嫌弃她那称谓。姬老哥,听起来......像......,一言难尽。
纠正她多少遍了,还喊他“姬老哥”!
“哈哈......!”左安琪扶墙大笑,笑得比长得更辣。“你说你姓什么不好,姓姬。”
“喂!你正经点。”姬姚很无奈。左安琪那话,他实在没法儿接。姓什么,是他能选的“正经的干活儿,好吧”他嗷一嗓子,怒了。弯腰捞起他的浆糊碗,没趣没趣地给他门神补了一刷子。
“大过年的,加班捞文物,还不让人搞点儿玩物丧志,人生有啥乐趣可言”拇指抚过年画边缘,将门神边角按平整来,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个。
姬老兄平生两大爱好:修古董,收古董。这门神,可是他跑了十八里山路收来的,贼稀罕了。
“我说老姚,能把你背上这‘棺材’放下来不”左安琪拍拍姬姚背上的桃木箱。那箱子一人多高,比姬姚高出半个头来,又是桃木做的,活像口棺材。
姬姚肩上一沉,猛地扭头回去,瞪一眼她拍他箱子的手,生怕她手重,将箱子里的古董拍散架了。
趁他回头,左安琪空闲那只手顺势伸手推门,大长靴一迈,进了研究室。
等姬姚回过头来,为时已晚。他的年画门神,被左安琪推门时带起的劲风,吹掉下来个斜角。
“左安琪......!”
“我正经的干活。”
“啪”地一声,左安琪从里面将门拍上了。
门板一震,已经掉下来个斜角的门神,在门上一抖,顺着斜角往下一卷儿,彻底飘了。
所谓的研究室,就是为了抢救文物搭建的临时板房。门板儿一拍,房顶上的石膏瓦都能震下来,别说门神了。
姬姚隔着门板瞪一眼左安琪,很是无奈,兀自捡起他的门神,拎到风里吹干了,换强力胶重新贴上去,彻底放弃了他的米汤浆糊。
九州大陆地址变迁,专家预测,巫山大裂谷会在年内下沉,沿江一带都会被没入江水。这一带的文物,都需要抢救发掘。姬姚、左安琪,都是九州顶级高等学府调派过来的研究员。
姬姚,主修人像复原,博古通今,算是历史系的全才。他背上桃木箱子里装的,就是他正在修复的作品。
“老姚。”左安琪隔着门板,在研究室里嗷了一声。
姬姚等着他的门神干胶,没理她。
“老姚,你来瞧瞧,这里有件宝贝。”左安琪隔着门板,又嗷了一
第五章 碎骨
“大爷啊,你别再碎了!为了你,小爷我泡面都快吃不起,拿下‘青铜鼎’好歹还有点儿奖金吧。”姬姚扑在一箱碎骨上,哭祖宗。
左安琪蹲在他身旁,一脸黑暗笑,及其讽刺,“你确定,你吃不起泡面,是为了这箱碎骨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心人家灵魂归窍,活过来以身相许。”
“求之不得。”姬姚抬头望向左安琪,比她笑得更黑暗。“他要能起死回生,别说以身相许,就让我去以身相许我都愿意。”他假哭的泪眸转回去,瞥见箱子里的一堆碎骨渣,仿佛碎的不是别人尸骨,是他前世的执念。“可是现在,又碎了......”他趴在箱子上,又是一通“痛哭”无泪。
“这都不是同一位主的,你强行拼起来,能行吗”左安琪对他的无理取闹,简直无语,起身走开,干自己的活儿去。前些日子出土的刻有疑是丰沮文的陶土片,还没翻译完呢。
“谁告诉你不是同一位主”姬姚整理着乱成一堆的碎骨片,弱弱地“强词夺理”了一回。
这堆碎骨没做过碳十四鉴定,不确定是否埋骨于同一时期。他仅凭色泽、质地断定属于同一位主,确实强词夺理,没有科学依据。
左安琪回眸嗤笑,不屑,“天葬台上遗留下来的骨渣,肯定不能是同一位主的。一个人能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片骨渣留在那里,意味着什么天葬狗屁天葬,挫骨扬灰还差不多。谁他么吃饱了撑着,要去天葬台上挫骨扬灰肯定是每次天葬后没被带走的骨渣,日积月累形堆在那里的。比如,没被秃鹫吃完的,或者秃鹫吃到中途累死了,撑死了啥的。对了,那里不是还有很多秃鹫尸骨吗肯定是秃鹫被撑死后,留下了尸骨和肠子里的骨渣。”
秃鹫,累死的、撑死的……
左大小姐,可以不这么搞笑吗你说的那是乱葬岗,尸积如山的地方,不是天葬台。
姬姚望着她,等她继续,她却不说了,回头拓的陶土片。
“挫骨扬灰,挫骨扬灰……”姬姚半跪在木箱旁,摸着下巴尖,低声念了八百遍“挫骨扬灰”,脑子里将所有经历过挫骨扬灰的历史名人过了一遍。最后发现,没有一位跟岷山小金寺有任何关联。
天葬,解释不通,哪有天葬了还把碎骨全留在天葬台的。或者,不是位历史名人。或者,是位知名得不那么显赫的人物,以至于连史书都没有记载。抑或,是个新的发现,可以填补历史空白。想到这里,姬姚不由得兴奋起来。决定挑灯夜战,将散掉的骨渣再拼一遍,填补九州帝国的历史空白。
这箱骨渣他已经拼过十遍了,骨骼架构、身材模样都已十分熟悉。手绘人像,基本可以模拟死者生前相貌。
做完抢救文物的修复工作,姬姚将他修复的“参赛作品”,按一比一的比例画了张复原图。
傍晚,左安琪收工以后,进城买了汉堡、薯条、鸡翅回来,顺便接了位老学究,来给他们做监工。
推门进来,见一美男挂在墙上,左安琪惊道:“老姚啊,这么位美男子出坑,你要获奖了,以身相许都不足为报呢......”
