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未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苏言奚
在这偌大的宫殿里,一丁点声音都能弥漫到每个角落。
已经是子时了,可皇帝还在批阅奏章,卯时又得上朝。
皇帝也不是一般人当得来的,小德子心里叹息,走上前几步,又叫了声,“皇上。”
皇帝头也不抬,“何事”
他手中的笔至始至终都没停过。
“春熙殿那边儿出了事儿。”小德子小心翼翼地试探。
虽说师父告诉他不要怕,但他心里还是没个底。
在御前的人谁不知道,皇帝素来不管春熙殿那位的事,人家大宫女都求到殿前来了,也只是一句“后宫的事找皇后去”。
皇帝笔一顿,“出事找皇后去。”
下午见着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呢。
没了他,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还能出什么事
小德子嘴紧紧闭上,不再说一句话,生怕说了什么惹得皇上厌烦。
看吧,他就说吧,这不,还是这句话。
要不是师父,打死他都不敢在皇上面前提那位。
挨了罚事小,惹了皇上厌才叫得不偿失呢!
小德子弓着腰,正准备退下的时候。
皇帝把笔一撂,“纯妃怎么了”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这多少年都没事儿,今天这么突然来一下,他心里终究是放不下。
小德子一愣,师父真是料事如神啊,说皇上会叫住他,结果就真叫住了。
“禀皇上,纯妃现在还昏迷着,没醒过来。”
这话还是师父教的呢,说是别讲清楚纯妃那儿发生了什么,只管把纯妃状况说了,在事实基础上往严重了说,其余等皇上自己去春熙殿问。
要说这最了解皇帝的,李顺自认为,即使排不上第一,总能混个第二当当。
这些年他在御前伺候着,还得帮着照看后宫的纯妃,实在是心力交瘁。
不能让她过得太凄惨,省得皇上心疼;也不能让她过得顺心,否则皇上觉得自己没面子,觉得人离了他,还是过得好好的。
伺候皇帝,那脑子就得时时拿鞭子抽抽,否则就跟陀螺一样,转不起来!
这皇上吧,心里明明惦记着人家,还不让人提她,何必呢
李顺觉得自己老了,再拿鞭子抽抽,骨头都得散架,还是让两人自己说去。
他果然是最称职的御前太监了,不仅关心皇上身体,还关心皇上的情感问题。
谁知皇帝一听,非但没有马上前往春熙殿,还重新拿起了笔。
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过了一会儿,他又将笔撂下,“可有请太医去看”
这人不想起倒也没什么,一想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去了吗不知道啊,师父没说。
小德子嘴皮子动了几下,一个音都没发出。
万一说错了,不就是欺君了
皇帝眉头一皱,“孤自己去看!等会儿记得给李顺请个太医瞧瞧,问一下什么时候能好。”
小德子连忙出去吩咐轿撵。
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倒也掺杂了几分夏雨的性子在里面。
几个抬着轿撵的公公小心翼翼地踩在青石板上。
这雨后的石板格外地滑,若是一不小心一个跟斗摔了,脑袋也就可以不要了。
“皇上驾到——”
春熙殿的守门太监唱道。
殿里一干宫女太监都手忙脚乱起来,他们这是乐的!
他们已经记不清皇上有多久没来春熙殿里了,记忆里的龙颜都成了褪色画卷。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等皇帝一脚踏进大殿门口,众人已经是站得整整齐齐的在门口迎接。
“平身。”他对这样的场景早已是身经千百遍,轻车熟练地叫了起。
眼神都不多一个地进了里间。
他现在关心的是那躺在床上的人!
喜歌去拿茶点,喜梅则是跟在了皇帝身边伺候着。
伺候皇上这种事,喜歌是做不来的,她心思太粗。
“太
第三十八章 帝妃旧事
等到皇帝下了朝。
又是带着一摞折子去了春熙殿。
“师父,皇上往春熙殿去了。”
李顺听了小德子的话,既是感到松了口气,又是惊异于皇上的突然转变。
虽说他知道皇上心里还念着纯妃娘娘,但这都已经有好多年不曾碰过面,也不曾有过消息往来。
甚至这几年来唯一的交集,不过就是皇帝借纯妃的的手给苏三小姐送了盒玉肌膏去。
怎的一场病就将皇上给留住了呢捉摸不透啊捉摸不透!李顺晃着脑袋。
要是纯妃身子骨弱点,这些年间随便生场大病,两人不是早就好了
“呸呸呸,可不能有这种想法。”娘娘得健健康康的才好。
皇帝若是知道李顺心中所想,只怕得苦笑一声。
他自己也是弄不清如何想的,明明距离已经是保持得好好的了。
他隔一会儿就往床上望去,太医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醒了。
纯妃依旧是没醒。
雨后的新叶滴答着水珠,啪嗒一声落在石板上。
近来京都里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收拾好了行囊,准备逃到他国去避避。
刚刚递上来的折子上写道,中部省镇的百姓大批地往南来了,有些商贾也开始转移重心。
皇帝凝着眸,大魏的气数真的要尽了么
这个皇帝,他本是不想当的,是母后费劲心思甚至可以说是不择手段地从一众人手中抢了来。
他望着窗外,他似乎还能看见那个刚为新帝,在春熙殿院儿里对着婵儿小声抱怨的男子。
可是,他最终是变了,变得经营权势,开始想方设法地将大权独揽。
权利可真是惑人啊!
