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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纪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苏公子南伽

    细心地帮人家放好了东西,他这才终于转过身,大踏步地往对方刚才所指的,谢实暂时所在的地方赶去。

    这一通拐弯抹角,也亏得是他,走得快,所以没几下便找到了目的地,发现谢实确实是在这里,不知为何,竟然也起得这么早,此刻正坐在寻常待客的小厅里,与蓝云轩对坐饮茶,谈笑风生呢。

    因为早晨院子里的霜气寒冷,哪怕太阳已经出来了一点,也还未化去,所以暂时不便在院中,省得沾湿了衣裳,尤其是冻了一晚的石凳子,尤其冰凉,此刻之所以会打开厢房的正大门,也只是为了能够通风透气罢了,实际上屋内自然有取暖的炉子,绝对是非常暖和的。

    听到门口的动静,里屋的两个人,顿时一齐扭头朝外看去,一见竟然是顾玄过来了,蓝云轩身为臣属,赶紧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拱手问候道:“王爷晨安!下官刚才与谢司徒他一见如故,所以。。。。。。”

    话还未说完,顾玄这时候因为心中很是焦虑,实在是听不得这些没意思的解释,赶紧一伸手,直接止住了他的话头,然后沉声向谢实询问道:“那个,不知南漓小姐的院子在哪儿”

    谢实闻言,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种神神秘秘,又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倒不是因为他暗地里做了什么亏心事,而正是因为他行事坦荡,昨晚并没有在外面偷听,把顾玄送到了地方后,便规规矩矩地走了,并且还特意叮嘱了府上的人,让他们今晚不要去打扰这一对璧人。

    他回来之后,又特意吩咐了一些事便歇息了,也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按照人之常情,再加上此刻看对方那有些着急的样子,进行合力的推测而已。

    他还当是这位威风凛凛的小王爷昨晚做了一回恪守礼节的正人君子,自己回了安排好的屋子歇息了,既没有顺势留在那座院子里过夜,也没有直接带南漓公主离开去往她处,想来该是早上识得愁滋味了,想去找她,却又不慎忘了怎么走,所以才会如此急切地跑来找自己问。

    其实呢,在这个方面,他与顾苍的想法也是差不多的,不然也不至于主动出手来撮合这两人,因为在他们看来,顾玄如果迎娶端木南漓,那绝对是一个双赢的结果。

    首先,这两个人一个是他们大卫国的长公主,另外一个是凉国的河东郡王,都是皇族后裔,地位不低,差不多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哪怕说卫国已经成为了历史,但好歹这两州的百姓还在,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下安抚住他们的情绪,不闹事,对朝廷而言都是一个大问题。

    故而如果说端木南漓能够代表卫国皇室,明媒正娶,嫁给顾玄,而顾玄又能在之后被皇帝陛下定为大凉未来的储君的话,那不就等于说这两州以后就成了皇贵妃的娘家么,那怎么也不至于差了不是,如此这般,那做凉国人也不是不可以。

    是了,虽然顾苍也想撮合他们,可也没打算给端木南漓这个单纯的小姑娘一个大凉皇后的身份,在他的心中,最合适的,或者说够资格做大凉未来皇后的唯一人选,一直都是那位“小姑”姬耀灵。

    原因很简单,端木南漓虽好,可心机不足,能力不够,对顾玄,对未来大凉的帮助并不大,但姬耀灵这样聪慧,既有大志向,又有足够的手段的女人,若是能与顾玄真心结伴,所能发挥出的作用,绝对是寻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一旦这两位姑娘最后成了顾玄的妻子,再加上他现在所拥有的,以及自己给他留下的班底,那在自己离去之后,也就很难有人再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了。

     




第五十八章 香消玉殒(下)
    卧房不大,毕竟这里外都已经隔出了三进了,哪怕谢家再富,也不至于说每间屋子都建得那般阔绰宽敞,不过在角落饰品的装点上,却处处可见何谓世家底蕴。

    这屋里的每一件物事皆是好东西,凉国江州产的青花瓷,晋国产的黄花梨梳妆台,就别说本身的价值了,光是千里迢迢运来的花费,都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此刻的屋中,用来在夜里驱散寒意的炭炉里,煤球已经全部熄灭了,全部已经烧成了同样的灰色,上面的裂纹却不多,不会落灰,显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炭。

