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无涯岁月里的爱与梦

    此时顾冬两指吊着易拉罐，迟迟不肯喝，而是一下又一下地用易拉罐敲打地面，像在思考又像在犹豫。贫瘠的背在薄雾中打湿弯曲，然后一点点沉下去，像被露珠压弯身体的草叶。

    “你不用提醒，我知道。”顾冬从湿漉漉的空气里抬起头，怯怯地看向墓碑上那张纯稚的笑脸，“我没你那么适合当哥哥，但我现在想了，我想当一个好哥哥了。”

    回声荡漾“哥哥、哥哥……”

    “对！我顾冬也有这个时候，你就尽情的笑吧。”说着，顾冬自己先笑了，抬起手臂仰头灌酒，动作迅速而不讲道理，似乎之前的难堪从未有过。

    “好吧，我承认，当时看你当哥真有点看不起你——动不动就被汤圆欺负太丢我们男生的脸了。不过，你当初为你妹打我，我第一次觉得你那么man。”

    说到这里，顾冬还举起易拉罐，轻轻地撞向墓碑，就当是干杯了。

    “别高兴太早，我就那时觉得你像个男人。”顾冬能想象安夏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表情，然而只是想象，他就已经笑到不行了。

    “不开玩笑啦，说正事呢！”这么一来前面一大段又是在闲扯，顾冬佩服自己话怎么可以那么多话，还句句文不对题。关键是酒还喝完了。

    郁闷又烦躁，顾冬看看他面前满灌的酒，又看看手中空空的易拉罐，果然选择丢易拉罐拿酒，“抱歉啊，我酒喝完了，反正你也不喝。”

    说回正题，“我妹啊，你见过的，许落音。她喜欢阿西，惊讶是，阿西也喜欢她。你说，可不可笑”

    顾冬觉得这难题难解，自己这几天在家里，不是承受许魏东的打压，就是目睹许落音的哭泣，那感觉就是要把他整个人撕成两半。他心累，不由得向后倒去，有个墓碑接住他。

    于是

    ，顾冬开始自己的“独酌”。

    “首先说我爹吧，他绝对不可能同意，搅黄是他的目标。这些年没插手，可能是真被瞒住了。我没打算告诉他，是我妹坦白的，这不就关起来啦！怪我吗

    “再来说说我那麻烦的妹妹吧！当初的确是我指使她去接近阿西，但真没把他两凑到一起的想法。再说了，当初我妹还没成年，我干吗这么混蛋啊真正混蛋的人应该是阿西那小子——他勾引未成年！

    “不过说起那小子我就来气。这么多女的，他酒吧里每天夜里那么多美女，他眼瞎找上我妹——当然我并不是说我妹长得差，她长的还不错……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居然认真的。这年头还有哪个人谈恋爱是认真的那天他竟然朝我下跪，这一看不就是我当年玩剩下的吗，这小子难道在报我当年的丢下他的仇

    “可是后来我一想，才知道这小子认真了。你就说最近是不是世风日下，连季西这个最不想负责的人，居然也来认认真真起来谈恋爱，还是和我妹！我应该高兴吗还是揍他一顿”

    顾冬停下饮酒，因为看见朦胧空气，射来一丝光亮，然后接着水珠无尽反射。他抬头看，太阳终于从山顶上爬出来。

    “天晴了，老夏。”顾冬说。

    此时，正坐车向这边驶来的安媛，也因为阳光的照耀，从车窗上醒来。睁开眼的第一句，便是驾驶座上季西的早安问语，“天晴了哦！今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他两连夜赶来，一路舟车劳顿，安媛软软地靠在车窗，有点提不起精神，“还有多远”

    “不到十分钟。”季西回她，从前视镜瞟见她一脸疲倦，他又说，“不如你再睡会”

    “不要，我怕睡过去了。”

    “放心，到点我叫你。”

    安媛摇摇头，没有说话。

    季西想到昨晚是去她家接她，于是问:“你昨晚不在阿南家”

    安媛依然摇头，季西却想听到解释，“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特殊的日子，一个人怀念就够了，她不想两个人悲伤。

    “他工作忙。”安媛随便扯出一个理由。

    “法定节假日还在忙工作看来为国家做事也不全是好处。”季西调侃。

    “这叫为国任劳任怨，你懂什么。”安媛反击。

    “对！我不懂。但我知道，即使今天上班，他叶南也会请假前来，这一点谁都比不上他积极。”

    叶南当真是来了，并且还比他们早一步，但比顾冬晚很多。所以当他到达地点时，非常诧异这墓碑前的酒鬼是什么时候来的。

    “喂！”叶南叫他，没有反应。于是先把手中的花束放下，转




许你以冬南，葬我于夏西1998年 7月（一）雨雨雨
    “今天是1998年7月16日，农历闰五月廿三，现在是北京时间六点整。根据国家防总发出的《关于进一步做好防汛工作的通知》，要求全面落实各项度汛措施……”

    广播里干燥的女声播报着乏味的信息，顾冬一直睡不着的原因可能与这有关。看向窗外，连绵的雨遮住日出，他居然担心起来。

    一路南下，暴雨不断。

    路上顾冬甚至还看见，被黄泥水淹没的稻田和把裤脚卷到膝盖上薅水的人们。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顾冬心里默默想着，手心出汗。

