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宫廷是我的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miss苏
“说到底,还是个小人,不堪大用!若不是孝淑皇后母家总要有个人来承袭承恩公的爵位,爷断不用他!”
廿廿抬手抚平皇帝眉心的皱结,“皇上就别生气了。想来他们再糊涂,也终究还是孝淑皇后的兄弟、二阿哥的母舅,他们便不是为了自己,也得顾着孝淑皇后和二阿哥的体面去。有了皇上的提醒之后,孟住必定不会再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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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这话还没说完几天,这日五魁从外头进来,就又是一脸的坏笑。
廿廿便叹口气,跟月桂说,“瞧瞧,这小五子可真是跟着四喜长大的,如今越大了越是这一脸的神情,都跟四喜成了一个模子刻下来的似的了。倒不知道九思瞧见他这一副跑偏了的模样儿,心下可是滋味儿去。”
月桂便也笑,不由得也仔细看了五魁两眼。
可不,五魁这笑容,真是跟当年四喜还小的时候儿一模一样。
当年四喜就是这么一脸鬼道的,让人觉着他永远都长不大似的,更叫人没法儿觉着他是个稳妥的人。故此从前主子宫里管事儿的都是四全,轮不到四喜去。
可是这些年过来,四喜长大了,也在这储秀宫总管太监的位子上越站越稳当。虽说私下里还是偶尔淘气的,可是那面上的神色、浑身的气度终究早已都改换了去。
如今的四喜,在宫里谁不敬一声“喜总管”、“喜爷爷”的,早已然是从容端然的大总管了。
月桂心下想着,面上虽然还挂着笑,可又不知怎地,心下反倒涌起一丝儿陌生的怅惘来——四喜还是四喜,可是今日的四喜已经不是从前的四喜;是一个人,却已然不是一个样儿。
她倒一时分不清楚,她更希望看见的是从前的他,还是现如今的他了。
原本当年,她总嫌四喜闹腾,办事不牢靠,有些事儿不敢指望他去,便恨不能他赶紧长大。如今的四喜,当真如她的期望,长成了她希望里的模样……可是该怎么说呢,她却反倒有时候偶尔忍不住怀念起他从前的无忧无虑来了。
月桂赶紧甩甩头,不愿意在主子面前失神,更别叫五魁给瞧出什么来才好。
不过幸好五魁那揣着坏呢,自没留神月桂去,只嘿嘿笑着跟廿廿禀报,“……主子猜怎么着?当真是那啥改不了吃那啥,那家伙啊,又在皇上跟前犯了老毛病!”
廿廿倒不惊讶,只是缓缓抬眸,“怎么,孟住又说了上回那话去?”
五魁道,“可不!依旧还是那句‘跪请万安’,一个音儿都没带改的!当日他就因为这句话,皇上都当面呵斥他了,皇上当日没罚他,还和颜悦色地亲自提醒他去。按说,他怎么都该记着了吧?”
这个宫廷是我的 726、心慌
726
“我师父说,上回皇上原本都是发火了,可后来还是忍住了,回头皇上还单独和颜悦色地与他提醒了一回……连师父都说,皇上这必定是顾及孝淑皇后去,这才肯格外施恩。”
“却不成想,这才几天啊,孟住竟然又犯了一模一样的错儿去!若是错儿犯在皇上亲自提点之前,那倒也罢了,可是这都是皇上亲自提点之后了,那可就成了他全然不将皇上的口谕放在心里去了……那这错儿可就大了!”
廿廿也是摇了摇头,“一个人便是得意,又何至于要忘形到如此地步去?就因为二阿哥这会子有了子嗣,他就当真以为高枕无忧了去,便连皇上的口谕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原来总觉着他有他哥哥盛住的覆辙在眼前摆着,他便是再糊涂,总归也要小心谨慎些,不至于犯下大错去……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
月桂也忙道,“虽说这不算实际上的大罪,可是这却会叫皇上心寒啊!”
廿廿冷冷一笑,“皇上并非不肯施恩给他们家,可是他们兄弟倒好,总是在皇上刚给了个热乎儿的,他们回头就往皇上心上碾一块冰下来……又怎么能怪皇上对他们心寒去?”
这边厢话还没说完,外头已经来了传旨的太监。原来皇上盛怒之下,处置孟住的旨意立即就下来了,都没叫大臣们去议去,而是皇上自己直接就给定了。
“谕:本日孟住因伊兄盛住补授副都统,碰头谢恩,口奏‘跪请万安’。孟住系满洲旧仆,在乾清门侍卫行走,兼充三阿哥谙达。前因伊谢恩时,口奏跪请万安,曾经申饬;本日又复如此口奏,看来伊竟不谙清语,如何充当乾清门及阿哥谙达差使?”
