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小医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张安世
他虽然有长信侯的支持,可那也不过是将将抗衡而已,若是朝臣们看到了更严密的利益链条,长信侯也未必控制得住他们。
按祖制承袭,这皇位就该是南承元来坐,自己不过是一个夺走南承元皇位,杀了他父皇的长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是将来南承元承袭帝位,那些支持自己的臣子岂非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朝臣们不是傻子,要是自己没有亲儿子承袭帝位,他们只会反过来支持南承元。与其让南承元长大报复他们,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养成,到时候南承元一登基,他们个个都成了朝廷的大功臣。
他厉色凝着她,却也不敢贸然相信她。盘腿静静在青砖地上呆坐了许久,起来时,仍觉得这一切的事情像梦一样。
不,这是梦,这一定是梦,是他被人打晕过去,尚未醒来!南影霖用力在自己脸上抽打两下,脸颊倏忽间胀得绯红,**辣的疼。
他抚上自己的脸,呆呆的望着殿内墙壁上悬挂的一张古画。这幅画一直挂在这里,从来没让人动过。画卷已然泛黄,布满细细密密的纹理,像铜色的老人皮肤。
是一幅人物图绘,听说是太祖开国时亲手挂在这里的,传到他们这一代,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他曾听先帝说起这画中的故事。
早五百年前,北寒野蛮的部落王被当时最为骁勇剽悍的野皮王迅速统一。野皮王中道崩殂,他的遗孀泰布木太后带着野皮王之子安统王子承袭王位,一举夺得中原江山,这便是黔风王朝。
而这画中所绘,却是二百年后,也就是大齐建国之前,太祖带兵攻入京城,一举推翻了通知长达两百年的黔风王朝的壮举。当时黔风王朝的最后一任太后盛饶领着八岁的小皇帝退位,黔风王朝被大齐军队一路穷追猛打,四分五裂,终于逃回北寒。
从太后带着幼子开国,又以太后带着幼子结束。太祖感慨报应轮回,便要人画下了他攻破王朝时,宫人四处逃窜,以及他赐死盛饶太后和小皇帝的事情。以亡国之态,警醒后世子孙。
报应轮回,或许这世上真有报应轮回……
“你能治”他站了起来。
沈韵真冷笑一声:“这有何难你别忘了,我爹还在京城,就算我治不好你,不是还有我爹吗”
“你爹”南影霖嗤嗤冷笑着:“对,你爹。”
他欲言又止,却伏身将沈韵真解了下来。沈韵真揉揉已经绑的酸痛的手臂和小腿,没好气的望向一边。
“怎么治”他总算和软下来。
沈韵真绕过他去,苏德妃的半边脸颊满是黏腻的血,她从袖中取出手帕和着半杯茶,一点儿一点儿的替她擦拭。
南影霖知道她是故意在试探他的耐心,以便抬高谈判的价码,便道:“你不必擦,朕即刻宣太医院替她诊治。咱们现在可以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谈谈了吗”
沈韵真停住手,冲他冷然一笑,平心静气,面对一个杀死自己心爱丈夫的男人,一个设下奸计灭了沈家满门的男人,她要如何平心静气
“南影霖,这是你的报应。”她清冷的吐出一句话。
南影霖面上略略冲动,但又竭力把火气压了下来,她是医女,她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无法生育的医女,她是一个他唯一指望的上的医女。南影霖在心里默默念叨几遍,总算平稳了心情。
“好,就算是我的报应,”他向她走过去:“咱们能谈谈了吗”
沈韵真低下头去,冷道:“那要看你的态度了。”
他掩口轻咳了一声,打开殿门,对文远道:“你去太医院,把那个叫王品堂的太医带过来,就说苏德妃的耳朵受了伤。”
沈韵真轻轻扶起苏德妃,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叫道:“苏姐姐”
苏德妃渐渐苏醒过来,感觉耳垂处还有丝丝点点的疼,她伸手去摸,却被沈韵真压住了手。她凝着沈韵真,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沈韵真亦哭了,只是竭力压制着,不想在南影霖面前哭出声。
