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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纪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苏公子南伽

    哪怕您从心里来说,如何不同意这所谓的结盟,什么狗屁未来的汗国,那也不至于直接就起身离开啊,这不是等于直接得罪了那远道而来的卫国使者和毒蝎部落的大酋长吗

    有些事,放在心中就好了,表面虚与委蛇,难道不行么

    在他摩天高锡看来,如果真的想要让鬼鹫部落再度成为三大部落的领头羊,而非是现在这样,陪坐末尾,那身为大酋长,就必须要学会周边各国人族的那一套处世方法,也就是虚伪。

    老人听着孙儿的质问,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从袍子底下伸出了好像枯树枝一样的手,摸着脚边被湖水浸泡过的,湿润的土地,揉搓着手上的泥沙,嘴上答非所问地道:“我感觉的到,我们婆罗纳族的末日,就要来了。”

    旁边的摩天高锡见状,简直气急,忍不住提高了几分音量道:“爷爷!这不是什么婆罗纳族的末日,而是我们鬼鹫部落的末日就要来了!您今日得罪了那个卫国来的使者,如果汗国真的建立了,那未来还有我们鬼鹫部落的一席之地么”

    一边一直没有插嘴的莫罗贝提却要沉稳许多,当下只是皱眉道:“爷爷,能否再讲明一些呢孙儿有些不明白。”

    事情的确如兄长刚才所说的,如果汗国真的建立了,贪狼部落与毒蝎部落成为了一家人,那来日灭亡的,必然是鬼鹫部落,这怎么又会是他们整个婆罗纳族的末日呢

    老人耷拉着一张脸,突然扬起了头,眯着眼睛看向了北方,那片在绿洲之上生长而出的浓密树林,他那沧桑的目光,却仿佛已经穿过了树丛的层层阻碍,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你们还记得那个女人吗”

    摩天高锡眉头一挑,下意识地问道:“谁”

    不过转眼间,摩天高锡便高声地叫嚷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那个女人!”

    刚喊出这句话,他的脸上便随之露出了一副憧憬和向往交杂的神色,仿佛单单只是在嘴上提起她,便也足以让人**高涨,难以自持。

    那是一个完美无暇的女人!

    她不应存于人间!

    如果有人这时候突然告诉他,其实那是一位久居天宫之中,不过是偶然下凡的女神,他也是相信的。

    哪怕只是能跟她在一起一个白天,只是从日头升起再到落下这么短的时间,他也愿意为之抛弃已有的一切,权利,与地位,还有财富,都可以放弃。

    这对于一向视女人为奴仆的罗刹族人而言,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相对而言,一直站在老人左手边的摩罗贝提就要镇定许多,最起码,他的神色和情绪都没有太大的波动,他只是有些不懂,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在这种时候提起她。

    “爷爷,她怎么了”

    摩罗贝提记得很清楚,那个女人,只是带人在这里短暂地逗留了一天,在补充了一些基本的物资后,便急不可待地往北方更深的地方进发了。

    那个地方,一直被他们婆罗纳族人视为天罚的禁地,是绝对不可进入的绝地,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辈前的先祖传下来的话了,他们也不知道已经遵守了这个规矩几千几百年了,一般而言,只有故意寻死的,或者是犯了大错,被部落所驱逐的罪犯,才会进入其中。

    “你们看,水如果不会流动,就变成了死水。”老人甩掉了手上的泥沙,指着远处平静得好像一面镜子,毫无波纹起伏的湖面,喃喃道,“水,是我们婆罗纳赖以生存的根基,原本我以为只是我们一家如此,可今天去了毒蝎部落后,我发现他们的水源也变成了这样,而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女人进入禁地后开始的。”

    “爷爷,您在说些什么呀!”摩天高锡忍不住有些恼怒地为其辩解道,“她只是个普通人罢了,难道有能力影响到我们的水源么这是不可能的事!”

    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训斥,更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道:“你们刚才问我,为什么今天就那样直接离开了,是么”

    摩天高锡不解地点头道:“是呀,爷爷,您看,他们与卫国人做买卖,这些年变得越来越强,我们却毫无长进,甚至越来越虚弱,终有一天,我们鬼鹫部落,会被他们所吞并的!”

