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情报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拂罗
殿内烛火昏昏,将对坐男女的影子映上墙面,随火光跳跃,沈白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皇帝和雁妃对坐在桌旁,桌上两三碟酒菜,烛台几盏,加深了二人脸庞上一道道皱纹轮廓。
李岑,那个常人用尽力气仰头,才能参见的九五之尊,此时却像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沉默着执箸夹菜,伴之下酒。
酒过三巡,雁娘见之不忍,忽然夺下他的酒杯:“别喝了,不就是把那宝贝渐渐失效了么没了它,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那宝贝有多重要,你最清楚。”李岑迁怒般沉沉开口,“若是没了它……若是没了它,朕拿什么让那群臣子效忠”
“这么多年过去,你已经不需用雁家的玉控制人心,你自己就是皇帝,你的臣子效忠,不是为了宝物,他们是为这个国效忠。”雁妃心平气和地与他对视。
沈白听着心惊,怎么,堂堂天子,难道长久以来是用什么宝物蛊惑人心看雁妃的态度,可没有寻常妃子的敬畏啊。
咣当!
屋里酒桌忽然一震,酒菜碗筷皆震,沈白连忙看看四周,见殿外无人,这才放心地继续看下去。原来是李岑听着这些唠叨,忽然感到厌烦,握拳重重捶桌。
“不!朕日日夜夜都会想起当年的事,想起有朝一日真相揭穿,所带来的后果!”
龙虽垂病,长吟依然震慑天地。
面对天子怒气,雁妃连眼睛都未多眨一下。
“当年那些雁家人已经死了,没有人再去追查什么真相。”她叹了口气,“你好好养病,等玉盘制出来,就有药了……”
“死了可你不也算是雁家的人”李岑忽然直直开口。
雁妃眼中神采黯了黯,她将语调放轻:“不说这些,你还记得当年王叔家的花生糍粑么排着队都买不着……”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使人沉浸在那些回忆中,果然缓缓减弱了李岑的怒意。李岑放下酒杯,揉揉额头,只觉得一阵长久的疲惫席卷了自己:“罢了,扶朕上床。”
李岑被雁妃扶上床榻,他
第22章 方士传21·刁蛮少女
张浔每日天不亮就起床。
他睡觉习惯不挂床帐,以便第一缕天光照到脸上时,就能睁开眼,多年来日日如此。册子上记载,留给他的时日已然不多了,每过去一日,便减少一日。
张浔拿着昨日新采的药材路过偏房时,里面一丝声响也没有,看来子雅还在睡。
他走进炼药房,不多时,方士院徐徐飘出苦药味,宫女太监都绕着走。
“喂,妖怪。”
张浔坐在药炉子旁边,一抬头,见皇子殿下正探出半张脸。
“殿下何事”
李成蹊捂着鼻子走进来,神情像个小心翼翼来见夫子的孩童:“今天还要我喝苦水啊”
张浔望着咕噜咕噜作响的炉子,平静回答:“不是水,是药。”
“药不是给有病的人喝的吗你别唬我,这点我还是知道的。”李成蹊也不嫌满地药粉,大大咧咧地一坐,今个儿给他洗衣的宫女又要头疼了,“我都知道。”
“您都知道什么”
“你们表面上对我好,背地里总说我坏话,说我有病,我才没病。”李成蹊一脸天真地歪头,“喝了药,你们就觉得我没病了吗”
“当然不是。”张浔不会哄这位疯疯癫癫的皇子殿下,坦然道,“您的病,您想让它消失,它自然就会消失。”
“什么意思啊”
李成蹊瞧见一串红艳艳的果子,信手抓起来想吃,被张浔一把夺过去,顿时不开心起来:“你能吃,我吃不得”
“这个直接吃,会死人。”
李成蹊似懂非懂地坐在旁边,看着张浔炼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语气纯真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妖怪,你知道这么多,不怕死吗”
张浔正拎起药壶,缓缓将苦药倒入碗中,他微微扬起唇角,笑意凉薄:“不怕,生死有命,对我来讲,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李成蹊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的侧脸,这位皇子殿下其实容貌俊朗,不输两个皇弟,不说傻话的时候,便分外符合他的身份,甚至成为京城女子的闺中梦里人也说不定。
只是他的名字,对于天下人来讲极其陌生,多数人只知李坤李昭,却并不知幽宫之中,还有这么一位痴傻的皇子。
张浔端着碗递过去。
“饶了我吧!我把这个给你,你今天别给我吃药了,行吧”
