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驸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公子鸣鹿
姬姚单手托腮,瞥脸向外,隔着竹窗眺望秦淮夜景,很小声地嘟哝了一句:“我觉得吧……把你贴上去,更好。”
左安琪又一袖子抽他后脑勺上。姬姚回眸瞪她,她道:“你陪驸马一起贴上去,更好!”
“嘶……你这丫头怎么的自从有了大袖子,就老拿袖子抽我。好玩儿吗”姬姚恼她。
“你欠抽!”左安琪可不得让着姬姚,知道袖子他,他不疼。
“好了,别吵了!”六步孤鹿使眼神将他二人分开,“换门神这事儿,还得安琪来办。”
安琪指着自己鼻子,嘴都撅成了一个“我”字,就是没喊出声来。她心道:我跟姬姚都是来做炮灰的,能干嘛
六步孤鹿用眼神指角落里,没啥存在感的牧恋秋,“他没在长信城待过,又不算活人,很容易混进死人成堆的人群里,出入大街小巷。就算被抓,你使个符咒将他原地拆了,再回来重装,也不会有事。”
拆了,重装
姬姚眼如刀锋,给驸马爷怼了过去,“六步孤鹿,你重装上瘾了是吧你自己拆了重装就完了,还要将别人拆了重装。”怒上心头,他噔的一声站了起来。“我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带坏安琪,不要教她那些邪门儿的巫蛊之术……”
“姬姚,你够了!”左安琪冲姬姚喝道,“那些巫术是我前世的记忆,我本来就会的,要谁来教我”
姬姚:“……”
你前世的记忆你前世是谁啊,姑娘那是岷岷的记忆好吧……这件事情不能说破,他只能对左安琪怒目相瞪。
左安琪一声嗤笑,更霸道了。她两手叉腰,怒道:“世道都这样了,你以为你能一直保护我吗我们真的回得去吗回去就安全了吗你既然不能一直保护我,我又是迟早都要嫁人的,让我长点儿本事不好吗”
姬姚咬住下唇,恨恨地瞪她半天,才无奈地点头赞她,“你嫁……你现在就嫁!”他嘴上怼完,心头骂道:“我看你嫁给谁。就你这刁蛮劲儿,看你面前这位笑得十里春风的驸马爷会不会要你。”
跟左安琪吵完一架,姬姚气得头顶冒烟,差点把丰沮来的小船点了。他转身拉开舱门,迈出去的腿停在半空,没跨出门去,大抵因为他还记得六步孤鹿亲口承认过,他在乌江坑杀的十万大军全都在这里。
他后背一阵麻感爬上头皮,迈出去那半步又收了回来。那面具已经很恐怖了,外面还有号称十万大军的死人,出去不得舍身饲虎
六步孤鹿彻底被他俩吵这一架给逗乐了。一笑之后,他拉左安琪坐下,冲姬姚温言相劝,“且宽心!区区十万小兵,能翻起多大浪来就算恋秋和安琪遇到危险,我也能将他们毫发无损地带回来。再说,安琪只需要待在船上,用心念操纵恋秋就可以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现在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吗眼看子时将近,再不去把满城‘朝廷钦犯’的画像换了,明早我就不用下船了。你要愿意自个儿去跟那些死人纠缠,我也可以在船上待着。”
劝完,他还不忘了煮壶新茶给左安琪添上。
真是贴心得很……!
别家驸马,不都是纨绔子弟派的小白脸儿吗谁见过这么入俗的驸马,举手!
姬姚被他二人气得没脾气,往左安琪铺的干草地铺上一躺,抱被子睡觉,管他二人要干啥。
这小十天,这张还算温暖的小床铺,都是左安琪的。六步孤鹿“修仙”,不用睡觉,打个坐,眯个盹儿,一晚就过去了。
他姬姚,不是躺甲板上吹风,就是趴案上听水,天天撑着熬着照顾大小姐,她还敢拿嫁人说事儿威胁他,到底算什么兄弟
姬姚一边捂着被子偷听,一边心里嘀咕
第三十九章 离家出走
“鹿鹿!”
