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巫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管熠
梁城在良身上看到了那种“果”的必然性。
眼前这幅光景,这正是堕落的报应。
梁城看着他,想,若是良真有所谓天才的不俗,就不该如此放纵,但若是良没有“水组”的“庇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聪明孩子,也不至于堕落至此。
他走上前,发现良是在看一株草叶上爬动的蜗牛。
“阿城。”
“是,少爷。已经没事了。”
青年头也不回,依旧蹲在那儿,把身子蜷缩成紧紧一团。在这种时候,他又显得那样无辜无害,与数年前的那个孩子无异:找不到目标,找不到快乐,唯一的喜悦是因聪慧而被人赞美,却连父亲的拥抱都得不到。
然而如今他是一个会在无辜少女身上掐出红印、咬出血痕的粗暴男人,强迫、压垮那些本已难以维系的悲苦人生。是一个偏执狂,是一个疯子,是一个窝囊废。
“良少爷——”
梁城正准备说些什么,通讯器突然又滴滴响起。这是他“工作”时会用的号码。
他朝后退一步,接起通话。
“诺亚”他的眉心紧紧皱起来,“你们连一个小女孩儿闹出的事情都处理不了,还有什么脸来找我行了,我会让——什么……”
梁城不禁怔了怔。
“她说她要找良少爷”
他花费一点克制力,抑制自己流露出厌烦与不屑的神情。
“好,我马上过去。”
良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来看着他。梁城摆摆手,示意自己会去处理,随即挂掉电话。他送良回到
章二十二.如雷跳动
梁城竭力忍耐着烦躁。
这个女人直言道出了“水组”和“良”的名讳,那么她就果真不可小觑。又或许她只是在虚张声势吗可是连五六个黑帮混混都制服不了她,她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可是他们又怎么会治不了一个女人
她似乎能够有一个很清晰的标签,他却怎么都没能看见。
正是这一点令他感到急躁。
她的影子似乎曾经投罩过他,如今却一时难以寻及。
梁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人。或者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他毕竟还是年轻。
少女姿态放松,但严阵以待。
她摇晃着双腿,像是满心等着对方回答,而自己并无解释的任何义务。
最终,梁城决定先撤一步。他在吧台边坐下,招手要了一杯苏打水。酒保脸上有个粉底遮不掉的红印,受了工伤本可以请假回家,奈何似乎又并不真的严重到眼冒金星;少女那一拳打得很节制,可以夸做“恰到好处”。
少女果然也跳下吧台,挨着梁城坐了下来。
“你不喝酒”她带点嘲笑的意思。倒让梁城觉得有些好笑。
“我喝酒。但只和朋友喝。”
“只和朋友喝”少女哈哈笑了起来,“说得好。真有老派风度。不过,我本以为总得和你打一架才能接着说话。没想到你算是好脾气。我本来也并不喜欢惹事。”
女混子。
他凝住眼睛不去看她,伸手拿起苏打水喝了一口。也真就好脾气地回答:“这毕竟是我负责的店。我当然无意在此地惹是生非,吓坏客人。能够用嘴解决的事情就不用不着动刀子,不是吗”
“做事当然就得有商有量。所以,你们的良少爷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你是为了找他,才来‘诺亚’”
如果是这样,那这件事很大概率上就会和那个野田贝蒂有关。
“可不是嘛。”少女叹了口气,“比起花时间找寻情报,这样岂不是更快我到sk市来还有别的任务。良少爷的事情算是横生枝节。”
说着,少女转向身边那个阴沉的男人,笑了笑。
“你不是sk市人”
这又是一个在梁城心里激起一道波澜的信号。
“嗯,不是。”少女把外套披上,像是觉得已经告一段落。她不必再以拳脚做筹码了,“我的工作是‘向导’。我想梁先生你肯定知道什么是‘向导’,‘黑市向导’。”
少女又看向苜蓿,问:“你知道什么是‘向导’吗”
苜蓿摇摇头。
她漫不经心地解释:“就是‘雇佣兵’‘万事屋’,打杂活的人。skew社将我们称为‘黑市向导’。我们不以杀人为目的,但是干脏活,所以不是杀手,而是向导。”
skew社……
苜蓿倒也知道那是什么。
但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就和股票、社保、市政厅一样,有点儿遥远。