    老人语气平静地道:“那就被吞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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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
    沥血军的现任统帅,已经是年逾花甲,满身风霜,有道是明镜不须生白发,风沙自解老红颜,这一生戎马,时光荏苒,他早已不复当年的勇武了。

    身为九军之中名头最大最响亮的沥血军的统帅,他已经替朝廷牧守燕州边境数十年,可谓是劳苦功高,鞠躬尽瘁了,这样的一位老人,不管走到那,那都必然是要被众人抬捧的一尊大神,燕州多少将士,竟然将见老人一面,都视为能吹捧一生的谈资。

    可要说他这一辈子最引以为豪的事,却不是功成名就,手握军权后的这些年,反倒要数他年轻的时候,那时的他,未曾披甲,更未执锐,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威仪与权力,那时的他,还只不过是常定方手下的一个牵马小卒罢了。

    然而就是这鸡毛蒜皮,例如为常将军刷马喂马,卸甲脱靴的种种小事,却时常还会在酒桌之上,被老人当做一种光荣的事情所提起,每次说起他的名字,老人的脸上总是洋溢着一种自豪的笑容,那种红光满面与怡然自得,仿佛他又回到了数十年前,替常将军牵着马走过溪涧与草原的时候。

    只可惜,那个少年成名的年轻人,那位先帝御赐的万胜侯,那个英年早逝,命途多舛,宛如彗星般崛起又突然陨落的人,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在经过了几十年的时光冲刷之后,似乎已经变成了他心中一个看不清面庞的背影。

    太久了,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他都已经忘记了常将军的样子,他只记得那一杆似乎永远也不会倒下的大旗,那一把杀敌无数的银枪,那一身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被鲜血染红的甲胄,那一件先帝亲自为他披上的战袍披风,那种无上的荣耀,便是世袭柱国公的许家人都看得眼红,那种皇帝亲自为其擂鼓助阵的传说,此后也再无人能够办到。

    那是一个英气十足,如大日悬天一样的年轻人,他是那种你仅仅只是看上一眼,便知他一定是全军统帅的人,他依稀还记得那一场场惨烈到整个沥血军几近崩溃的战役,而沥血军的名号,也就是在那一次又一次伤亡到已经无法单独为一军,却又不断地吸收新鲜血液重组的情况下打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只要上了战场,他就从未觉得自己会输,哪怕是惨胜,也是一种胜利,不是吗

    只是,为何终于打赢了一场来之不易的大仗后,您就这样默然无声地走了呢,难道是老天爷也不想再看你赢下去了么,不,我想,应该是老天爷也希望您成为一个永恒的传奇吧,所以才会选择在您最荣耀的时候带走您,这样便不会有英雄迟暮,也不会有年老力衰,也绝无可能有人超过您了。

    老人穿着这一身猩红色戎装的时候,便突然多了几分威武刚烈的气息,哪怕两鬓斑白,已是老人,可那种杀伐果决的沙场悍将的气势,却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但就是这样一位老人,想到这里的时候,还是默默地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掌拭去了眼角满溢的泪水。

    年华流转,斯人已逝,只能徒劳地叹上一声,奈何,奈何。

    不过巴掌大的屋子里,装饰极为简单,除了一张四方桌子,一条凳子,便只有桌上的一盏明灯了,老人一生献给了军队,两袖清风,四壁又怎有他物呢

    他垂着脑袋,就好像已经打了一场败仗似得,毫无生气,他盯着桌上那封从京城发来的信函,深吸了一口气,强打起了精神。

    他真的很迷茫,也很苦恼。

    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是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呢

    他倒不怕死,如果能继续追随常将军,他情愿早早了断,毕竟此生,这个世界,他已没几分牵挂了,但关键的是,这可是一场事关沥血军名誉的最终一战,他又怎么能忍心常将军与那么多,他依稀还能喊出名字的人用命打出来的偌大名头,却就这样在自己手中悲惨地终结呢

    他伸出手,抚摸着膝上横放的一把长枪,这是常定方临死前赠与他的拿手兵器,从拿到手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他每日擦拭不歇,为防磨损,非大战绝不启用,故而枪头依然寒光凛冽,如月如霜,上面的红缨依旧殷红似血,如日如阳。