姬姚从掉坑的失重感中挣扎起来,一脚出去蹬了个空。他黑暗里撩开一点视线,并不清明,身体感知还是麻木的……
他确定自己做了个梦。梦里的片段,在他将醒未醒的那一刻格外清晰,面具,掉坑,还有那句让人如沐春风的绝杀:“全都赶下去”。
他顶着满头凉汗坐起来,跟船舱对面的六步孤鹿望了个对眼。那一刻,他在噩梦中挣扎的神志,像黑暗、凌乱又破碎的废墟里拔土萌芽的种子,一抬头,见了人间四月天。
“你,喊我”六步孤鹿挑了挑眉峰,表情有些复杂。
姬姚的视角刚切换到现实世界,不太适应他的眼神,显得慌乱又局促。他赶紧撇开眸光,瞧向了左安琪。
左安琪熬了一夜,以凡人之躯支撑着岷岷亡魂的心念,透支得有些过了,现在坐在窗下摇摇欲坠的。
“安琪……”
姬姚在左安琪倒下去的那一刻,奔过去扶住了她。
左安琪软软地倒在姬姚肩头,彻底昏睡了过去。
“她怎么了”姬姚翛然侧脸过去,冰凉的眸光投向六步孤鹿,话也冰凉的。
“她没事。睡一两天就好了。”六步孤鹿的音调暖暖的,话却说得很魔头。
全都赶下去……
一句在梦里听过,一句在现实里余音未落,两句话叠在同一个人耳朵里,几乎如出一辙。一时间,他说过的每句话,仿佛都是谈笑间判人生死的阎罗令。
那些征战杀戮的血腥,落在一个和平年代的人耳里,完全是在挑战人性底线,尤其是他刚刚感受过一次濒临死亡的挣扎,哪怕是在梦里。
姬姚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扛枪站了起来,警戒着那位与他一案之隔魔头——俗称“炸毛”。
他暗暗咬牙,心底对自己一通奚落:“魔头就是魔头。你还指望能用朝夕相处的情谊,博他一点人情味儿吗”
六步孤鹿不是不会察言观色的主。姬姚神情大变,他却只字未言,不晓得拿的什么主意。
“我跟你说过,让你别教她那些巫蛊之术……现在好了”姬姚恨恨的一眼瞪过去,将他怼了一晚上没怼出去的怨气,一并瞪给了六步孤鹿。
“以后别再带坏安琪!”他抱起左安琪,一脚踢开舱门,迈大步出了船舱。
晚间,船夫将这艘丰沮小船系了在街边的码头上,船头正好靠在上岸的石梯旁。
姬姚堵着气,六步孤鹿恰好追了出来。
姬姚抱着人,走得又急,出去的时候船就晃得厉害。六步孤鹿追他几步,两人步调共振,将小船摇晃成了颠簸。
姬姚怒气冲冲地出来,在船头尚未站稳,被颠簸的小船一晃,险些抱着左安琪栽进水里。
他生在山里,长在山里,坐不惯古代乘风破浪的一叶扁舟,被有意无意的共振颠得站不稳脚。无处可逃,索性向船外跨一大步,跳上石梯。
跳下小船的那一瞬,姬姚愣了。
他在“离家出走”和“委曲求全”之间徘徊一秒,最后大步流星,拾阶而上。
他心道:“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人性全无。谈笑间,他能坑人十万大军。迟早有一天,我和安琪也会被他埋掉。反正都回不去,何必一定要跟他纠缠不清。一帮兄弟、好友都在这里,我找个地方晒太阳不好非得因为他笑得好看,就给他卖命”
姬姚下船的时候,有人拽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感觉是六步孤鹿。拽他的人没有强留,他以为自己错觉了。