少女微微蹙着眉毛,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不过良少爷这件事,我真不是因为接到任务才来的。”少女转回头看向坚如磐石的高大男子,认真又不认真地说,“所以我也试着用平和的方式,一劳永逸地解决。首先就是我得见一见他。”
这股子较真的劲头让梁城感到迷惑。
但他还是维持着冰冷而发狠的调子:“你不会见到良少爷的。他不会来。”
“哦”
少女梗起脖子,似笑非笑:“那如果我用你的通讯板给他发个消息呢他会不会过来话又说回来,你究竟是他的什么人”
梁城连忙摸向外衣口袋。
通讯板就在里面,并没有丢失。
然而他着急忙慌的动作本身就使得他在对峙中落于下风。这就像是被小孩子给欺骗了一样,无论怎样都会丢脸。
梁城咬了咬牙,表面上并不怎么松动态度。
“就算您拿到了我的通讯器,肯定也是用不了的。”
“嘛,办法总是会有的,比如说我折断你的手臂,你应当就会听话了吧”
“恐怕不会遂您所愿。”
“那谁又知道”
躁动着的火苗在梁城心里窜起来。要打吗要在这里与这样的女孩打架吗再怎么说,对方也只是一个手臂纤细的女孩而已。不,不对,那不是重点。那绝
章二十三.完美无缺
良的全名叫做水以良。水姓,少见的姓氏,过于少见了,所以他在身份证上写的是母亲的姓,但他身边的人依然都认为他姓“水”。当然了,这是因为他的确姓水。
水组。
水组之所以叫做水组,就是因为他们的家族骨干为“水”姓。至少最初,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叫做“水组”。至于往后会如何……良不知道。他不确定自己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也不确定父亲真的有想过要让自己继承“水组”。
对他而言,在十七岁以前,水组只是一道影子,他的生活并不被包含其中。
并没有人忌讳,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那位“水先生”的儿子。但他们又会说:少爷,到了学校,不要这样和同学说。
可是水先生到底是谁
他感到自己的心是分裂的。
一方面他是水先生的儿子,似乎很值得骄傲、很了不得,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父亲。
不过他的确打小就性格古怪。
他自己觉得这种古怪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太一样,可是并不觉得这是无缘无故,不该被称作“异样”。
小时候,在幼儿园上学时,他曾经抢夺过一个女孩心爱的娃娃,那只娃娃有着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穿着漂亮精致的裙子。他抢夺娃娃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觉得那只娃娃是他彼时所见过的,最完美的东西。
那只娃娃的脸是薄薄的陶瓷,手是薄薄的陶瓷,连厚厚裙摆下的脚也是陶瓷,触之湿凉、润滑;而眼睛则是纯蓝的玻璃,用更深的颜色做出瞳孔,睫毛一根根排布其上。
后来良知道这是一种极其贵重的人偶,时常是成年人拿来收藏、照顾的玩具,但或许因为那个女孩家里有钱,这只人偶便被随便买来与其他女孩们的娃娃放在了一起,沦为孩童摔摔打打、亲亲抱抱的游乐玩伴。
在此之前他没有见过这样完美的东西。他曾经翻弄那些女孩的娃娃,看到娃娃们沾染油脂、颜料笔划痕的便宜橡胶做的脸和僵硬无神的眼睛,只觉得无趣,有时也看到面容制作精致的,倒过来一看,手脚却连指头都不刻出来……
所以在看到那只人偶的时候,他心里骤然涌起一股期望。
它仿佛一颗星星,又仿佛被冻在琥珀里的结晶。
他走过去把那只人偶拿起来。
良从小就与其他人不太一样,其他的孩子因为童稚而亲近自然,下课后喜欢到花园去玩,沾一手的沙子和泥,但良就像一个大少爷,手指永远干干净净,一点也不肯弄脏。
他仔细吹掉落在手背上的一块灰屑,才继续凝视那只人偶。
怀着近乎虔诚的心情,他将那只人偶从发梢到鞋尖仔仔细细看过一遍。
每看一眼,他都感到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感动。
因为它居然丝毫没有瑕疵!一点儿也没有,每一块区域都被设计为“完美”。很多地方甚至比良所预料得还要更好。良为之感动不已,在他那小小的心里,霎时知觉一种感恩,感恩世界竟赋予了他以这样的机会,去探索可能的“完美”。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是很奇怪的想法,但也的确是由他心里所生的意志:他第一次意识到活下去竟是这般有意思的事情。
