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小医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安世
皇帝伸手在她鼻梁上一刮:“就你最酸了。”
她娇嗔的一缩,扭回妆镜前描眉。他坐在屋外等她梳妆,隔着帘幕的缝隙向房内张望。
黄铜镜面打磨的光洁如月,皎皎含光,映着姜氏一张如玉面庞。
她最喜杏叶眉弯,一片春风的句子,故将一点眉黛捻在指尖细细描画。皇帝不喜脂粉太过艳丽,她索性也不施脂粉,素面朝天子,却也显得风姿绰约。
“皇上,姜太师来了,在行宫外候着呢。”是东来的声音。
父亲怎么突然来了事先竟没透露半点风声。贤妃停住手,忍不住向帘幕外望去。
南景霈亦是诧异的,看了东来好一阵才道:“朕没让他来啊”
这些日子,北寒战事吃紧,朝廷内部派系林立矛盾重重。如此紧张的局势下,父亲不宣而到,总让人心里觉得不踏实。
她一挑帘拢,轻声问道:“父亲还说了什么”
东来看了她一眼,有些踌躇不安。
“怎么了”她实在不解。
“太师他……”东来舔舔嘴唇:“太师他还带了一个女人来,说是要献给皇上。”
女人!
她错愕的望向皇帝,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才跟他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父亲却又送美女入宫来给她添堵。她顿时生出些妒火,心脏惶惶狂跳了一阵。赌气坐下,背对着皇帝不说话。
南景霈望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又问东来:“什么女人”
东来道:“是个极美艳的异域女子,不过汉话说的很好,几乎听不出口音。”
“皇上没空。”姜氏噘着嘴小声嘟囔。
南景霈愣了一下,对东来笑道:“听见了吗朕没空。”
东来微微一低头,道:“那奴才这就让姜太师回去。”
“诶,等等。”南景霈一抬手,止住了东来。
他侧目瞥了姜氏一眼,姜氏还在使小性子,赌气不理他。
南景霈故意扬扬声调,严肃道:“美色误国,姜太师是两朝老臣,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女子入宫自有层层选拔,哪有臣子向皇帝进献美女的道理难道朕是耽于美色的昏君吗”
贤妃咬咬嘴唇,她毕竟自幼跟父亲长大,心里虽然有些妒火,可一见皇帝要申斥父亲,她又于心不忍了。
“进献美女虽然不合规矩,可这儿毕竟不是宫里,也未必事事都要依照宫规处置。”她凑到南景霈的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们来都来了,皇上看看也无妨。若是这女子懂规矩,皇上不妨把她留在宫里,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若是不懂规矩的乡野女子,再赶她走也不迟啊。”
他抿嘴望着她:“你不酸了”
她又娇羞的一笑:“皇上惯会取笑臣妾。”
他冲东来使了个眼色:“那就听爱妃的,看看也无妨。”
这女子果然不可方物,高鼻梁,深眼窝,皮肤白的像纸。虽隔着重重纱帐,却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绝伦美艳。
一席宝蓝色胡服成了这观鹤楼里最亮眼的一点颜色。她的手腕脚腕都坠以莲子大的银铃,每走一步都叮泠作响。仿佛浓浓风沙席卷着倒伏的胡杨,幽幽驼铃深入浅出,驼峰上坐着一个艳丽女子,为这死亡的海洋带来一点生机。
皇帝携贤妃落了座,殿内的灯光便被去掉一半。
空旷的殿宇渐渐暗淡下来,殿门是开着的,日光从阳台未关闭的殿门内透过,照出一片光亮。
她立在那里,只听殿内摇铃一响,她也随之一颤,如夜风吹动柳枝飒飒。殿内空旷,摇铃声,银铃声,流转回响,仿佛一股飞溅的甘泉撞击在岩石上,清脆激荡,有绕梁余音。
女子腰肢纤细,盈盈可握,日光亮的耀眼,映在她的背上。再也看不清她的鼻子眉眼,亦看不清她穿金戴银,依稀可见的唯有光影倒映,似皮影游戏。
她跳的像是汉舞,可却不是普通的轻歌曼妙,闲婉柔靡。时而腕转裙翩,时而似腾蛟起凤,时而又似山鸟夜惊。忽的,广袖一展,扬起千万朵花瓣,似碎琼乱玉漫天漫地的散落下来,落在发间,落在衣裙上。
她舞的那样投入,仿佛时间也随她静止了,周遭的一切都是凝滞的,也包括贤妃的表情。
摇铃一响,殿内烛火又重新亮起来。
“老臣给皇上请安。”姜太师伏身跪了下去,那女子也随之下拜。
帘幕缓缓拉起,露出这女子的容貌来,贤妃咬咬嘴唇,这可真是个世上难寻的美人。她侧目望向皇帝,皇帝还凝着眉,有些失神的望着他们。
“皇上”她轻轻扯了扯南景霈的衣袖。
他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道:“太师请起。”
姜太师将身一让,露出这女子来:“老臣遍寻北国,才寻得这样一个美人。她自幼便学汉舞,友善琴棋书画,略通诗赋。近来北寒战事吃紧,老臣听说皇上愁的夜不能寐,怕皇上疲惫伤神,所以将此女送来给皇上略解解闷儿。”
“太师有心了。”南景霈微微一笑,冲那女子勾勾手。
姜太师见南景霈并不排斥这女子,便低声对她道:“还不快去给皇上把盏”
女子会意,一步三摇的走到皇帝面前,盈盈拜了下去,一双羊脂似的玉手握住酒杯,与皇帝倒了一杯酒。
南景霈伸手去接,她却将手一缩。皇帝扑了个空,一手悬在空中,凝神望着她。只见女子将朱唇往这酒杯上微微一抿,饮去一口,又倩笑着将酒杯送到皇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杯毒酒(2)
贤妃愕然望向姜太师,手上微微发颤,她知道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对这酒产生怀疑。
这酒里必有猫腻,而且,一定是父亲所为!
