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祁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准噶尔刀王
明月出祁连
作者:准噶尔刀王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五千年风华烟雨,是非成败转头空!
1、 知识很重要
李岘在接到吏部新的任命书后恨不得狠狠煽上自己几个耳光。
这是大宋政和五年十一月。
在年初与西夏的边境战争刚刚开始后,在秦州知州何常的劝说下,自己一时冲动,为支持宋夏战争,鼓动父亲主动认捐了十五万束饲草,为自己捐个一官半职,也方便今后行事。原本就收了李家不少好处,对李家庄园与土蕃、诸羌进行酒水走私交易睁只眼闭只眼的孙知州直接把李家的“义举”作为秦州富户的代表,上报朝廷进行嘉奖。
这下可好,刚刚花钱通过原熙河路招抚使王厚“保荐”获得兵部武学下舍人资格的李岘作为“大宋爱国富商模范”被当今官家御批破例亲授实官,这吏部批文很快就下来,授李岘正九品保义郎衔,实授清水县尉。
这个结果绝对超出了他的意料,一般而言象他这样的“粟官”绝无实授官职之理,看来现在国库空虚的当今官家为了筹措军费和粮草,也是费尽了心思,准备为天下的富商们树立起了一个“榜样”。
但这绝不是李岘想要的结果。
这年头大宋国重文轻武,连当了宰相的狄青都能一个小小的七品文官直呼“黥面贼”,而可怜的狄大人挨了骂还要给人家赔礼道歉,就因为自己是武夫,人家是书生啊。
李岘也想通过科举,混个文官当当,可这是永远也做不到的空想。
特么的哪个混蛋说是穿越者随便就能考中状元的,你当我李岘不想科举高中啊,问题是根本做不到啊!来来来,请先把“刑赏忠厚之至论”这题目引经据典开解一番,写成一大篇有理有据的文章,请注意,这只是经科考试十道作文题中的一个!
反正李岘是在仔细了解到了一些大宋朝科举取士的基本情况后,直接就绝了心底最后一丝通过科举中第的念想。
这个年头要论读书背书的本事,随便从乡间拎出一个秀才来就比他要强出好几倍。
古代读书人是的学习方式是要把所有读过的东西都在脑瓜里背得滚瓜烂熟,否则你如何能随意地引经据典,虽然这玩意根本没有多大的鸟用。而现代人的学习方法是重在量,注重的是知识的广博。
毕竟后世是个知识爆炸的时代,用古人的方法去读书,根本不可能适应时代的需要。
本来他这个花钱纳献得来的“粟官”就让人很不服气,驻扎在秦州城的大多数军官都知道,李家十七郎被推荐入东京兵部武学下舍人资格就是买来的,无非就是想在生意场上提升些自家的地位。现在可好,西北战事一开,原来的清水县尉通过东京的门路调回了内地,留下这个十分危险的职缺就很不幸地落到了这位成纪李家偏房目前风头正盛的二少爷头上。
一般情况下,象这样的实缺职务是根本不会落到李岘这样的粟官头上的,另外他年纪太小,又没有父辈在军队里的荫泽,很难服众。
在西北边军里,没有父辈的情谊和恩泽,是很难混出头来的。
但现在正是战时,这样十分危险的边地地方军官角色是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就“恰好”落到了李岘的头上。
“他姥l的,咱怎么不知道这大宋朝到临死不死的时候还会玩了这么一出,与西夏进行过一场大战。看来穿越前学好历史很重要啊,否则不知道啥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挂了!”回到家中的李岘分析着得到的情报,不由抚着额头大声哀叹着。
他已经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世界足足有五年多的时间,唯一的贡献就是让自家的土地里的亩产高了一些,还兴办了几家织布工坊,让这陇西李氏很不起眼的一支偏房慢慢成为了秦州有名的大地主,但还是离跻身于这个社会的士大夫阶层有上一段距离。