皇帝现在的处境就和孤家寡人差不多了。
陆其誉早在月前就回了师门,说是不愿再掺和这些事,走前还顺便将皇帝一手组织的小队用蛊给控制了起来;百姓不相信大魏能赢;大臣们也在怀疑。
一切似乎都乱了套,外边死伤一片,乱成了一锅粥;朝堂上也是争吵不断;可后宫里的妃嫔依旧每天山珍海味地吃着,再聊聊衣服首饰,丝毫没有意识到局势的紧迫。
真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皇帝身边每天围着众多人,可是,他竟是找不出一个来诉说心中惆怅。
他记得老国公曾经告诉过他,一个好的帝王,必先有一个强大的内心。
可是再强大的内心,它也是热的,那里面也流淌着温热的鲜血。
纯妃醒了过来,却是半句话没说,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皇帝。
她有多久不曾这样看过他了
岁月静好,阳光透过露珠折射进室内。
一床一窗一案,案边人看窗外景,床上人临案边景……
等到皇帝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床上时,正好对上纯妃柔得溢出了水的眼神。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
“婵儿。”最后是皇帝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室寂静,“你可渴了还是饿了”
他吩咐人去取点清粥来,又手忙脚乱地取过杯子倒水,小心地给吹得稍稍凉了点儿。
“我们不闹了好不好”说话间全然没了帝王的霸气。
纯妃鼻头酸涩,泪水嗒嗒地落下来。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等到他回头了。
……
当年新帝初初上位,她也是刚入了宫。
匆忙间一头扎进了一人怀中,她吓得够呛,抬头一看,竟是一翩然自若的佳公子。
谁料后边儿跟着的宫女立马就跪下了。
她这才注意到,他竟穿着龙袍。
而后水到渠成,两人跟新婚夫妇似的,如胶似漆,唯一不同,大概就是她不是他的妻。
那时皇帝刚刚即位,前朝尚未完全稳定下来。
皇帝虽已是弱冠之年,但太后控制欲太重,每每上朝之时,必定垂帘听政。
那是他当皇帝最屈辱的一段时间。
先帝去时让老国公辅佐新帝,手中大权并没有全部放出。
太后注意到这件事给她带来的不利之处,心中警惕。
是以当皇帝与纯妃心意相通之时,太后心里想的是,该如何将两人分开
她曾经开诚布公地和皇帝说过,若苏家有歹心,凭他们手中的兵力加声望,随时可以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若是再有一个皇子,就更是名正言顺。
后宫中绝对不能有纯妃一席之地!
那场谈话的结果
第三十九章 再生事端
康盛二十九年
皇帝真正意义上地正式从太后手中接过朝政大权。
改年号——天元。
因在先皇大丧期间,三年内不得选秀。但是,皇帝尚在潜邸时妻妾实在太少。
太后想着,不能大选,那就直接选几个出挑的贵女送进宫来就是,顺便分分皇帝在纯妃身上的心思。
于是借口为了后宫充盈,这一年,宓妃入了宫。
恰巧就在平安脉事件之后,皇帝一下就相中了初次承宠的宓妃。
之后的日子里,宓妃风光无限,宠冠后宫,没人再记起之前那个被皇帝疼进骨子里的纯妃。
不过三年,便被皇帝封为宓贵妃。
喜欢上也就那一下,忘记呢
“他总是透着我这双眼睛看着其她人。”宓贵妃坐在榻几上对着纯妃说。
纯妃看着她的眼睛怔怔,心里没有丝毫的窃喜。
“那你……”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她害得宓贵妃至此。
让她尽享宠爱的是她,让她跌下云端的也是她。
“姐姐不必感到愧疚。”宓贵妃轻笑,“因着这双眼睛的缘故,我入了皇上的眼,得了多年殊荣,已经是占了许多便宜。”
“妹妹此番前来,不过是来解了姐姐的心结。”宓贵妃将手腕上的凤血玉镯褪下。
“该是你的,就不会是我的!”她说得果决,将手镯放在小几上,“妹妹宫里还有事,就不陪姐姐聊天儿了。”
纯妃不知道心中是何感受。
她爱皇帝吗她不知道,也许曾经是喜欢的,也仅是喜欢了。
对皇帝的感情,她不如宓贵妃深,也不如她真。
“娘娘”喜梅将宓贵妃的茶杯收了下去。
“喜梅,你和喜歌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吧。”她拿起那个玉镯,将它戴上,“我送你们出宫!”
宓贵妃是个聪明人,在她恢复荣宠后,没有哭没有闹,而是在皇帝提出之前就主动退出。
“她很聪明。”纯妃起身。
但宓贵妃漏算了一点,她和皇帝不过一年的情谊,而宓贵妃,却是陪了皇帝十年。
时间对记忆的腐蚀,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在爱意刚刚萌芽的时候,来得最是猛烈。
譬如皇帝,又譬如——她。
“娘娘。”喜梅跪下,“奴婢陪着您。”
喜梅并不知道自家主子有何打算。突然间开始和皇帝接触,并且一击即中,重新拢住了皇帝,这一切,冥冥中似乎自有定数。
“你们回家去吧,家里人还等着你们呢。”纯妃拉着喜梅的手。
当年,她自己请命入了宫,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锁于红墙里,葬在深宫中。
因着苏家在宫里的布置,她对如今的局势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大魏撑不住的!
依照皇帝的脾性,在死之前,必定要拉着护国公府一起。这般,倒不如她先出手。
到那时,喜梅喜歌必定逃不了,她得先把两人安排好。
至于皇帝,既然想演那回心转意、洗心革面的悔过帝王,她陪着就是。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