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驸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公子鸣鹿
阿兰咬碎满口银牙,把自己的肺给炸了。他被那谁“逼良为盗”跑来挖墓,差点九死一生,捞人带掉坑,倒腾了一天一夜,倒腾不清楚怎么破阵。正主带着小哥哥满世界浪荡,好容易回来了,还给他摆脸色
阿兰气得,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开挂骂人:“你俩吃蜈蚣了吧谁招惹你们了”
六步孤鹿和姬姚站在塔基外围,他们看阿兰是个仰望的角度。阿兰被困在塔基里头,幻象折射出来,比六步孤鹿他们站的位置更高,也是一个仰望的角度。三人的视线,堪堪的就这样错过了。
彼此以仰望的角度错开视线,很容易给人造成误解,让人认为对方目中无人。难怪落入塔基的盗墓贼,没有等到同伴救援。至少目前为止,外围没找到任何有人试图解除阵法留下的痕迹。
守墓的阵法,是里外锁死的,单从里面解,绝对是瞎折腾。
不得不说,布阵的人深谙人性。
“你才吃蜈蚣了……”姬姚被人塞了满肚子火硝,正巧有人给他点了,他不炸才怪。火药桶炸到一半,他又闷闷地给人灭了,因为他在阵法的布局上,瞥见了一个非常逆天的手法。“嘶……不对!”
“怎么了”六步孤鹿终于逮着机会和解了。他把自己的声音捂得暖和一些,才肯跟姬姚说话。
姬姚半蹲在地上,轻轻刨开了地面的鬼沙。
鬼沙底下,露出一段十指宽的纯白花岗岩的弧形铺地,从形状推测像是塔基外围的装饰。两块石砖相接的缝隙处,刻着一枚纂字。
那枚纂字很奇怪,横跨两块石砖,纵向骑在砖缝上,不像是符,也不是正常的书写。
“咒术。”姬姚赶紧用手刨开临近的几块石砖,缝隙处同样刻着纂字,只是纹路不同。
姬姚刨鬼沙的动作越来越快,眉心越蹙越紧,半蹲的膝盖都落地跪了下来。他眉宇间浓得化不开的愁,着实让六步孤鹿捏了一把冷汗。
“怎么回事”六步孤鹿握住姬姚肩头,想让他镇定一点,却被他一把甩开。姬姚发疯似的刨着石砖上的鬼沙,读着砖缝上的文字,急得五官一通乱拧,不知道该凑个什么表情才好。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六步孤鹿握紧姬姚的肩头,强行将他身子掰过来,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石砖上的篆字缺胳膊少腿儿的,他也不认得,不晓得姬姚到底见了什么。
姬姚对上六步孤鹿的眼眸,略微镇定了一点。他嘴里的话,痴痴地拖着尾音:“长,相,忆……”
“什么”六步孤鹿不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就是以为姬姚说错了。
长相忆,是上古归墟国摄魂夺魄的阵法,失传几千年了。六步孤鹿上一次见它,是在丰沮江边,有人用牧恋秋的血在江水里写的。
归墟的阵法魔性得很,用得不好会把阵主拖累进去,很少有人去学。
现如今,会写“长相忆”的人早已寥寥无几。要查谁在丰沮江中布的阵法,并不难。
但是,六千年前布下“长相忆”的,就很难说了。那时候会写“长相忆”的,多是亡命之徒。战火纷飞的年代,人都活成了末日狂欢。拿命做赌注,博一时欢快的,大有人在。
石砖上刻的,若真是“长相忆”,阵主可能早就灰飞烟灭了,到哪里去查
且不说,砖上那些缺胳膊少腿儿的篆字他看不看得懂,也不说他认不认得“长相忆”,就那阵法变咒术这事儿,本身就挺稀奇的。
所以,六步孤鹿并不相信姬姚说的是“长相忆”。
“鹿鹿,你快走吧……”姬姚忽然推开六步孤鹿,颓然地坐在地上,眼眸里一点光芒都瞧不见。
六步孤鹿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坐在地上。瞧见姬姚这般神态,他索性将袖子往膝上一拂,与姬姚促膝坐在地上,摆一副“你不说个一二三,看我走不走”的神态望着他。