“荒唐!你们来考古的,来画画的”另一个声音喝断了左安琪。
姬姚被那声“荒唐”喝得手上画笔一抖,复原像眼角多了条鲜红的条蚯蚓。他回头见一老干部站在门口,唐教授来了。
唐教授,全名:唐震岳。他一身板正的中山装,亘古不变,一脸喜马拉雅高山积雪,万年不化,鼻梁挺成珠穆朗玛,眼眉间棱角分明,配上鬓角花白,负手门边一立,威严得一雷神模样。
唐震岳,本次抢救发掘组的负责人,也是左安琪老师。他在考古界有一雅称:雷泽兽,辟邪,又辟财。他主持挖的墓,从来没有奇迹,也不会名垂青史,只有学术论文一打。他说,这是两袖清风。
姬姚跟他挖了一年墓,天天喊吃不起泡面。他嘴上埋怨左安琪拉他跳坑,其实心里挺乐意的。
别的考古学家挖的是文物,唐教授挖的是传说,竟是些历史边缘的传说墓地。比如现在,他们挖的就是一传说墓地:丰沮公主墓。丰沮什么地方史书无记载,全是神话传说里的东西。因为偏远,又不受重视,姬姚有很多机会去周边收古董。他的真金白银,都是收古董花掉的,跟人家唐教授没甚关系。
 
第六章 梦魇
教授接过珊瑚珠,手心里一掂,两根指头捏到灯下一瞅,宝贝啊!
产自南海的珊瑚珠,送去大漠以西,刻上吐火罗文撰写的经书,不晓得又辗转了几万里路,在何处开光,为何人所有,怎不是件宝贝
“哪里出土的”教授瞅着食指和拇指指尖上捏起来的珠子,眼睛都没眨过。愤怒,转眼变成专注。
“岷山,小金寺庙后面的天葬台。”姬姚。
姬姚说话的时间,教授已经摸了放大镜出来,坐到桌前开了研究文物专用的台灯,戴上白手套,仔细考究珠子上的文字。专注,转眼间又变了痴迷。
“教授,我帮你把珠子上的文字抄下来吧。”姬姚夺了教授放大镜下的珠子回来,给他老人家留了枚学生笑。这宝贝,可不能落在教授手里,否则他能拿着放大镜瞧上十年,再想拿出来瞅瞅,可就难了。“你老年纪大了,这样盯着珠子瞧,伤眼睛。”
樱桃大的珠子上,密密麻麻的刻了一卷经文,字确实小。拿放大镜盯着瞧,确实伤眼睛。
看了这么一会儿,教授也就看清了两字“公主”。“嗯,快抄。明早给我。”他收起放大镜,关掉台灯,讲师风范布置作业。
明早!
教授讲师风,搭上某姑娘看热闹的腹黑笑,姬姚怀疑自己小学没毕业,当年的班主任又回来了。他想扇自己俩耳光,把先前糊涂掉的自己扇回去,可惜不敢。
“珠子上的吐火罗文很有意思,比已知的吐火罗文还早几百年,有很多古语、语法我还得进一步研究。文末只说,此物应该属于公主,并没说属于哪位公主。所以,不能证明他与丰沮公主的关系。”教授的执着劲儿,可怕,太可怕了!
体罚还没过去,较真儿已经降临。姬姚真想当场倒下,装死算了。
“教授,不带这样的。”左安琪抱住教授胳膊,撒娇都用上了。“说好的证明他是驸马就行,没说要证明他谁家驸马,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
左安琪一边捞人,一边心底将被捞那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怎么会有这样的猪队友!领着十万大军都能被他坑杀......