    边上的窗户稍微被打开了一点,甚至都没用木杆撑着,自然有丝丝缕缕的凉风,从外面不断地往里面倒灌进来,床榻背后的墙面上,绘着的那一副百合花图案,是那样的纯净。

    她就在床上,依旧穿的是昨晚那一身好像雪一样洁白与无瑕的碎花裙子,那床淡青色勾着兰花的被褥,不过是被她刚刚拖到了腰间盖着。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整齐地贴合在眼皮上,伏在床头冰凉的床沿上,一只玉臂还夹着被子,另外一只手,却贴着床沿边上无力地垂了下来,而一把染了血迹,柄头嵌着一颗蓝宝石的小刀,就落在她手下,至于血,顺着已经流了一地,因为过了一夜,地面上的血渍都已经渐渐地干涸了,呈现出一种暗红色,这也是为何屋内的血腥味没正常那么浓郁的缘故之一。

    但闻幽香阵阵,可惜斯人已矣。

    “咚!”

    刚刚才打开了木门,站在门口的顾玄,一下子就无力地跪了下来,他一只手扶着门框,瞪大了唯一一只眼睛,脑子里这时候混混沌沌的一片,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该去做些什么了。

    因为从各处细节都可以判断出,她已经安静地离开了,这一点,不需要他再多做确认。

    整整三十息之后,脸上已经没了神采,好像僵尸一样呆滞的他,这才慢慢地挪着膝盖,发出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一点一点地,爬到了她的床前,低下头,看着她那恬静的,就好像是暂时睡着了一样的洁白面容。

    默然,无言,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的。

    她脸上的两道泪痕尤在,显然是哭过很久的,但此刻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一点哀怨与痛苦的样子,或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解脱,也或许她只是单纯不愿让她最爱的“玄哥哥”在之后看到她那样不美,那样充满了怨恨的一面。

    所以她才没有选择更直接的一尺白绫,也未选择诸如什么烧炭,服毒一类的,更别说其他的,更为血腥的方法了,都没有。

    她不愿自己最后留给他的印象,是一种让人感到恐惧和丑陋的样子,她不怕离去,只害怕他会因此而更加地厌恶自己。

    可以想象出,就在顾玄走后,在昨天的夜里,她一个人,就她一个人,就在这间小小的,寂寥的屋子里,忍受着自己内心涌动的煎熬与无助,悲伤与彷徨,以及当自己年轻的生命正随着血液的流逝而渐渐消逝的那份自然产生的恐惧与痛苦。

    因为血流得太多了,她身上发冷,哪怕房间里烧了炭火,也依然挡不住那种从内而外产生的寒意,所以她不得已,把边上那床被子也给拖着盖到了自己的身上,只是因为后来实在是已经没了力气,所以只能暂时拖到腰间就停住了。

    她就这样简单地离开了,可最让生灵恐惧的死亡,在她的身上,却没有留下任何显眼的痕迹,反倒是她的脸,却因此而变得愈加洁白,让人禁不住心生怜爱之意。

    梳妆台,胭脂盒边残留的那一叠纸页上面,没有一个字,研的墨,也已经干涸,倒是在旁边的炭炉里,依稀可见有纸页燃烧后所产生的灰烬的余痕,只是被人故意拨乱了,完全无法修复,从而得到上面的内容了。

    想来她其实是有很多话想再说说的,所以她才会写了下来,但她总归还是没能说出口,也没有想过要留将那些矫情的话留在这世间,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能听她说下去。

    顾玄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虚托着她那已经失去了脉搏,满是血渍的右手,然后徐徐地将自己的脑袋低了下来,用自己的额头,感受着她手臂的冰凉,和那最后一刻的绝望,他随之无声地长大了自己的嘴巴,整个人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在轻轻颤动着。

    屋子里,依然是寂静无声,因为真正痛的人,是叫不出声的,他既没有需要倾诉的对象,也没有需要引起注意的人,他只是情不自禁地,脑子开始自顾自地回忆了起来,回忆起很多的,那些他从来没能注意到的,或者说愿意去注意的细节。