下船后的那一愣,是抉择,是留恋,姬姚自己也说不清楚。
“姬老兄,你去哪里……”船夫在姬姚身后喊了一声。他那半句话,结构完整,听起来像个完整的问句。不是细致到变态的人都不会发现,他的后半句话,被六步孤鹿一个很隐晦的手势禁住了。
姬姚跨上石阶的膝盖一软,差点没有跪下去。他默无声息地骂道:“该
第四十章 出门在外
姬姚跳了,不打紧,他身后的牧恋秋也跟着跳了。上车的时候,姬姚背他上去的。这会儿姬姚忘了管他,他竟然不弯膝盖,一个“僵尸跳”就下了马车。
地面“咯嘣”一声,铺街的青石板碎了,陷下去五寸来深的土坑。地面干燥的灰尘,随着振动波卷起一圈扬尘。坑不大,扬尘却没过了膝盖。
这动静,太大了!半条街的目光都朝这边聚了过来。
“幸好上车的时候,没让你跳……”
姬姚心底那句哀叹还没过去,头顶上天雷滚滚般的野猪咆哮就压了下来,“坐车不给钱,想进衙门吃官司吗”
冲这咆哮声,又是半条街的目光扫了过来。姬姚颇有一种置身聚光灯下的错觉。
“你……”老小子,你昨晚上被老婆踢下床了吧,大清早的跟佣车的客人炸火药
姬姚抬头怼上那吹胡子瞪眼的车夫,没话说。他带着位姑娘,还拖着个牧恋秋,不敢当街跟人较劲。他吹一口被火药炸剩下的浓烟,将左安琪放下来靠在肩头,乖乖摸了银子出来。
从丰沮出来,路上吃穿用度都是兼任“管家”的老船夫在打理。姬姚怀里的银子没有动过,这会儿摸出来,都是一大个整的。
车夫接过银子,在手心里一掂,再往怀里一揣,甩鞭子赶马走了。
姬姚眼神追着马车屁股后头扬起的灰尘,傻眼了。整整一锭银子,车夫揣了就走。长信到京口的路程,值那么多钱吗
他那锭二两的文银,用考古常识换算一下,得值七八千吧。放在一千四百多年后,飞机都能坐三来回了。
这是抢劫怎的
古代人大多种田,嫁女儿、招女婿多是附近几个村的,那么远走亲戚的不多。商人都有自己的车队、船队,有专人押货。临时雇车,往来城际之间的多半都是生客,回头再坐同一辆马车的几率,能赶上彗星撞地球。
像姬姚这样抱个人,怀里那人还昏睡不醒的,根本没法儿拔腿去追,正好被宰。就算他被气得头顶冒烟,也只能原地干瞪眼。
马车还没走远,身后又是“咯嘣”一声,牧恋秋从坑里跳了出来,剩下一半没有碎成渣的石板,一并被他踩裂了。
这,需要赔偿公物损失的费用吗
姬姚觉得,隔壁半条街的目光都瞧过来了,赶紧抱起左安琪走人。没走两步,他好像觉得背后少了点什么,回头来瞧,见牧恋秋还在原地呆呆立着。
“兄弟,走啦!”姬姚十步之外喊了一声。牧恋秋没动,埋头躲着当空烈日。
没办法,姬姚又折了回来。
“走啦!”他抱着左安琪,在牧恋秋身前站定,又喊了一声。
牧恋秋站那儿,跟座雕像似的,理都不曾理他。一直回避事实的姬姚,此刻也格外清醒了几分——牧恋秋死了,他现在并不能算个活人。
恋秋兄已非活物,又没有经过僵尸道的炼化,身上的阴气、邪气都很浅薄。大街上人多,阳气重,在大晌午的站太阳底下一晒,夜里好容易聚集起来的阴气,这会儿全被冲散了。
早上离家出走的时候,街上人少,太阳不烈,左安琪心念引导的余音还在。姬姚抱着左安琪,还能使唤得动他。这会儿,什么心念,什么友情,都不管用了。