她端着酒杯,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若是她不喝,便证明了皇帝所言不虚,可她若喝了,毒发身亡,一样证明皇帝的推测。贤妃心里凉了半截儿,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姜太师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南景霈一仰脖子,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笑盈盈的望着贤妃:“爱妃,怎么不喝”
她心底生出些寒意,事已至此,不喝也得喝。贤妃咬咬嘴唇,慢慢的将酒杯送到唇边。她心一横,端着酒杯正要饮下,却听见姜太师猛然叫道:“不能喝!”
南景霈一把压住她的手,她倏忽打了个寒颤。
冰凉的酒汁溅在她脸上,沿着她下颚柔美的轮廓,缓缓下滑,低落到衣裳上,化为一点浅浅的粉红。
“皇上,老臣死罪!”
她惊愕的望向父亲,他还是怜惜她的性命的吧
她的脑袋里霎时一片空白,条件反射似的跪了下去:“皇上恕罪。”
南景霈瞥了姜太师一眼,轻轻嗤了一声。
东来亦冷笑道:“姜太师,你未免太小看皇上了,就你和信王那点儿阴谋诡计,皇上都早就一清二楚了。”
姜太师惶惶然抬起头,竟然是一招“请君入瓮”!
他心中重重一垂,好像五脏六腑都跟着翻了个儿,霎时发了一身的冷汗。山风一股,寒噤噤的刺激着皮肤,像针扎似的疼。
“皇上……”他有些失语。
南景霈凝着他,心里也有些叹惋。姜太师这个人,他是了解的。此人一向沉稳,纵然喜欢争权夺利,可也都是阳谋大道,很少弄些阴谋算计。今日竟然也使出这等下作手段,当真是晚节不保。
“太师莫不是有什么把柄被信王攥住了”南景霈冷笑一声:“朕记得太师一向是不屑于使用此等卑劣手段的,今日为何行此下作之事”
姜太师伏身跪在陛阶下,低着头一言不发,良久,他扬天长叹了一声:“老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
南景霈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是罪该万死。”
贤妃听见皇帝这样说,又怕他真的降下罪来,便合身扑倒在他膝前:“皇上,臣妾父亲年纪大了,一时糊涂,还求皇上看在他往日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秋儿!你不要再说了。”姜太师垂着头,声音有些哽咽。
她慌得落下泪来,或许是过惯了舒心的日子,所以格外害怕失去。她望着皇帝,渴望他的垂怜,可他自始至终凝着姜太师,并未低头看她一眼。
“爹!你还不快求求皇上!你快求皇上开恩啊!”
