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民众先治公事,公事毕乃敢治私,苦此久已。”
“自今日起,破井田、开阡陌、废公田。凡宫室之田,在上劳作的民众皆可分得,以二十年为期赎买归于自己,使钱足以让我祭祀先祖,不至使祖先祭祀断绝。”
说罢,取出一支箭折断,作为盟誓。
民众欢呼,这是之前季孙峦的承诺,也是多数民众可以支持季孙峦上位的重要原因。
这不只是卫让让季孙峦说的,而是如果季孙峦此时不说这些话,手中还持有武器的、刚刚前几日已经展现出足以横扫都城的力量的民众立刻就会将他赶下去。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能够“政变”上台的根本原因。
但这一切,都只是满足了都城民众的需求,他说的这些,也只是作为一个“都城”的君主所能说的,而不是作为一国之君所说的。
作为一国之君,如果他想做,那么就必须说国都之外的政策应该如何,然后自己还要有力量、有手段、有根基、有能力让自己说的变为现实。
他做不到,所以他又发布了自己的第二道君命。
“我才德不足,知道不足以为君。但我只是才德不足,而之前的暴君却是才德不修。”
“正所谓,重木成林,众义为善。既要谋众人之利,便不可不让众人议政。”
“自今日起,民众可推选出能够让你们信任得利的贤人。”
“国不可无规矩、制度、法令。而规矩、制度、法令又该为民谋利,所以选出的贤人,应该制定规矩、制度、法令。”
“对下能够让民众支持、对上能够告诉我可以让民众得利即可。”
季孙峦说完这些,民众再次欢呼。
如果说第一件事只是表达了诚意,或者说为了收买人心,那么第二件事便是真正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至于到底该怎么样,他把问题全都抛出去,他不想管,也不会管。
以往没有这样的,他读书不多,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会不乱,怎么样的规矩才能被民众接受。
但是,他相信卫让一定知道。
从几天前,他已经想清楚这些年卫让所做的一切,或许都是为了今天。
他想不通卫让的目的,因为他觉得卫让绝对不只是一个“朋友”。
所以他不想深究,有些事不说破还可以维持,而说破了什么都不能改变。
他读书少,可是墨家这些年一直在写书,费国都城内读过书的人可不少。
在费国都城乱局初现的时候,墨家就在都城广泛地推广那本名为《论政》的小册
第七十八章 悄然的改变
在或真、或假、或心怀野心、或心爱天下的“贤”人们终于开始施展他们心中抱负的时候。
葵蹲在自己门前的一处石头旁,手里捧着一个陶碗,蹲在地上正在吃饭。
旁边还有几个一起曾在义师服役过的人,包括那个曾在军营中和他打架导致他被蹲禁闭和挑大粪的伙伴。
这些人手中都端着一个陶碗,姿势都是类似的。
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勾住陶碗,食指卡在陶碗厚厚的碗底下,这样里面盛着再热的汤也不会烫到手指。
左手的不端碗的其余三根手指握着一摞叠在一起的窝头,窝头中间的窝里放着几根用羊油烹炸过的辣椒。
窝头是用地瓜面或是玉米面做的,很粗粝,但是正可以吃饱。配上能够叫人嘴里冒火的辣椒亦或是腌葵菜,时不时呼噜一口碗里面的盐水煮胡萝卜和芥菜缨,竟也吃出来了食指大动的感觉。
这是胡萝卜、地瓜和玉米等作物传入到费国之后出现的一种吃饭习惯,原本中原附近的民众吃饭要么就是如贵族跪坐有案几,要么就是蹲在地上拿着碗。即便桌子和凳子之类的木器开始出现并且在底层流传、被贵族抵制;筷子等贱人多用的食器开始流传,费国之内依旧没有几家人拥有木桌。
泗上的土地变革,不只是让农夫生活的更好,也让农夫有了足够的额外商品粮食进行交换,促进了一系列的手工业发展……泗上彭城沛邑那些做桌子凳子的木匠若是在费国,定要饿死街头。
自从胡萝卜玉米等传到费国之后,墨家主导的这种吃饭的方式,也逐渐成为了贫民的主流:碗里面熬煮的胡萝卜或是地瓜段,玉米面的窝头扣在一起捏在左手,贵族们用来吃菜羮的筷子捏在右手又不需要夹什么,吃多少就把几个窝头卡在左手,右手捏着筷子从左手拿过一个往嘴里塞,然后猛灌上一口热汤将那些粗粝的食物咽下去。
很管饱。虽然胡萝卜吃多了有些烧心,可若是施肥得当,家里几亩地就能够保证一家人不至于饿死,剩余的则曾要缴纳税赋,以及家里的青壮劳力去服劳役履行封建义务的时候能够让家里不至于没得吃。
变革之下,风起云涌,讨论天下制度的不只是那些贤人,还有这些手里捏着窝头啃着胡萝卜的平民。
高谈阔论并不是指声音很高扯着嗓子喊,可在民众聚集的地方,高谈阔论大抵都是曲解的概念。
葵努力咽下去一口贵族家中的狗都不吃的胡萝卜,挥舞着空闲的右手,以筷子虚点空中喊道:“你们说的不对。我跟你们说,贵族王公就是信不过。不要信什么贵族们来朝拜便可认可公子峦这样的话,再说他们就算来了,难不成那些封地之内的农夫的苦,咱们就不管了”
“要我说,就该赶紧把在义师服役的人组织起来,编练军伍,号召变革。那些封地之上的大夫肯定不愿意让他们封地上的人逃亡或是离开封地,那咱们就该打过去……”
显然这些人正在讨论这几日“贤人”们在一直争论的问题,如何对待那些贵族,以及那些变革的制度是不是只在都城实行。
葵正准备讲讲自己在义师学到的那些道理,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叫骂声,都不需要回头,葵的脑海中就闪出自己的妻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指着他破口大骂的样子。
“你真是吃着鬼指地瓜,操着钟鸣鼎食的心!天下人干你屁事你把自己管好了别把家里人饿死就好!”
