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宫廷是我的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miss苏
绵宁不由得厌弃地转过了身去,面朝着书格子,都不再看她。
 
549、这恼人的雨
549、
次日一早,绵宁到储秀宫给廿廿请安,便将叫舒舒继续守孝的事儿给说了。
只不过绵宁没说是他叫舒舒守孝的,反倒说是舒舒自己跟他请求的。
廿廿一听都连声叹息,“我昨儿原本还说,便是她阿玛刚身故半年,可是她终究是出了阁的姑娘;况且她现在还是皇子福晋,对于她阿玛来说,那是主子,就不必她给她阿玛守孝了才是。”
“怎么这孩子倒忘了规矩,这会子了又想继续给她阿玛守孝”廿廿抬眸看了一眼绵宁,“如今最要紧的事儿,是二阿哥你的子息。如今你们都是最好的年纪,这时候儿的身子骨儿养育出来的孩子,自是最好的。”
“舒舒这孩子这么坚持为她阿玛守孝去的话,那便又得耽搁将近两年去……这岂不可惜了”
绵宁神色之间依旧淡淡的,“……她虽是出了阁的姑娘,可是正月里她阿玛刚身故的时候儿,汗阿玛也曾下旨,叫她亲自回母家看视入殓,她阿玛发引的时候儿,也叫她回家亲送来着。”
“这便是汗阿玛已在叫她按着规矩为她阿玛守制了。我大清以孝治天下,儿子既是皇子,理应叫自己的福晋为宗室子弟的表率。”
“至于子息……儿子倒不急。”
廿廿缓缓点头,“难为舒舒这孩子懂事、孝顺,便也就依了她吧。只是未来这二年,倒要你的侧福晋和两位格格多替舒舒分担才好。”
廿廿想了想,“若算母家的辈分,布彦达赉也是我的长辈,既是舒舒坚持为她阿玛守孝……那我自然也该尽一份儿心意。”
廿廿抬眸凝视绵宁,“便从今儿起,免了舒舒的请安吧。换了你的侧福晋来就是。也不必每日都来,三五日一回也就是了。”
绵宁赶紧甩袖子应声儿,“儿子谨遵额娘教诲。”
二十岁的绵宁,已是年轻的男子,再不是从前那个小孩儿,可是在她面前说话,依旧如同当年一般,一个迟疑都不打。
廿廿心下也是一软,便亲自起身,走过去,扶起他来,“二阿哥,我多希望你们夫妻和美,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孙来。”
绵宁个头儿早已超过廿廿去了,这般面对面地说话,已是换成了居高临下的视线去。
他望住廿廿,仿佛有话要说,可是嘴唇儿却终究没有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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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帝才回宫来,比预定的时辰还晚了半天。
皇帝有些兴冲冲的,廿廿看着便也跟着欢喜,忙凑趣儿问,“皇上这是祈雨灵验了!可是钦天监已经得了上天的信儿”
皇帝走近来,握住廿廿的手,“说中了,钦天监说空中正有雨气凝集,相信不日就会有雨了。”
“皇上回来晚了几个时辰,就是在等着这个好消息吧”廿廿心下也跟着高兴。
京师的地界儿,因偏北,历年开春儿都容易干旱,故此每年春夏季节,祈雨都是皇上们的大事儿。
皇帝歪头一笑,“不止这一宗。爷回来时,还特地去文昌庙拈了个香。”
“文昌庙”廿廿与皇帝一起并肩往回走,不由得好奇地问。
“是地安门外,前明成化年间修的,早已倾颓了。我前次去黑龙潭,路上瞧见,心下颇有不忍,这便叫他们重修了。已经修好,正好儿今儿从那过,这便特地进去拈香行礼。”
廿廿心思一转,便笑道:“小时候儿我跟着哥哥一起开蒙的时候儿,就见先生拜过文昌帝君的。我记着先生说过,文昌帝君主持文运,福国佑民;崇正教,辟邪说,灵迹最著,故此海内崇奉。”
皇帝欣慰点头,握了握廿廿的手,“正是如此。我忖着文昌帝君主文,关帝爷主武,理应一体祭祀。我已经交给礼部和太常寺他们去办了,以后春秋两祭,全都与关帝庙规制一同。”
廿廿亲自为皇帝沏茶,她想了想,还是亲自沏了一杯莲心茶。
“主子……”月桂约略有些不放心,轻声提醒。
终究莲心大寒,这才五月间,尚不到酷热之际。
廿廿含笑点头,“无妨。”
滚烫的水激发出茶叶和花儿的香气来,倏然弥散开。廿廿端进来,亲手搁在皇上手边儿。
“这是经年的白莲花儿的莲心,因着实苦寒,我便也只存着没用。今儿偏巧了,便给皇上沏上吧。”
皇帝不由得眸光连闪,含笑握握廿廿的手,“好得很,爷想喝的就是这一口儿。”
月桂先前还不放心,在门外听着动静,待得听见皇上这话,便也跟着心中豁然开朗,这便抿嘴笑着走出了门儿外。
“姐姐这是偷着乐什么呢”月桐在门外廊下瞧见了,赶紧跟上来。
月桂左右瞧瞧,见几个门外伺候的二等女子月柳等人都在逗着八哥儿玩呢,这便压低了声音道,“……咱们都没听明白,可是主子终究是最懂皇上的心思的。那地安门外的文昌庙,不都说了是前明成化年间的么,倾颓了可百多年了。皇上要想修的话,早就修了,何必非等到今年呢”
“皇上啊,终究还是因为了白莲教乱的事儿……主子一言道破,文昌帝君崇正教、辟邪说的,而今年有望西边儿教乱能尽数平定了,故此皇上这才重修文昌庙,亲自拈香叩拜文昌帝君,这便是期望天下从此大安了。”
月桐张了张嘴,“怪不得这才五月,主子却用经年的老莲心茶给皇上喝!这是想说‘白莲摘心’呐!”
