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欲得西河,皆赖汝等之功。”

    说完,他看了一眼吴起,欲言又止。

    当年吴起奔秦的时候,便曾说过,他若不死,绝不会亲自领兵去攻打自己费尽苦心训练出来的西河武卒。

    这是一种承诺,一种士人所独有的情怀,赢师隙在中原游历做人质许久,他能够明白这种士人的情怀。

    若不然,他也不可能聚拢这些一时人杰。

    吴起感觉到了秦君的目光,起身叹息道:“我自入秦以来,就知道西河必有一战。西河武卒,除非老迈不能持械,否则终身为兵。我入秦不过数年,老卒犹在。”

    他长叹一口气,目光看着宫殿的柱子,似乎回忆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半晌,说道:“昔年,我主政西河,为西河之将。跟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伙食。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不骑马乘车,亲自背负着捆扎好的粮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

    “曾有士兵害着恶性毒疮,我用嘴替他吸吮脓液。”

    “可这个士兵的母亲听说后,就放声大哭。有人说:你儿子是个无名小卒,将军却亲自替他吸吮脓液,怎么还哭呢”

    这件事此时尚且还很少有人知道,即便是已经变法的秦国,这件事依旧有些惊世骇俗。

    即便变法,数百年的习俗不是那么容易就被颠覆的,人与人之间天生的不平等和等级制度深入人心,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抹平的。

    不少大臣惊异地看着吴起,觉得颇为不可思议,一军主将,那也是卿大夫一样的人物,怎么可以给最底层的私兵吸允毒疮

    吴起半闭上眼睛,扬起头,似乎回忆起了那些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许久道:“那位母亲回答说:不是这样啊,往年吴起替他父亲吸吮毒疮,他父亲在战场上勇往直前,就死在敌人手里;如今他又给我儿子吸吮毒疮,我不知道他又会怎么死,因此,我才哭他啊。”

    谁人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连同赢师隙在内都呆呆地看着吴起,回想着那个老母亲所说的话,心中终究一软。

    他们这些人可能为了某个目的,杀很多很多的人,秦国变法,上百颗头颅就在河边被斩杀,可那不过是个数字。

    当这些很具象的言语在他们脑中形成影像的时候,终究比起砍下的数百个头颅要沉重。

    吴起不去看众人的神情,只是苦笑摇头道:“这是我的练兵之法,如墨家所言,确实有‘用人’而非‘爱人’之心。”

    “可……可终究,我不想我带着曾经的敌人,去屠戮西河武卒。那里有百千个和那个被我吸吮过毒疮的士兵一样的人,我不想亲手杀死他们,击败他们。”

    这是士人的坚持。

    就像是当年他为了一句话杀死许多人一样,这是士人的情怀和风骨,说不做,就不做。

    吴起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为了混不好我就不回来的誓言,母亲去世都没有回去服丧;为了功成名就,不受魏击重视转眼就可以投身魏国大敌秦国……

    他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也知道为那士兵吸吮毒疮是为了“用”而非出于“爱”。

    但这不妨碍他坚持自己当初的诺言。

    秦君觉得,攻取西河这件事,非吴起莫属,却不想吴起直接表示了拒绝。

    正要说点什么,吴起却道:“君上勿忧。以隐阳之战的情况来看,以及我对武卒的了解,秦之新军足以战胜西河之卒。”

    “我之才,出将而入相。孙武子言,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昔年我经泗上入秦,观泗上情势,便想明白了一件事……战之胜负,现在与内政,后在于军制,最后才在于战场临机。如今军制已改,变法已初成,只要不是庸才,数年之后都可以夺取西河数城。”

    他可能是怕秦君不信,郑重道:“如隐阳之战,楚国胜在何处”

    众人当然知晓了隐阳之战的全部情况,以往可能只是道听途说,但自从墨家从上崛起之后,每一战都会在报纸上还原当时的战术,以避免那些只谈战略不懂战术的夸夸其谈之辈。

    懂得人,自然懂。

    众人思索一阵,胜绰率先明白过来,点头道:“此言得之。隐阳之战,楚人赢在一刻钟之内,预备队可以行进到左翼并且展开,挡住了魏韩勾股之阵。”

    “换而言之,赢在楚之新军的纪律、训练、军阵。若无这些操训军制,就算楚司马当时做出了决断,又能如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逢池会(一)
    辛丑年腊月,魏侯,韩侯,楚王,墨家巨子会于逢池,齐、卫、宋、赵、秦或遣上卿或使大夫与会。