    “将军,您说,我这次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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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正是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黎明之前,最为黑暗,天地之间,雾气朦胧,几乎无法见人,沥血军驻守的城门外,在那护城河边,正有十万兵士,一边摇旗呐喊,嘴上叫骂个不停。

    祝凤先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用来保命的全身甲,大摇大摆地跑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当然,作为全军主帅,又有太宰陈靖特意叮嘱手下人,所以在他的旁边,自然一直有扛着巨盾的卫士作为守护,以防备对方从浓雾之中抽空射来的冷箭。

    “没吃饭吗给我大声点骂!让对面那帮凉国的孙子们都能他妈的听清楚!给我大声点!”

    祝凤先转过头,剑眉倒竖,怒声下令道。

    后面的兵士们见主帅发怒,哪儿敢怠慢,顿时一个个地鼓足了腮帮子,举着用来扩音的铜制“喇叭”,朝着对面根本看不清人的地方大声地叱骂了起来,到底都是军队里出来的人,哪怕先前是文弱书生,这一路上也该磨炼出来了,这一嘴下三滥的脏话可没少学,没有什么寓意丰富的话语,什么引经据典的文骂根本没有,为了确保对方能听懂,并且动怒,这十句有八句都是直接朝着常定方十八辈祖宗去的。

    城楼上,老人穿着一身狰狞异常的猩红色战甲,一路从城墙底下走到了顶部,驻守在城墙上的士兵们听到了动静后,赶紧回身下拜见礼。

    “将军!”

    “将军晨安!”

    老人眼睛陡然瞪大,只把头一扭,便朝着刚才那个说“晨安”的年轻人怒道:“安什么安都他妈的骂到我沥血军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晋国狗贼,欺我沥血军无人么传老子命令,全员都有,在城门口集结,这次老子一定要全军出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把他妈的臭嘴里的舌头给拔了,妈



第六十七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二)
    战鼓擂动声声响,如九天雷公震怒,声声震碎敌人胆,随着那一声声中气十足的“杀”字喊出,道道血气冲天而起,为这浓雾弥漫的草原又平添了几分让人遍体生寒的冷意,旌旗摇动间,天地之间自有军魂凝聚,沥血军历代已经作古的兵士们的魂魄都从那不知名的地方赶了过来,齐刷刷地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前方那一个个继承了他们不屈意志的同袍后生,热泪流淌,手中的枪头被摩擦得铮亮,摄人心魄,似要饮尽敌寇鲜血,将那一串红缨变得更为鲜艳,胯下战马甩动着前蹄,感知到了主人的战意,正是跃跃欲试,便是死,亦要一同赴之,腰间的刀剑颤鸣不止,正是杀器有灵,主动请缨!

    这便是沥血军,九军之中最为悍勇,最无畏的沥血军,他们乃是大凉的狼爪,从建立之初,到现在,都一直是最凶狠噬人,让敌人胆寒的一支铁军。

    听到那威武雄壮,曲调变幻间,如亲眼见到一支铁血无双的大军出征时一般的战鼓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就是祝凤先的脸上,也多了几丝冷意,因为他知道,战争,就要真正地开始了,哪怕是他,也不敢说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全身而退。

    虽然说这一仗,他们仅仅只是诱饵罢了,按照双方约定好的计划,主要跟沥血军进行正面对决的,还是那远道而来的卫**队,他们双方之间,才会进行你死我亡,最后只会留下一个胜利者的巅峰对决,到时候,自己只需要在卫国人的掩护下从容撤退即可,可他祝凤先好歹明白一个道理,若是这饵不足够美味,又哪儿会有足够大的鱼儿上钩呢

    只是不知道这一仗,又要再为天地间添上多少座冷冰冰的坟茔了,不知有多少对父母会突然失去他们的儿子,也不知道有多少新婚的妻子会突然失去丈夫,更不知道有多少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突然就没了父亲,而更让他祝凤先感到由衷的愧疚与悲伤的是,他甚至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为他们这些因为自己的一个命令就不知不觉赴死的可怜人修一座坟。