    她曾经的快乐,她曾经的悲伤,她曾经的依恋,她曾经的痛苦,以及,她那一刻深深的绝望,他都很想要去了解,他想要知道为什么。

    其实,想要感同身受并不难,最起码对于某些人来说,并不难,难的是谁会愿意这样去做而已。

    毕竟这天底下的芸芸众生,谁不想随心所欲,百无禁忌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获得自己想要的快乐呢

    但凡你要多考虑人家一分,自己便要多受一分的委屈,但凡你少考虑一分其他人,你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的馈赠,其实这是没错的,因为人人都是自我的,哪怕是所谓的为了你好,也都是自我的,那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那份所谓好心罢了。

    当他真正地开始去思考这些问题,开始去寻找,回忆那些被他忽视过的细节之后,他终于发现了,原来自己全都错了,自己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其实都是错的!

    从一开始,那都是他自以为是的好,可他不知道,最起码当时不知道,对于那时候的她而言,这无异于一剂穿肠毒药,将她最后的希望都给腐蚀掉了,从头到脚,从外到内,淋漓尽致,无法阻挡。

    顾玄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这个世上可以安心依靠的人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她的亲哥哥端木朔风,可现在因为两国战事,已经生死不知,而另外一个自己自以为会接受自己的爱人,却又用那样狠心的方式,一把推开了自己,并且还说了那样的话。

    其实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定也能坚持下来的,毕竟生活



第五十九章 大势之下(上)
    祁连城。

    自南地大战爆发以来,这里就成为了卫晋两国为前线军队运送粮草辎重的一个集结点,或者说是最后的中转点,其实这就跟凉国版图上,被各州夹在中间的凉州的地位差不多,而呼延实先前所掌管的,押运粮草的庞大队伍,就是从这里往燕州出发的。

    而当端木朔风,吴珩,谢厚胤,包括呼延实等一大帮声望地位都足够的人随着大部队离开之后,这里从名义上来说,地位最高,权柄最大的人,已经变成了呼延实的亲弟弟呼延灼。

    其实要说理由也很简单,且不论呼延灼之前的官职就已经不低了,而且他又是前任祁连军大将军呼延实的亲弟弟,有哥哥的余荫在,再者端木朔风为了能够顺利地保下尉迟惇,而向呼延家兄弟俩给出的一个补偿或者说交代,也足够将他提拔成位高权重,无论是象征意味还是实权都不低的祁连城城主了。

    可这一切,都于事无补,最起码对于他这个受害的当事人来说,是这样的,无论之后有再多的补偿,哪怕有朝一日真的能处决了凶手,却依然弥补不了他在那件事里所丢失的东西,那是作为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

    而自从他丢掉了身为男人最要紧的那部分东西之后,便整日郁郁寡欢,发展到了后面,甚至是咬牙切齿,歇斯底里,在下面的伤口才刚刚愈合,他勉强能自己下床的那些日子里,便开始想尽了办法,找各种理由去鞭打和折磨府上的侍女。

    这些可都是他曾经花了大把的银子所买来的奴仆,有卖身契在手,对方想逃都逃不掉,真要是偷偷摸摸地跑了,衙门的人都有义务去帮他抓回来,更别说他可是呼延实的亲弟弟,再加上府上的人手又不少,这些可怜的姑娘们,身娇体弱,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不敢反抗,就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每天去服饰他,都是心惊胆战的,深怕一个不小心,就是一鞭子抽过来。

    以至于到了后来,他都已经不需要再去找什么理由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几天不到,好几个手笨的丫鬟身上,连块好肉都没了,如霜打嫩草,看着是可怜至极。

    更可怕的是,这丝毫没有激起他的同情心,有时候明明都好好的,前一刻看他还在笑,后一刻就突然变了脸,拿刀子去割她们脸上的肉,然后疯疯癫癫地笑。

    这个可怕的消息从他府上不胫而走之后,其他人的反应暂且不提,就说那往日可谓是不夜城的章台街,却是风声鹤唳,皮肉生意做得战战兢兢,很多娼馆更是干脆就直接关了,把人也都暂时遣散了,反正城里的男人们大多不是打仗去了,就是跟着押送粮草的队伍一起走了,生意本来也冷清,这下子就当提早过年了。