    隐阳之战后,楚国没有继续进攻。

    再继续进攻的话,很可能因为过于靠前被两翼的魏韩断了后路,是以在洧水沿岸扎营与魏韩对峙,而且必然会引发整个战线的对抗,这不是魏楚韩想要的。

    墨家高喊口号,数次要求北伐,楚不许,郑地哗然。

    既然打到了这种地步,三方都不想打,而喊得最凶势要北伐膺惩恢复郑国中立的墨家更不想打,一场似乎依靠谈判桌解决问题的会盟便不可避免。

    会盟的地点,四方都想要在自己的地盘上举行。

    墨家给出的会盟地点是商丘,认为宋国是中立国,而且之前两次成功的弭兵会都是在商丘举行的。加上之前依旧在修筑弭兵会盟台了,算是早有准备,最为合适。

    魏韩给出的会盟地点是荥阳,认为这里距离洛阳更近一些,天子也可以派人参加,顺便会盟之后还可以去朝见一下天子。

    楚国给出的会盟地点是陈,因为陈乃大都,再者当年武王曾会盟诸侯于陈,虽然此陈非彼陈,但陈承虞祀,迁到哪里哪里就是陈,此地正适合会盟。

    魏楚韩再加墨家四方唱主角,其余诸侯只是配角,郑国已降,四方关于会盟地点的扯淡扯了半个月,最终选定在了大梁城外的逢池。

    一则在大泽大池会盟是诸夏这几十年的传统,毕竟当年晋文公称霸时候会盟的口号是“邀请天子射猎”,大泽大池是最适合射猎的地方。

    二则就是大梁城的归属楚国认为大梁还是楚国的,只不过被魏国强占了,所以可以同意在逢池会盟。

    三则就是大梁城是四方军事力量都可以辐射到的最边缘地区,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谁也占不到便宜。

    此时的逢池,还是归于公有,是为公田公泽的一部分,不允许民众随便开垦打渔,所得收获都是在此地的隶属于公中的隶民。

    历史上一直到魏国迁都大梁之后,逢池才允许开垦打渔捕猎,史载“梁惠王发逢忌之薮以赐民。”

    发者,废也;薮者,无数草也,喻指芦苇丛生的沼泽湖泊。

    这时候山川大泽,还基本属于王公贵族所有,民众不能够随便去那里谋生,被抓到要被重罚。

    这里垄断于王公贵族手中,可以利用奴隶农奴获取利益;二则也是这种地方一旦放开了,现在铁器已经开始普及,民众争相逃往,隐匿于大泽之中,便少了赋税人口兵员。

    这时候正是寒冬,尚不至于千山鸟飞绝,倒是芦苇荡已经黄了,覆上了一层白雪。

    无数的车辙、马蹄和人的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了痕迹,一些鸟儿纷纷飞来围绕着那些落下的马粪寻找还未消化的玉米粒。

    会盟还未开始,会场已在布置。

    逢池不远的大梁城中。

    此时按说正是最闲的时候,冬日无事,原本是祭祀的月份,之前偶尔也就是冬日演武狩猎,维持一下原本的分封体系的军制。

    可现在街上的人却并不怎么多,战争的阴云还在笼罩,许多人被征召服役,不只是当兵作战,还要修缮城墙、运送粮草。

    打仗苦的从来是天下百姓。

    大梁城中的一家很简单的酒肆内,一些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人早已经遗忘了自己是楚人的身份,因为这并不重要。往上再数几年,大梁便从来就是楚国的吗

    这时候还能够在酒肆中的人,自然不会是最苦最累的农夫,而是这些年城邑中新兴起来的市民阶层,或是从事手工业,或是从事商业,脱离了农夫的身份也脱离了原本国有手工业者的身份。

    天气正冷,最适合喝上几口烈酒,也无需什么好的菜肴,这几年开始种植的花生蚕豆便可下酒。

    酒肆有着浓浓的泗上韵味儿,卖的是烈酒,坐的是椅子,靠的是桌子,窗上贴着窗纸,门上挂着写着一些吉兆话的桃符,少了许多传统的味道,却在中原很快流行起来。

    开酒肆的不一定是墨者,但大梁城这么多酒肆中肯定有老板是墨者,剩余的即便没有也和墨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或是因为没钱借贷过金行的钱以作股本;或是加入过工匠会之类的组织学过一些手艺;或是曾听过讲学学过几个横平竖直的隶书贱字。

    这几年茶肆、酒肆逐渐取代了原本郑国“乡校”的作用,成为国人发牢骚和议政的地方。

    一方小桌旁,一人问道:“你们听了吗”

    他没有说听什么,但这语气看起来好像是说不需要提主体众人都会知道一样。

    果然,便有人回道:“自然听了。若是真要是如《报天下人书》中说的那样,弭兵和平,非攻兼爱,各有所得,天下大同,便可真的好了。”