月桂点头,“主子也跟皇上一样,自希望从此天下人,尤其是读书人,可都安安稳稳地做学问、为国报效吧,可别再闹得天下大乱了。”
月桐淘气地笑笑,“可是那老的莲心茶,可苦呢,皇上还真下得去嘴啊……”
月桂便也轻叹一声,“皇上这些年心里也窝着这股火,终于要拔除了,心下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者莲心茶本就是清心火的,这便是个最好的意头啊。”
月桐听得神往,“……从前我刚进宫的时候儿,年纪小,心眼儿也小,就傻,便什么事儿都看不懂,反倒总觉着主子跟皇上之间,有些话就是不明白了说,偏要跟猜闷儿似的,叫我看得迷糊,觉着累得慌。”
“如今,叫姐姐主子和姐姐点化着,许多事儿我才能慢慢儿看明白些了,也才终于明白,两口子之间特地不说破,反倒用这样的方式来说事儿的有趣儿所在——皇上和主子是谁呢,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啊,对于聪明人来说,事儿直接说透了,就白了,没意思了;反倒是这样,故意绕个小弯儿,到头来还是心有灵犀,才是最妙的。”
月桂便也笑,“嗯,就像诗文里说的那样:曲径通幽处,蓦然回首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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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皇帝与廿廿并肩躺着。
今儿原本还没到安置的时辰,两人入帐有些早了,这便越发了无睡意,只是各自眯着眼一边歇着,一边说话儿。
廿廿这才与皇帝说起她去绵宁所儿里的事儿。
皇帝倒笑,“瞧你这小额娘,当真还见天儿只顾着绵宁子息的事儿了……你怎么敢忘了,你今年才几岁,嗯比起惦记绵宁的子嗣,你更应该想着你还该给爷再添几个孩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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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最贵重的
550、
廿廿不忍心叫皇上下“罪己诏”,不是端着面子放不下,而是——此时皇上江山未稳。
原本就因为皇上血脉里一半儿的汉人血统,叫皇上自打登基以来,宗室里就一直都有些不满的情绪在。
偏江南的汉人还跟着起哄,皇上刚登基那年,江南就传出风言风语来,说什么这又是回到了汉家江山……这就叫皇上的压力更大。
再者皇上之前还曾经摆着那么位中宫所出的正根儿的嫡皇子——十二阿哥永璂,再加上当年那位继后辉发那拉氏不废而废的原因带着些古怪,这就总叫宗室里有人对孝仪纯皇后母子凭低微身份、汉人血统,却能承继大清江山颇有些不服。
早先有先帝爷压着,这股子怨气儿就算一直都有,可没人敢给挑出来;如今先帝爷刚崩逝两年,皇上单独理政也不过两年,这就叫那些人趁着皇上根基未稳,便总有人想要挑刺儿。
——所幸皇上登基之时,已过而立之年。这要是换成一位小皇上,那可以想象,宫廷内外必定有大乱!
故此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若皇上就将这数百年最大的一场永定河水灾记在他自己头上了,毕竟他之前曾经祈雨过的……那这不正好是皇上自己往那些心怀不满的宗室手里递话把儿去了!
