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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过几日那些被调离跟随索卢参南下的人就要出发,这是别离,是一件值得喝一杯的事。

    今日集市,又是轮休,他便和几个相熟的、之前一起经历过生死,这个月一起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好友出去喝酒。

    集市上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草原的羊毛、羊皮、马匹、牛、驴子、盐、碱面。

    从远处运来的、或是本地作坊生产的铁器、玻璃、手工工艺品、毛呢、棉布、烈酒……

    有的是以物易物的交换,有的则是用本地发行的钱来购买。

    本地的农夫虽然少有税,从军免税以血赋代税,但是要花钱的地方很多,这里收购粮食的粮价又压的很低。

    本地的特殊政策,也让本地的手工业根本发展不起来,这边极力推行垦荒垦耕的政策,基本没有自由的劳动力。

    在人均土地面积足够的情况下,本地的家庭手工业也根本发展不起来,自己种点麻布什么的麻烦事,远不如用多余的粮食换取墨家作坊生产的棉布之类。

    这些情况,庶俘芈曾经经历过,也在自己成长的这些年见识到了将来的改变。

    比如原本他们村社的那个造纸作坊,只是村社里所有人的财产,共同参与劳动的。那时候即便想要雇人,也没有人可以雇佣,每去泗上一个人,墨家就会组织起来,要么垦耕,要么送入到官营作坊当中。

    庶俘芈记得自己七八岁的时候,经常还要去村社的造纸作坊,看着村社里的人在很热的墙壁上撕纸。

    等到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一条灌溉通行用的水渠修好,正经过他们村社,村社原本用木头烧煮纸浆,变成了用黑色的煤炭,都是附近一座大矿里产出的。

    既不算贵,也省的人去山上砍柴准备木头,而起烧起来更热。

    等到他十四五岁的时候,村社的造纸作坊里居然有了七八个外乡人,他们是从宋地来的。

    据说他们原本是租种一些贵族的田为生的,但是后来租田的贵族开始和人合作,经营起了田产,将原本租种的土地种上了靛草和棉花。

    那一阵棉布卖的很好,尤其是越国那边卖出去很多,棉花和靛草的价格很贵,很多宋国的土地经营者开始购买铁器,收回租种的土地,雇佣那些被收回了田地的人种植经营。

    于是不少人离开了宋地,沿着泗水辗转来到了沛县,那几个雇工就是大约这个时候来到了他们村社的作坊。

    村社的作坊也开始了变革,从一开始的每个人都要去劳动,变成了每个人持有一部分股额,然后劳作有劳作的收入,不劳作的话只有分红的收入,然后就开始有人不去劳作了。

    再然后开始能雇用到了雇工,开始有雇工在村社的作坊里劳作,每个月领取一定的钱作为回报。

    村社的人,似乎变得越来越懒,原本需要人力捣碎的木浆纸浆,花钱修建了一座水力杵,因为算了算此时雇工的钱还是很贵,不如修建这种水力杵更有利。

    庶俘芈记得自己十四岁那年,墨家已经不再强制所有来到泗上的人都进行垦耕或是加入官营作坊劳作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稍微进行了一下变革:墨家以固定的钱招收那些越来越多来到泗上的人进行劳作,以此逼迫已经出现的私营作坊不得不用更高的价钱来雇佣人,否则根本雇不到人。

    即便很多人来到泗上,但是那几年庶俘芈记得泗上发展的很快,到处缺人,雇佣一个人依旧不便宜,




第十九章 解惑
    酒肆中别离的这些年轻朋友们,并不知道他们将来要参与一场怎样的变革,但却怀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结:他们认定自己所学到的道义是正确的,并希望将这些正确的推行到天下。

    于是,壮怀激烈。

    至少,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庶俘芈扭头发现马奶在那里有些闷闷,心想难不成是马奶不想离开老母于是问了一嘴。

    马奶摇摇头,示意并不是这个原因。

    他要远行,家中老母年迈,但是既然已经做到了军官,家里的事自然有本地的政府安排。

    如果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的,也就不必多说。

    而像他这种,则是将这些老人集中起来,由墨家出一部分钱,再由他们缴纳一部分钱,使得老有所养,雇佣专门的女人进行洗衣做饭之类的照看。

    马奶并不担心这些,自己每个月发的钱,会直接扣下一部分发给他的母亲,他在军中也用不到多少钱。

    看到众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马奶终于忍不住将这些天困扰自己的想法问出。

    “你们知道,我原本是草原上的胡人。我逃亡来到高柳,最开始支持墨家,真的就是为了自己更好的生活。”

    “可是等我真正加入墨家成为墨者的时候,我是真的相信利天下、建乐土的道义的。”

    “我真的信!也相信这么做是对的,更相信宣义部的那些人宣传的那些部落的首领是怎么样盘剥我们的所得的。牧羊、牧马,这些东西却不是我们的。部落首领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许多的牛羊。”

    “凭什么宣义部问我,凭什么我觉得,对呀,凭什么于是我腿上受了伤,却依旧拼死杀了许多敌人,因为我相信咱们墨家总有一天会让这种凭什么消失!”