“孟住著退出乾清门侍卫、并三阿哥谙达,在委散秩大臣上行走。”
廿廿听罢也是叹口气,“好好儿的乾清门侍卫,结果变成了散秩大臣,职衔都没了。”
五魁嘿嘿笑道,“更何况这还只是‘委散秩大臣’,是暂时署理的,尚且并未实授的去,还不如散秩大臣呢……”
廿廿淡淡拂开桌角一丝尘埃,“去告诉三阿哥一声儿,以后孟住不再是他的谙达了。不过话可说下,他以前还可以拿人家当个挡箭牌,不好好儿连弓马骑射的;以后可没这理由了,他要是再敢偷懒,我可定罚不饶。”
五魁抿嘴一笑,“嗻,奴才这就去回了三阿哥去,叫三阿哥乐呵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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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们皆在上书房念书,绵恺得了信儿,一时有些喜不自禁。
绵宁本在隔壁,两人因不同的年岁,自然是要跟着不同的师傅,上不同的功课。
恰好绵宁休息之时散步出来,路过绵恺的窗边,瞧见绵恺那一脸的喜形于色,不由得指尖握紧了些。
“二阿哥,这是怎么了?”与绵宁一处读书的绵偲瞧着不对劲儿,走过来问。
绵宁见是绵偲过来,略有些犹豫,随即还是摇摇头,“没事。刚得了旨意,我那二舅又在我汗阿玛面前犯了错,我跟着心下十分惭愧和不安。”
绵偲虽说不继续深问了,不过还是循着绵宁视线的方向朝窗内看了一眼。冬日的阳光这会子也是明晃晃的,正照在绵恺那一张还不懂得深沉掩饰的脸上。
绵偲心下已是有了数儿,这便拉着绵宁道,“……是承恩公自己糊涂,又干二阿哥什么去?二阿哥终究是晚辈,又每日都在宫中念书,又岂能见天儿盯着他是怎的?”
绵宁便也赶忙换上笑脸去,点头道,“九哥说得对。他再是母舅,终究内外有别,我也管不得他去。”
饶是如此,绵宁散学之后回到撷芳殿,一张脸还是挂不住了阴沉下来。
他原本这些日子回来总是先去看看星楼,可今儿已经走到了星楼的门口儿,还是迟疑住了,随即扭头进了侧福晋富察氏的房。
舒舒又“病了”,家里的事儿自是还得交给富察氏操持去。
此时房中,赵氏和孙氏也都在。
自打星楼有喜,赵氏和孙氏一时有些慌了马脚,原本想到舒舒那抱团儿,可是眼见着舒舒“又病了”,阿哥爷言明不准惊扰,故此两人便每日都到侧福晋富察氏这儿来聚堆儿。
两人一见阿哥爷进来,眼睛都是放光的,尤其是孙氏,毕竟是新进来的人,对阿哥爷还是抱着绝大的憧憬去的。
两人上前行礼,都将自己最美好的神情摆在脸上,迎着绵宁去。绵宁竭力笑笑,却是摆手,“在咱们自家里,不用这么大规矩。我在这儿,你们两个也跟着拘束,那你们就不必在这儿了,都回自己屋里歇着吧。”
绵宁面上虽是平和的,手却还是不耐烦地摆了摆。赵氏和孙氏对视一眼,心下虽然还都有不甘,可也不甘久留,赶紧告退而去。
一瞧这架势,富察氏便知道有事儿,赶紧打起精神来,加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去。
“……阿哥爷累了吧?阿哥爷今儿就留在我这儿用膳,叫他们把膳食都摆过来吧?”
富察氏说者无心,绵宁则登时高高挑起眉毛来,“你又浑说什么!”
富察氏一惊,回头赶忙细想一下儿方才她自己的言辞,这才赶紧半蹲请罪,“妾身是平日里说习惯了,这便忘了……规矩改了,是该说阿哥爷‘用饭’,将‘饭食’摆过来。”
其实上回那事儿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当时情形虽说有些紧张,不过如今因为皇孙的事儿,撷芳殿上下早已解了那紧张去,这便又有些回到从前的说法儿,就又开始“膳房”、“膳食”的了。
他们原本也是想讨阿哥爷的欢心,用这样的话去预示阿哥爷来日必定问鼎大位的。故此平日里说习惯了的,这便有些没留神,更没想到阿哥爷忽然就又恼了。
绵宁深吸口气,“不光是你自己个儿,你明儿起还得亲自盯着家里所有人去,看他们还有谁也又忘了谨慎,已然又将这些字眼儿挂在嘴上了。”
富察氏心下也是又浮漾一下儿,也没起身,就手搭在绵宁膝头,高高扬眸看着绵宁,“……阿哥爷,这又是怎么话儿说的?”
