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小医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安世
这后院正在施工动土,工程不算大,只是在后殿的殿宇内挖出一个长十米宽八米的坑罢了。不过,这却个是当务之急,皇帝下旨,务必要赶在三伏前完工。
阴刻卷草纹的汉白玉石板一块一块的码在草地上,虽然是着急赶工,但这里的每一块石板都是精雕细琢的,找不出半点瑕疵。工匠赶工时也极小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浴汤池的图样是皇帝亲自设计的,在水池中铺设台阶。平缓的台阶浸在水中,可以慢慢走到水深处,也可以坐在台阶上,只泡半个身子。池壁和台阶都是雕花汉白玉石板镶嵌,既光滑如玉又不至于滑了脚。
苏昭仪长长叹了一声,都说皇帝凉薄后宫,可也得分对谁,幸亏这良妃的父亲还未洗冤,倘若是恢复了沈家国医的门楣,皇帝岂不要把她捧上天了
“主子,良妃娘娘已经起来了,请主子过去说话呢。”知夏轻轻提醒道。
苏昭仪回过神儿来,挑帘进了花厅。
花厅内的青花缸里堆放着大块大块的冰,内府早晨刚刚送来的,供一天使用。冰块的缝隙里塞了些水薄荷,梅花冰片等清爽的药,免得人在炎炎夏日中了暑热。
“臣妾只知道往这冰块儿上堆些瓜果梨桃,原来这冰块能这样用呢,良妃娘娘真是心思细巧。”
凑近冰缸,苏昭仪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满腔清凉舒适。她坐了下来,接过刘二月奉上的一盏冰酪。
“听说皇上昨晚宿在昭台宫了。”她舀了一勺酪送入口中。
沈韵真看了她一眼,笑道:“苏姐姐这话似乎有点酸呐。”
苏昭仪咬咬嘴唇,她是有点酸,酸的是皇帝居然轻易的相信了贤妃刺血抄经的鬼话。
贤妃禁足才多久竟能抄出十万余字的血经,若是割自己的血,岂不要把血都流光了哪还能像条水蛇似的,缠着皇帝留宿
她嗤之以鼻:“皇上一向圣明烛照,真不知这次为什么会相信她。”
沈韵真才刚插了一小块冰雪梨送入口中,这小冰碗随即便被刘二月给收走了。
“这东西性凉,主子尝尝便罢了。”
沈韵真淡然对苏昭仪笑了笑,不答反问:“听说皇上把苏姐姐的舅父调到北寒去了”
苏昭仪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是啊,这些日子不太平,北寒的铁蠡王、忽尔都王秘密的集结军队,恐怕要与大齐开战。”
北寒是信王的地盘,铁蠡王和忽尔都王一向是跟大齐和平相处的,这次贸然聚兵恐怕与他有关。
不过这也难怪,信王蛰伏了这么多年,也该是他举兵谋反的时候了。
坐得太久,有些腰酸。沈韵真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有些慵懒:“这就对了。”
苏昭仪微微凝眉:“你是说,皇上留宿昭台宫与北寒的战事有关”
沈韵真点一点头,道:“对外开战,最忌讳的就是内忧。朝廷里各方势力都很稳定,唯有姜家刚刚和信王结了姻亲,而姜家又权倾朝野。”
苏昭仪咬咬嘴唇,这就难怪了。皇帝留宿昭台宫,又解了贤妃的禁足,恐怕也是为了稳住姜家。
姜家和信王结了亲,无疑拥有了三向选择的权利。与信王断交,姜家便成了大齐的热血忠臣;投靠信王,姜家便成了信王的左膀右臂;保持中立,姜家便成了皇帝和信王必争的一枚棋子,可以双方取利。
她不免嗤笑,姜家可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当初皇上若不答应姜家和信王的姻亲就好了。”她凝眉,沉重的呼出一口气。
沈韵真温然望着她,道:“皇上布棋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这点小伎俩,皇上又怎会看不穿呢同意这门姻亲,不过是将计就计,把这两位绑在一起罢了。皇上深知他与信王必有一战,皇上必胜,信王必败。姐姐想一想,信王败了,那姜家还能落得什么好果子吃吗”
苏昭仪惊愕的望着沈韵真,半晌说不出话来。
果然,天底下最难猜测的便是帝王之心。拉一个,打一个,远交近攻,笑谈间,便把权术玩弄于股掌之中。
从表面上看,姜家是个兵家必争的香饽饽,可战事一停,皇帝便要同他们秋后算账,
她有些叹惋,只怕贤妃还沉浸在飞黄腾达的美梦当中,殊不知铡刀将至。
真是可怜。
叹惋之余,她心中还是有些后怕的,若是她站错了队,只怕苏家就要步姜家的后尘了。
南景霈一连几天都宿在昭台宫里。早膳晚膳都摆在昭台宫,甚至把许多奏折也搬到那里处理。