    他说到这,终于激动起来,把酒碗往案几上重重一放,怒气冲冲地说道:“可现在呢好嘛,和他们讲和了该是部族首领还是部族首领以边堡为界,他们这些部落首领只要不南下劫掠,我们就不管了”

    庶俘芈这才明白马奶闷闷的原因,竟是为了和草原诸部之间达成的协议。

    马奶脸色绯红,显然是喝多了,指着远处骂道:“我要只是为了我自己过得更好,那又何必怀揣什么利天下之心既然让我们心怀利天下之心,就要对得起自己说的这些话,给我们这样说,却又那样做,你让我怎么想”

    “你真以为我就是为了自己做个什么司马长、做个连长加入的墨家你们知道草原部落里和我一样的牧民牧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在那里长大,我知道他们的苦!”

    “现在可好,不管了贵族血脉流传,部落首领依旧做着首领,那我利个屁的天下还谈什么利天下草原是不是天下的一部分你们要觉得不是,我们这些草原出身的,大不了回到草原,和他们打!死了拉倒!也不枉我当年的誓言!”

    庶俘芈看着马奶越说越不对,酒肆里许多人朝着这边看,有些人也在起哄,庶俘芈急忙拉住他,喊了几个人道:“还站着干什么他喝多了,咱们这就回去。”

    马奶蛮性上来,一把推开庶俘芈道:“我没喝多。这不是要去泗上嘛我就要去问问巨子,问问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要是说不清楚,我就不信那么多委员,就没有一个和我想的一样的!”

    庶俘芈用了抱住他,说道:“宣义部会解释的。再说,有什么想法,你作为墨者可以提嘛,还有组织的,会给你解释清楚的……你不要这样……”

    旁边几个人也反应过来,一同抓着马奶,结了酒钱,匆匆离开,一路上马奶仍旧叫骂,说什么非要到泗上问清楚这件事,说不清楚他就觉得墨家变了,要去当个真正的墨者云云……

    回到军营附近,马奶终究还是知道军中的规矩,叫骂声逐渐小了,但还是被几个手臂上缠绕着“纠”徽章的人带走,去关了两天的紧闭。

    庶俘芈想着马奶的话,头脑也有些昏沉。

    第二天醒来,马奶还在关着紧闭,他还有一日的假期,便想去见见索卢参,觉得索卢参见识广泛,应该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通报之后,索卢参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微笑着在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归来途中和与胡人聚会上张扬的年轻人模样,却不知道所为何事。

    若是想要和他打好关系,离开这里回到泗上,不免要看低这个年轻人,更会觉得如今内部一些的问题远比想象的严重。

    这几天看了许多卷宗,都是一些他走之后的会议纪要,里面已经能够明显地看出来内部的派系纷争。

    这个纷争很有趣,从不是因为乐土天志之类的东西引起的争端,而是如何才能达成利天下的目的、这个过程怎么实现而出现的诸多纷争。

    公开的讨论上,没有什么太越格的事,但是索卢参是何等样人又见识过数万里之内大大小小的斗争,细细品味那些卷宗上的话,也就明白了那些看似正常的讨论背后,涉及到多少问题。

    当年在倒塌的巴别塔驻足数月,参悟透了许多东西,索卢参已非是那个刚刚离开中土时候的索卢参了。

    岁月磨砺之下,他明白自己不可能躲开内部的这些事,回去后总要坚定自己的想法。

     



第二十章 书理
    索卢参将这些东西写好之后,一式两份,一份送到了屈将那边,一份自己保留要带回泗上。

    这件事后不久,这边的宣义部终于有所行动,进行了一次解释,并且迅速组织各个小组进行传达讨论。

    不久之后,索卢参带着那些从西方返回的人,赶着装满了书籍的马车,连同马奶等一批调任到泗上的年轻人,以及咬出了阙与君的那些俘虏,一同南下,经邯郸返回泗上。

    庶俘芈留在了高柳,成为了一支步骑士连队的连长,新一年补充进来的新兵也开始正式入列训练,基本上每天都在抓训练的事,有时候也能听到一些从草原归来的队伍说起姐姐她们在那边的事。

    看起来一切如常,只不过就是训练的更加严格,不久之后一支工兵队伍从南方来到了高柳,开始在这里组建挖掘城墙、埋火药之类的事。

    新一年从泗上赶来的新的年轻军官们,也在不久之后抵达报道,开始充任一些司马长之类的低级军官。

    这些看似寻常的事情,逐渐变得不再寻常,宣义部开始宣传一些和草原无关的事,尤其是阙与君参与走私违禁品、阙与君与公子朝之间的关系之类的传闻,开始不受控制地在高柳传播。