绵宁叹了口气,这才将今儿皇上下旨将他二舅孟住给革职了的事儿说了一遍。
富察氏蹙眉听着,缓缓道,“……这便是二舅爷嘴上不谨慎,可是却也不干阿哥爷的事呀。皇上必定不会迁怒给阿哥爷的。再说现下咱们家有这样的喜事,皇上怎么高兴还都来不及呢,又如何会为了这样的小事儿跟阿哥爷计较去?”
从富察氏自己的想法儿上来,她可真过够了那一年多小心翼翼的日子去,那些日子里字儿一个不敢有错儿,言行举止都是加了小心又小心的,说句不好听的,那些日子来差不多都要夹起尾巴来做人了。
可他们家又是什么人家儿呢,她阿哥爷那可是皇上的嫡长子啊,在这宫里,便除了皇上和皇后面前,到哪儿还不是扬眉吐气的?却要那么长的日子里那么憋屈,她真不想再回到那样的日子了。
“阿哥爷……您未免太过紧张了吧?这事儿必定碍不着咱们去的。”
绵宁却是皱眉,“你若这么想,那便是错了!汗阿玛这回又哪里只是惩戒二舅?汗阿玛是在借二舅警告我,不要得意忘形,就忘了之前的那档子事儿了。”
富察氏有些不解。
绵宁便又是叹口气,看着富察氏,更仿佛是在看着这一整个院子里根本就不懂自己心思的女人们,“……因为咱们家有了皇孙,汗阿玛大喜,这才饶了大舅的罪,赏了京里差事,事实上准他回京。可是汗阿玛却不希望咱们家就此便忘乎所以,故此在刚饶了大舅,随即就革了二舅的差事去。”
绵宁说着疲惫地在炕上躺倒,仰头看着棚顶,“实则无论是大舅还是二舅,他们能有今天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额娘和我,故此他们对于汗阿玛来说,哪里有那么要紧?汗阿玛真正要赏要罚的,实则还是咱们罢了。”
绵宁的话,叫富察氏也激灵出一身的冷汗来。
“……可是皇上他,他为何如此?难道又是有人在皇上跟前,嚼阿哥爷的舌根子了不成?”
富察氏可以亲眼可见,阿哥爷这些日子来安守本分,哪儿敢有什么出格的言行去呀,那皇上怎么还要在这原本大喜的日子里,弄这些个去?
那皇上又为何要警告阿哥爷?唯一的解释,便是又有人要在皇上耳朵边儿嚼阿哥爷的舌头去,离间皇上与阿哥爷的父子恩情!
富察氏静静想了想,终是忍不住抬眸看着绵宁,“是皇后娘娘吧?三阿哥大婚在即,这些日子已经在过礼了,她必定不高兴咱们家有了喜事儿,抢了三阿哥的风头去……”
“她便要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在三阿哥大婚之前,设法将阿哥爷您的势头给压下去。要不然,皇上何至于在这大年下,又是大喜的日子里,非要下旨办这样扫兴的事去?”
躺在炕上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的绵宁,听了富察氏的话,无声地睁开了眼。
只是他没说话,身子也没动,叫跪在地下的富察氏看不见他的脸。
一个念头钻入了他的脑海。却也不算临时起意的,而是他早就知道的隐忧。
良久,就在富察氏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这便起身来给他托靴子的时候儿,他才晃了晃脚,幽幽道,“近来外头和家里的事儿都多,家里的事儿我有时候顾不上,你多细点心吧。”
富察氏微微一顿,她知道阿哥爷一旦说这话的时候儿,就是福晋又得有好长一段日子不能当家了,这管家的权柄要在她手心儿里且攥着些日子呢。
她心下自是高兴的,可是她却不能表现出来。
而且这样的事儿已经几次三番了,说实在的,她烦死了还有福晋这么个挡道儿的……毕竟她管家都管了,又凭什么这权柄说还回去就得还回去?这来来回回的折腾好几回了,嫌人家不絮烦么?