李成蹊连忙跳开两步,挥舞着双臂抗拒,又从衣襟里摸啊摸,抛出一枚玉扳指。张浔却退后半步,没有伸手接,玉扳指叮一声响,掉落在他脚下。
天光自屋外投射来,将玉上四字照得清清楚楚。
哗啦——
张浔手中药碗一滑,忽然摔落在地,汤汁飞溅,溅了他满靴。
李成蹊吓了一跳,继而想到不必喝苦药,脸上忽而又露出些喜色,飞快地往外跑,将刚出卧房的沈白撞得一趔趄。
“祖宗哎,你可慢点儿……”
炼药房内,张浔低头望着地上的玉扳指,在一地药碗碎片中缓缓低下身,将它拾起。
玉身圆润通透,巧妙地雕刻成印章模样,字纹缝隙间依稀凝固着朱砂色。
如同未干涸的血,旧的未褪,新的又染,层层叠加,无法褪色。
看见这玉扳指的同时,一阵刻入心底的恐惧忽然席卷了他,那是他在孩童时便深深体会过的,恐惧死亡的阴影。
这一枚小小的玉扳指,为何会给他带来这样的恐惧感
向来自诩知天命,所以不惧死,可原来在死亡的阴影来临之时,他与众生都一样会战栗。
册子上却没有记载只言片语。
张浔将它放在炉子旁,决定不管它。
“有人在雁郡附近寻到一块玉,不方便挪动,让咱们出宫去看看……”
天光顺着门扉大敞洒入屋内,沈白撑着伞,推门走进来,看见炼丹房内的光景,微微一愣:“碗怎么碎了”
张浔的动作不快不慢,将碎碗一片一片拾起来,放在炉子旁,这才闷闷回应一声:“手滑。”
这闷骚方士似乎心情不好
罢了,这人一直这样,跟闷葫芦似的。
“咦”沈白眼尖,顺手拿起炉子旁的玉扳指,“这小东西怎么在这儿明明被那老太监给弄走了。”
“你的”张浔一抬眼皮,“殿下方才不喝药,贿赂我。”
“算是吧,这小玩意可帮了大忙,眼下居然又回来了。”沈白打量着扳指,笑吟吟地把它往张浔面前一递,“不过对我已经没用了,既然送你,那便是你的东西,收着吧。”
张浔静静看了玉扳指一会儿,又看一看沈白。
这是子雅送给自己的东西。
此物带来的恐惧感忽然消散许多。
他接过冰凉的玉扳指,低头收入袖中,难得地露出些许笑意:“好。”
“快走吧,马车在外面候着呢。”沈白急着赶路,已匆匆撑起伞往外迈去,若他留意,便会发现这抹笑容竟泛起暖意,“咱们早去早回。”
沈白不曾留意。
天光乍亮,寸寸升起,宫廷方士出行,不少好事者在大道围观。
与二人进宫之前的寒碜不同,老太监早已让太仆寺配一辆马车出行。两匹高头骏马拉车,轿帷料子暗纹浮动,俨然是打皇宫出来的气派,阐释了何谓权贵出行,家家户户都冒头来看。
沈白将收拢的伞放在腿上,坐在张浔对面,拨帘往外望去。居然还有四个带刀侍卫随侧,真是做足了排场。
如今张浔可谓平步青云,宫廷方士出行,自然不能砢碜了皇宫的面子,除此之外,自然还有另一层目的。
“马车接送,侍卫随行。”沈白感慨道,“皇上还真怕咱俩跑路啊。”
张浔点头不语,怕是还在想未完成的药方子。
从市井喧哗声穿过,马车一路出了城门,雁郡距京不远,只消半日便能到。来时听老太监说,是当地一户财主发现了璞玉,不敢私藏,连忙献给官家,当地郡守亦不敢拖延,快马加鞭上报给了京城。
此行其实并无多大意义,只是装个样子去看看,真正寻到玉的时间,二人都心知肚明——利贞十二年前后,加上制玉,玉盘既成,便已是利贞十四年了。
张浔静静思索着那些尚未试验的药材,留给他的时间不算太少,但也绝不算太多。
但子雅不会陪他这么多年。
张浔从思绪里暂时脱离,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子雅,你不会一直留在此处,是么”
“留在此处”沈白微愣,随即才明白他指什么,如实回答,“不会。”
任务有时间期限,越快越好,不可在无价值的时间线耽搁,他当然不可能在古代待上好几年。
“何时会离开”
离开……
沈白望着马车外缓缓倒退的光景,沉默片刻,只答:“我会再回来。”
说到底,他们只是纵身局外的穿梭者,纵然这段历史的人情世故交织出丝线,层层来纠缠人的四肢,他也要斩断这些外物,继续前往下一段时空。
张浔闷闷道:“你下次再来,我把册子交给你。”
下次,指的自然是利贞十四年,到时一切将尘埃落定。
历史车轮缓缓往前滚动,碾压过无数古人的尸骨,下一次见面,再离别,恐怕即是永别。
一路沉默。
马车驶至雁郡,过了牌坊,缓缓停下,沈白正困惑,忽然外面有中年男人的说话声。
“迎接来迟,还请高士勿见怪。”
二人掀帘下车,见一身着官袍的中年人领着随行官员们,恭恭敬敬候在马车前:“下官乃本郡郡守,高士屈尊前来,实在令小郡生辉,惶恐惶恐。”
本朝皇帝自乱世回朝不久,权力未集中,导致郡守兼管军政,官职较大。只不过雁郡的辉煌早已被乱世一并带走,渐渐衰败,这郡守的实权便也随着减弱,阵势颇有些寒酸。
张浔微微点头,不语。
“那璞玉就在钱财主府上,高人一路奔波,来时可用过膳下官已备好酒菜,不如先……”
“办事要紧。”张浔目不斜视,迈步往前走。
不愧是皇宫来的方士,够孤傲,够清高,郡守老爷与同行的官员不禁心生佩服,暗暗心痛着准备好的一桌好酒菜,赶紧领路:“走,走!”