李家在陇右本就是望族,天下李氏出陇西,在唐代皇室也算是陇西李氏的一支,宗族内也出过不少名人。而唐末战乱不断,陇西李氏宗族大部分家族成员在唐代末年由陇西郡迁到了秦州,不过有宋以来,地方豪族本就一直受到打压,再加上西北文风不盛,李家在自大宋朝建立以来,只出过一位进士,所以离庙堂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河西、陇右之地在唐末五代尽陷于土蕃手中,其后在太宗年间,西夏崛起,党项人又占据了河西大部分的领土,大宋国自立国后在西北秦岭以西大唐时的河西十八州仅剩下秦州、成州、凤州和阶州可怜的四州之地,作为大唐李氏发祥之地的秦州都成了西北边疆。直至神宗熙宁年间,名臣王韶经略西北,与李宪一起发动“熙河之役”,尽破土蕃及诸羌,尽复河湟之地,拓地二千余里,收抚土蕃、诸羌降部三十余万帐,宋朝的西部边境始拓展到了湟州、西宁州一线,并在陇右与河西之地确立起对西夏的战略优势地位。
自汉朝以来,河西陇右一直是中华帝国历代经营和联系西域的前进基地
2、 厢兵营
清水城的厢军员额是500人,但实际上只有311人,其中包括两名都头和五名队官,缺额十分严重。但这还因为是在边地的缘故,在内地和南方各州县里,各地的厢军缺额情况则是更加严重。
清水城的厢军营房在城内的东南角,靠着一大块官田,位置有些偏僻。
出了县衙,跟在吴押司身后,沿着城墙往东,穿过几条残破的街道,走了不足二里路,就是厢兵营区。
李岘知道宋代厢军待遇要比禁军低得多,寻常时候,日子过得十分清苦,不过在见到军营里的情况后,还是吓了一大跳。
这里哪还算是座兵营!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座贫民窟!
紧挨着城内贫民区是一座半人多高夯筑的黄土墙圈出的大场子,厢兵营区的地盘不算小,那营地的院墙已有七、八处比大门还要宽的坍塌的大豁口,更显得残破不堪。沿着东城墙根,有十几排茅草和芦苇盖顶,破旧的土坯房。这些房屋墙面斑驳,在寒风之中,屋顶上的苇草在哗啦啦的作响,似乎风稍微大一些,就有可能将屋顶掀开了去。窗户上的木棱大都断掉了,就挂着块破草帘子,有的家里为了御寒,甚至是用麦草将窗洞直接塞了起来。
在这些破烂的土坯房前,有一些衣衫褴褛的儿童,穿着露着脚丫的鞋子,正在雪地玩耍。李岘知道大宋的厢军是要求带家眷在兵营里生活的,但这些军卒的子弟外表看上去更象是街头的乞儿。
李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大宋朝对待士大夫阶层是十分优渥,但在对待底层军卒的态度,确实是够苛刻的,只要饿不死就成。就凭这种待遇,你还有什么理由要求人家在战场上会为你去卖命
这军营里是丝毫看不出半点兵营的样子,除了十多个正在嬉戏的孩童,诺大的院子里连半个兵卒的影子都看不到,若不是还有一个训练用的小校场以及校场旁的旗杆上还飘动着一面破旧的红边黑底三角牙旗,李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吴押司大步走到第一排土坯房前,朝着里面大声喊道:“高用,高用,李庆……你俩驴日哈的,早跟你们说了,新县尉这两天就来上任,还不赶快出来迎接!”他喊了两声没人答应,顿时大怒,走到靠中间一间土坯房前,抬起右脚,猛踹房门:“高用,你个驴日的,赶紧滚出来!”
他这一闹腾,还是没见到高用的动静,倒是从旁边几个房间钻出十来个人,个个面黄肌瘦,身上倒是都穿了都快看不出颜色,打着不少补丁的破旧军服。只见其中一个说道:“原来是吴押司,我当是有人来袭营来着,高都头不在,领着人出城打柴去啦,倒是李都头还留在营里。”
吴押司皱着眉头:“你们见了上官什么样子,整队!”