况且还有这个家里各种人的眼色呢。你手里攥着那权柄,自然是所有人都对你低眉顺眼的;可是倘若这权柄没攥两天儿就又得还回去了,那些人的眼色立即就变了。
甚至,有些在她当家的时候儿呵斥过的人,反过来还要到她面前来讥讽一番,用作报复呢。
这么着忽悠一下子上去,又忽悠一下子下来的滋味儿,她真有点儿够了。她自不是不想要这个机会了,她只是希望这管家的事儿就留在她手里,别来回变动了才好。
她便轻轻咬了咬嘴唇,悄悄觑着阿哥爷的神色去,缓缓道,“……只是这会子又是过年,又是三阿哥要大婚的,这些事儿总归还是得叫福晋出面才合适。故此不是妾身推诿,而实在是这些事儿上,妾身也没法儿代替福晋拿主意不是?”
绵宁静静听着,面上依旧并未露出任何神色来,只淡淡道,“福晋病了,病得很重,便是过年和三阿哥大婚这样的大事,福晋也起不来炕,出不了门。回头我便叫人报进里边儿去,叫这一应的事儿,都由你来承应着。”
富察氏心下呼啦一下子,像是被风吹开了的窗户扇儿似的。
过年,更何况是三阿哥大婚这样的大事,福晋便是有什么,也总该要出面的。就比如上回皇后的千秋节,福晋虽说也叫阿哥爷关了些日子,可是那天阿哥爷还是准了福晋出门去给皇后娘娘行礼去了……那这回,眼见着福晋犯的事儿怕是更大!
更何况,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她如何能不知道福晋的真实景况去?——福晋压根儿就没什么大病,这些日子来哪天不发脾气,大吼大叫不说,还摔盘子摔碗的。倘若是个病重的,连炕都下不了的,便哪儿有这么大的劲儿啊!
只能说啊,这回阿哥爷对福晋,可是又更狠下心来了。至于内里究竟是为什么,她只不过不敢再细问罢了。
这个宫廷是我的 727、无福
727
富察氏这边儿刚按着阿哥爷的吩咐,叮嘱家中上下说话又得重新谨慎起来时,西边儿忽然来信儿了——二阿哥的大舅盛住,刚得旨可以回京了,可惜却没那个命,还没等解了叶尔羌办事大臣的差事往回来呢,就死在西边儿了。
他这一死,叫皇上给他的这一场恩典,全成了泡影去,叫人无不叹息一声儿,这个人是真没福气啊。
得了信儿的那天,绵宁晚晌就没用,自己枯坐在书房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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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十三年,过年的欢乐气氛笼罩整个京城。
今年和明年是连着的两个大喜的年份,今年是有三阿哥的大婚、二阿哥家皇孙的诞生,而明年则是皇上的五十岁整寿了。
皇上赶在自己五十岁知天命之前,将儿孙之事都办完,这自然是叫人欣慰不已的。
天家现在宫里过完了初一,十三前后挪进圆明园去,在圆明园里贺元宵。
所有的皇家亲眷都随着一起挪了过去,唯有二阿哥福晋舒舒因“病重”,不宜挪动,这便还留在宫里。
因三阿哥绵恺的婚礼就在十六日,故此皇上和廿廿还留在圆明园,绵宁先行回宫,尽长兄之责,先为打点。
绵宁回宫,因天色已晚,便并未先过绵恺那边去,而是直接先回了自己的家。
他所居的中所里,此时静悄悄的,富察氏她们都已经去了圆明园,这中所除了门口的太监值房里有太监看门儿之外,空院子里就只有两个管灯火和水上的婆子了。
此外的,就是舒舒房里的人。
绵宁眯眼看了看正房,这院子里,唯有她的房里灯火通明。这是她地位的宣示,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儿,反倒呈现出一股子的孤零零,叫人瞧出一种强装出来的煊赫来。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阿哥爷回来了?奴才请阿哥爷的安!”舒舒廊下的使女瞧见了,忙大声叫了一声儿,这是给里头通风报信儿呢。
绵宁摆摆手,“都下去吧。”
几个女子怔了怔,心想难道主子们不用她们伺候完了再走么?
可是看阿哥爷那一脸的风霜,女子们便也都没敢说话,这便赶紧行个礼退下去了。
舒舒有点儿意外,她见了绵宁,心下终究还是高兴的。毕竟这么个空院子,又在大正月的寒夜里,听着宫外远远近近的炮仗声,她自己又何尝不凄凉呢?
今儿个阿哥爷竟然回来了,而这院子里并没有旁人在,那至少今晚,或者说至少眼下,阿哥爷是她一个人儿的。
虽说她知道阿哥爷对她的情分已经是越发没法儿挽回了,但是……便只是如今晚这样,两人单独相对着,那也依旧是她梦寐以求的啊。
她按下心内的欢喜,端庄地起身,“阿哥爷怎回来了?这时候儿,圆明园里那同乐园大戏台,不是应该正在唱大戏么?还有万树园那边儿,焰火也该放起来了。正是热闹的时候儿哪,阿哥爷孤身一人披风戴雪地骑马回来,难道是为了陪陪妾身呀?”