众人簇拥着高人张浔往前走,却没人招呼另一位。沈白撑起伞,默默跟在后面,看来自己被当做随从,给人无视掉了。
“高人看完玉,在郡内稍作停留下官早已备好……”郡守套近乎。
“不必。”张浔面无表情。
“这雁郡啊,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毕竟在当年也是数一数二的繁盛之地……”郡守不死心,继续套近乎,妄图让求得高人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忆起自己这弹丸之地来。
张浔丝毫不曾会意,不大懂他为何要对自己唠叨这些,一路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唔。”
沈白瞅着官老爷一行人的阿谀神情,又扫一眼张浔清高的面色,险些噗嗤笑出声。
什么清冷高人,分明就是个十足的宅男,离开册子指引,见了外人,连话都不会说。
没人奉承,倒也落得清闲,他随意地看看四周。
才短短半个月过去,雁郡竟荒凉了许多,半路不见几家摊贩,百姓们隐有面黄肌瘦的迹象,与半月前各路人士云集的盛况大相径庭。
大抵江湖人士们对宝贝的传闻已死心,不再来寻宝,此地也就清冷下来。
“请进,请进!”钱家府邸前,迎着个衣冠阔绰的胖子,笑眯眯迎贵客们进门,看来便是那钱财主。
沈白随一行人进府,绕过影壁,见院中央放着一尊成年男子腿肚高的大石,乍看朴实无华,细细看去,这石色如秋梨,似乎暗藏些门道。
钱财主早早命人布了红木桌椅,又备好茶水,沈白刚坐下喝了一口,立刻有美貌侍女端上糕点。他笑着推辞,见张浔这闷葫芦不打算言语,便问:“这块石头,便是您说的美玉”
在场还候着几个手拿剖玉工具的健壮小伙,听闻沈白这一声“石头”脱口而出,想来便是一窍不通的外行,纷纷笑起来,被钱财主严厉使个眼色止住。
“正是,您有所不知,这石中藏玉,需剖开才知,所以也名叫璞玉。”能跟方士高人同行的随从,必定也不是常人,钱财主没有丝毫怠慢,“草民也是无意间发现此玉璞,不敢藏掖,听闻圣上寻玉治病,草民实在担忧啊。”
若真是圣上要的,以后钱家的荣华富贵还成问题怕是不想锦衣玉食都难喽,钱财主心里美滋滋。本地郡守向来喜爱这些玩意,哪怕不是圣上要的,还能卖给郡守老爷,
第23章 方士传22·锦帛裂
少女快步走在前,往不为人知的破落地带而去。
沈白撑起伞望着四周,他之前还想着,这郡内虽不繁盛,但也不破旧,如此看来是自己疏漏了。这一路的房屋皆用破旧砖瓦拼起,俗言秽语不绝于耳,面黄肌瘦的男女百姓盯着他与张浔,有的恶狠狠,有的凄凉麻木。
沈白还纳闷地看见一个乞丐模样的男人,捧着块破石头,如同捧着心头宝贝,嘿嘿傻笑。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住在这一带,都是赌石的。”少女往前方一处破屋而去,没人教过她如何与京城来的权贵攀谈,说话难免直白,“自从你们入宫,圣上下了令,玉价便一天比一天高得吓人,不少人想着暴富,反而更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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