    …………

    两月之后,索卢参等人已经行至赵国的巨鹿泽附近,此时大泽尚存,尚未干涸,极为广阔,水草丰美,正是此时天下九泽之一。

    这正是唐尧让位于舜、夏禹疏九河、分九州旧迹之地。近漳水、滏水、洺水、湡水、虢水、洚水、澧水、泜水、泲水,九水汇于此。

    浩渺波烟间,一处广阔的村社就在大泽附近的丰腴地上,这正是墨家从泗上转运人员、马匹、商品的一处驿站。

    索卢参这一次南归,走的正是墨家平日转运马匹的道路,从已经被灭但依旧混乱的中山国和燕国相近的地方,正有一条每隔百里就有一处歇脚点的秘密路径。

    到了巨鹿后,向西可以抵达邯郸,向南可以过河水,经齐国到菏泽,再从菏泽沿着菏水泗水而到泗上。

    墨家以半公开的身份在沿途经营,组织耕种收购粮食作为沿途转运马匹的饲料,从而将北境的马匹和南部的茶叶丝绸等远远不断地交易。

    这条贸易路线是公开的,但大部分都是些三不管的地方,各国基本都没有完成变法,集权程度很低,和封地的贵族搞好关系,很多事都可以解决。

    巨鹿泽这一处好地,正是墨家从赵国转运马匹的中转站,这里经营的也很不错,附近的村社种植了不少的马匹吃用的粮食,每年可以转运两千匹马。

    索卢参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迅速转向前往邯郸,将要引爆一场很可能波及到赵、魏、韩、齐等中原诸国的大事。

    坐在马车上,索卢参却没有在想赵国的那些可能要发生的事,而是在读一本墨子去世之后一年出版的《墨经》,正读到一段趣事,忍不住笑起来。

    上面说道:子墨子南游使卫,关中载书甚多。弦唐子见而怪之,曰:“吾夫子教公尚过曰:‘揣曲直而已。’今夫子载书甚多,何有也”子墨子曰:同归之物,信有误者。然而民听不钧,是以书多也。今若过之心者,数逆于精微。同归之物,既已知其要矣,是以不教以书也。而子何怪焉

    索卢参看到这段话,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些书,忍不住想到当年夫子和子墨子一同游历时的样子。

    那时候还没有纸张,只有竹简木简,子墨子那时候有整整四车的书。

    可那些书,如今变为纸张编纂的书,却只有薄薄的几册,自己如今带回来的这四车书,若要放在那木简存在的时代,恐怕得有四百车甚至一千车。

    索卢参心想,子墨子已逝,适的话到底还是实现了。如今子墨子走入草帛之内,化身万千,如今弟子的数量已经远胜仲尼之三千,墨家已然是天下显学之首,想来子墨子也会欣慰。

    又想,若是如今没有纸张,自己从极西之地带回的这些书,可要抄写多少竹简又需要多少人搬运

    想到这个有趣的事,索卢参心情好了许多,埋头继续看着那本适等人编纂的《墨经》,揣摩着墨子和弦唐子的那场对话。

    公尚过去世的时候,索卢参还没有加入墨家,但是公尚过的名字他却早就知道。

    那是一个可以让墨子认为“同归之物,已知其要,无需再读书”的人物。这个小故事,说的就是弦唐子问墨子,说先生你当初跟公尚过说,书不过用来衡量是非曲直罢了,你怎么还看这么多的书墨子告诉弦唐子,说公尚过这样的人啊,心对于事理已达到了洞察精微。对于殊途同归的天下事物,已知道切要合理之处,因此就不用书教育了。

    索卢参提起笔,揣摩着这个故事,提笔在一本批注理解上写道:“同归之物,既知其要……这个要,是什么呢”

    “如勾三股四弦五,其要就是勾的平方加股的平方,等于弦的平方。子墨子所说的那些书,是诸如勾股三四五、六八十、八十五十七等数。而要,则是其中的本源,所以说天下同归之物,只要知其要,便可解,无需再看那些列举的书。这是一种解释。”

    “另如适所说的方法,而书是结论。或者说,是子墨子所言的推理、说知之术。如当年在沛县所作的种麦田,阳光、雨水、温度、麦种、土地



第二十一章 邯郸
    仅此一事,已经足够让公子章如此重视,更况于墨家本身的军力、财力、贷款以及在高柳一带的军事力量。

    他的堂弟公子朝找的靠山是魏国,魏国现在如日中天之时,当真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公子章也需要更多的支持来对抗可能的威胁。

    这行人行至此处既是来迎接索卢参的,也是为了阙与君的事,在公子章看来,这正是趁着叔叔病重的时候收拾自己堂弟的一个契机。

    烈侯赵籍死后,公仲连的改革依旧继续进行,国内的许多大臣都是在烈侯时代提拔起来以对抗日渐发展的公族的。

    这是一支很强势的力量,他们支持公子章即位。

    在这个变革、且因为墨家这几年技术传播导致变革加速的年代,继承权之争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贵族之间的争夺,而是牵扯到变法派和守旧派之争。

    如今天下任何一国,只要变法,必要损害旧贵族的利益。

    要对抗旧贵族,也就导致士阶层崛起分权,同时士阶层又需要加强王权来对抗旧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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