姬姚自知拧不过六步孤鹿,沉沉地叹口气说,“砖上的咒术,是用半字密语写的,我读了一半。我……”
“半字密语”会解半字密语的人,六步孤鹿只见过一位,墨天泽。听说鲸戈也会,但是他没见过鲸戈。他心道:“这毛头小子,怎么认得半字密语”
不过塔基上刻的,确实就是半字密语,只是六步孤鹿不认得写的什么,也不会解。
“咒文写着:朕以魂祭所爱,入墓者皆为祭品。五千年生死一回,愿为卿颠
第九十五章 黑心咒术
“伽蓝不会。他是法兽,也是一国之君。他有自己的准则,就算粉身碎骨祭了自己,也不会颠倒天地人伦,拿天下苍生玩笑。他有什么理由,亲手毁掉自己缔造的‘太平盛世’”六步孤鹿眼眉里暖笑漾开,姬姚眼前犹然桃杏乱飞。他抬手捏了一下姬姚的脸蛋儿,轻声说:“我早已起死回生。那咒术,还有什么效用
“是吗”那是过期作废的意思吗
姬姚望着六步孤鹿,咫尺的距离,仿佛隔着星汉河海。如果说长相忆的咒术是个火药桶,姬姚就是一根燃烧的火柴。他的声音颤抖着,就像火柴尖儿上随风乱颤的火,生怕靠近了引线,将那桶火药给炸了:“我怕……我没有元帝的神通,不能替你赎下那么多的罪业。”
有那么一片刻的时间,六步孤鹿心里飘忽不定的身影,终于有了一个定格。
定格落成的瞬间,引爆了“天劫”。狂风、海啸掀成铺天盖地的巨浪席卷而来,那身影,连摇曳的机会都没有一瞬,就狂风里碎成齑粉,沉入了心海深处。
六步孤鹿大约从来没有想过,姬姚会有替他赎罪的想法。他慌成这样,为的竟然是墨天泽为他造的杀业太重,让他无法赎罪。
“他果然拥有法兽的血统,天生就端着正义的天秤。”六步孤鹿心想。
继那齑粉沉入心海之后,狂风、海啸的遍地狼藉里,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六步孤鹿的五脏六腑,都享受了一遍被雷电撕裂的痛。
他恨不得那雷电,将姬姚的法兽血统一并撕了。
他一直以为墨天泽为他画地为牢,困了自己六千年,困得魂片都散成了齑粉,以至于他在人间苦苦寻觅十余年,都杳无踪迹。原来他早就思凡下界,跟别人生了孩子,还留下一位跟他一样天资聪颖的后人。
他真想丢下姬姚,让他留在这里,跟他祖宗学点儿好,他自己回去天葬台上散着,看星星算了。
可惜,法兽消失了几千年,一直靠玉门天角上供奉的《绝讼法典》,维系着世间公证,现如今连那法典都不见了。
墨天泽只留了这一条血脉,他能怎么办
六步孤鹿难得错乱一回。这一乱,乱得他自己都找不着北了,眼眸里却是一池清波,仿佛只有微风拂过。
他假意漾起一片轻笑,静静地听姬姚把话说完,握起他的手,捂在自己温凉的手心里,再拿出点发压岁钱的长辈姿态哄他:“伽蓝是解字高手,深谙半字密语的破解之法,但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他能用半字密语写咒术。”
“且不说‘长相忆’是什么上古法阵,就算他把法阵改写成咒术,你也未必能解他其中深意。伽蓝从小研读半字密语,你又学了几天”
姬姚眼眸里,一片空白的愕然。
他听见六步孤鹿又说:“《决讼法典》就是用半字密语写的,能够解读法典的人寥寥无几。伽蓝不但能读,还能将它背下来。直至称帝两百年之后,他才将法典抄写出来。再后来一百年,他遍访名山,也没能收到一位能像他那样倒背法典的学生。”
“你自学几年半字密语,真能解读其中深意”
姬姚讷讷地答道:“不能。”
他嘴上说着不能,心里却暗自计划着要回小蓝院重修“半字密语”,如果有机会,他也要将法典默写一遍。
姬姚灵魂深处,一个声音说:“家族传承,不能就这么断了。”另一个声音说:“法典是大家的法典,凭什么只有墨天泽能写”
随后,他又腹诽,补自己一刀:“屁的家族传承,又没有做过基因鉴定,鬼知道我在路边捡的,是鹅卵石,还是老祖宗。至少得滴血验亲吧。反正我不相信第六感……!”