南景霈轻轻哼了一声,道:“姜太师,你可知道你罪在哪里”
“老臣谋逆弑君,罪挡诛族。”他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又道:“这都是老臣一人所为,与家人无关,还望皇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牵连臣的家人。”
他不以为然的笑了一阵,自顾说道:“先帝宠爱影霖,却把皇位传给了朕,你不会不明白其中缘故吧”
姜太师眸子一烁,紧紧扣住了牙关。
他当然明白,这里面的事,没有人比他再明白了。
“你心知肚明,就是因为你太清楚影霖根本做不了一个好皇帝,所以你才要帮他对付朕。你控制不了朕,却能挟制影霖。因为只这样的人登上皇位,才会像一个傀儡一样任你摆布。”
他缓缓走下玉阶,站在姜太师身前:“影霖是没有本事威胁你的,只有你自己愿意被他威胁。今日向他示弱,来日若东窗事发,你就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朕说的没错吧”
姜太师的身子微微发颤,冷汗沿着鬓角滴在地上。
“皇上……”
“争权夺利,这本没有错。试问天下又有几人不喜欢权力呢”南景霈伏身蹲了下来,在姜太师肩头轻轻一拍:“可是,朕也喜欢权力,所以你说,这权力到底应该归谁”
“当然,当然应该归皇上。”他打了个寒颤。
“可朕今天要跟你说的,并不是权力归谁的问题。”他站起身:“谋逆之罪,当诛九族,可朕,却不想这样做,姜太师,你说好吗”
姜太师心下一沉,忙掉头跪在皇帝面前:“皇上若给老臣机会,老臣必然生当做马,死当结草,以报答皇上的再造之恩。”
他点一点头,淡然笑道:“沈文忠……在影霖的手里,这件事,太师应该有所耳闻吧”
姜太师猛然抬起头,怔怔的凝着皇帝。因不知是什么事,他也不敢贸然承认。
“朕要这个人。”南景霈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姜太师犹豫半晌:“怕是臣有心无力啊。”
“怎么会呢”南景霈背过手:“太师是影霖在朝廷内部的依仗,影霖对太师言听计从的。不过是要一个人罢了,难不倒太师的。”
倒也不是他推诿,他只是不知该用何等理由来向信王讨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孕
玉麟馆中的花渐渐开的败了,枯黄的腐叶铺的满地,半掩在泥土里,被山岚渐渐风干,像剪碎的油纸,深深浅浅的掺在泥土里。
秋日的虞山枫叶正浓,半山腰那片层层叠叠的红枫林,蓬勃的像燎原野火,红彤彤的一片煞是好看。
时而遇上火烧云,天际悬着一片绯红,山麓上枫林被晚霞一映,颜色显得越发浓烈。那红是直上云霄的,像火,也像血,艳得耀眼。
自姜太师带了坠银来弄出了弑君那么一档事,南景霈便不再到她的玉麟馆中来了。
许是那日受了惊吓,她每每从梦里惊醒,都是父亲满面绝望的立在面前,身上插满箭镞,血从伤口处汩汩的渗出来,像岩壁上渗出的股股清泉,泉眼虽细,水流却总能喷薄而出。
她流着泪,拼命去抹,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午夜梦回,骇得她心悸惶惶,手和脚都冰凉发麻,一股寒意丝丝侵入心底难以压制。
她怕的浑身发抖,忙叫瑞香去禀报皇帝。
可皇帝却总是推辞政务繁忙,说要晚些再回去看她,可这一推诿便是正正一月。
皇帝不来,玉麟馆里每日都是冷冷清清的,有时她闲得无聊,便叫瑞香陪她在行宫的花园里逛逛。
偶尔也会撞见皇帝也在园中散心,撞见徐充仪正陪着他。
她远远的看着他们,许久,她又觉得徐充仪那副谄媚的样子甚是可怜。皇帝虽然在近在咫尺,可那心思却无一刻在她身上停留,身在假山亭中,魂儿却不知飘到几千里以外去了。
他总是面色凝重的望着远处,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贤妃凝着他那犹豫的神情,瞩目许久,忽的想起他做靖王的日子。
那时的他亦是这样忧郁,总是呆呆的凝着眼前的一处景,看的那样痴迷,可眼神却又空洞的。
徐充仪也有许久没到玉麟馆来看过她了,有时候见到她,她也像是在刻意的避讳着什么。没聊几句话,便推搪有事匆匆离开。
今日又是如此,才刚遇上,闲聊不出几句,徐充仪便又推脱有事。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瑞香凝着假山亭,嗤了一声,道:“当初若不是娘娘扶持了她一把,她哪能有机会侍奉皇上如今她一见了娘娘就躲,总说什么有事有事。哪有那么多重要的事不过是成日缠着皇上罢了。真是条白眼狼,忘恩负义。”
她看了瑞香一眼,道:“你又在抱怨。”
瑞香扁扁嘴:“娘娘,奴婢是替您感到不值。”
这宫里人不都是这样吗她早就见惯不怪了。趋利而来,利尽而散,熙熙攘攘,不肯对任何人多存一份真心。忘恩负义的大有人在,当真是比水还凉薄。
她转身不想理,毕竟这徐充仪是她亲手扶持上位的,若这个时候她出面指责她,恐怕会让皇帝觉得她变换不定,把徐充仪当成了利用的棋子。
她就这样走出几步,忽觉得胃里泛起一股酸涩,一气涌上来只腻在喉咙口,哽在那里出不来。
胸口闷闷的,像是坠着一块青冈大石,直把她的气力都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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