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带着这样的疑惑,胡人首领询问了一下索卢参。
索卢参却没有讲任何的道理,只说这是他们的习惯,心头却想:上士闻道,躬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道未必要讲出来,做出来的效果也是一样,因为道就是做的指导。这些胡人还明白,什么叫礼仪、什么叫文明。
所以看到这一切,只会大笑,只会不解,只会以为愚蠢。
交易的空地上,胡人拿过来一个铁锅茶叶罐,就把一个人推送到那边,摸到铁锅之后一个个兴奋莫名。
对面的墨者每接过来一个人、一箱书,也一样手舞足蹈。
这样的交易持续了整整一下午,到最后索卢参即将离开的时候,庶俘芈带着两辆大车过来,马奶用胡人的语言和这几个部族首领道:“交换完了。都守信诺。这两车酒,就做礼物送与你们。”
胡人嗅到酒香,更是赞叹,放开了索卢参。
庶俘芈让索卢参上了车,与马奶等二十多个年轻士兵在马上警觉地盯着这些胡人。
看似交易已经完成,实际上却是最为危险的时候,因为胡人喜欢那些铁锅器具,所以之前可以威胁他们若是耍诈就会将那些东西砸碎。
正所谓投鼠忌器,如今器已换,只剩下“鼠”,正是胡人最可能动手的时候。
数百步外,车阵一直没有松开,每换回去一个人,就会打开马车上的箱子,分发武器。
会用火枪的,便发给火枪。会用长矛的,便发给长矛。
这些跟随着索卢参远行万里的人,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能够活着回来,一个个的本事都不必提。十年远行,原本没有组织,现在也有了组织,没有组织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一次远行。
庶俘芈指挥过二十多人,也知晓一个连队的组织其实本身就是一门技术,因而对于能够组织数百人完整归来的索卢参充满了钦佩和尊重。
尤其是刚才交接交换的时候,有条不紊,那些人按照秩序有序撤退的场面,就足以证明即便离开了十年,这数百人中的墨家组织依旧没乱。
对于索卢参最后撤离这件事,庶俘芈倒是没有什么尊重的想法,在他看来,这是墨者最基本的要求。因为寻常,所以也就谈不上惊艳,他是在一个处处惊艳的地方长大的。
回头看了一下毫不
第十一章 做狼不如做狗
“本来就是这样的呀!”
庶俘芈觉得有些奇怪,心说这难道有什么可以值得怀疑的
两个人对于世界的理解是相似的。
但理解的过程是不同的。
庶俘芈是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天下就是如此,道理就是如此,于是便觉得这就是道理。
索卢参走了半个世界,步行数万里,亲眼看到了天下就是如此,道理就该如此,于是终于明白巨子的那些话因何而出。
就像是庶俘芈一直没有学好的几何一样。一个花上一天时间学会了勾三股四道理的人,可一个苦思良久花了近乎半辈子时间琢磨出这个道理的人,道理本身没有变,然而理解的过程却是天差地别。
听到庶俘芈这句本该如此的评价,索卢参微笑着摇头道:“你们运气好,所以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可这天下啊,有的人生下来就觉得高低贵贱有别,然后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的……”
庶俘芈仍旧不解,问道:“其实这个道理,只需要在诸夏诸国就能看到。”
索卢参反问道:“诸夏就是天下吗如果天志是普天下适用的,那你说万里之外是不是天下如果在那里,天志不适用,难道可以说天志是普天下适用的吗”
庶俘芈若有所悟,似乎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关键。
许是索卢参许久没有和那些熟面孔之外的人交流这些想法,话语便有些多,笑道:“你还年轻。运气好,从小就学到了对的道理。你是一个墨者,但是想要成为真正的墨者,需要一个过程。”
“从觉得理应如此,到有一天终于明白为什么如此是对的。”
庶俘芈在嘴里回味着这句话,觉得似乎有区别,又似乎没有区别,于是牢牢记住。
索卢参轻拍了一下庶俘芈的肩膀以示鼓励,便走到队伍的领队附近,早已问好,索卢参也就没再说些寒暄的话。
“我刚过来,对这里不熟悉。把我们这些人带回去,这是你们的事啦。我只说下,我带回的这五百多人中,已有三百多成为我墨家同志。三百多人都能使用火器,剩余的除了女人孩子,也都能用长矛。”
“早已组织,各有支部,安排就是。”
走了十年,墨家的规矩更加完善,但是根基未变,墨家的这一套组织形式索卢参自然了解,魂牵梦绕。
带回的这五百人,都尊重他,但是却会很自然地听从“组织”的决定,尤其是在这种事上。
原本九人的临阵指挥的委员会特殊增加了索卢参和另一名西行归来的老墨者,十一个人就在车阵之内讨论了一下。
如今看似成功了一半,实际上才刚刚开始。如果胡人真的那么讲诚信,那根本就不必派这么多人来,后面还要起大军接应。