    他忍不住抬起头环顾四周,引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其中有神色紧张,抿着嘴,差点把嘴唇都咬破的,有害怕得连脚都在发抖的,也有早就已经将生死看淡的老兵,只觉得自己多活一次都是赚,已经不再畏惧死亡,更有神色坚毅,只把这一切当做是一种荣耀,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也是为了晋国的后代子孙带来希望的。

    这些士兵们,不管是胆大的,还是胆小的,其实都是他们晋国的好儿郎,只可惜,自己却不能将他们全部又安然地带回故土。

    一旦此战胜利之后,沥血军全军覆没,燕州防线彻底崩溃,他们便要从这里,一路打到凉国的京城去,那这些战死者的尸体,又怎么可能一路带着呢,这种时候,便是挖个大坑就地掩埋都是一种奢望而已。

    毕竟有限的人力,可不是那么好浪费的。

    谁会想到,一场战争的发生,或许就只是他们这些上位者们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而已,但自己一声令下,便要让他们这些人跑去赴死,这是多么不公平,多么让人愤慨与悲伤的一件事啊!

    他更是知道,这一场仗,其实他们根本就赢不了,但他更知道,这一次,必须要有人去送死,来诱敌深入,完成他们这些上位者的一些计划,这些人的命,在这种时候,显得是那么的低廉,无足轻重。

    他必须给予他们以希望,却又不得不带给他们最终的绝望。

    祝凤先很不愿意如此,但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拔出了跨在腰间的佩剑,朝着前方猛地一指,转过头,用一种悲哀的心情怒吼道:“晋国儿郎们,收复失地,一雪前耻,便在今日!给我杀!”

    在副将们从容地带动指挥之下,命令被层层地传达了下去,十万晋国大军随之在浓雾之中缓缓前进,然后默默地围着那座横跨护城河的石桥站了一大圈。

    他们只是一群步兵,如果在对面的情况尚还不明确的情况下,就这样拥挤地跨过桥冲过去,一旦他们的阵型摆不开,各兵种之间无法产生有效的联动,人挤人地冲过去,就跟送死没什么区别,完全是把自己的脖子送到对方的刀口上让对方杀,这种时候,只需在这里进行拦截,阻挡对方骑兵的攻势,便足以了。

    只要抗住了第一波,对方的阵型也会被破坏,到时候便是他们占据优势了!

    成与败,在此一举!

    浓浓的雾气之中,就连远处的景色也变得模模糊糊,若隐若现,站在最前列的士兵们举着一人高的藤甲盾牌,压着手里的长枪,死死地盯着前方根本看不见的地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就连傻子都知道,站在最前面的这一排人,要承受对方最凶狠的第一波冲击,他们必然会是整个队伍里伤亡最多的,更大的可能是,今天这里的几排人,或许连一个也活不下来,毕竟沥血军的能耐,他们作为与之交手多次的敌人,这些日子那是领教够了,谁也不可能轻视对方。

    陡然间,在这乌压压的一群人里,也不知道是谁突然用拖长了的颤音喊了一声。

    “来了!”

    他话音刚落,众人只感觉脚下踩着的大地突然震动了起来,如山呼海啸一般密集的马蹄声突然从前方传来。

    “咻!”

    被特制手弩发射而出的羽箭,就如同蝗虫一样汇聚成了一团黑色的云彩,密密麻麻地攒射了过来。

    “噗!”

    后方聚集起来的这些人,顿时就成了一个个活靶子,只是一轮抛射,就如割麦子一般地倒下去了一大片,中间甚至都出现了几块让人心中胆寒的空地,这一下,顿时严重地打击到了晋**队的士气。

    前方这第一条防线,也就是扛着巨盾的这一批人倒是还能勉强支撑,因为有盾牌挡在前方,哪怕有羽箭偶尔落在了身上,却也根本不在要害,所以他们哪怕吃痛,也都稳住没叫上一声,只是扛着盾,与同伴靠在一起,形成一道城墙,顶在最前方,他们心里清楚,他们绝不能退,只要他们一退,对方的骑兵没有了制约,他们的后方必然兵败如山倒,陷入一场屠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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