那十来个人见他面色不豫,还是极不情愿地排成了歪歪扭扭的一排。
“你去把李庆喊来!”吴押司指着一个三十来岁,长得象个马猴似的家伙说道。
李岘在一旁看着摇了摇头,想要指望这些人去打仗是没什么可能性了,连李家庄园里的护院庄丁都要比他们强壮和能打得多。
不一会儿,另一个都头李庆就从房后面转过来了。
这是一个老军,差不多快有五十岁了,须发花白,腰板倒挺的很直,在他身后还稀稀拉拉跟着过来了几十号子大头兵。在听吴押司介绍李岘是新来的县尉后,他有些吃惊地睁大了一下眼睛,随即神色又恢复了正常。
他走到李岘面前,右手握拳,行了个平胸军礼:“巡检有何吩咐”
李岘背着手笑道:“我这还不算是正式接任,等过几天寻个好天气等吴县令宣布了才正式能算作你们的上官。某只是想在军营里寻个住处,另外就是顺便看看情况。”
李庆半张着嘴,有些吃惊地看向李岘:“郎官,你可是想要住在这里”
“我是巡检县尉,不住在兵营里倒要去住在哪里”李岘说道,“先给我寻两间房子出来,我这里还有四个随从。”
“郎官如果非要住下的话,倒是还有两间公事房,也不知是否合意我先让人给您打扫出来。”李庆面露难色,但想了想还是说道。
“成,我就先住那里。”
3、 施恩
李岘离开秦州时的这场大雪不但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更加的绵密了。
自入冬以来,整个河西、陇右甚至是河湟以西的一大片地区就大雪不断,原野上的积雪甚至能没过人的大腿,而现在整个冬天才刚过了一半。
在这个冬天,土蕃人、羌人和契丹人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以畜牧为主的草原民族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是非常薄弱的,雪下的大了,草原上的牧草就会被完全覆盖,牛羊找不到足够的牧草,就会成群的饿毙。即使能存活下来的牛羊,也饿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没有奶水,春天产下的幼羔差不多都会饿死。
这就是雪灾。
相比于旱灾,雪灾带给草原民族的灾难则更为可怕。
一般到了这种时候,为了生存,那些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青壮就开始带上长刀和弓箭,骑上战马,自觉地聚集到酋长的帐前,只等着头领们一声令下,然后开始抢劫汉人们的粮食,当然还有女人和奴隶。
“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走出房门的李岘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又扫视了一眼正在清理门前积雪的军卒们,对正在吆喝着的高用说道。说完他深深吐了一口浊气,昨夜酒喝得有些多了,那低度的高粱酒从胃里往外散发出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酸臭气味。
高用一脸谄媚地凑了过来:“郎官,听李庆说您今天要劳军某家里的娃儿们好久都没见过肉是啥样了。”
李岘一阵恶寒,你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搞得跟个太监似的凑到跟前,真特么恶心。
于是他斜着眼,看着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一个月百十贯的空饷,还不够人你们这些人给家里人买肉么”
“咳咳,郎官,您不知道,那些银钱大头都被前任上官给拿走了,咱只是分到手里一些零头,而且还得照顾那些吃不上饭的弟兄家里面。”高用满脸尴尬说道,“下官家里的孩儿也多,足有六个,能吃上饱饭就不错啦。”
李岘点了点头,高用这家伙在厢兵营里威信蛮高,就是还能够照顾那些家里断顿的弟兄们,不至于让手下挨冻受饿,至于大伙儿吃不饱饭,那是谁也没办法的事情,这一点上这厮并不是那种很贪财的家伙。
正在营门口清雪的一队营卒发出一阵欢呼声。
清水县李家盛和商行的掌柜张开带人劳军来了,在他身后是陈富和张和,还有商行里的仆役们牵着两辆牛车,车上装满了成袋的粟米、麦粉,最上面还摆着十多片还冒着些热气的猪肉,这是杀好的几头整猪。
那些扫雪的军卒呼啦啦地就围了过来,张开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走进军营,难免有些不自在,不过看表情,是得意多于紧张。