教授侧脸瞧向左安琪,雪山上仿佛有了点太阳的温度。他脑子里将自己说过的话捋了一遍,没有否认她的辩驳。他确实没有说过,要让他们证明画像上那位是丰沮公主的驸马。
“你们最好在我译出珊瑚珠上经文之前,证明他与丰沮公主的关系。”否则,嘿嘿,工资别领了。
唐教授较真儿,从不玩笑,关键是记性还好,再过八百年都别想忽悠他过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
左安琪、唐教授,一人张躺椅支在角落里,睡了。
考古现场,就他们三人。明天初八,大部队明天才回。
唐教授一挖坟,就没日没夜。左安琪是被他钦点回来的。至于他姬姚嘛,自讨苦吃,谁要他交了左安琪这个烂兄烂弟,活该被她拽着加班。今晚通宵加班,也是被她拽的,他都快恨死左安琪了。
偏偏左安琪的磨牙声,还能跟唐教授的呼噜声合奏,跌宕成午夜交响曲,姬姚听得牙疼。牙疼的时候,还得拿着放大镜,斗鸡眼儿似的斗着拓片上的异域古文字,继而头疼。
拿放大镜对着珊瑚珠抄经文,很不方便,所以拓下来再抄。
拓片上的经文抄到一半,姬姚抄得心里发慌,慌得牙龈直痒痒。不晓得什么时候,一颗汗珠落下额角,将抄好的经文晕成一团糊糊。他又回头找那糊掉的经文长什么模样,重抄。
吐火罗文是字母拼写的。他对印欧语系的古文字本来就不感冒,根本记不住那些文字长什么模样,只能依葫芦画瓢。回头查找,更让人头痛。
他斗鸡眼儿似的对着放大镜,斗了半小时,好容易将糊掉的经文找到,重抄了一回。抄完,他就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痛。后来,脖子
第七章 重生
还有个心脏没拼好,老碎,拼了快十回了。
“救人救心,心都死了,你救一具空壳何用”他的声音有些凄凉,苍茫茫然一原枯草,死了一样。
姬姚心弦一动,莫名地有些伤感,回头又想:死人说话,不就是死气沉沉的吗正常。“我会连你的心一起救的。这不,拼起来粘好了。”他手里血糊糊的一团,好像是心。
“没用的,心死不能复燃,还会碎的。”他好像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在姬姚手上,冰凉凉的一片,随后又缓缓地闭了眼睛,似乎并不觉得那颗心死了能有什么遗憾。
姬姚随着他的眼神,瞧去他眼眸深处。就那恍然一瞬,十里春风拂面,千树桃杏乱开,接下来的对话全乱了:
“再碎,丢熔炉重铸。”
“......”铸剑呢“灰飞烟灭......”
“榨汁机搅成泥,和面粉再捏一个。”
“......”他大概没听懂什么是榨汁机,后半句还是懂的。可能姬姚那话说得太诡异了,没法儿接。好半天,他回了两字:“你吃”
“我吃。”
“......”
周围乱晃的秃鹫不断地变换阵型,还跳舞,就跟巫祝似的。姬姚和他修复的那具尸骨,就像秃鹫中间的一团篝火,烧得熊熊的。
他稀里糊涂地捏了个心脏,好像真是用面粉捏的一样。他将那心脏往他修复的尸骨胸腔里一摁,修复工作彻底完了。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撞进一团冰凉,柔软,又蹦得极其有力。随后,心尖儿上一阵钝痛,好像多了个窟窿……
那团面捏的心脏,到底塞谁胸腔里了
姬姚心尖儿上的痛,始终过不去。趴在书桌上的他,冷汗浸得衣衫透凉,跟泡在井水里一样。
“老姚,你箱子里什么动静”
姬姚浑浑噩噩地睡到凌晨,听见左安琪呓语,他又抬起头来,去瞧他的桃木箱子。
睡眼惺忪的朦胧里,姬姚看见他的桃木箱子开了,坐起来个大活人,男的。就是,他梦里拼骨接肉那位,驸马......
“我艹,这是什么天葬的绝世美男,还带一公主......”这是在做梦吗他的“获奖作品”竟然在梦里完成了修复。
“老兄,你要一炮成名了。”左安琪也知道,那是他修复的“获奖作品”。这不,复原像还挂在墙上呢。
他俩大概都没睡醒,基本不过问,箱子里出来的是人,是鬼,还是诈尸......
左安琪从充当被子的军大衣里探了个脑袋出来,乱糟糟马尾落在“获奖作品”眼里,可能是个稻草人。以至于他从桃木箱里起来的时候,直接将她忽略掉了,转身朝姬姚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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