皇帝深深凝视她,却还是笃定地点头,“不妨事的。民为贵,君为轻。”
廿廿鼻子酸了。
说实话,虽说这中华天下几千年了都奉行儒家,可是她本人从小儿念书的时候,却不是那么太喜欢儒家。中庸中庸,将人的血性都给中庸没了,倒叫不少人学得一副假门假式儿的,可是君子的道貌岸然底下,指不定安着什么心眼儿呢。
又或者说,孔老夫子、孟老夫子的思想原本没有错,可是几千年来的演变下来,却叫人给钻了空子,改了模样去,再不是老夫子们当年的初衷了。
可是眼前儿听见皇上说出这句孟老夫子的千古名言,她还是心下那般地感动。
皇帝抬手,在她眼角捻了捻,没叫她泪花儿掉出来。
他垂眸深深凝着她,倒宽和地笑了,“……你是爷的妻,大清国母,这时候儿你可不能掉眼泪。”
他故意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位爷的泪珠儿已是掉得有点儿多了,你便怎么都不能跟着一起掉了。”
廿廿这才扑哧儿笑了出来。
她喜欢这样时候儿的皇上,她的——夫君啊。
她这便赶紧举袖又在眼睛上“胡噜”了一把去,用力地点头,“皇上说得对,今年是汗阿玛国孝期满,皇上心中的思念未尽,就连上天也是一样呢,所以那位爷才会一时控制不住了,泪珠儿掉得有些多了。”
皇帝见廿廿已经放松下来了,都能顺着他一起开玩笑了,这才满足地轻叹一声,将廿廿拥入怀里。
当真是难为她了——他自己倒还无所谓,终究身为天子,责无旁贷;且他已过而立之年,这一生什么没见过,什么扛不起呢
而她,不过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却要陪他一起扛起这样几百年最严重的水灾、二百年来大清宗亲最严重的一次信任危机来。
“……皇上,您委屈了。”廿廿心疼皇上,忍不住伏在皇帝心口,将面颊紧紧贴住他的心跳。
皇帝便笑了,轻轻摩挲廿廿发顶,“爷不委屈……爷亲自起草这份诏书的时候儿,眼前浮现起的总是交泰殿被焚毁那会儿,汗阿玛已然那样高龄,却还为了咱们而颁下那道罪己诏……”
“汗阿玛当年那样高龄,尚且能为了我而做到那般;那我今日,还有何犹豫去”
皇帝的话,叫廿廿心下也是一振。
是啊,她怎么会完了那年的事原本老人家都最怕晚年出个风吹草动,更何况先帝爷这位已经得了“十全”名号的老人家
若为了保“十全”的名号,那先帝爷就将什么都推到皇上头上就是——反正那会子皇上已经登基两年了。可是先帝爷还是自己扛下了所有的“天谴”,毫不犹豫说“皆朕之过,非皇帝之过”,全然不在乎自己那一甲子的圣名会不会晚而不保了去。
那老人家那样的高龄尚且能如此,那便是皇上如今江山未稳,可是皇上还正在盛年,一切都还有尽可为之地,那还怕什么去
这般想来,廿廿心下便也暖了。
她便握了皇帝的手,抬眸望住皇帝的眼,“……那便事不宜迟。亡羊补牢,自是越快越好,皇上这便下旨吧。”
皇帝眼底微光潋滟,凝视了廿廿一会子,这便吩咐,“魏青奇,叫军机大臣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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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回到后殿,不多时,圣旨已下。
皇帝在圣旨中沉痛却又深情地道:“……小民何辜皆予之罪!”
“已分命各衙门卿员实力稽查,尽心抚恤,救我余黎,稍赎予之重咎。”
听至此处,廿廿终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皇帝又下旨,停止原定今年的木兰秋狝。“朕意今秋停止巡幸,庶息民劳而省己过。”
字字处处,皇帝一再地用了“予之罪”、“予之重咎”、“己过”……前后反复数次,可见皇上罪己心意之恳切,叫人无法不动容。
廿廿抹一把眼泪,也忙站起身来,将自己身上丝绸衣裳褪了,吩咐,“从今儿起,只穿夹纱的袍子。头上不饰金玉珠翠。”
“还有,”廿廿吩咐月桂,“去翻检我的嫁妆,将内里金珠玉器全换了银两备着。朝廷一二日之内就将设粥厂赈济,便都送去。”
月桂也是惊住,“主子……要动您自己个儿的嫁妆”
廿廿点头,“进宫以来凡是先帝爷和皇上赏给的,终究都是天家传家的,在内务府里都有账册登记着呢,我便是皇后,也不该擅动。可是我的嫁妆却是我自己个儿的东西,凭我怎么处置呢,都总归只是我自己的意思就罢。”
月桂不由得轻声道,“……可是将来,三阿哥还得成婚,主子的嫁妆是该赏给三阿哥和未来的三阿哥福晋的。”
廿廿摇头,“天下百姓,皆是我子。”
月桂眼中便也是泪花一闪,急忙点头,“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打点,尽快寻内管领下人带出去换成现银备着。”
月桂去拾掇了,廿廿想了想,又走进前殿东暖阁的小佛堂,拈香跪拜。
“……老爷子、额娘,媳妇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来,也有做得不好之处。”
在这后宫之中,她虽已然为中宫之贵,却也还没能做到坐看云卷云舒,她也会斗心眼儿,也要动手腕儿。
就比如……她刚动了动小指头,教训了舒舒的这一场。
这些事她做了就不后悔,可是这事儿却终究前后脚跟这天灾挨在了一块儿……
“是不是媳妇身为大清国母,便该将自己的小计较都暂且放一放,将心眼儿放大些,多放眼天下与黎民,不该只盯着后宫里这方寸大点儿的天地”
“媳妇向汗阿玛、额娘请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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