姬姚终于安静了,六步孤鹿也不矫情,他将身世和盘托出,用以佐证自己对墨天泽的信任:“咒文若真如你所解读的那样。二十八年前,我就不会以凡人的身份出生在岷山,也不会带着封印入凡尘。”
“我眉心那枚封印,是伽蓝用残魂写的。他将我前世的记忆全都封存了起来,直到八岁那年的一场意外,封印才破开一点边角。”
“我也是那时才知道,记忆里有‘伽蓝’这么个人。”
听说他八岁时,封印破开了一点边角,姬姚不由得心有余悸,想起触碰他眉心字时,见他以身为祭碎在天葬台上的那一幕。他心想:难道拓拔伽蓝的出世,与墨天泽有关
第九十六章 我家祖上的人
“能不能解”六步孤鹿在姬姚身后轻声问道。
“等等……”姬姚一个激灵,转身瞧向六步孤鹿。他瞅瞅脚下的沙地,然后跟六步孤鹿交换了个眼神。
六步孤鹿一枚不怀好意的笑,回了姬姚。
姬姚心领神会。他拔出鲸戈剑来,手指从雪亮的剑刃上抹过去。剑锋擦着油皮,却没有割破皮肉。那架势,看起来特别秀,特别唬人。他强装出一副解咒高手的老练模样,跟六步孤鹿说话:“我解砖上的咒术,你和阿兰破阵。”
六步孤鹿笑了一下,说:“好”。
“好”完,他错身绕开姬姚,围着塔基转了一圈,将里里外外的阵法看过一遍。
姬姚在他绕过自己之后,回眸瞅他一眼,心道:“那么实际的能不能浪漫一点凭你这冷清、乖戾的性子,我家那位祖宗怎么跟你看对眼儿的”
咳……!驸马爷嘴甜的时候,姬姚总觉得他在挖坑。这会儿他正经地干活儿,他又嫌弃人家性子冷清、乖戾。
人说,鸟雀类的爱秀,容不得自己被人忽视。到了姬姚这里,全都反过来了。他崇拜的那只神鸟不秀,他却秀了起来。
六步孤鹿不理他,他就跟被困在阵法里的阿兰嚷嚷:“我要破阵了,你研究一下里圈的爆破点。”
阿兰:“……”
我怎么就不相信,你小子能破阵呢……
瞧着六步孤鹿那认真劲,阿兰勉强信了姬姚,一脸跟班儿模样询问他:“还需要我做什么”
姬姚想了想,好像觉得自己秀得过了点儿,他说:“保护好安琪和我老师,还有王爷……找到阵眼,喊我一声。”
“奴家遵命!”阿兰学着舞姬福身的模样,故意拜了姬姚一拜,有意噎他。
姬姚被他噎得肉麻,牙关一紧,硬生生地将他骂人的话,咬死在牙缝里。
有求于人,姬姚不敢放肆。他嬉笑一声,“噌”的将出鞘的鯨戈剑推入剑鞘,学着阿兰福身的模样,回敬他老人家:“多谢兰大官人照拂。我等若能平安回去,必定好生答谢官人。”
六步孤鹿刨着沙子的手一顿,冷冷地抬头觑他二人,“你俩有完没完”谁跟阿兰一起,都是喜欢这种相互噎对方的戏码,他早就习惯了。他扭头催促姬姚:“沙子都替你清理干净了,还不过来破阵”
“哦,来了!”姬姚屁颠儿屁颠儿地,小跑到驸马身旁。明知道驸马就是习惯性发糖,他还当专宠似的。等他将冤大头做成事实,又满足地想:“哎,反正都是我家祖上的人,就当他给我发的压岁钱呗……要知足。”
姬姚蹲在六步孤鹿身旁,“噌”的一声,将鲸戈剑拔出一尺来长。
他指尖抹过剑刃,一滴血珠滑落下去,沿着剑锋一路没入剑鞘。
姬姚就着指尖血,一笔一划地,将石砖上缺胳膊少腿儿的篆字补全。他破解密语的手法十分娴熟,中间几乎没有停顿。
六步孤的鹿目光,追着姬姚破解咒术的手指,看着他把半字密语一一补全。
补全的密语全是上古篆字,源自妖族,跟人族先辈们用的大篆有很大区别。
六步孤鹿心想:“姬姚是怎么认得那些文字的总不至于有上古大妖缺心眼儿,把自己埋在人族的地盘上,等着他去挖坟考证吧”
这个节骨眼儿上,并不是什么刨根问底的好时候。他只能在心里自问自答:“伽蓝用魇术教给他的,也有可能……”
提起伽蓝,他脸上一个苦笑掠过,半握的拳头情不自禁地纂得紧了一些。
“最后一笔,快破阵。”姬姚补完密语,留着最后一笔。他抬头去瞧六步孤鹿,撞入眼帘的,正是那个苦笑。他一时间有点错乱,不晓得是他祖宗得罪了驸马爷,还是他自己又大逆不道了。顿了一下,他冲六步孤鹿喊道:“破阵了,发什么呆呢!”
六步孤鹿冷冷的眼神,朝姬姚那个方向眺了一下,脱口而出的“好”字,也淡得像碗白开水。
姬姚心里一恸,仿佛有根心弦断了。心弦那头的他,竟然凭空变成了一座雕像,血肉、神魂全都凝固成了没有温度的石膏。
“我……”他慌乱地埋下头去,指尖落地写成最后一笔,将剩下的话和心上空掉的那个洞,一笔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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