索卢参既然已经是临阵指挥的委员,便说道:“你们原本有近三百人,西行归来的也都是百死余生之辈,而且火药充足,粮食齐备,他们真要是反悔,咱们也不必惧怕。”
“但如果是行进中被胡人突袭,便容易出危险。我们不能寄希望于胡人守信上,我在他们那里住了一段时间,他们远不是看上去那么质朴。”
另一人问道:“你是说,咱们现在还不能走”
索卢参嗯了一声,又道:“如果现在走,队伍行进,一旦胡人反悔,我们又没时间防御,很容易被冲散。”
“要么,现在就再派人交涉,让胡人后撤,我们确认他们不能突袭之后,派出斥候查探四周我们再走。”
“要么,就在这里等。这些胡人既得了想要的东西,真要是对我们没什么想法,自然会走。若是对我们有什么想法,便不会走。”
“粮食可还够”
一人道:“足够这八百余人吃用十余日。也有铁器,可以掘井。”
索卢参道:“那就是了。十余日,也足够高柳的大军前来了。一切小心为上,我可不想走了数万里回来,却被胡人俘获在距离中土三百里的地方。”
其余人商议了一下,庶俘芈先道:“我觉得索卢参的话有道理。我们只要死守,有地利的话,八百余人,胡人就算五千也难攻破。但若是一旦行进,胡人骑马往来如风,一旦防备不足,就会陷入危险。”
剩下几人想了一下,也都觉得有理。胡人不会闲着没事做在这里玩,若是他们真的就是想要交易,东西已经到手,便没有必要留在此地。等他们走了自己再走不迟,这就像是有一块金子,别人未必有争夺之心,可要是偏偏让一个孱弱的小孩抱着走在街市上,便容易助长一些歹心的生成——这时候放弃车阵启程,就像是变为了一个孱弱的孩子。
终归索卢参是个见过天下广阔的人,考虑问题也远比这些年轻人要深远,讨论之后,便决定让庶俘芈和马奶带几个人,和胡人交涉,让他们后退三十里。
马奶通晓胡语,庶俘芈又是之前的九人委员之一,这种事他必须要站出来带人过去,一旦胡人有别样心思,这就是九死一生。
选了七个人,都穿了甲,庶俘芈从车上的箱子里取出了铁雷,放在身上,取了火绳藏好。
马奶也将这些东西披带上,庶俘芈道:“若是他们有异心,免不得要拼死一
第十二章 眼界
关于狼和羊的辱骂以及欲做狗而不得的思考还在进行中,庶俘芈等人毫无惧意地来到了胡人部落之中,说明了来意。
此时中原与诸侯相见,尚可持剑,胡人无礼,自不会检查身上的兵刃,那样做会让部落的人觉得首领胆小。
庶俘芈强自镇静,虽说书上讲过许多血溅五步劫以成盟的故事,读到的时候热血激荡沸腾,可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能够做到两股不颤已算勇士。
马奶传达了这边的意见,就是交易已经完成,所以希望胡人能够退后三十里。
庶俘芈借着谈话的机会,向前迈了几步,手指摸在火绳上,轻咳一声示意身后的两个勇士做好一旦谈不拢、立刻向外投掷控制帐篷的出口的准备。
他虽懂些胡语,但是嘀嘀咕咕的说的太快,他也只能听个大概。
不想片刻后马奶小声道:“他们同意了。这就集结族人后撤。”
庶俘芈暗暗蹭了一下肩膀,让身后的汗水和衣衫摩擦在一起消去了那些让他有些麻痒的汗珠。
对方答应的如此痛快,实在是始料未及。
又交流了几句,便离开了帐篷,胡人也没有派人威胁跟随,仿佛真的就谈拢了。
庶俘芈询问马奶道:“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
马奶摇摇头,笑道:“许是他们知道咱们不好招惹”
其余人也都松了口气,纵马朝着车阵那里退去。
…………
胡人首领的帐篷内,几个有心想多抢点好处的首领有些不满,同意向后退却的那个首领,正是之前嘲笑南海附近的部落是“羊”的那个首领,这样的话显然不该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
那首领大笑道:“草原上的野马群,狼若想吃,该怎么样呢”
“成群结队的时候,公马在外,小马在内,狼群虽勇猛,也不容易吃到马肉。”
“可若是不再警觉,散开了迁徙的时候,狼群忽然出现,就能够一下子让马群混乱。”
“他们如今结阵,既然那些‘羊’一样胆小的人说他们结阵难攻,那就放他们走。他们有男有女,走的又慢,咱们趁着他们不注意,忽然围上去,难道他们还能反抗吗”
“做成之后,若是肯换,那么咱们再要更多。换了之后就离开这里,草原广阔,咱们几个部族盟誓进退,难道还有别的部族能够地挡吗”
“若不肯换,他们手里的刀剑、铜铁、甲胄,车马,也足够咱们分了。就算是高柳那里的南人想要报复,咱们逃入草原,他们又去哪里找”
其余几个首领这才醒悟过来,纷纷称赞,唯独那个一直在南海附近放牧的部族首领摇头道:“这是不守信诺的事。我们部族不会参加。”
他依旧觉得,让开南海这么好的地方跑去别处,那是因为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在这里有多少好处。用祖先所不喜欢作为借口拒绝,说的斩钉截铁,而又不好反驳。
决意做成这一次大事的首领嘲笑道:“你们不做,到时候我们多了铁锅,也没有你们的!狼是不会和胆小的狐狸在一起捕猎的!”