“太医马上就到,”他的手在沈韵真和他之间来回游走:“现在咱们有的谈了吗”
沈韵真轻轻哼了一声:“宣过太医就算完了”
他面上渐渐凝重下来:“你还想要什么”
“皇上驾崩,大丧如何操办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打算何时替朕诊治
他为南景霈拨银发丧的事情,朝臣们倒是很赞成。太庙停棺的事也一力支持。他发下这两道圣旨后,朝中仿佛添了些生气,那些朝臣们仿佛同他也亲近了些许,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御史们会同朝臣,给南景霈择了“武英昭惠显仁”六个字为谥号。
这谥号越长,便是人们对于死者的评价越高。
他实在想不通,南景霈这个被先帝遗忘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一个被当做空气的人物,究竟是如何在短短七八年光景里,收获了这么多朝臣们的肯定。
他忽而有些庆幸,南景霈只当政七八年,便得如此声望,若他再做十年皇帝,自己恐怕真的没有机会登基继位。
他亦偷偷叫人打听过,他死后,会不会也得这样高的评价可结果却是否定的,于朝臣而言,他终究是那个与北寒媾和卖国的信王,皇位又来的不明不白,无论如何,也不会获得这样高的葬仪。
视死如生,世上没人会不在意死后的哀荣。他心中虽恨的发疯,可表面上却没显露出来。他只是下令招募工匠,准备修建自己的帝陵,工期就从登基大典开始。
登基大典一过,他便又下了一道旨:将沈韵真和苏德妃安置在圣安宫,顿时引得朝廷非议连连,朝臣们对此皆有不满。
南影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而那两位妃嫔也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把这样三个人凑在宫里,仿佛电光火石间便会做出辱没皇家颜面的事情。
慢说是苏家不同意,就连长信侯也是反对的。可南影霖心里另有筹谋,也不顾朝臣反对,一力压制了。
他是要沈韵真替他治病的,治病不是一日之功,必得日积月累。他总不能把苏德妃赶出宫去,独留沈韵真一个人吧他若这样做了,只会更加惹眼。
更何况,他留着这两个女人在宫里,朝夕相处,低头不见抬头见,倒是有更多的机会把她们收入囊中。一旦拿下了苏昭仪,他离苏家的距离就更近了一层。
先帝时期权势极盛的几大家族都被南景霈剪去羽翼,为今只剩下一个苏家最大,裙带间还系着一个能统兵的将军,一只战力极强悍的军队。他若能拉拢这样有权有势的靠山,皇位必然更加稳固。
还有文远那个营造舆论抹黑南景霈的好处,这样一举三得,他就更不能轻易放苏氏离宫了。
南影霖倚在赤金磐龙椅上,凝着长信侯,这老东西,昨日登基大典,到不见他说什么,贺词不过三五句。今日倒是啰嗦的很,好像拉了一大车的话来说。上嘴皮下嘴皮翩跹飞舞,看得人眼花缭乱。
半个时辰不到,他已然举出五个例子来影射他。好像他要把沈氏苏氏留在宫里,大齐马上就会亡国灭种一样。
南影霖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心烦,他便摆摆手道:“朕心里有数,退朝。”
他才刚要从侧门离开勤政殿,便被朝臣呼呼啦啦的围在当中。
自他记事起,就常听先帝说起朝臣的明争暗斗,种种不和。今日见这些人竟为了同一件事,异口同声的阻止他,南影霖忽的有些惶恐。心说这朝臣们若是真的团结起来,还真有些泰山压顶的感觉,难怪先帝说朝臣不和未必不是好事。
他一怒:“你们要谋反不成”
谋反两个字太重,朝臣们自是担不起,便纷纷跪下:“请皇上收回成命。”
他愤愤然哼了一声:“圣安宫原是太后的居所,沈氏与苏氏是皇兄的太妃,住在那儿合情合理,你们何故要出言阻拦”
朝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肯率先开口,就这样僵持了一阵,南影霖又道:“难道在你们眼中,朕就是那淫邪之人吗”
朝臣们心里虽然这样想,可嘴上却不敢应承,只反复道:“臣等万不敢做此想,请皇上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收回成命!”南影霖一甩袍袖:“再出此言,朕便撤回办丧的四十万两银子!”