姬姚嗤笑一声,心道:看来,左安琪学的巫蛊之术,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可惜,安琪小姐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姬姚扛米袋似的,将左安琪扛在肩头,颠了颠,确定稳当了。他又蹲下身去,另一侧肩头往牧恋秋腰上一顶,抱住他膝盖窝,将他直挺挺地扛了起来。
出门在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姬姚一边肩头扛一个,迅速消失在人声嘈杂的大街上,躲开了那些能把他瞅成大明星的目光。
&
第四十一章 劫色
晌午那顿饭,姬姚没有出门,吃得还算安心。
入夜以后,立在门后的牧恋秋就不干了。他躁动着,姬姚走哪儿,他跟哪儿。姬姚没办法,索性带他下楼吃饭。
他随手关门,跟门板一起撞眼帘的,竟然是驸马门神。没想到京口这地儿也流行这个,姬姚有那么点儿惊愕,抑或是来路不明的惊喜——能在他乡见到故人,多少算件喜事。
外边儿贴着门神,难怪牧恋秋不愿站在门后。姬姚心道:平日里六步孤鹿杵他跟前,他也没怕成这样。怎的,画像威力已经超过了本尊
“唉,走哪儿都有他……”姬姚手指抠在门神边缘,想把它撕了。他转念一想:安琪没醒,得在屋里躺着。留着它辟邪,挺好!
姬姚扛着牧恋秋下楼,点了份醋鱼,点了份苦瓜炒蛋,添两碗米饭凑合吃。
这些天,左安琪联合驸马爷,里应外合的将他气得上火。这会儿,正好点个苦瓜,喝杯茶,降降火。
他说的凑合吃,落在旁人眼里可是顿大餐。
那时候,平日里吃鱼、吃肉的都是王老五,寻常百姓过节、请客才吃肉。苦瓜是新入中原的稀罕菜,贵上天。
所以,他吃着,邻座的都把他看着。满堂“宾客”,大多都是挑花生,夹咸菜,啃豆腐的路人。过往商人住店,多数凑合一碗肉末面,有个肉味儿就好,少见他这么大鱼大肉的。
“掌柜的,二斤牛肉!”
哟,这豪气得。瞧那花花绿绿的绸缎子,身后跟的小跟班儿,无疑是位纨绔子弟。
姬姚抬头,瞧那门外来的客人一眼,心道:模样倒是俊俏,就是俗气得很。里里外外深深浅浅全是绿,能绿成春天。汤圆弄大的玉挂脖子上,也不怕摔跤砸死自己。那面扇子倒是文雅,就是跟他不搭,可能哪位斯文友人送的……
“哟,王爷来了。里边儿请!”掌柜的笑脸迎上门外进来的春天绿。
王爷……!姬姚夹着苦瓜的筷子一抖,差点落在盘子上,敲锣打鼓地搞了欢迎仪式。他硬生生捞了两把,才拯救了落俗筷子,避免了一场“叮叮当当”的欢迎仪式。
六步孤鹿死在宇文极枪下,按理说:宇文家的王爷,都是驸马死敌。这迎宾锣要是敲了,他姬姚日后恐怕没脸再见驸马爷了。再说,公众场合搞得叮叮当当的,也不文明。
掌柜的冲王爷哈腰卖笑:“我的爷,小店庙小,哪里敢卖牛肉给您留着二斤羊肉倒是真的,要不给您整上”
王爷挥了挥扇子,十分嫌弃,“诶,我不爱吃那玩意儿。”
他扑棱着那文雅的折扇,朝堂内走来。堂内餐桌总共两排,他往里边一走,左右两边儿都瞅一遍。
姬姚见他过来,兀自埋头吃饭,没想搭理。可是他身后立着的牧恋秋,太招眼了。王爷从他身旁过去,余光瞥见雕像似的恋秋兄,又折了回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