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驸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公子鸣鹿
左安琪彻底沉默了。
“你说用‘惊魂’古法控制牧恋秋的身体,是为了将他魂魄聚在体内,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他引入僵尸道修行。本意是为他好,我何必要拆这座桥呢”六步孤鹿娓娓道来,左安琪已经被他感动得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肩膀。
要是姬姚在此,准能说他:活活能把一场“阴谋”,说成蜜拌砒霜。
到巫人村的路程不远。回到村里,岷岷亲手呈了封书信,递给六步孤鹿。
六步孤鹿将左安琪安顿下来,亲自嘱咐完大夫给她治伤,才坐下拆了书信。
那封信烙着火漆印,火漆印上戳着枚图章。那枚图章左安琪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她想:可能是在哪座墓里挖到过。
六步孤鹿一目十行看完书信,说了四个字:“长信兵变”。
“你要去吗”岷岷问他。
“‘十愿菩提祭’方才平息,又出长信城兵变一事。我不露面,他怎肯罢休”六步孤鹿随手将书信丢进火堆里点了,又道,“清平日子没过几年,不管宇文极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在长信养出十万精兵。就算有,也不可能有十万军士愿随主帅兵变。长信都是我带过的兵,这才过了十年,能有多大变动。”
他战死沙场的时候,就给长信铺好了后路,不会是这个结局。
岷岷同六步孤鹿说了几句丰沮古语,就退出去了。两人言语间似乎有些争执。丰沮古语发音比较奇怪,词汇又多,左安琪这样颇有语言天赋的人,学了小半月也没怎么学懂。她只隐约听懂了几个词:伽蓝,不在丰沮,天角已碎,死亡之境。
丰沮玉门天角上,封着一位名曰“伽蓝”的正神。今夜祭祀的山神,就是玉门天角上的那位伽蓝。
左安琪不确定他们说的,山神伽蓝,还是长信公主拓跋伽蓝。
岷岷故意说的丰沮古语,左安琪不好深究,只能转而去问六步孤鹿:“你有什么打算去长信城吗”
 
第三十五章 入城
“我寅时就喊过你了……”六步孤鹿举目望向炎炎烈日,有些无奈。他没说,想早点出发,让姬姚莫名地有种错觉:他是专程候在门外,等他起床的。
现在莫约未时。他在门外站了五个时辰姬姚忍不住想换算一下:十个小时……!
姬姚:“……”
果然,树懒都能被他瞅醒。
“长信兵变,伽蓝公主肯定有事,快些走吧。”姬姚情不自禁地脱口说了这么句话,回身进屋,拎了件外衣披上就走。走到门外,他脚步一顿,肠子都悔青了,说好的要跟某人赌气,怎的变成他主动请战了。
他心里暗暗地狂骂自己:“伽蓝公主又不是我家的,我操什么心呢”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姬姚这会儿瞌睡醒了,反应过来自己迷了心窍,应了个糊涂约,杵在原地不愿走,又不好意思毁约说“不去”,只能仇深似海的把自己瞪出一锅油来。
“安琪知道长信兵变的事情。昨晚岷岷送信给我的时候,她也在场。”六步孤鹿跟上两步,没怎么张扬,继续让姬姚做他的主角。“她非得跟去瞧个稀奇,所以……”我来拉你一起。
姬姚一口粗气吸进肺里出不来,险些憋死自己。他心头直呼:妖孽,我要收了你!明明就是绑架,还栽赃左安琪,说得自己很无辜一样……小爷我才无辜,好不好
“安琪昨晚扭伤了脚踝,走山路多有不便,我们走水路好了。”六步孤鹿在他身侧停住脚步,还侧脸过来,冲他笑了一下。
长信在秦淮河岸,此去水路最为方便。不走水路,翻山越岭何时才到这锅也能甩给左安琪背上,真是服了他了。
姬姚忍不住内心深处一声哀叹:左大小姐,你到底答应了驸马什么事情,搞得他没事儿就拿你来绑架我
“走吧。安琪迫不及待地等着出远门,这会儿肯定上船了。”六步孤鹿笑完,朝码头方向款步而去。他话还不停,“山里怪憋闷的,委屈她那活波的性子在巫人村憋闷了小半月。”
瞅着六步孤鹿的背影,姬姚使劲儿腹诽他:“兄弟,别!安琪她可不憋闷,有古董陪她,她在墓里躺着都行。”
可惜,姬姚很快就被打脸了。他人还候在码头上,就听见船上的左安琪说:“我都等你们老半天了,快上来吧。这大山林真是憋死人了,我得出去见见世面。”
姬姚迈到半空的一只脚,悬空踩了个踉跄,要不是船夫拉得及时,他已经栽到江里跟鲤鱼打滚儿去了。
与姬姚同行出山的,除了两名船夫,和一个离不得人操控的牧恋秋,就是左安琪和六步孤鹿。这两人,一个挖坑,一个埋他。路上小十天,姬姚没少遭他们黑手。
初春时节,秦淮烟柳未浓,草色依稀,灯火阑珊却丝毫不减。
在两岸灯火摇曳的倒影里,巫山来的小船显得有些寒碜。
“哇哦,这时候就有风向标了……”
“洗衣服、碾米还有智能版!”