    突然，有沉沉东西砸向肩膀。顾冬偏头看去，是再一次睡着的安媛——还好有你陪我。

    顾冬也靠向安媛，他准备为进入梦乡再试一次，希望那里没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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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周梓涵突然找他时，叶南正在收拾东西。

    门铃响起，叶南下楼开门，门后是刘海已经淋湿的女生。“原来你在家啊！”周梓涵朝他笑。

    叶南不能以此回应她，这几天他最做不出来的表情就是笑。

    面无表情的侧开身子，叶南让出一条空道，“请进。”

    这样冷漠的男生，像背景的下雨声，时刻提醒她别忘了带伞；而他时刻提醒她，我们没那么亲密。

    周梓涵收起伞，钻进屋檐。叶南替她放伞，给她拖鞋，然后递给她一条毛巾，“你头发都湿了。”

    快速接过毛巾，周梓涵窘迫到无地自容，拿毛巾擦头发，实则是捂住控制不住害羞而变红的脸。等她拿下毛巾，才发现叶南早就不见了。

    “你在这啊！”在他房间找到他，周梓涵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很多余。

    “进来吧。”叶南对门口犹豫的女生说。

    周梓涵进来，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叶南忙前忙后，“不是还有几天吗这么早就收拾东西”她没有资格问，可是却偏偏忍不住问。

    叶南把一堆衣服丢进行李箱里，回头对女生说:“时间改了，今晚就走。”

    “今天！”周梓涵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见男生一脸疑惑，才又怯生生地坐下去，努力压制情绪说:“我只是太惊讶了……如果我今天没来，会不会就见不到你了。”

    女生抬起头看他，眼里似乎闪着泪光，叶南不好不回答，低头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临时做的决定，是有些突然，不过过年我会回来的，我们那时候会再见。”

    说到最后一句话，叶南想显得真诚一点，于

    是抬头看女生，却发现她已经流出眼泪。“你、你怎么了”叶南连忙起身，给她递纸巾，“别哭了。”

    “是因为我吗”没有接过纸巾，周梓涵抬头问他，眼泪从眼角流至下巴，然后滴到叶南的手背。

    像被蜡水抚过一般，叶南手背抽搐了一下。“你胡说什么”

    周梓涵不听，继续她的猜想，“因为我在溜冰场对你做的那件事，所以你讨厌，你想赶快离开我，是吗，叶南”

    溜冰场那晚发生的所有的事，叶南到第二天醒来只记得安媛的眼神，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周梓涵在说什么。“不是这样的，你别乱想。”记忆被偷走，剩下只能胡乱的安慰。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突然离开”

    这个问题，叶南也想问自己。

    周梓涵始终没有接过纸巾，于是叶南把它揉进手心，握成一个球，扔进垃圾桶。“我就是想离开。”没有理由，叶南自以为是的想。

    周梓涵暂且相信叶南不是讨厌他，站起来她用手掌擦掉眼泪，努力挤出微笑，“我现在就回家吃饭，晚上我来送你啊！”

    一边说着，一边着急离开，叶南却在她走出房门前叫住她，“不用了。”

    匆忙的脚步停住，周梓涵缓慢转身，在看见叶南的瞬间，呆滞的表情又变成微笑，“没事的，我不怕麻烦，你不用担心我。或者你告诉我时间，如果时间来得及，我回一趟家，如果……”

    “真的不用了。”没有礼貌的打断，这从来不是叶南的风格。

    周梓涵不笑了，如此衬着她那未擦去的泪痕，才没那么格格不入。

    叶南又拿起一张面纸，走上去递给她。然而女生始终不接，叶南只好先开口说话，“我们分手吧！”

    果然，她需要面纸。眼泪顺着未干的泪痕流下，前赴后继，仿佛她从未停止哭泣。

    “我知道我一定要说出这句话。虽然对于我来说——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但对于你，我知道，这句话一定很重要。”

    对，当然重要！就像当初不重要的开始，他连一句重要的“在一起吧”都没说。却在结束的时候，告知她“分手吧”。

    一段感情，我企盼如诗一般的开头，然而你不曾给。我想让它变落叶结束，然而却是你布满地雷的埋伏。

    周梓涵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叶南，你就没喜欢上我。”咬住下唇，她能尝到丝丝甜腥。

    叶南也不想场面如此难看，面纸还拿在手里，他不想又丢回垃圾桶。“对。”他答。

    这样的叶南，周梓涵喜欢不起来，但她还是想告诉他，“可是，我一直喜欢你。”

    叶南握住女生紧握拳头的手，将纸巾塞进她的掌心，他觉得很抱歉，“我知道。”

    周梓涵抽出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似乎每个人的青春，都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喜欢到最后才发现他是一个混蛋。然而即使真相让她流眼泪，可是喜欢这件事却不能就此罢手。这或许才是那个时候最难过的事。

    难过的周梓涵从叶南的房间狂奔出来，忘掉了放在大门后的雨伞，忘记了门前高高的门槛，所以才在出门，摔了一大跤，双膝跪地，双掌擦地。

    当然，被叶南塞在她掌心的面纸，也化成地面上的一层纸浆，怎么掀也掀不起来。

    她自以为是的爱恋，到最后就留给她一张纸，可是现在，雨水冲刷，流进下水道，连渣滓都无处去寻。

    周梓涵放声大哭，直到那时她才知道这张纸的重要性，因为这或许是叶南留给她的最后的温柔。也是那会儿她才悲哀的意识到，原来自己仍然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