皇帝在此留宿,内府的奴才管事们也都变得殷勤起来,天还没亮,拉冰块的车子便停在昭台宫的宫门口,各省送来的贡品,也都可着昭台宫先挑,就连太医院也时时送来祛暑生津的药饮。
贤妃毕竟不是淑妃,再多的恩宠也不会让她冲昏头脑。
她对皇帝到没存什么期望,她也知道皇帝早就看透了她,她早就不是他心目中那个温婉大度的贤妃了。皇帝对她殷勤,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做给姜家看的。
信王聚兵谋反,他担心内忧外患,所以才笼络姜家。
他宠着她,在外人来看,就好像皇帝宠着姜家一样。
姜贤妃凝着南景霈,他正埋头批阅奏折,并没留心她正盯着他看。
她凝着他,心里还是有些刺痒,她可以骗过所有人,却骗不过自己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你不明白
小银锅子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水泡,水色微微发青。顶 点 x洗净切碎的莲叶已经熬煮了一个时辰,熬得微微发软。刘二月提起锅子,用纱布滤了一遍,将清澈的汤汁倒在白瓷小盆里。
小宫女们已经剥好了莲子,不去芯儿,搁在汤汁里继续煮。
莲子煮的绵软时,用汤匙轻轻一压,便压成了一个饼。
刘二月尝了口汤汁,苦的舌根发硬,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沈韵真要吃这样苦涩的东西,便又加了两大勺桂花蜜在里头。
汤汁又咕噜咕噜的冒起水泡,她轻轻舀了一盅子,搁在食盒里,吩咐小宫女:“端过去吧。”
沈韵真有些困倦,可后院还在叮叮当当的施工。她想睡也睡不安稳,便只斜倚在贵妃榻上,盖着一方薄单小憩。
房中小宫女轻轻扯着放风轮的细绳,也有些昏沉。
日头虽然西斜,可暑热却还未退,热的人喘不过气来。
“主子,莲子羹熬好了。”小宫女将一个彩瓷莲花盅子轻轻搁在桌案上。
她揉揉眉心,坐了起来。
略尝了一口,她便笑了,这莲子羹甜得发腻,一猜便知是刘二月亲手熬的,果然像她的口味。
“刘嬷嬷说这汤太苦了,怕主子喝不惯。”小宫女从食盒里端了一小碟儿栗子糕:“这羹里加的不是雪花糖粉,是新送来的桂花蜜。”
她口味淡,原想用苦味的莲子羹来压一压栗子糕的甜味。现在莲子羹甜成这样,栗子糕反倒成了解腻的东西了。她吃了几勺,实在不合胃口,便放在一边。
最近的后宫总是暗潮涌动的,今日有人失宠,明日便有人得宠。小宫女瞧瞧看着她,心里犯嘀咕。不知是羹汤不对她的胃口,还是她心情不畅影响了食欲。
皇帝这些日子都宿在贤妃的昭台宫,听说还给贤妃的父亲加封了一等爵位。昭台宫是兰台宫的死对头,想必姜贤妃得宠,自家主子心里也是懊恼的吧
“主子,好歹吃一点儿吧”小宫女轻轻说道。
这小宫女还不懂得隐藏情绪,诸多心事全都毫无保留的写在脸上。
沈韵真看了她一眼,温然笑了笑,问道:“还有新鲜莲子吗”
小宫女点一点头:“还有很多,都是晨起顺公公划船去莲池摘的。刚摘下来的时候,那莲蓬都是翠绿的,还沾着露水呢,奴婢这就给主子拿。”
小宫女端着小圆盘,里面盛着两朵颗粒饱满的莲蓬,色泽苍翠欲滴。
莲子上有一层薄薄的嫩皮,剥这个最伤指甲,后宫的嫔妃极少有人自己剥。她早就不留指甲了,也不怕损伤。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自己剥莲子来吃。
刘二月拿过一个雕花赤金小碟搁在她面前,笑道:“这样也好,待主子剥完莲子,御驾也就差不多到了,皇上正好尝个新鲜劲儿。”
她微微一笑:“我剥来自己吃的。”
刘二月扁扁嘴:“皇上这些日子劳心费力,都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刘二月总喜欢这样暗示她,她没说什么,只是将剥好的莲子一颗一颗的放进碟子里。鲜嫩的莲子,仿佛是一把饱满的珍珠,静静卧在金盘中。
“皇上最近一直宿在贤妃宫里,今儿突然到咱们这儿来,奴婢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刘二月一边说,一边动手剥莲子。
她看了刘二月一眼:“能有什么事儿”
“不是怕别的,就是担心贤妃心里有什么想法。”刘二月望向沈韵真:“她恨极了主子,奴婢总怕她又生出什么事端来。皇上如今用着姜家,就算她真的生事,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刘二月着实想多了。
贤妃头脑清醒,不会恃宠生娇;皇上头脑更清醒,不会纵容无度。
贤妃和皇上在一起,不过是两个聪明人对着装糊涂罢了。谁都知道对方没有真心,却还要装作情真意切的样子。