    看得出这个所谓的《报天下人书》很有蛊惑性,或者说很切合他们想要的,许多人纷纷点头,都围了过来。

    不久前中原的大城巨邑中都流传出来了墨家所写的《报天下人书》的内容,用各种秘密或是公开的渠道,迅速流传。

    对诸侯而言,或许民心无用;但对墨家而言,必要得民心,因为墨家不是诸侯,他们的法理源自民意而不是分封体系和延续千年的规矩。

    里面的内容浅显易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逢池会(二)
    逢池。

    适看着那些从四面八法汇聚来的市井间的民心民意的种种怪话情绪,心中很高兴。

    身边一人语气中带着喜悦道:“巨子,看来魏韩民众对于我们的《报天下人书》很是赞同。”

    适看着一份文件,反问道:“何谓报”

    身边那个负责情报工作的墨者道:“报者,答也。昔年成王之子言:庶邦侯甸男卫,惟于一人钊报诰。后仲尼有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此其一也。”

    “其二,柳下惠曾言,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此报者,是为下于上之祭言。既民为神主,则民为上,吾等为下,故以称之为报天下人书。”

    墨者之中,博闻强识者多矣,对此回答,适不以为异,笑问道:“我们之前在大城巨邑流传之报,你以为是取柳下惠言中之报还是取康王言中之报”

    那人亦笑道:“我曾以为,是告知之意。后来再想,并非如此。”

    “名为报者,应是取柳下惠言中之报,即为祭祀回应之意。”

    “天下大乱,民众皆苦。是以民众问,怎么办之前的报,就是一种祭祀,回应民众该怎么办。只不过常人祭祀以牺牲为祭,我们墨家则以道理为祭。”

    “今日之报,多有回复民众对我们这几年的疑问的意思。或有人说,若是各退一步,天下便无战争,我墨家先攻越后攻齐,咄咄逼人,仿佛这天下战乱真是我墨家引发的。是故巨子以‘报书’为名,答复民众:乱天下者、害天下者,非我墨家,实则王公贵族。”

    适放下手中的文件,慨叹一声道:“正是如此啊。”

    “道家言: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礼者,规矩也。周礼,便是周的规矩。礼之于此,不过是借指之用。”

    “譬如别人称我为巨子,我仍是我,巨子却可以是子墨子、子禽子,但此时称呼巨子便是特指的我。”

    “礼亦是如此。此时的礼,便特指周礼,周之规矩。我曾闻,殷商多用人祭,是故商之礼,便是用人祭,而商之礼非周之礼,只不过此时特指借用而已。”

    适这倒并不是又在篡改修正什么,礼者,本来就是祭祀的仪式,上古的宗教仪式本来也是国家制度的形成法理之一。

    这又是个类似于“白马非我”的话题。

    然而墨家不是诸侯,而是一个学派,墨家的高层必然要弄明白墨家之辩术以及矛盾辩证之类的内容,这是墨家有别于诸侯的一大特点。

    是以适这样一说,负责情报工作的墨者顿时就明白了适的意思。

    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既然礼是规矩,那么需要用规矩来约束的时候,证明规矩本身不是“自化”而来的,是需要暴力来维系的,本身就是不合于天志天道的。

    墨家讲天志,也就是道,因此对于礼有自己的看法。

    墨家的《报天下人书》,本质上就是一种新的“礼”,但是这个礼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这源于道,而如今天下已然失道失德失仁失义,又怎么可能不需要暴力维持就能够推广新的礼呢

    尊卑有序是礼,人人平等也是礼,这里的礼是礼而不是特指的周礼。就像是吃麦子此时指的是吃面粉而在此之前指的是吃麦粒一样。

    适道:“失道而后德。道是什么大道万千,若以治国治天下论,道就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适应。旧的生产关系已经不适应新的生产力,因此无道,诸侯这才谈德,用旧道德来束缚众人。我们是求道、求天志的,所以若是顺应天志,就首先要反德、反仁、反义、反礼。”

    此仁此义此礼,非是本仁本义本礼。若是尊卑有序就已经是礼了,大家都认为如此,那么我们就要反礼。破而后立嘛。别的也是一样。”

    “子墨子当年和仲尼之徒争论仁、义,其实也就是找不到别的词来代替,想要借旧词而生新义,到最后难免被许多人所不解,似乎墨家也谈仁义、儒家也谈仁义,实则仁义与仁义根本不是一回事。”

    适扬了扬手中记录着市井之中民众的那些怨言的纸,笑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那人道:“我看到了民众反仁、反义、反礼,并且认为反这些东西是可以大谈特谈而不是觉得这么谈自己就不是人。他们开始想要求自己的利了,并且认为约束他们的旧的礼和旧的仁义都已经是枷锁了。”

    适大笑道:“是啊,所以这是最好的消息。我们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如今,虽然只是在中原地区如此,但也足够了。”
1...331332333334335...348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