    就这样,被城里的一帮女人们明里暗里地骂了几十年,生意却是愈加红火的章台街,最后竟然会因为一位曾经的大恩客,凋零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唯有在这条曾经百花齐放的章台街那都算头一等的绛云楼,却是依然生意火爆,只不过当初那件事的罪魁祸首,在两国战事开启后不久,就默默地消失不见踪影了,同时与她一起离去的,还有一些姑娘,都算是在当年那场闹得全城皆知的惨剧,或者说被全城百姓当做笑话和热闹看的事件中的参与者与旁观者们。

    只不过因此而怀疑这其中是否有阴谋存在的人,倒是不多,首先是平民百姓们几乎都不会往那种方向去想,完全没那个必要,毕竟这只是一场意外导致的闹剧,是他们茶余饭后拿来解闷儿的笑话而已。

    再者说大家都知道,那位呼延大将军的亲弟弟因为这件事,已经彻底地疯了,这小

    子自己对付不了,也没那胆子去找尉迟家人的麻烦,可保不齐之后就要拿这些沦落风尘是非地的姑娘们来撒气,所以这些小姑娘们为了保命,偷偷地跑了,那也是人之常情嘛。

    可唯有一位竟然一直没走,而且还大大方方地开门做着生意,这就着实让旁观者非常的意外了,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位在门口接客,其实别处风韵绝不会逊色那位新晋头牌听雪姑娘半分的美艳妇人。

    老是说人家妇人也不好,毕竟没有嫁过人,也没生过孩子,不过就是年岁长了些罢了,实际上人家也有一个名字,虽然肯定不是实名,但也算个称呼,号之为“红袖”,名字出自中庭几百年前的一位大诗人所写的那句“情发金石媚笙簧,罗袿徐转红袖扬”,取的也有那书生们最为向往的“红袖添香”的一种意境。

    别看这名字不算多出众,可以说这同名儿的天底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呢,但耐不住人家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韵味儿确实足,不光是长得了一副能魅惑苍生的美艳脸蛋,气质更是宛如芙蓉花开,在那一种别致的端庄之中,又藏着那么一丝诱惑的旖旎意味。

    就这模样,说是老少咸宜都不为过,那半大的孩子到六十的老风流们,就没有不好这一口的,也无怪她能在群芳斗艳的绛云楼都闯出偌大的名头来,的确非凡物也。

    她一直待在绛云楼不走,就连怕惹麻烦的绛云楼管事亲自来催都没用,而城里的闲汉们也都一直憋着等这一天,就看这呼延灼,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去找她的麻烦。

    人嘛,看热闹那是本能,就期待着别人出什么事,能给他们平凡无聊的生活添一点乐趣,再加上自己得不到的,也都希望人家也得不到,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受罪,就是他们生活最大的乐趣了。

    而这一天,也确实被他们给等来了,这一日,伤愈之后,在城主府好好地仗着自己的权柄作威作福了一段时间的呼延灼,终于是招上了一大帮手下,浩浩荡荡地从端木朔风曾经住过的城主府出来,往那位于章台街的绛云楼赶。

    其实先前也不是他不去,或者说他还残存着一点善念,而是他一直都在暗中寻找着当晚事情的诱因之一,也就是那位导致他挨了那该死的一刀的听雪姑娘。

    只是这小姑娘在前些日子,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也不知道是藏哪儿去了,自己怎么都搜寻不到踪迹,再加上他是在绛云楼出的事,所以心里面对这绛云楼,多少还是生了一点忌讳。

    毕竟自己那晚可是差一点就死在那了,心中是本能地惧怕,所以不想再去一趟,也就是在今天,既想要从绛云楼得到



第六十章 大势之下(中)
    整整四个身穿红衣,浑身都是腱子肉的壮汉,扛着呼延灼所坐的轿子,一路走到了绛云楼的正大门口,没有直接将轿子放下,而是十分默契地一起蹲了下来,左腿往后伸长,将全身的重量都给压在了右腿上,轿子隔着地面还差着一截,没有完全落下。

    这时候,这前后一整条街的路上,就已经看不见其他人了,不过暗地里偷偷摸摸地看热闹的人,还是不少。

    绛云楼这次派出来迎接呼延灼的管事,是个寻常的,大户人家里那种中年管家的模样,身上的穿着也不大起眼,只是细微处的佩饰,稍显身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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