“听说皇上已经安排人去收拾安平行宫了。”刘二月用力掰开一个莲蓬,将青绿的莲子一个一个拨到桌上。
出京城西门再往西行二百余里便是虞山,那里原本是太祖狩猎的围场。高宗时,羽林在此练兵,时任总督徐守祖派人在山上养殖了几百只白鹤,以此来讨好高宗。高宗龙心大悦,遂下旨在虞山上建造观鹤楼,后经几代扩建,演变成如今的安平行宫。
行宫建在山上,时有山风拂面,最适合夏日里避暑。历代皇帝赶上朝政不多时,便会带领宫中嫔妃到行宫去避暑。
当年先帝移驾安平行宫时,父亲时任太医院首随銮伺候。
她小时候还被带到那里去过,在鹤园外摘过花。
自南景霈登基以来,后宫还从没有人陪他去过那里,就连盛宠一时的淑妃也没有获得这样的殊荣。
“听说皇上要带贤妃去,贤妃又带了徐充仪。”刘二月停住手:“这徐充仪是个什么来历怎么突然就投靠了贤妃”
“你知道养殖白鹤讨好高宗的徐守祖吗那便是徐充仪的祖辈。”她手上不停,麻利的剥着莲子。
要说这徐充仪也是名门之后,只可惜他们这一脉只靠因袭爵位,家道渐渐败落了。否则,就凭徐家在高宗时期的兴旺,徐充仪至少也是个妃位。
她正说着,隐隐听见宫门口又传报的声音。
刘二月搁下莲子,道:“是皇上的銮驾到了。”
她恰好剥完最后一颗莲子,正正衣襟出门去迎。
南景霈不许她跪,一把将她拉起来,揽着她往寝殿里走。
第一百五十七章 承恩
自从那次她私逃未遂,他每次见她都要揽着她睡,连睡梦中都要紧紧把她扣住,生怕她再离开。
这样被他锁在怀里睡,的确不大舒服。可一想到他只有这样才能安心,她也只能忍了。
夜风吹的迅疾,把窗棂鼓的啫啫作响,南风聒噪,呜呜咽咽像婴儿啼哭。
她睡不着,凝着被微风浮动的幔帐发呆。南景霈翻个身,总算松开了手。她身上疲累,披了衣服起身走走。
今夜不知是谁当班,庭院里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不见。树影摇曳,细枝几乎要被疾风折断。风虽大,倒也不太冷,风睡在脸上,亦没什么知觉。
记得李煜有一句词:昨夜西风凋碧树。她笑笑,这南风虽暖,却也足以让碧树凋零了。
院子的灯烛被风吹灭了,月光朗星稀,倒也不觉得暗淡。
院中那颗粗壮的槐树不知什么时候凋落的,竟没了云罗伞盖似的树冠,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树下放着一个竹篮,被红布包裹着,静静的靠着,却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
一只夜猫经过,探头嗅了嗅。骤然将碧绿的眼睛烁了一烁,那双眼睛圆溜溜的,好像收藏家手里品质上乘的绿猫眼石。
听见人声,猫儿咪唔一声,蹿上房梁逃走了。
她俯下身,提过那只篮子。这篮子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打开看看。”不知是谁对她说。
她倒也没太在意,只是轻轻将红布拨开。
一个紫红色似的东西安静的卧在篮子里,她定定神,这才看清了。
竟是一个婴儿!
她觉得心口不由得一窒,好像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一个肉呼呼的婴儿断了气。全身都是雪白的,只是脸上发紫。
她想尖叫,可喉口却发不出声音。想逃走,可身子却不知被什么束缚住,动弹不得。
死婴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咧开嘴巴像是发笑。
忽的!一阵尖锐的噪声振动了她的耳膜,好像用钝刀使劲剐蹭着琉璃盘,将她的心弦紧紧扯住。
“醒醒!真儿醒醒!”
她被骤然晃醒,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南景霈已经点亮了房里的灯烛,伏身抱着她。
“做噩梦了”他用帕子擦了擦她额间的冷汗。
“梦见什么了跟朕说说。”他道。
她凝着他,这才觉得自己的魂儿慢慢又回到体内。
虽然说梦是反的,可她怀着身孕,却梦见一个死婴,这心里头总觉得有些膈应。腹中孩子好好的,她也不想拿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烦他。
他是极珍视这个孩子的,若他知道了她的梦,恐怕又要跟着悬心好久。
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梦见一只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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