“原来烤鸭是长信特产,我在京都吃的鸭子都是移民再改良过的”
……
左安琪支起船窗,趴在小案上,瞅着岸上的“古人”、“古物”,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似的。她一考古学出身的硕士,会不知道古代的生活常识
可是,知道归知道,千年以后见的毕竟都是遗物,故事都是他们臆想的推理。真正落入凡尘,亲身经历一回千年前的市井生活时,还是会不由得惊叹:一千四百年前的九州秦淮,就已文明如斯,难怪能有今日繁华,底蕴就摆在那里!
左安琪是一痴人。姬姚却是见怪不怪,他跟划船过去的小贩买坛好酒,坐在船尾就开喝了。
“这酒怎样”六步孤鹿在他身旁坐下,大有一同看风景的意思。
“还不错。”他喝了一口,剩下的留给了六步孤鹿。“这应该不是你
第三十六章 听戏
六步孤鹿瞥向隔壁商船的眸光,只那么一瞬。要不是那抹余光,是从姬姚脸上扫过去的,恐怕连他这咫尺之间,与他并肩坐在船尾的人都没发现。
“看那边戏楼……”
六步孤鹿抬手,拿酒坛子往前方戏楼那处一指,音色里佯装几分微醺的醉意,还变了调调。古人袍袖宽大,他抬手指戏楼的瞬间,他们坐的小船正好跟隔壁那艘商船错开。驸马大半张脸都被他的袖子挡了过去。
姬姚算是感官灵敏,又十分警觉的那种。他赶紧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从商船方向收敛了目光回来,往六步孤鹿指的方向望去。他还随着小船晃动,故意将身子往前一探,将六步孤鹿连人带脸遮了个齐全。
“姑苏来的戏班常在那处唱戏,我领你过去点两出,如何”
两船错开,驸马爷还不忘了把戏演全。
姬姚觉得,要把驸马爷搁去现代社会,肯定是个影帝。
待两船距离拉得足够远了,姬姚才问,“先前遇了‘故人’。”
六步孤鹿顺势将酒坛拎到唇边,小酌一口,答道:“十好几年前的故人了。”
十好几年前,六步孤鹿还不是驸马。也就是说,隔壁船上过去那位,不是他在长信城的“故人”。
“京城来的”姬姚眺着远处的戏楼,随口问了一句。其实,他很想去看戏的,但是哪位“故人”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他不敢擅作主张将驸马带去跳坑。
“是啊,京城来的。”六步孤鹿也就随口一答,心不在焉的样子,搞得姬姚以为他也想去看戏。不过,驸马爷接下来说的话,倒是挺让人意外的:“天佑十年的戏,你应该没听过吧。我领你去瞧瞧,那家戏班里,有几名青衣、花旦唱的不错,长得也俊。我猜,是你喜欢的。”
姬姚:“……”
是你喜欢,你就明说,干嘛拿我做托儿
“不是……刚说哪儿了”说好的兵变呢姬姚真心觉得,自己是被他拖来重温故土的。
“看戏啊。”六步孤鹿瞪眼瞧他的眼神反倒疑惑了起来。
姬姚还想说些什么,被六步孤鹿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蘸酒在甲板上写了两字:死人。
“死人”俩字醍醐灌顶似的灌进姬姚脑子里,他后背脊梁骨一挺,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兵变期间,应该是非常时期,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地就进了长信城城里还有如此之多的商船来往。原来信上所说的兵变,不是通常意义的兵变,是“死人”。
姬姚一路都没想明白,长信兵变,他来干嘛。他来了也不过是枚炮灰,起不了任何作用,顶多背点儿历史书,预测“未来”。现在“兵变”的是死人,他来,更是没啥作用,打起架来还得把衣服给烧没了。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在慌乱的思绪里,拨了这么句话出来:“你的‘故人’,可是十二年前去过‘丰都’的那几位”
他说的“丰都”,暗指鬼城。十二年前,正是六步孤鹿江在乌江江左,坑杀宇文家十万大军的年头。
六步孤鹿两眼一弯,笑道:“你猜。”
姬姚:“……”
他心头怒怼:“猜你妹!这个时候了,还猜”这摆明了逗他玩儿来着。
六步孤鹿招呼船夫去戏楼那边,自己起身进了船舱。剩下的半坛酒,他也不要了。
姬姚乜他背影一眼,觉得他娇病。真心的,驸马爷做久了,难养。半坛子酒都被他搁甲板上,不要了。
船只交错的秦淮河上,来自丰沮的小船挤近了戏楼。