“变革变革!整日说变革,整日说义,整日说要利天下……利来利去,连盐都没得卖了!以前是贵,可至少还能买得到,现在呢变来变去,竟还不如以前!”
刚才还在谈论着要高举义旗将贵族们逼着同意律法、心怀费国百里之外的葵,顿时蔫了,嘟囔道:“墨家那边说了,盐很快就会运到,他们的杂货铺很快就会卖盐,而且为了防备有人囤货,会按照户数限购……”
“不用怕缺盐嘛……墨家在齐国、越国那都是有大盐场的,怎么会缺了盐……”
女人厉声道:“我不知道齐国越国在哪,我就知道再没有盐,这明天的菜汤就要用汗珠子调调味道了!你们不是选了贤人吗不是这些贤人都代表民众之利吗”
葵低着头道:“嗯……是选了……”
女人骂道:“那这些贤人现在知不知道,要做的是要让市上有盐可卖、我纺的麻布棉线可以换些钱”
“这些贤人有吃有喝,家财千金,倒是可以在那里争论法的意义、国君因何而存,你们跟着谈什么”
“你是贤人吗你哪里配当贤人你要是真想着利天下,就去当墨者,你看人家要不要你”
“又不是墨者,又不是贤人……都城之外的人,和你有什么干系”
“你们拿着枪、矛起来闹暴动、逼国君的时候,那些都城之外的人在做什么他们想求利,自己干呀。自己又不干,你们又何必为了那些人,恶了贵人人家在外集结了私兵甲士,只怕公子峦承诺的二十年赎买私田的事都要被收回去!”
刚还在那高谈阔论的葵顿时委顿下去,嗫嚅道:“这个是有道理的……”
女人喝骂道:“我不知道什么道理,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买到盐,什么时候这土地真的分给咱们!”
 
第七十九章 经验之一
怀揣着这种简单的仿佛有些可笑的想法,葵空着手只带着填饱的肚子和被妻子埋怨之后的郁结走到了商贾们居住的集市附近。
正是“凡仕者近宫,不仕与耕者近门,工贾近市”。
卫让在成为被推选出来的贤人之前,正式的身份是商贾,因而近市。
靠近卫让的宅邸后,门口的守卫并没有为难葵,葵只说:“我是来找我推选的贤人的,我是费国的国人”。
守卫立刻去通报,稍微查了一下葵的身上有没有兵器,然后一个老手翻看了一下葵的手掌,笑问道:“也在义师服役过”
葵一听这个也字,便笑道:“做过火枪手。”
那人点头道:“看出来了。请随我来。”
一个简单的请字,正是义师之内常用的一些词汇。
穿过前堂,就被引入到了卫让所在的厅堂,卫让便请葵坐下,问道:“请问名字……”
葵报上自己的名字,又道:“那日推选贤人的时候,我推选的您。所以,您代表的是我们的利,有什么事我可以找您,是这样的吗”
卫让笑道:“正该如此。”
葵坐下来,便像是在义师中在士兵委员会中召开会议时候那样,自然而又放松地将自己妻子说的那些事,一一道出。
卫让凝重地点点头,拿出一封信道:“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对。墨家也曾传书与众人,说起这些事。”
“终究,虽然是被选出的贤人,可是从没有管辖一城一邑的经验。这就像是耕地的牛一样,没有学过的,怎么也不可能立刻就会。”
“贵族们自小便有封地。他们不需要学习怎么稼穑种植,他们学习的就是治家,论及经验,这是我们所不能比的。”
“不过……方向不对,经验越多反而越不好。就像是想去楚国却往北走一样,越快的马,离的反而越远……”
葵接话笑道:“现在不是说咱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吗去楚国,往北走也未必就一定是错的。”
卫让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深吸一口气叹息道:“你说的事,想要解决,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现在都城的局势难说,政策未定,商人不敢来此,又有奸人囤积。墨家倒是说了,要为民之利,会运送一些盐过来,只是还需要等几日。”
“盐的事外,还有粮食、服役、府库等等的事,这都是需要做的。这样吧,我明日就把这件事提一下,尽可能在数日之内解决。”
这时候尚且还没有出现过贤人们出尔反尔的事,葵点头道:“我就和我妻子说,这件事是可以解决的。”
他看着卫让,忍不住又问道:“那么现在贤人们到底准备怎么做呢难道就是都城变革这可不对啊……”