她自己说完,她自己也都忍不住咬了自己一下儿:她也不知道她怎么明明心里是高兴的,却还是一张嘴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天性如此吧?怎么都改不了了。总归就是学不会委屈求全,便是什么高兴的不高兴的,总得叫他也知道了去,没的要自己扛着去。
舒舒话里这些刺儿,绵宁当然听出来了,也早就习惯了。
若是从前,他听见了,心里未免还要有些恼火的,可是今儿,他倒不生气了。甚至,还有些轻松了去。
他反倒带着些玩味地笑,凝着她的眼睛,“福晋就这么不想见我。那我们这一世夫妻,岂不是要相对生怨了。”
舒舒扭开头去,望向窗外。她目光所及的方向,正是星楼的所居。她便忍不住冷笑道,“阿哥爷自有相对不生怨的去。”
绵宁的笑意更为加深,“我知道你每年到了过年这些天儿,心情总是最不好。便是没事儿,还要找些事儿出来吵一吵,才能将心里那口气给泄了。”
舒舒霍地转回头来,“阿哥爷这是什么意思?是又想说我没事儿找事儿?”
“那阿哥爷既然知道我这性子,又何苦到我房里来?反正我‘病着’,反正阿哥爷身边而入也不缺人陪着,阿哥爷不回来就是!”
绵宁却仿佛压根儿就没听见舒舒在说什么,他只依旧顺着他自己的话茬儿说,“……因为岳父就是年根儿底下溘逝的,故此每到过年,旁人家是喜气洋洋,可是在福晋你的心里却是忧愁愤恨。”
“也是啊,岳父溘逝都这么多年了,可还是死得有些不明不白的,到了今日你心下也还郁结着,当年身康体健的岳父,是怎么忽然就溘逝了呢?而且竟然就死在了年根儿底下,好歹连个年都没能过来。”
舒舒已是说不出话来,扭头死死盯住绵宁去。
绵宁却放松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就算查不出什么来,可是你心下却也已经安排了仇人来恨。不仅这一件事儿,这世上所有的事儿,但凡你找不到答案的,你都能凭着自己的自负,自己就认定出一个答案来,安排好了一个仇人。”
“你从来都不觉着这事儿有错,因为你对自己太过自信,你相信你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对的,从来、也永远都不会失误。反过来,若有人敢质疑你的认定,你便会将那人跟你自己选好的仇人一起来恨。”
“说到底,你不是不容人给你一个真实的答案,实则你是不容人来挑战你的自信——你对自己的认可,才是这天地之间,你所当做的最重要的事。”
绵宁说着,忍不住抿嘴一乐,“还真别说,你这样的性子,是你们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嫡系格格该有的模样儿。你像狼一样自信和孤僻,不容挑战。”
“还有,你这样的性子,是合适当一个主母的。有你这样的主母当家,家里一般起不来什么幺蛾子,能让男人在外头安心省事儿——若从这一点上来说,当年汗玛法和汗阿玛为我挑中了你,当真是选对了人,的确是用心良苦。”
“可是他们二位毕竟总归想不到,你与我却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地一条心过……”
舒舒一颤,绵宁眼中追着涌起了凉意,可是他面上的笑意却反倒越发地浓了。
“一个没法儿跟自家男人一条心的主母,便是再有狼性,便再是驭下有方……又有何用啊?甚至日子久了,这主母反倒会将精神头儿都转到跟自己男人争斗上来,甚至以为不仅这个家里的人,连她男人都应当听她的,对她俯首帖耳起来了。”
舒舒终于打熬不住,眼角已是迸出泪花儿来,“阿哥爷这算什么话?!我不跟阿哥爷一条心?我不跟阿哥爷一条心的话,那我这些年苦心孤诣,是为了帮谁去争夺储君大位?”
“明明朝野上下都知道如今皇后娘娘是卯足了劲儿,想要扶着三阿哥,与阿哥爷你争那个储位呢!可是阿哥爷偏偏非要卖个面儿上的好,非要还赚个孝子的门面,故此与皇后娘娘非得演出来一个母子情深啊——甚至,阿哥爷都非要超过三阿哥和四阿哥去,在皇后娘娘跟前比人家的亲生儿子还孝顺呢!”
“阿哥爷既如此,皇后又如何肯放下这样好的机会去,三不五时的便在阿哥爷面前递两句小话儿,阿哥爷每回都是想都不想,这便言听计从……便是这回辉发那拉氏抢先得了阿哥爷的种,还不是皇后娘娘授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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