既然不欢,那就要散,于是那个拒绝参加这次活动的首领,领取了之前说好的属于自己部落的几十口铁锅和茶叶,便先带着部落的人离开。
剩余的人,各自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这办法极好,便吹动号角,集结部众作势退走。
庶俘芈等人回到了车阵,众人正在收拾行囊,将书籍仔细装好。
几人说明了胡人的反应,但也没有对胡人完全放心,决定在这里留宿一夜,明日清晨赶早离开。
又派出几支小队,查看胡人的情况。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打开连接车阵的锁链,在十里之外派出骑兵侦查,大队人马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向高柳退却。
昨晚上又商量了一下,决定小心为上,不要让索卢参带回来的这些人几万里的风波都走过来却在家门口出了事。
于是每天最多就走二十里,早早选定宿营的地方,挖掘好营垒。这不是去进攻草原,所以不怕慢,越慢越不容易出问题。
就这样走了三日,也才不过走了五十里,每天太阳还很高就停下来休息。
第三日傍晚,出去侦察的骑兵还没回来,索卢参等人围坐在一起,看着一张简易的地图。
地图上的字迹极为清秀,不像是男子所写,正是庶俘芈的姐姐庶君子等跟随北上迎接的人沿途所绘制。
必然不准,只能估测,但是沿途这些日子走过的河流、山丘、大致的高度和距离,以及南北方向,都标示了出来。
此时他们所处在的位置,算是山区,附近有几座数百步的山峰。虽然后面接应的大部队还有数日的路程,但如果一切顺利,越过这片山区,就算是安全了。
就在众人将要松口气的时候,派出去的骑兵斥候匆匆返回,喘息几声,传来了一个极为不好的消息。
那些胡人似乎正朝着这边赶来,因为斥候经验丰富,又有千里镜这样的技术支持,才早早发现了胡人大队的行动。
也饶是这些人对于回中土这件事太过重视,小心翼翼,始终维持着远处的斥候,否则也不容易发现。
胡人对这里的地形原比这些人要熟悉,何处有山口、何处有平原,他们都能找到本地的活地图。
第十三章 各自都认为必胜
索卢参走的时候,墨家的宣传口径就已经变了,早就不宣扬助弱国守、伐强横好战之君的说辞了。索卢参当然清楚。
墨家弱的时候,需要在贵族矛盾夹缝中发展壮大的时候,口号是:“大则攻小也,强则侮弱也,众则贼寡也,诈则欺愚也,皆不义不利于天下”。
于是墨家当着中原的搅屎棍,从商丘到牛阑邑,就以这个口号作为道理,作为出兵的理由,悄悄扩充力量,吸取市井人物加入,扩大影响力,悄然发展。
等到魏楚大战到最激烈的时候,墨家抓住列强无力干涉的时机,卖了楚国和郑国,搞定了泗上,实力取代了越国成为一方的强大势力后,宣传口径立刻改变为:“禹攻三苗、商汤伐桀、武王伐纣,上合天之志、下合人之利。此乃诛无道、利天下之举。征战义与不义,要看利之三表、民之三患,凡能解决,便是义战”。
于是墨家不再当搅屎棍,而是割让了越国的城邑、分割了越国的泗上土地,代行泗上诸国之政。干涉齐国攻鲁,阻碍陈楚东进,进驻赵国高柳,西行蜀都南郑……
这些人都经历过这样的转变,索卢参的话一说,他们顿时明白过来了索卢参的意思。
他是横跨了亚欧草原的人,见多了草原上的那些事,也自然一直在考虑解决的方式。
墨家在高柳的政策是分化胡人,以阶层代替部族,归化大量的胡人底层成员,站稳了脚跟。
但就像是在墨家的发展路线一样,站稳了脚跟,又暂时不能够全力控制草原的时候,做草原上的搅屎棍就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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