戏楼上,咿咿呀呀的唱得热闹。戏楼下,听的也只是热闹。
六步孤鹿特地差人,去点了一出“妃子笑”,一出“陌上人”。唱完了听不过瘾,又点一出武戏“破阵”。
 
第三十七章 笑杀
六步孤鹿取下叉竿,将船窗放了下来,并指为刀,回身割了牧恋秋一大片衣角。
左安琪被驸马帅气的指刀一晃,亮瞎眼似的猛地眨了下眼皮。牧恋秋也就一抖,没有别的反应。他现在像具木偶,左安琪不动,他也不动。有时,左安琪动了,他也懒得动。
六步孤鹿指尖一点烈焰弹进面具眉心,用牧恋秋袍子上割下来的衣料将它一兜,打个死结,又丢回了案上。
面具像团闷锅活泥鳅,左冲右突地在布袋上顶着包,挣扎。布袋里,隐约还有野兽垂死的咆哮。
左安琪肩膀一抽,双手捂住狂跳的心,见了凶案现场一般。
姬姚没那么大动静,眉尖眼角也是抽了一下的。他心想:这面具还是活的吗还好没给六步孤鹿戴上。
他的庆幸,似乎积攒了千几万年,在他得知六步孤鹿有惊无险的那一刻,遥远时空里独自挣扎的悲怆,掀开压抑它的海平面,呼啸得荡气回肠。
六步孤鹿用指尖蘸了一下小案边缘的残酒,围着困住面具的布袋,画了一圈符篆。符篆画完,布袋里被他烧杀的“野兽”顿时左右突不动了,剩下点儿勉强的挣扎,若有似无的咆哮声也听不见了。
案面上的残酒,是姬姚咳嗽时顺着下巴尖和手肘流下来的。喝进去的酒水咳出来,多少带点儿北方话说的“哈喇子”。让身份金贵的驸马爷手指蘸着那玩意儿画符,姬姚很过意不去。他两眼弯弯的冲六步孤鹿一笑,无话。除了抱歉,除了尴尬,他确实无言以对。
哪晓得,人家驸马爷,不介意!
画完符篆,六步孤鹿在案前席地坐下,托着腮帮子,隔着布袋,跟里面死不断气的面具对上眼。那面具,无力地扭动着,似有死不瞑目之意。
驸马眼眉弯弯,桃花笑奉上,“糯米酒凉拌哈喇子,镇宅辟邪。死在这上头,你也算是值了。”
说完,他还“不服气,你来战”地瞪它一眼。
迫于驸马眼神震慑,面具“两脚”一蹬,在布袋里挺直了,“死”了个透彻。
驸马看杀面具的绝活,还有赖于姬姚这镇宅辟邪的活宝,用他哈喇子拌了米酒姬姚直被他的潇洒逼成尴尬癌晚期。
他蹲下身来,肘在小案边缘,两手把脸蛋捧成朵花儿,冲六步孤鹿眨巴眨巴眼睛,揶揄道:“驸马,我是不是可以跟你一块儿贴门上,做对儿门神啊”
那会儿长信城流行的驸马门神,都是贴厢房门上的。厢房多是三尺单门,不用成对儿。
六步孤鹿抬起眼眸,一枚桃花笑回给姬姚,说古语同他对答:“善。”
案上横尸现场的面具,就这样被他俩给忽略了。
左安琪嘴角抽了抽,朝那副横在姬姚和驸马中间的面具,投去了无限怜悯的眼神,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她心想:这儿躺的要是颗人头,我看你俩还淡定不
人头安琪小姐,我看未必。
驸马多年征战,姬姚考古挖坟,人头见多了去了,稀罕的抱怀里,还是个宝贝。
“天晚了,我们找个地方住下吧。”左安琪实在受不了他俩的对笑怼杀阵,建议找客栈落脚。
“今晚住船上。”六步孤鹿终于不笑了,“外面乱得很。出了这船,可能防不胜防。”
丰沮出来的小船上,船底都刻着辟邪、避焦、镇浪的巫人符篆,丢在邪魔堆里,跟隐形了没什么两样。除非像姬姚那样,故意去买副面具回来招惹邪祟,否则它就像小巫里的大巫,没哪个邪祟敢招惹。
戏楼上唱戏的,河上卖玩艺儿的,多半算准了驸马会来,也算准了他身旁的人会替他买副面具。所以,那“将军”面具做得跟他极其般配。
谁想,除了坑杀宇文家十万人大军的乌江之战,驸马上战场从来没戴过面具。
乌江之战,是六步孤鹿与宇文极政见不合之后,早期的一场战役。再往前推,驸马还不算成年。虽然他十三四岁时,就在边疆有过一些征战,但是仗都打得不大,解决的也不过是些边境纷争,没跟宇文家的军队有过交锋。
所以,第一次跟六步孤鹿交战,就被他挖坑埋了的,对面具都情有独钟。他们多半以为,戴面具唱出戏,就能哄他揣几分念旧的情怀,买一个戴上。没想他后来最擅长
第三十八章 青毛狮
不情愿归不情愿,没有比换门神好的办法,就这么定了吧。反正百姓门上贴的画像长哪样,都是身后事了。他一千多年没见过那些画像,连自己做了门神都不知道,也不就那样吗
六步孤鹿接着用古语回了左安琪一个“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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