“少爷,您要的东西都给运来了。”张开尽量平稳地走到李岘面前,拱手出道。
李岘点了点头,“张掌柜来劳军,自是一片心意,李某在这里多谢盛和商行的各位了。”他随即转身对李庆说道:“这是李某的一片心意,每家二斤猪肉,一斗粟米和一升麦粉,剩下一半的粮食放在营中库房里。”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变得热切起来,即便是在昨夜已经知道此事的高用、李庆和五名队官了还是有些激动。比起那些军卒来,这些人的心思又多了一些,这新来的李家小官人是有钱人,看来说话也是很算数,不过他这用自己家里的钱货贴补军营,这是在收买人心嘞,可是有些犯了官家的禁忌。
李岘却不管这个,“曹德明!”他对一个队官招呼道。
“卑职在!”曹德明挺直了身板,不过目光却一直盯在一只血淋淋的猪头上。
“叫上伙夫赶紧起火,那里留一半扇子猪肉和猪血块,做上几大锅菘菜肉汤,让大伙先饱饱吃上一顿!”李岘指着后面的一辆牛车笑道,这年月寻常人家都是一日两餐,可他现在都感觉已经有些饿了。
4、 进山
这年的冬天,整个北方普降大雪,但从十一月下旬接连着几场大雪下来,本来还一直在唠叨着瑞雪兆丰年的老人们也都闭了嘴,脸上写满了忧虑之色。
大雪初晴,气温又骤然下降了十多度,就连厢兵营里的军汉兵也蜷缩在自家的炕头不愿动弹,毕竟厢军配发和冬衣十分单薄,根本无法抵御这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而清水县的各级官吏们却不得不忙碌起来,一方面需要出面赈济和安置辖地里遭受到雪灾的灾民,另一方面还要戒备属地附近归附的羌人和土蕃部落叛乱。
雪灾对于这些游牧民族的影响要比以种田为生的农耕民族大得多,在遭受严重的雪灾后,由于缺少食物储备,四处劫掠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清水县不大,只有四千多户人家,其中有一半还是世代的军户,另外还有八百多户内附的羌人和土蕃人。这些羌人和土蕃人却不归县主薄管辖,而是有专门的蕃官统领,县令张业名义上是这些蕃官的上司,但实际上却管不了这些人的任免和奖惩。
由于石羽从自家商铺里调拨了几车粮食过来,厢兵营里的粮食供应倒也问题不大,营中的存粮已经足够各家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在厢兵营训练之余,几百号兵卒连同家属被李岘组织起来参加各种劳动,大致就是织布、制皮、打铁和制造农具和手工机械。清水县有几处不大的铁矿,不过只有一座小的冶铁炉,每年大概能出产两千多斤的生铁,不过,出产的铁质极差。
那小型的冶铁作坊归太平监所有,石羽通过关系,倒也从那边搞到了几百斤生铁回来。
俗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要想让手下的人听话,就得先让他们的生活得到改善。李岘并不算太缺钱,毕竟这几年为家里挣了不少,虽说一多半都是归了家里,但是在他的名下也还是有几座庄园的。
问题是由于大雪封路,城里的肉食供应却是十分的短缺。
如果他还想在明年开春之前把手下这些羸弱的厢兵训练得稍微强一些,肉食的供应却是必不可少。毕竟缺少肉食,如果训练的强度稍大一些,大伙的身体是很难承受住。
“李郎君,咱俩干一个”
高用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碗倒过来比划着。李岘接任清水县尉后,他手下这帮都头、队官隔三差五的就会聚到他的屋子里来。和感情亲近无关,主要是郎官屋里有酒,有肉,就从没断过。
这么个吃法,仅凭李岘每月五贯九百五十文的俸禄,连一周都撑不过去。
“老贺,光咱自己吃喝也不是办法,得想办法给大伙儿弄点肉回来。这城里因为大雪封路的原因,郑屠的肉铺也都关门好几天了,城外河里的鱼也差不多给捞净了。”李岘看着高用,端起碗了喝了一小口酒,这才说道。
高用抓起酒坛子,先给自己又倒了一满碗殷红的高粱酒,这才想了一下笑道:“郎君说的也是,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往年这个时候,大伙儿实际上都会挑些精壮的汉子进山打猎,一来弄些皮毛换些银钱,另外得到肉食也能补充营内粮食的短缺。原来大家都这样干,只不过自打郎官上任后,一直忙着在营内训练,把这茬给忘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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