这话一出,朝中立时鸦雀无声。他绕过众人,从侧门走了。
他背着手走在宫中长长的石板路上,两侧宫墙高耸如云。黑压压的看不清尽头,仿佛鸿雁也难以飞过似的。
他径自往兰台宫去,刚到宫门,就看见太监宫女们一拨儿又一拨儿,忙乱的搬着箱子奁笼。她们是奉旨把这些东西都挪到圣安宫去。
南影霖傲然走进去,见沈韵真穿着一身素白衣裳,鬓边首饰不过两根银簪,一朵素白绢花将她点缀的楚楚动人。
见她额间系着一条长长的白布条,分明是替南景霈戴孝。他登时心里不痛快:“你怎么穿成这样”
沈韵真亦不理他,只扭头往内殿走,他忙疾走几步,一把抓住她:“朕再问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本宫为自己的皇上戴孝,信王要本宫说什么”她横了他一眼。
南影霖的心头忽的燃起一股怒火:“朕再说一次,朕是大齐的皇帝,朕是真龙天子。”
她猛然甩开他的手:“你是大齐皇帝,这与我又有何干”
他指着她的脸:“沈韵真,别看你是太妃,只要朕一道圣旨,便叫你生不如死,你若再敢对朕如此放肆轻狂,朕不会再对你客气。”
沈韵真傲然抬抬下颚:“信王如今做了皇位地位高了,果然连脾气都跟着往上涨。不过信王若是杀了我,恐怕就要再换个人替信王诊治了。”
南影霖咬咬嘴唇,含恨将手指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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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只想守着他
御书房内的幔帐一重一重放下来,薄薄轻纱渐渐氤氲成一团浓雾,浓的遮蔽视线。
他的腕子轻轻搭在腕枕上,压出一个浅浅的凹槽,她提起帕子,随意一投,那块单薄的绢布便将他的手掌盖住。
南影霖抬眼凝着她:“朕又不是后宫的妃子。”
她知道他是在诧异这块帕子,男人们是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的,只有娘娘命妇们才会在意太医们是否可以亲抚她们的手腕。
他不介意,可她是十分介意的,她一丝一毫都不想触及南影霖,哪怕只是两根手指。
她替他诊脉,他却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他已经很久没有时间这样仔仔细细的打量一个人了。宫中的日子不好过,在这儿过活的女人通常会变得憔悴,比如南景霈身边的那位贤妃。
他是亲眼见过贤妃每一年的变化的,每一个新年宫宴上,先帝都会叫姜太师把她带到宫里。
直到今天,他仍然记得曾经年少的姜应秋是何等的明艳照人,可后来,后来她便泯然众人,同这宫里白头宫女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凝着沈韵真,心中忽的感到惊诧。
他仔细搜罗着她在他脑海中残存的印象,那时的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是国医沈氏的大家闺秀,同那些富贵人家的女儿并没什么不同。
可现在,她变了,她变得越发精致,越发璀璨,越发楚楚动人。
看来南景霈并没有苛待她,反而把她保护的很好。
他曾听说过,南景霈是愿意为她去死的,而且他也真的这样做过。
一个男人愿意用性命去呵护一个女人,那岁月又怎么会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留下任何风霜呢
她还是美的,而且越发美艳。只是,她的眼里多了些愁苦和冷冽的味道。
南影霖笑道:“其实,你今日这身衣裳选的很好,白色与你很是相配。”
她一眼望过去,寡淡的眸子里只有缭绕不尽的淡漠疏离。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又补了一句:“真的。”
沈韵真撤了手,低声道:“本宫去抓药了。”
她起身便走,却忽然被南影霖从背后抱住。她忽的一惊,南影霖的一双臂膀已经死死板住了她。她竭力挣扎,但挣扎不脱,于是她便喊叫起来。
她是拼尽全力去喊了,可人人都知道新皇帝在御书房里,谁也不敢来坏他的好事。
“你再敢乱来,我立刻咬舌自尽!”情急之下,她只得这样说。
南影霖忽的一怔,随即松开手,她的身体骤然抽离,慌忙逃脱到距离他有几米远的地方。
她恨恨的望着他:“南影霖,虽然你现在是皇帝,但你不要忘了,本宫是太妃,若你敢对本宫无礼,长信侯也不会轻易饶过你。”
他或许还是有些害怕长信侯的,不然他不会把承元死死扣在手里,这是他与长信侯谈判的唯一筹码,无论在任何时候,他也不能轻易丢弃。
南影霖有些无奈的挑一挑眉毛,她听见他从喉咙里喃喃的低语:“何必急着离开呢”
他说着,绕过她去,到桌边斟了一杯茶,房里许久没有人来换茶,自从南景霈驾崩,御书房的太监也惫懒了不少。
放凉的茶有些涩口,但他口渴至极,还是喝干了手中的杯子。
他放下茶盏,许久,突然问她:“你还记得咱们小的时候吗”
她一窒,小时候
南影霖扭头望她:“那个时候,你只喜欢跟朕玩,可南景霈每每都要掺和进来,所以你每次都会不高兴。总是开开心心的随你爹入宫,却又淌眼抹泪的回沈府去。”
他见她不说话,又浅浅一笑:“从小父皇就不喜欢他,因为他笨,就连捉迷藏,每次他都是最快被找到的那一个。有时候,甚至顾头不顾尾,父皇很不喜欢他这样。其实,捉迷藏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一个游戏,可对于父皇来说,却是一次审视皇子智慧的机会。”
沈韵真怅然神伤,是啊,于她而言,那不过是消磨时光的游戏,可对于先皇而言,那未尝不是一个看透他两个儿子的机会。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先帝观望他们的身影,每每玩意正浓的时候,她蓦然回首,总能看见一个穿朱黄龙袍的人站在假山亭的石柱后面,背着手,默默注视着什么。
她常常对父亲说,皇上是很喜欢发呆的,可父亲不许她这样说,后来,她的话就改成了皇帝是很喜欢看风景的。
原来,他看的竟是这一番风景。
南景霈的年岁比她们两个都大,又经历母亲早亡,故而比他们先经历了人世的沧桑。他比他们懂事的更早,他应该早早就看到先帝站在那里看他,他应该早就知道这是他展示他聪慧的大好时机,可他没有,他在他们的面前,永远是那个率先被抓住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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