卫让也来了兴趣,询问道:“若是要费国都变革,恐怕贵族们不会喜欢。他们又有私兵甲士,到时候不免要流血……”
葵奇道:“我看你这贤人也不怎么贤嘛。我在义师的时候听连代表说,以争求不争,则不争。以不争求不争,则无不争。这就和我们在市井和人打架一样,总有人打我,我若是忍者求人家不打我,人家还会打我。可我要是二话不说先抡上两拳,日后我不用求他反而他也不敢打我了……”
卫让心中暗喜,他不知道葵这样的人到底有多少,但却知道只要这样的人在,自己的使命就可以完成,天下便有大利的那一天。
这种熟悉的话语,源于墨家这些年的传播,但凡用这样的道理讲话的人,哪怕操着赵语与越语,也能够在听懂之后立刻觉得对方亲近。
卫让便问道:“若是这样,恐怕你们还要从军啊。你家里的女人会同意吗我刚才听你说……好像……”
葵苦笑道:“现在是民众众义为制,我可以说我不想去。可以前呢以前我不想去,是要被抓起来也要去的。这以前能去,如今怎么为了自己的利,反而不去了”
“这要是不去,将来不是连不想去的权力都没了我可不想再回以前的日子啦。”
说到这,葵倒是有点埋怨,嘟囔道:“倒是你们这些贤人。我这几日在市井间听闻,有人说只要贵族承认都城的变革,那么贵族的封地就不动,只要认可公子峦就好。这都是些谁选出来的贤人”
“就算说为了利己,这也不对啊。啥叫贤人啊至少也得必庶农看的远吧我这庶农都看出来了,若是这样,都城也安稳不得。这贤人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卫让心想,你已经看的比别人远了,你在义师学的那些东西,和旧时代格格不入,这些东西原本都是贵族的不传之秘,现在墨家却想要“人人为士”,自然便觉得有些不对。
况且如今城内派系纷纷,各自不同,各人有各人的利,各人有各人背后阶层的利,许多事哪里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墨家想要让费国作为一场预演和经验,这一切也都必须要经历,否则的话不能够“以史为鉴”,将来还要重新流血才能够明白过来这些道理。
卫让也有些苦闷,这几日商讨的那些事太多、太远、太大,充满了不同的说辞,吸引着不同的民众。
孟胜从宫室离开宣布劝告无果的那一刻,只是让民众失去了对国君的幻想。
而现在,民众依旧还持有对贵族互不侵犯的幻想:都城有都城的政策、封地有封地的政策、各行其政互不干涉,那么贵族便不会反对。
这种
第八十章 大局
这样的局面,适很高兴,如果能够抓住这一次天下大乱的机会,至少又能给墨家争取五年的发展时间。
这几年墨家的外交工作做得不错,手中有钱,甚至周天子都派人与墨家的人有过接触,借一些钱花渡过艰难的日子。
如今周天子虽然算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是权威已经逐渐消散。
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之后,周天子威望日低,等到这一任周天子驾崩的时候,齐国因为吊唁的事和周王朝发生了矛盾,田氏已经可以直接骂周王室成员“你妈婢也”。
不过现在偶尔墨家也会通过在洛阳的商人,以金行钱庄的名义给周天子一些贷款已让周天子可以维持,只是为了别让周天子借机生事:对诸侯不利的时候,周天的话没人听,就怕周天子抗出礼法规矩的大旗来打压日益激进的墨家。
周天子混吃等死,就没人举起大旗,主要现在有资格举礼法规矩大旗的诸侯不多,没有天子牵头很难。总归三晋与田氏不能啪啪地打自己的脸。
列国纷争之下,为墨家的下一步发展提供了很大的机遇。
适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这种机遇,并且扩大了机遇,只要不出问题、不过于激进太早与天下决裂,这天下巨变很快就会到来。
带着这种愉快的心情去参加了同义会,众人的心情看起来也都不错,禽滑厘看到适进来,便拿着一封信递到适的手中,嘴角含着笑意道:“你看看楚国人的信,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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