虽说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但良还依稀记得那只人偶的主人。那是一个被当做公主抚育的女孩儿,每天都带着温和而骄傲的笑颜,身边围着无数小鸟似的拥趸。
他相信这样不凡、闪亮的人,应当可以很好地照顾它。所以良并没有丝毫表达出自己对于那只人偶的喜爱,只在女孩出去玩乐,将人偶放在众多玩具中间时,走上前拿起来看一看,欣赏它的完美无缺。
然而他的快乐终究还是消散了。
当他看到那只玩偶的裙摆有一处污痕的时候,他勃然大怒。这股怒火让他自己都惊讶不已,但却无比真实,比他的笑真实、比他背诵诗文真实、比他口算题目真实、比他对老师说“您好”时真实,不如说,在良这样一个被当做人偶抚养的孩子身上,其实唯有那怒火是真实的。
他决心要得到它、保护它,于是与人偶的主人发生了争夺。
他凶狠地揪住那个女孩的头发,像是面对着玷污了圣洁土地的仇敌。
事情闹大了。
人们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疯子。
一个男孩怎么可以这样
可是,一个男孩为什么不可以这样
-
那是父亲第一次在他的记忆里烙下印子。此前,父亲只不过是影子,在节日里出现,给他带一些礼物,也会把他抱到膝上,但他记不住父亲的脸,也记不住父亲说过的话。
可是那一次,他记得很清楚了。
他知道了自己是有“父亲”的。
那天晚上妈妈带他回家,训斥的话一路也说不完,可是到了家里,她立刻变得神采飞扬起来,四处张罗,桌布也换了新的。
于是五点多时,他的父亲真的来这儿吃晚饭了。
 
章二十四.减损你所受的伤痛
沿着灯光晦暗又刺眼的长廊朝前走去,身边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少女紧贴着他,这既让苜蓿觉得自己是个家长,又让他觉得被保护。
等走到最里面的空置包厢,苜蓿倒也并不很害怕了。
当初他也算是经历过世界大战那样的风暴,区区一家夜总会的黑暗包厢又有何惧再说他们把灯点得这么亮,简直像是在会议室里谈一样。不过会议室里不该有酒,也不该站着一排神情严肃、摩拳擦掌的男人。
少女仿佛认为自己在参加一场过家家游戏,神情很平静。
她在那些真皮沙发上坐下,翘着腿。
她等待众人落座,俨然是把自己接下来的话当做重头戏。
名为良的青年强做镇定,坐在少女对面。
等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才开口说道:“那位野田贝蒂是我的女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继续打扰她,良少爷。”
啊
苜蓿猛地转过头看向她。
不,苜蓿不认为这种荒唐话能够解决问题。
如果说少女原来是如此单纯又滑稽的一个人的话,苜蓿可谓输了大惨。然而他又在少女脸上看出一种神气,仿佛是在说,“我手里的东西,难道还有人敢抢”这种神气与生俱来,不容置疑。
“什——”
那什么良少爷显然也被吓坏了。
少女面无表情地撒谎:“良少爷,我与你无冤无仇,但是我与贝蒂却有真正的情谊。我听说了你对她的欺侮,当然,你或许瞧不起我们之间的感情,但那是切实的东西,所以我不会允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她。她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
她说得那样恳切,又那样动心,看上去和任何一个不负责任又心里过意不去的男人没有不同。
然而因为她是一个少女,她的话语里就让人听不出多少玩笑性质。
她把悲苦和憎恨都说得不像是在造假。
“她曾经在学校里表演过芭蕾舞,这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因为你根本与她没有感情基础。她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可是我记着,我打工的钱用来给她买草莓和樱桃,我虽不能养她但我爱她。我与她分离得太久了。不过我知道她其实没有变过,我抱她的时候,她吻我的嘴唇依旧那样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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